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公主是只鳥 - ☆、第:殘枯山
當小鵬鳥将偷來的蜂蜜罐頭擺在子夕面前的時候,子夕依舊枯坐在夕陽下。
他的背後是殘枯山連綿的黃沙與怪異的枯枝,風将大地分割成支離破碎,像是一道道撓抓出來的爪印觸目驚心的鋪橫向遠方,但很快又被更大的一股風消磨的幹幹淨淨,只餘金黃色的細沙緩緩的滾動。
天地是哀寂的。
子夕俊朗的臉龐像冰雪雕的,他一動也不動的坐姿就像是用沙子做的。
他的腳下放着一把重劍,和黃沙一樣古樸的重劍,壓在沙子上,塌陷出一個漩渦,不知名的蟲子在漩渦裏爬來爬去,掙脫不出。
小鵬鳥又将罐頭用翅膀往前挪了幾寸,挨到子夕腳下。
漫天昏黑下,子夕的臉愈加冰冷,他道:“你這次三日三夜未歸。”
小鵬鳥将自己蜷縮成一團。
子夕問:“你去了哪裏。”
小鵬鳥用翅膀胡亂指着方向,理不清頭緒。
子夕閉嘴不說話了,轉身回了身後的茅屋補覺。
風沙很大,不要命的刮,子夕剛進去沒多久,茅屋就被吹跑了,留下剛脫的只剩褲衩子的子夕站在原地。
小鵬鳥想笑,又不敢笑,撲扇着翅膀去追茅屋,追回茅屋又去追子夕的衣服。
子夕一邊穿衣服一邊教育:“你看看你,十來歲了,卻不會飛,會跑又什麽用,難道跑的過狗麽。”
小鵬鳥點頭。
子夕吩咐道:去找幾塊磚壓一壓房檐。”
小鵬鳥像狗一樣的就瘋跑出去了。
小鵬鳥是鵬鳥,子夕卻是神仙,地地道道的神仙。
子夕淡漠嚴肅,活脫脫一個扒皮精的形象,讓小鵬鳥難以産生與自己親近的念頭。
小鵬鳥也的确懼怕他,寧願跟沙子玩,也不願靠近他身邊膩歪。
可它的性格卻是野性十足的,懼怕子夕但不懼怕其他妖精,一天到晚在外瘋玩,打着正義的旗號魚肉殘枯山的相鄰們。
殘枯山,山如其名,一副枯朽而飽經摧殘的慘敗模樣,入眼只有黃沙與沙黃,在風中凄厲的嗚咽。
在這樣的環境中,小鵬鳥學會了控風,它有一招十分厲害的絕招,也是唯一的絕招。叫做翅大招風,由自己親悟,在多次實戰經驗中發揚光大。
只要小鵬鳥不被打死,或者不把別人打死,子夕絕對不出手,冷眼看着小鵬鳥從天仙公主變蛻變成地痞流氓二世祖。
他自己坐在山坡上望着夕陽,啃着西瓜,悠哉的看小鵬鳥被揍的哭爹喊娘。
子夕是殘枯山唯一的神仙,本着有教無類偶爾指點着小妖精們的戰術,衆妖們不知他名姓,便尊稱他一聲大人。
到後來,小鵬鳥靠着跟妖精們小打小鬧漸漸了摸清了子夕的那些招式,甚至能趁子夕熟睡的時候來一番偷襲,但往往偷襲的結果是以更加慘烈的代價收場。
子夕鼓勵小鵬鳥道:"五年之內,只要你能打贏我,我就讓你離開這殘枯山。"
小鵬鳥覺得打贏他此生無望,而正常的出口又被子夕的神眼守着。它便只能采取迂回戰術,偷偷的跑到殘枯山巅,想要跳崖飛升出去。
殘枯山巅并不如何高,但它卻直通一個深不見底的谷澗,裏面水拍石崖的聲音驚心動魄,站在上面,神仙都會忘記自己會飛,因而這個澗有個奇怪的名字叫“神仙留步澗”
它站在懸崖邊,腿抖個不停,被聒噪的瀑布聲吓得不敢動彈,又不甘心回去,硬生生枯站了一下午,腿一軟,滑在青苔上,刺溜一聲就墜下了山崖。
小鵬鳥吓的忘記展翅,神仙留步澗十分深,落下去足有一柱香的時間才才看到了底下的亂石,眼看就要摔成稀碎,一道身影閃電般的将它接住,送回了懸崖上。
小鵬鳥暫時忘記扒皮神仙的可怕之處,抱着他的腿瑟瑟發抖。
子夕道:"你膽子不小,為了離開這裏,竟然敢跳神仙留步澗。"
小鵬鳥耷拉着腦袋不說話。
子夕道:"你很勇敢,只是有勇無謀,若我不在,你豈不是要腦袋開花?"
小鵬鳥抱着自己的腦袋,心有餘悸。
子夕道:"再下去一趟吧。"
小鵬鳥:"??"
子夕道:"這次我不會保護你了,你若是還不敢展開翅膀,你就摔死了,到時候我不但不會不幫你埋屍,還會收拾起你的殘骨回家煲湯。"
子夕向來不開玩笑,不管說的話有多變态,都一定是真的。
小鵬鳥撒腿就跑,被子夕單手提溜回來,右手一彈它尾巴骨,小鵬鳥以就離箭的速度射進了谷底。
小鵬鳥慘叫連連,在直掀天靈蓋的狂風中終于張開了委靡的翅膀,遺憾的是沒有一飛沖天,展翅翺翔。而是繼續撲棱着像個秤砣一樣墜下山崖。
子夕蹲在崖邊等着,确定它不會自己上來了,便不慌不忙的取下旁邊樹枝的一張蜘蛛網,用手碾了幾碾,再施法吐一口唾沫,抛進了谷底。
蜘蛛網以更快的速度攤在谷底,慢慢漲大,軟綿綿的拖住了小鵬鳥。
自打以後,小鵬鳥再也不敢靠近神仙留步澗,但壯心不死的它也從沒有斷了離開殘枯山的念想。
子夕就像一個強大的陰影籠罩在小鵬鳥頭頂,怕他又離不開他,總想着有朝一日能打敗他。
他二人初見是在十年之前的坨坨鎮。
坨坨鎮是一個繁華的鎮子,與殘枯山相比好比天上人間。
這裏朝不拾遺,夜不閉戶,白日熙熙嚷嚷,夜裏火樹銀花。
唯一與人間不同的是這裏全部都是妖精,是唯一一個妖精數量上十萬的群體。
別的妖精群體常常占山為王,再窮些的則占谷底水溝,或者混跡在凡人裏偷雞摸狗,不成氣候。
而這裏地域遼闊規模堪比一個小國家。最最要命的是,他們有組織,有紀律,講禮貌,相親相愛,是妖界的一朵奇葩。
坨坨鎮天不管,地不束,逍遙自在,是人間唯一獨立的妖精群體,也是天庭的心病。
天界偶爾會派人來攻打這裏,但是鎮守這裏的魔王卻彪悍異常,妖兵素質優良。
天界常常被打的灰頭土臉铩羽而歸,久而久之,也再懶得理會他們,任由他們這顆眼屎在這裏逍遙自在。
坨坨鎮有一家當鋪,也是唯一的一家當鋪。
老板是八條腿的蜘蛛精,靠着先天優勢不用雇夥計,自己身兼數職,一手拿抹布,一手拿算盤,一手還夾着跟油膩膩的煙槍,他坐在櫃臺前吞雲吐霧,隔着重重煙霧就看見了一張陌生的臉。
老板拿開煙槍,用昏花的蜘蛛眼看去,對面那張臉在雲開霧散中漸漸清晰。
這是個年輕人,面帶冷寂,一身黑衣,背上背着一把樸黃色的重劍,身上仿佛帶着遠處千年冰山的寒氣,或者說就像寒冬臘月放在屋檐下的一盆結了冰的水。
總之,看他一眼,就有加衣服的沖動。
他的相貌與坨坨鎮居民大為迥異,可是鞋上沒有半分泥垢,臉上也無風塵之氣。
蜘蛛精趕緊抽下煙熱熱嘴,眯着眼縫問:“客官,您要當什麽?”
年輕人道:“不當,我來買一樣東西。”
蜘蛛精問:"什麽?"
年輕人将握拳的手放在桌面上,再打開時,一粒粒金豆豆滾落出來。開口道:“鵬鳥。”
蛛絲纏滿了院內的每一個角落,煙囪冒出的輕煙跄得蜘蛛大娘眼淚都淌出來,她用枯瘦的手臂們敲打着自己的背,劇烈的咳嗽一陣後再擡起頭就看見了自己的丈夫和一位年輕人站在自己的面前。
蜘蛛精老板喜氣洋洋的喊道:“娘子,帶他看鵬鳥。”
一個同樣爬滿蜘蛛灰的籠子裏,困着一只髒兮兮的鵬鳥,羽翼本就不豐滿的身體更是掉毛掉的厲害,最令人咂舌的是,這鵬鳥體型之大估計能和鴕鳥比肩。
它癱坐在地上,頭軟軟的癱在一旁,一只眼閉着,一只眼翻着眼白,即便無兮兮的躺在籠子裏,它都能不遺餘力的用白眼朝着過往的人表達鄙夷。
子夕看了看旁邊的案板菜刀,眼皮跳了跳問道:“你們要吃它?”
老板将案板菜刀不動聲色的踢到一旁,道:“客官,你要是要,就拿,不過別怪我沒提醒你,這鵬邪門的厲害。”
子夕挑挑眉毛問:“怎麽邪門。”
老板咂嘴比劃道:“這鵬越長越大,後來大到房子都快撐不下它了,後來我們就合計着把它殺了,誰知道,殺一回,便重生一回,就算把它吃個幹淨,但凡剩根毛留下來,第二天都能重新塑骨長肉!”
子夕問:“既然是這麽奇怪怖人,那你們為什麽要留下它。”
蜘蛛精老板笑道:"你買則買,其他的甭管這麽多。"
子夕輕笑,輕的像楓葉沾水轉瞬即逝,他輕輕對蜘蛛精老板道:“老板,看着我的眼睛。”
子夕的聲音很小,可蜘蛛精老板卻感到魔音穿耳般,不受控制的照他的吩咐去看他的眼睛。
子夕問:“翼妖王是你們什麽人?這鵬精又是你們什麽人。”
蜘蛛精老板覺得自己的嘴好像變成了別人的,已經跟自己沒有關系,他只聽自己的聲音道:“翼妖王是我們殘枯山的大王,這孩子是我們從廢墟裏抱回來的。”
子夕問:“既然是舊人遺孤,為什麽殺她一次又一次,而不是好好對待她,盡好友人之責。”
蜘蛛精已經快要喘不過來氣了,他那背叛自己的嘴巴再一次道:“起初,看它可憐,便真心想對它,可是這小鵬實在是太古怪,我們實在是耗不起,慢慢的也就厭倦了。”
子夕收回法術,大度道::算了,神仙都做不到始終如一,我又如何能要求你們這些妖邪。”
子夕摘下頭上鬥笠,鬥笠化重劍破開籠子,而後又卷起一陣風将昏迷的小鵬帶走。
作者有話要說: 子夕:我并非不愛說話,我只是覺得跟一個鳥實在沒什麽可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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