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臣之寵(重生) - 第001章 續前緣
冬日飄雪,皚皚如羽,覆蓋了整個天地,萬物凋零,一片沉寂。
河間府州衙門的衙役推着板車清掃青石面上雪。今年比去年要冷上幾分,衙役裹緊了自個的小棉襖,呼出熱氣化作白霧,手紅得很。與剛才在前頭街頭掃雪時的熱鬧不同,這條沈河街上,他們全都埋頭做事,不敢多話。
一衙役累了,伸手撐起腰肢,抹去額頭上的一點落雪,擡頭望向前頭的匾額,熠熠生輝,上頭寫着兩個字,沈府。
河間沈氏乃晉朝世家大族之一,雖比不過排前頭的沛縣齊家、蘭陵蕭家、并州崔家傳世五百年的顯赫,但在河間這個小地方,沈家可謂是土皇帝,說是只手遮天也不為過。
衙役想起昨日知州領着他們來沈府門口守着,全河間數得上的官家馬車停滿了門口,更別提是裏頭的院落那些他一輩子都不一定見一兩次的貴人的馬車更是錯落有致地擺放着。
連帶着沈府的下人瞅見他們都有幾絲的鄙夷之色,沈家家主沈宴,時任禮部尚書,來往皆是京城中的貴人。
聽自家表舅的遠房的表姑的堂姐家的表兄的兒媳婦跟自家婆娘提起過,沈家府邸院落更是從建朝以來歷經無數代家主的積累,擴建到如今足足占據了整條街面長,裏頭的院落裝飾金碧輝煌,多寶閣上的稀世珍品數不勝數,裏頭的姑娘和夫人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穿的衣裳值他們半輩子的嚼用,就連那窗戶上擋風的紙,都是他們一輩子未曾見過的。
生在沈家別說是當公子了,就是當姑娘,只怕也是上輩子積來的福報。
“若是外人得知世家大族沈家兩位姑娘家為了一個秀才要死要活,自相殘殺,哪還有臉面見他人?”坐上首的婦人不溫不火地抛出了冷凝的話語。
随伺邊上的美貌婦人頭上戴着樸素的飛蝶銀簪,挽着秀美的圓發髻,青蔥如玉的手指端着茶盅,奉上正坐堂上的端莊婦人,雙眸噙着淚光,視線落在腳下,不敢多言一語。
倒是另一個穿着一身豔麗粉的婦人叽叽喳喳地趁機添油加醋,“二姑娘自小就沒了生母,野慣了,前些年遭了罪,府中上下世家大族都知曉,自是跟夫人無關。倒是三姑娘,在姐姐的教導下,還幹出了這樣的蠢事,到底是夫人太過于寬宥了。”
美婦人一聽,立馬軟着骨頭跪下了,雙臂貼在地上,不敢犟嘴。
坐在上頭的是沈家的主母沈三夫人,見兩小妾在打擂臺,她懶得說話,只是淡淡地擡了眼皮看向還想再說嘴的三姨娘。
三姨娘是外頭官員送的歌姬,最會看人眼色,梗着脖子,閉了嘴巴。
“好了,三丫頭沒事就好了。”沈三夫人茶也不喝,站了起來往自個的院落裏去,三姨娘搖擺着腰肢哼了一聲,回了自己的院落。
至于跪着的二姨娘被身邊的小丫頭扶着站起來,眼眸子閃過一絲寒意,落在小丫頭的臉上卻溫和可親,“你去照看二姑娘吧。”
小丫頭目送着二姨娘離去的背影,對着手裏拿着抹布到處亂抹的謝婆子感慨道:“二姨娘真是好人,二姑娘發了瘋把三姑娘推入湖中,自個也遭殃了,還沒對二姑娘落井下石。”
可恨她是個命不好的,生生被分配到了這來。
謝婆子甩開手裏的抹布,指了指小丫頭的腦袋,叨叨道:“就這一兩句話就把你收買了?你這個眼皮子淺的賤蹄子!二姑娘的性子就是窩裏橫的,是不是昨兒她發覺得你偷出了廚房裏的零嘴罰了你,你就懷恨在心?”
小丫頭舉起雙手,搖頭分辨:“奴婢不是那樣的人!”
“嘴巴抹着蜜,心裏塗着毒。二姑娘這是冷清破舊,可清淨,你若是不樂意待着,早點走。”謝婆子轉身往外頭去,小丫頭大呼小叫地喊:“嬷嬷你去哪兒?”
“煎藥!”
小丫頭看着眼前缺了一條腿的凳子,出氣似的踢了一腳,大聲指桑罵槐,“就你知道哪裏爽快往哪裏躲!”她話音剛落,只聽得啪嗒一聲響,似乎側間的卧房裏頭傳來的響聲,她挪動了兩步,探進了一顆小腦袋,只見拔步床上躺着的人一動不動,拍了拍自個的胸脯,哼着小曲兒走了。
躺在拔步床上的人面色蒼白,額頭上的發絲濕漉漉貼着,蓋在身上的被子發臭,細看上頭還有幾只聞到味兒的蒼蠅跳動着,蹭了蹭雙腿。
此人正是沈府的二姑娘沈晞蘊。
沈晞蘊好似自個在睡夢中,又似身處真實的天地間,只見她坐在一幹淨整潔的羅漢榻上,邊上擺着矮櫃子,上頭的蛇紋映入眼簾很是眼熟,她正要伸手去摸時,聽得一聲尖銳的婦人聲由遠到近而來,推開房門,一道刺眼的光攝入,她不由得伸出手臂擋住了自個的眼睛。
婦人臉龐足足有一圓盤大,嘴唇厚實,眼角往上吊起,雙手胖乎乎,手腕上戴着金镯子,看體型足足有沈晞蘊三人寬,她愣了一下,“妹妹?”
她腦海中閃過她掉入冰湖,某日突然被敲暈,醒來竟被關在房內,被一胖子拿着鞭子打,嘴裏喊着媳婦兒,笑得嘴角流着哈喇子。
之後是那陰暗的天牢,稻草鋪了一地,她的身上沒一塊好肉,雙腿無知覺地擺放在地面上,她挪動着臀往角落裏頭去,眼神與一只足足有一巴掌大的黑毛老鼠對上了眼,老鼠瞅了她一會,飛撲上來,她看到那黑影,啊地一聲,昏倒了。
“二姐姐。”來人坐在丫鬟擦過的凳子上,皮笑肉不笑地打量着沈晞蘊瘦骨如柴的身子,一股子尿騷味讓她忍不住作嘔,“錢太師完了,沈家也完了。不過,看在我們姐妹一場的份上,你才在這。”
“你,救了我?”
“是啊,想我們未出閣前結下的梁子多得幾籮筐都裝不下,如今倒是一笑泯恩仇了。”她站起來,退了一步,“姐姐安心養着,過幾日再來看姐姐。”她話音剛落,沈晞蘊好似又聽不清了,她自個坐在了榻上,看着來人帶了些吃食過來,她剛要開口,夢境中的場景又換了季節,已經是夏日的豔陽天,她屋子裏的被子被換成了涼被,“姐姐可認識?”
“認識什麽?”
胖婦人斜着眼睛耐着性子又說了一次,“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府權臣齊子轍,據說還特意派人去天牢中尋姐姐,妹妹倒是不知姐姐何時身後有這樣的貴人?”
“齊子轍?”她是聽過這樣的人,只是都是在錢太師府中,聽着婆母咬牙切齒地罵着這個名字,恨不得啃下幾塊肉來的人,據說和公公作對,每每都把公公氣得差點吐血。
後來她偷偷打聽,只知道齊子轍是個傳奇的人物,沛縣齊家家主的私生子,年過十二才尋了回祖宅,自小天資超群,讀書過目不忘,十四歲中了秀才,隔年中了舉人,兩年後恩科特赦中了狀元,自古以來獨有的連中三元之才,深得先帝正德皇帝的喜愛,但其人性子內斂,處事手段狠辣老練,據傳不好女色好男風,曾為平流民叛亂而屠城,年前正德皇帝薨逝,他手握遺旨,被封為攝政大臣,擁立年幼的皇子登基,之後就對錢太師發難。
這樣的死敵,又為何要尋她?難道是為了将錢家的婦孺趕盡殺絕麽?她不由得打了冷顫。
“不認識。”她正要繼續說話時,只見自己突然間坐在了輪椅之上,此刻眼前飄着小雪,落在了她的膝蓋上,她擡頭往後一望,後頭還是那個自稱妹妹的胖婦人親自推着她,嘴裏笑着:“姐姐,冬日的雪景太美了,我知姐姐最為喜歡。遙想年幼之時,姐姐為了博得才女美名還做了一首雪景詩。”
“是麽?”沈晞蘊不大記得了。
“姐姐還記得這湖麽?”胖婦人推着沈晞蘊到了湖邊,沈晞蘊望着倒映着自個臉盤的湖面腦海中閃過一兩個讓她生出不祥預感的畫面。
“若不是為了姐姐,我也不會掉入湖中,之後子嗣困難。”胖婦人平日裏溫和的聲音轉而帶了深刻的恨意。
沈晞蘊反駁道:“不是的,明明是你自個掉下去的!”沈晞蘊五指的指甲抓摳着輪椅的扶手,堅硬的木輪椅上留下了一道道的抓痕,她想要伸出自己無知覺的腿去摳住邊上的泥,卻動彈不得。
突然間,她身邊一陣濕冷,她置身在湖水裏,她只能像抓住一根稻草一樣抓住木輪椅,木頭是可以浮在水面的,她心存一絲僥幸,可雙腿卻拼命将她往下拉。
更讓她感到慌張的是,木輪椅慢慢沉下去了,她的稻草,沉了。
她全身的血夜冰冷,她透過水簾,看到上頭一個圓盤裏頭一圈紅,張張合合,耳朵裏傳來惡毒的聲音:“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姐姐喜歡玩,姐姐就慢慢玩吧,妹妹等會再讓人來接你。”
沈晞蘊驚恐地放開了抓着輪椅的手,要拼命呼救,嘴巴卻灌進了寒冷的湖水,她的呼救聲越來越微弱。
她的腿突然抽搐了一下,她想活着,好想活着,可是來不及了,她的眼前一片黑暗,她無助地張嘴哭喊,卻聽不到任何聲音,她的雙腿好了,可以跑了,可是她的聲音沒了,她不在那個天地之間了,不能認命,她不甘心就這麽認命!
“啊!”沈晞蘊猛地睜開眼睛,瞪得老圓,擦拭她身子的丫鬟花雨又哭又笑,嘶啞的聲音喊着:“張嬷嬷,張嬷嬷,姑娘醒了,姑娘終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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