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燭 - 第一章 焦土上的棄子
不動龍朝的極東之地,萬壑群山綿延不絕,山高千丈草木茂盛,生意盎然。
山間森林古木參天,随群山延綿不絕,宛如一條沉睡中的綠色巨龍,不見其首,亦不見其尾。
忽然一道熾熱的火柱自綠色巨龍身上沖天而起,巨龍的身子被硬生生截斷,斷處一片焦黑,空氣因灼熱而扭曲着,點點火星不斷從地上升起。
這一片區域的森林化為了一片焦土,焦土之上僅存的一小片綠,一位傷痕累累的少年雙手持着一把已現裂紋的劍,盯着大火過後前方遠處僅剩的三個戴着面具的黑甲人,眸間神色冰冷,埋着憤怒,好似冰中烈火。
少年的身後不遠處躺着一個十三歲的男孩,這是他的弟弟,他要保護他。
黑甲人快速跑動,從三個方位圍向他們,少年橫劍于身前,輕聲吐出兩個字:“麟火。”
又是三道火柱自那三個黑甲人的腳下爆起,将他們吞噬。
他們沖破了火柱,黑甲之上隐隐泛着紅,不難想象被黑甲包裹在其中的人承受着何種痛苦。
果然,這黑甲正是專門為了防禦他的麟火而鍛造的,少年了然。
既然這樣,他只能用手中的麟殇劍解決他們了。他看了看劍上裂痕,眼中有不舍,有決絕……他以左腳為軸,右腳在地上劃了一道弧,握着劍柄的右手輕輕一震,隐隐有麒麟嘯聲自麟殇劍上傳出。
一瞬之間,四人生死已定。
一把匕首直直沒入少年的胸膛,他的心髒被刺穿了,卻依舊屹立不倒。
狂風呼過,卷起焦土上的一片灰燼,也将少年刮倒在地,他的劍也随着他的倒下而斷裂。
那三個黑甲人看着倒在地上的兄弟倆,步步逼近。忽然他們的脖子上出現了一條血痕,劇烈的疼痛讓他們下意識地用手撫上去,然後三人的腦袋齊刷刷落地,面具背後的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鮮血噴湧而出,三具屍體直直倒地。不多時,數只禿鹫就被吸引了過來,立在樹枝上歪着腦袋看屍體,待餘溫散得差不多了它們才飛了下去。
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男孩醒了。他渾身血跡,衣服粘連在傷口之上,呼吸十分微弱。他雙手撐着地面,一次次的掙紮着要站起來,卻又一次次的倒下去。
站不起來,那就向前爬!
少年就躺在他身前不遠處,再無氣息。
男孩雙手交替,扒地前進,一點一點的向他移動,原本已經結痂的傷口又被磨破,鮮血沾染在青草之上。
男孩終于爬到了他的身邊,忍着渾身針紮刀割一般的劇痛坐在地上,眼睜睜的看着自己最親的人死在自己面前,這種絕望,無法抵擋,這股怨恨,非仇人之血不能洗去!
他的哥哥的臉上挂着一絲若有若無的苦笑,他在笑,笑很多東西,笑自己的弱小,笑命運的強大;笑想象的美好,笑現實的無奈……
男孩這一生都不會忘記這一瞬的感覺,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東西,永遠也找不回來。
禿鹫蠢蠢欲動,憤怒驅使着男孩壓榨出自身的最後一點力量,握住了麟殇斷劍。
快滾!你們這幫醜陋的家夥!男孩雙目中布滿了血絲,顫顫巍巍的護在他哥哥的面前。
難道連你們也想奪走我的一切嗎?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悲傷,卻連大哭一場的力氣也沒有。
禿鹫又向前跳了幾步,歪着腦袋盯着他看,終于有禿鹫忍不住了,上前就要去啄食他的哥哥。
“啊——!”男孩長吼一聲,用手中的斷劍狠狠地削去這只禿鹫的腦袋,速度之快讓禿鹫都反應不過來。
他單膝跪地,死死盯着不遠處的其他禿鹫。
它們被這個男孩震住了,不敢再有其他動作,對峙了一下子之後,飛走了。而男孩的身體也到了極限,倒在他哥哥的身旁,再度暈了過去。
“唳——”兩只雪鷹從遠處急速飛來,在空中盤旋着,緩緩降在他們面前。
雪鷹之上站立着一名藍衣女子,她也同樣滿身血跡,衣服破了好幾處,有點狼狽。
“找到了!燭羿……”藍衣女子抱起男孩,手一直在顫抖着,“還有救,還有救……”
她抱起燭羿,輕輕地放在雪鷹的背上,看了看燭羿的哥哥,也将他送了另一只雪鷹背上。
雪鷹一聲長鳴,載着他們飛向天際,化為一個點,消失不見。
雪鷹在雲層之上振翅而飛,也不知道飛了多久,才盤旋着降了下去。
下方是群山之中的一座廢棄的村莊,通向外界的路早就被傾塌的山石隔斷。此時村莊裏的某個屋子內還有一個留着山羊胡子的灰袍老者,比起藍衣女子,他的樣子也好不到哪裏去。
雪鷹降在一個屋子的門前,藍衣女子跳了下來,與老者一起從雪鷹背上接過一死一傷的二人,平放在落滿了灰塵的床上。
“沒想到居然還能活下來……”那個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将五指點在燭羿的胸口,眉頭擰得越來越緊,“經脈俱斷,而且堵塞得很嚴重,若不及時續好并加以疏通,恐怕他就真的完廢了……”
“辛老……”藍衣女子剛開口,就被老者打斷了:“我也……無能為力,以我的能力,只能保他不死。”
藍衣女子緩緩地點了點頭,她不敢想象,往日裏那個活潑可愛的男孩,醒來之後,會變成什麽樣……
“拜托了,辛老。”藍衣女子對老者微微鞠了一躬。
老者閉上了雙眼,雙手對着床上的燭羿結了個印,盤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藍衣女子在屋外不住地踱着步,她實在是無法平靜下來。
她的影子在西落的太陽的照耀下逐漸變長,一直到黃昏時分,她才停了下來。
“好了。”光從聲音就可以感覺得到,辛老虛弱了不少,這兩個時辰以來,他的精神一直高度緊繃着,稍有松懈,這個男孩就真的歸西了。
藍衣女子聞言進屋,發現燭羿的呼吸已經平穩了下來,均勻有力,她松了一口氣。
轉而她又擔心起辛老來:“辛老,你……”
“哈哈哈……一把老骨頭了,加上各種暗疾纏身,本來就活不了多久了,還能用我這條老命換回這小子的命,值了!”辛老笑得很爽朗,很灑脫,卻把悲涼的氣氛染得重了幾分。
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活夠了,沒什麽遺憾了,早該是一抔黃土了,如果不是這兩個小子我也撐不到現在,讓我為他們做最後一件事吧!”辛老盤坐在床,握玉于掌,按在男孩的哥哥,燭煜的額頭上。
玉石發出柔和的綠光,燭煜的身子上方出現了一道淡淡的虛影,模樣與他無二。
這塊玉是引魂玉,可以在人死之後不久将他的魂引進玉中。身既死,自然不再适合作為魂的容器,魂會慢慢消散,引魂玉可以容納魂,讓死者的生命變相的延續下去。
而代價,就是施術者的部分壽元,辛老在用自己僅存的壽元做自己認為有意義的事。
引魂玉的柔光收斂了。
“辛老?”女子試着叫了辛老一聲,但是對方一動不動,“辛老……”
不能哭,不能哭……她極力遏制着自己的眼淚,但是當她看到辛老閉着眼睛安祥寧靜的面容時,淚水還是決堤了。
她從辛老的手中接過引魂玉,挂到燭羿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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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羿醒了,是被痛醒的。他看到坐在床邊的女子,握着他的手,趴在床上睡着了。
他身上較為嚴重的傷口經過簡單處理後就包紮了起來,動一下就渾身劇痛。
察覺到燭羿的動靜後,女子也醒過來了。她一直都是淺寐狀态,稍有動靜就會解除,為的就是保護燭羿。
“左蘭姐,你怎麽……”燭羿看着女子,有點驚訝。
“被獸潮沖散之後,我就一直在尋找你們的蹤跡,可是還是晚了……”左蘭很是自責,“如果我能早點找到你們,也許你哥哥他就不會……”
“蘭姐,你還是這麽喜歡自責,這不怪你。”燭羿轉過腦袋,直勾勾地盯着透光的屋頂,“都是那幫禽獸……”
燭羿咬牙切齒。
“我哥哥,他在哪?”燭羿好像稍微平靜了一點,“我要見他。”
左蘭不知道這個倔強的男孩站起來需要忍受着何等痛苦,她選擇了沉默,帶他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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