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從 - 第一章

五一假期結束以後的一大早，高一三班的班主任董老師就踩着細高跟“咚咚咚”來視察情況，同學們大都熱熱鬧鬧玩了三天，補作業的補作業，聊八卦的聊八卦，董老師的腳步聲從樓道那頭傳過來，整個教室瞬間安靜下來，連帶着正在抄的作業本一起被“嘩啦啦”收進抽屜裏，紛紛掏出英語課本搖頭晃腦背單詞。

董老師繃着一張臉在後門看了一眼，同學們假作不察，一副沉溺于英語無法自拔的樣子。董老師還算滿意，噔噔噔走到前門進了教室，她敲了敲講桌，教室裏安靜下來。

董老師環顧四周，說：“準備一下，課代表跟我來辦公室拿東西，待會兒随堂測驗。”

同學們連怨聲載道的機會都沒有，課代表張曉敏趕緊站了起來，董老師剛準備帶着張曉敏去辦公室，就聽見安靜的教室裏傳來有規律的呼吸聲。

董老師早有經驗，她低頭朝着緊貼着講桌的第一排看了看，果然看到一段瘦瘦白白的脖頸，他套着寬松的校服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絲毫不被教室裏的情況所影響。

“文嘉樂！”董老師原本緊繃的臉像是蒙了一層鍋灰，她繞到講臺下面，站在正在睡覺的男孩子桌邊，嘭嘭嘭拍了三下桌子。

文嘉樂正在做夢，夢見他正在海裏游泳，猛地聽見三聲驚雷，以為海裏的魚雷響了，一瞬間就醒了過來。他騰地坐起來，搓了搓臉，擡頭看到了沉着臉的董老師。

“假期剛一結束你就來睡覺！文嘉樂！你到底想不想讀書了！”

文嘉樂揉揉眼睛，嘟囔道：“可是現在不是還沒上課嗎？”

“還敢頂嘴？跟我到辦公室來！”董老師眉頭一豎，全班噤聲，文嘉樂慢吞吞地整理好校服，跟着董老師進了辦公室。

課代表張曉敏在辦公室裏一邊給随堂考數試卷份數，一邊斜着耳朵偷聽董老師教訓文嘉樂。文嘉樂進了辦公室倒老實了，可能是睡醒了，安安分分聽董老師訓話。

“文嘉樂，你雖然年齡小點，但是也是個高中生了，你瞧，你考進來的時候是全市前十，現在成績掉到哪兒了？上回期末才考了班級二十名吧。老師們當初都把你當重點，當尖子，你也不能讓老師失望吧！高中的內容本來就難，要多花時間去學，你可倒好，來了學校先睡覺，怎麽，一個假期不夠你睡嗎？月中就要全市聯考，你準備好了嗎？”

文嘉樂背着手低着頭，腳尖蹭腳尖，任董老師教訓。

董老師苦口婆心說了半天，等不到文嘉樂的答複，心裏的火又“蹭”地冒了上來，她喝了口茶，說：“不吭氣是吧，那你就在這兒站着好好反省反省，什麽時候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什麽時候再回去考試吧！”

随堂考一般都連着早讀課和第一節課，中間不休息，加上早讀和第一節課的兩個課間，勉強夠一次考試的時間。

文嘉樂也不着急，乖乖站在辦公室裏，一副随你怎麽罵，我都乖乖認錯的樣子，可董老師是什麽人，她當了二十年的老師，早把這種小孩摸了個透。文嘉樂這小孩兒，脾氣犟着呢。

董老師來得早，坐了一會兒其他老師才漸漸來上班。看見文嘉樂站在辦公室裏，紛紛打趣笑話道：“文嘉樂，又惹董老師生氣了？”

文嘉樂雖然皮了些，可他長得白淨乖巧，唇紅齒白，特別招人疼，再加上他年紀又比同級生小一歲，老師們都喜歡逗他。

正說着，教導主任進來了。他敲了敲辦公室的門，說：“董老師，在忙嗎？”

教導主任一邊說着，一邊已經走到了董老師身邊，說：“這邊來了個轉學生，分在你班上了，你帶他去安排一下吧。”

文嘉樂偷偷擡起眼睛看了看教導主任身後站着的轉學生，他很高，文嘉樂不擡頭的話，只能用餘光掃到他的肩膀，他斜挎着一個單肩包，頭發理得短短的，又拽又酷的感覺。

董老師站起身跟教導主任交接，文嘉樂大着膽子擡頭，正好對上轉校生似笑非笑看向他，文嘉樂趕緊低下頭，果然是又拽又酷，太兇了太兇了。

董老師和教導主任說完話，要帶轉校生去教室，她看了眼文嘉樂，嘆了口氣，說：“別在這兒傻站着了，你也跟着一起回去吧。”

文嘉樂跟在董老師和轉校生身後進了教室，他坐在自己座位上撐着下巴看轉校生做自我介紹，“大家好，蔣明卓，我坐哪兒？”

大概是沒見過這麽冷淡不友好的自我介紹，班上的男同學意味不明地吹了聲口哨，彼此對視一眼，“哇哦”地叫起來。

蔣明卓扭頭看了一眼董老師，董老師敲敲講桌，說：“鬧什麽呢！安靜點兒好好寫試卷。蔣同學，你先坐最後一排吧。”

市一中是重點學校，當初中考市裏的前五百名有一多半都進了市一中，高一三班是一中初中部直升班，班上大多數人都是初中就在一中讀的，少數幾個是一種分校格外拔尖的，被破格錄取到校本部。

這樣的學校等級之嚴苛，泾渭之分明，一點也不輸給成人世界裏的那一套。但市一中的學生有資本，每年超過90％的一本錄取率，全國都叫得上大名的中學，仍然是各位同學削尖了腦袋也要拼命蹦進來的。

正因為如此，市一中的轉學生才非常少。市一中只要兩種轉學生，一種是成績格外突出的，一種是家庭條件格外優越的。

蔣明卓是高一三班第一個轉學生，還是學期過半才突然空降來的，同學們對他的敵意遠大于好奇。更何況他還這麽拽。

班上的男同學大都坐在教室靠後的那一片，他們交頭接耳地看着蔣明卓抱着桌子走到教室最後，貼着牆給自己加了一排。

文嘉樂很想知道其他男生都在聊什麽，可他坐在第一排，又不好直接扭頭過去，恨不得把耳朵一直伸到男孩子們旁邊。

文嘉樂剛來讀高中的時候差點被孤立。

他讀書早一年，初中的時候年紀小還不覺得，讀了高中，男孩子們飛速拔高，唯有文嘉樂還穩居一米七以下的隊伍，文嘉樂又長得像個小女孩似的白嫩漂亮，男同學就都不樂意帶他玩。

更何況到了叛逆期，男生的心思都在玩樂和女孩子身上，文嘉樂只會傻讀書，他們才不想帶個書呆子。

文嘉樂如此聰明，漸漸摸清緣由。他不是能獨立高傲在群體裏生活的性格，就只能改變自己行事作風，在學校的時候也懶懶散散，踮着腳尖也要跟班上男生勾肩搭背，盡可能地讓自己融入到男孩子的氛圍當中。

這個轉學生他們不喜歡，文嘉樂能感受到，可是文嘉樂覺得這個轉學生很酷，他其實是很羨慕這種酷酷的男生的，因為他自己看起來永遠像個沒長大的小屁孩。

可我好不容易才被他們接受，我不可以脫離這個團體，文嘉樂心想，說不定蔣明卓會主動融入班上的圈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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