明天我將成為誰 - 第 38 章
醫女姓於,跟著養母學習醫術,於醫婆對女兒撿來一個快死的男人有些不滿,但見徐兼禮雖然昏迷,但求生的意志卻很強強烈,最終還是軟下了心。
燒傷不容易好,從甦醒到勉強康複,徐兼禮足足花了兩個月時間,他沒白吃白住,而是盡力幫助醫女與於婆。 醫女自然喜歡上了徐兼禮,她能看到徐兼禮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放鬆與欣悅,也能看見他每次觸摸疤痕時的沉默與痛苦。
當醫女準備向徐兼禮表達心意時,徐兼禮提出了請辭。
徐兼禮知道如今他面目有瑕,不僅不配為官,還失去了科舉的資格,也知道戲猴人假冒自己回了金城,但他認為這是因書童目盲,才會有此錯誤,只要 自己回去,一切就能真相大白。
徐兼禮知曉醫女的心意,可現在的他什麽也沒有,他不敢奢望迎娶雲家四娘,更不敢拖累醫女。 他能做的,只有回到金城,與雙親說明假徐兼禮之事。
本以為這將是件簡單的事,結局卻大大出乎了徐兼禮的預料。
門房不但不認他,書童還派了地痞流氓毆打他,幸而醫女出現,否則,他怕是會死在暗巷裏。
醫女是個大膽熱烈的女郎,她見徐兼禮越來越自卑,一氣之下,竟直接表達了愛意,她不懼徐兼禮的拒絕,也不懼徐兼禮的寡言,一如既往 關心照料,還去打聽了徐家的事情告知他。
徐兼禮從醫女口中得知,戲猴人遣散了自己所有的家僕,只留一個書童,這時他才明白,書童與戲猴人不過是狼狽為姦;他也知道父親開始認可戲猴人, 知道母親著手置辦「他」與雲家四娘的婚事,就連雲四娘見到戲猴人本人,也羞怯地表示了喜悅。
徐兼禮知道,他已經被所有人放棄了。
他心灰意冷,準備了此殘生,醫女卻就此開口,大膽求娶。
「既然你說自己什麽也沒有,那就入贅我家好了,從此跟我姓於,忘了這裏的一切,重新開始。”
徐兼禮垂著頭想了許久,最後答應了。
重新回到渝川後,他不再去打聽徐家的事,也竭力遺忘自己的過去,他怕自己側邊臉的疤痕嚇到人,便一直呆在屋裏,還給醫女刻了很多 帶機關的小玩意,哄醫女開心。
刻得多了,徐兼禮便將這些玩具,拜託於婆拿到市集上賣,收益竟意外地好。 從此家中不靠醫女行醫,也逐漸富裕了起來。
婚後第二年,他們有了一個兒子,醫女取名於楚回。
楚有荊之意,楚回楚回,即便荊條加身,也能回到最初,即便經歷苦楚,也能回歸康樂。 這是醫女對兒子的祝福,也是對夫君的期望。
但可惜的是,這樣的幸福並不長久,同年十月,渝川便傳來了金城徐家主君與主母雙雙身亡的消息,外人傳唱世間愛情侶死相依,但徐兼禮卻覺得這或許 與戲猴人有關。
醫女看出了徐兼禮的憂慮,主動提出搬到金城尋找真相。
但他們剛來金城沒多久,戲猴人就借雲家的勢,升遷到了國子監,從金城搬到了長安。 醫女沒有更多的積蓄再遷,他們便只能等,等著戲猴人告老歸家,等著戲猴人回金城探親。
在這期間,徐兼禮藉著與街坊四鄰打聽,逐漸拼湊出了真相。
他決定給雙親報仇。
但這一等許多年,等到醫女病逝,徐兼禮也沒等到戲猴人。
他開始變得偏執,除了兒子與於婆,他的生命裏似乎只剩下了複仇,並且他讓這股仇恨,蔓延到了於楚回身上。
徐兼禮病逝那年,戲猴人終於回到了金城老家,當時的他聽見這個消息,激動之餘,竟當場離世,於楚回認為父親被戲猴人氣死,從此接過了複仇的接力棒。 殺人要誅心,於楚回看著衣錦還鄉的戲猴人,決定一一奪取他的心愛之物。
第一個,便是他唯一的女兒-徐華瑛。
但這個計劃,卻在他長久的觀察下,悄悄變了質。 於楚回對徐華瑛生出了愛慕之心,這種情緒在沈確要娶徐華瑛時達到了頂峰,他決定自己迎娶徐華瑛,並用長久的失踪折磨徐兼禮。
招數很有效,於楚回冷眼看著戲猴人與雲莞念痛苦了五年,但在第六年,他們竟懷上了第二個孩子,新的孩子給他們帶來了新的希望, 於楚回怎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於楚回開始研究毒藥與密道,想要故技重施,在戲猴人最幸福時,殺死這個孩子。
但這次上天卻阻止了他,他自己的孩子小産了,他看著痛苦的徐華瑛,看著無言懇求自己的徐華瑛,決定結束這一切。
他扮成紅猴模樣,就是想在戲猴人死前,提醒他曾做過的孽,可這個模樣,卻被第二個人發現了。
殺徐兼禮不成,殺邢一苒也不成,一次次的失敗讓於楚回改變了計劃,他決定利用沈確發掘猴妖的秘密,藉此讓戲猴人與書童決裂,讓他們陰暗腐臭 的秘密暴露於白日中,供世人唾棄。
原本一切都順利,但於楚回隱隱有種感覺,暗中有個莫名其妙的人在攪局,但他觀察了很久,卻壓根沒看見這個人。
邢一苒還在聽著楚回的敘述,但那熟悉的抽離感卻再次降臨,胸前的透明鉛筆逐漸發燙,邢一苒摸向鉛筆,瞬間白光耀眼。
沈確未看見白光,但他卻感受到了邢一苒的脫離,自己的身體正在慢慢恢複控制,他的手還放在胸口,他感覺這裏空落落的,既沒有摸到器物,也不似 之前那般滾燙。
「仲虎,將人立刻帶往州衙。」沈確起身,他的步履生風,想要立刻回府,確認邢一衙還在不在。
“沈確!”於楚回喊住了沈確,“你與他們不一樣。”
「我曾想過報官,但一級級地向上遞告,從金城向長安本就困難,且在途中還有可能被戲猴人察覺,從而死在路上。”
“我也想過做官,站住了腳跟便能解開戲猴人的假面,但官官相護,這一條路何其艱辛。”
於楚回看向沈確,放軟了語調,“我利用你,因為你不一樣,如今告訴你,也以為你還是那個公正冷面的大理寺少卿。”
沈確嗤笑出聲,直接戳穿了於楚回說這話的用意,「你這般說,不過是怕我袒護假姨夫罷了,你若真信我,一開始便應直接告知我實情,而非將 事情變成這般地步,」他轉身離去,並未回頭,「法不阿貴,強不撓曲。假姨夫之事我不會包庇,還會上達天聽,請聖人裁奪,而徐家二老是否 被人謀害,我也會繼續調查此事。”
“一切都將水落石出,包括你的罪行。”
沈確帶著於楚回和徐華瑛回到金城時,假徐兼禮那邊已經鬧了起來,雲莞念被氣得暈倒,而徐敬摸著兒子微弱的呼吸,登時就變了臉色 ,開始指認假徐兼禮。
駕車跑去追人的家僕也有收獲,他尋找到了於楚回的馬車,只是馬車裏坐的是於婆。 於楚回他們最初的設想,是讓官差認為於婆為出逃的於楚回與徐華瑛,等官差找上來,於婆再說自己與於楚回沒關系,馬車是於楚回送的,並託她前去 渝川,屆時便能誤導官差,以此延緩他們找到於楚回的進度。
但家僕嚴格遵守「沈確」的指示,不問也不說,直接將人抓了起來,完全管於婆在說什麽。
回到了沈府,沈確讓仲虎查驗假徐兼禮那邊的情形,若徐敬仍護著戲猴人,那沈確便端出徐華瑛,雲莞念為了徐華瑤,定會藉用雲家勢力 ,迫使戲猴人開口說出真相,若徐敬已然鬆口,那沈確就將徐華瑛先送回徐府。
他大步跨進府門,徑直走向望月軒,尚未進門,就見金盞在慌張地四處尋人。
“她呢?”
金盞急得忘了行禮,“少主君,娘子她消失了!”
“你說什麽?”
「娘子她……之前還躺得好端端的,等我轉身倒水的功夫,娘子便從榻上消失了,被褥沒有掀開,繡鞋也放在榻下,娘子就這般消失了……」
沈確早有預料,但真的走進廂房,看見四周都無邢一苒時,心中仍是受到了打擊。
“我知曉了,你下去罷。”
「少主君您怎到了?聲音怎能…」
“無事,你也不用再找,就這般下去罷,讓我一個人在此處靜靜。”
*
邢一苒睜眼,見自己重新出現在了臥室裏,手中鉛筆一點點化作齏粉,如同細小的光塵,快速在她手心消散。
臥室被重新收拾過了,桌面的筆記被一本本放好,紙簍被清空,床鋪的被子被疊成三角形,枕頭鬆軟地靠在上面。
邢一苒聽見客廳裏有啜泣聲,她打開門,見姊姊正拍著媽媽的後背,雖是安慰她,但姊姊也滿臉淚痕。
“小苒?”
爸爸第一個看見了從房裏走出來的邢一苒,媽媽聽見聲音轉頭,顫抖著站了起來,姐姐則是直接跑過來,用力抱住了邢一苒,「你去哪兒了?你 知不知道這幾天我們都急死了?」姊姊說完,還輕輕地打了邢一苒的後背一下。
邢一苒:“這件事說來話長…”
姊姊將邢一苒從懷中放出,爸爸和媽媽都圍了上來,「回來就好…回來了就好…」媽媽小心地撫摸著邢一苒的臉,手突然頓了一下,「小 苒,你額頭上的這個是什麽?”
邢一苒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額頭,自然什麽也沒摸到,她想起之前的破案倒計時,連忙跑向浴室看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