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字回時 - 第91章
(戀愛期小孩子就是拖油瓶~所以主角番外的時間線往前拉一點點,從阿九和青雁剛到湛沅州沒多久開始寫~~)
青雁趴在軟榻上睡著了。
清風襲來, 盛夏的暖風若有似無地拂在青雁的身上, 間或吹動她搭在肩頭的些許發絲。午後的光曦落在她的發絲上, 將其渡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段無錯坐在青雁對面窗下的軟椅裡,懶散翻看一本菜譜。翻頁間,他偶爾會抬頭望一眼酣眠的青雁。
青雁與段無錯回來之前,府裡的下人已經將湛王府反覆掃灑打理過,纖塵不染。正是盛夏, 姹紫嫣紅時,湛沅氣候宜人,是花草種類最多的地方,花兒也開得最好。是以,湛沅流行的熏香大多都是各種鮮花所釀。
屋內寬大的窗台上擺著千日紅和夏堇,絢麗間將整間屋子熏染了淡淡的芳香。
段無錯又瀏覽完當頁,往後再翻一頁, 間空抬起眼睛看向青雁,發現她已經睜開了眼睛。
段無錯垂目繼續瀏覽。
當他再一次翻頁,再一次抬眼望向青雁時,發現她還保持剛剛的姿勢一動不動, 一雙明澈的眼睛睜著, 分明是醒著的。
段無錯起身走向青雁,當他立在她面前時, 青雁的眸子還是了無波瀾, 呆呆望著一處, 或者說什麽也沒看,目光空空的。
段無錯用手中卷起的菜譜在她眼前晃了晃,終於將她的魂兒拉回來。
青雁緩慢地眨了眨眼睛,空空的水洗眸子這才有了幾分神采,她溫吞地抬起眼睛望著段無錯。
“發什麽呆?”段無錯問。
青雁的手撐著軟塌,慢吞吞地坐了起來,她反應了一會兒,才說:“做噩夢了……”
她軟軟的聲音帶著幾分剛醒的朦朧懶倦,還有幾分似有若無的低落。
她側躺而眠,枕著手臂的臉頰壓得微微發紅。一縷發絲被壓得蜷曲著,軟趴趴貼在雪軟的臉頰上。
段無錯在她身邊坐下,抬手將貼在她臉頰汗津津的發掖到她耳後,問:“夢見什麽了?”
知了在窗外的樹上歡愉地叫,不知疲憊地唱著曲兒。青雁側著耳朵聽了一會兒,才委頓地說:“夢見王府來了好些姐妹。”
段無錯順著她的視線望向窗外高大的梧桐,道:“夢見我喜新厭舊娶了一堆小老婆把你冷落到一旁了?”
青雁沒吭聲,段無錯心裡倒是有了幾分歡愉,繼續道:“夫人心裡不舒服不開心,對未來有了擔心和畏懼?”
青雁慢吞吞地搖頭,認真道:“就算那樣也不會擔心畏懼,因為你是好人。”
段無錯默了默。
原來在她眼裡他竟是好人?他已經好些年沒聽見這樣的評價了。段無錯慢慢皺眉,覺得青雁這個回答牛頭不對馬嘴。
“我是好人所以不會把夫人冷落到一邊?”
“不是呀。”青雁不假思索,“你是好人,就算以後喜歡上了別人也不會虐待我欺負我,最多不理我,我的衣食還是能無憂的。”
段無錯深吸了一口氣,又想起青雁那個趕不走的偉大志向。
他問:“夫人就那麽想種菜養雞?”
他的語氣不自覺微微加重。他雖理解青雁因為過去經歷而產生這樣的夢想,可仍覺得非常無語。
青雁腦袋一歪,靠在段無錯的胳膊上,說:“我不是想種菜養雞,而是想吃得飽穿得暖好好活著呀。”
段無錯看著靠在他胳膊上的小腦袋瓜,心裡的氣悶憋在那裡,上不去下不來。他深吸一口氣,徑自將那絲氣悶熄了。
他抬起青雁的下巴,望進她的眼底,低聲問:“你就不能……”
後半句,有些難以啟齒。
青雁無辜地眨了眨眼,問:“不能什麽?”
段無錯指腹摩挲著她的下巴,斟酌著語句。短短幾個字排列成幾種不同順序和語氣,徘徊在舌尖,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青雁軟綿綿地打了個哈欠。
因為那個夢,她午休醒得比往常早一些,明顯沒睡足。
段無錯心尖上一片柔軟,摸了摸她的頭,抱著她在軟塌上躺下,將她輕輕摁在懷裡,溫聲道:“再睡一會兒。”
青雁在他懷裡點頭,額頭蹭著他的胸口。
樹上的知了飛走了,窗外安靜下來。沒過多久,青雁在段無錯的懷裡重新睡著了。這一次的酣眠沒有不開心的夢。
段無錯極少午眠,尤其是盛夏。寧靜的午後,他垂目望著懷裡的青雁,目光如暖陽般溫柔。
你就不能全心愛我嗎?
他在心裡輕輕地問她。他得不到答案,也不想真的問出來得到明知的答案。
半晌,他又在心裡輕聲接了一句:也好,如果有萬分之一惹你傷心的可能,那我寧願你全心愛你自己。
青雁這一覺睡得雖沉,卻沒睡多一會兒。沒過多久揉著眼睛,在段無錯懷裡醒過來。
她洗過臉換了衣,開開心心地跑去看花園裡的雁心蘭。
她在花園裡種了好多好多的雁心蘭,只是這花一生開一次花期極短,平日裡不綻放時花圃裡一片綠色,的確沒有旁的花園裡裡的姹紫嫣紅好看。
她彎著腰走在花圃間,一株一株地檢查,瞧瞧有沒有哪一株雁心蘭開了花,或者發了芽有開花的跡象。
“有那麽想吃荷釀酥嗎?”段無錯懶散靠在樹下,瞧著她。
青雁笑笑不說話。
芸娘從遠處走來,恭恭敬敬行了禮,遞上喬大人派人送來的請柬。
段無錯翻開瞧了一眼。
他剛回湛沅州,地方官員設宴邀他再正常不過。若是往日,他可能直接推了。可是他望著蹲在花圃間找花的青雁,心裡琢磨了一下,答應下來。
“有酒吃是不是?”花圃裡的青雁回過頭來衝著段無錯燦爛地笑,“我還以為你會拒絕呢。”
段無錯覺得若在京中,還有康王妃、單家姑娘和幾位段無錯叫不出名字的官家女眷陪著青雁,如今回湛沅是該讓她多認識些人。
芸娘望著青雁不知愁的笑臉,卻慢慢蹙起眉。她總是心思很深,想事情想得過分周到和細節。
按照羿國的規製,王爺會有一正妃兩側妃,更別說旁的侍妾。可段無錯身邊至今只有青雁一個人。
如今段無錯交了實權回到封地,以他自身的本事和他與當今聖上的兄弟情義,那還不是一眼望得到頭的榮華富貴?
這樣的人物,誰不想巴巴嫁進來呢?
喬大人設宴招待只是個開始,也是個契機,不知道要多少人趁機將自家閨女往段無錯面前送。
偏偏青雁一副毫不防備的樣子。
芸娘有些替青雁擔憂。
可也正因為她想事情總是很細致,倒也不敢貿然向青雁開口。她大致了解了青雁的性格,有些憂慮自己的揣摩會讓青雁不喜。畢竟,她在青雁身邊做事不久,遠不是聞溪的地位。
想起聞溪,芸娘扶額。
她隻想好好做事,圖個安穩,可聞溪似乎不太喜歡她……
喬康健是湛沅的知州。今晚的宴席由他來設,除了段無錯和青雁之外,還有現任刺史荀宜年及其他地方官員,都帶著家眷。
盛夏的夜晚也暖融融的。喬康健按照當地的習俗,在寬闊的庭院中設宴,燈火將整個庭院照得通明。舞姬在庭院最中央伴著曼妙的音樂翩翩起舞,跳著當地輕盈的舞蹈。
大大小小的官員攜帶家眷而來,在段無錯和青雁來之前他們都已經入座。
段無錯和青雁姍姍來遲,所有人起身行禮。
段無錯今日心情不錯,免了俗禮,帶著青雁在上首之位入座。
所有人都在暗中觀察段無錯的表情,見他似乎心情上佳,眾人都放心了些。
青雁隨著段無錯往前走,一雙眼睛頻頻望向停下來的舞姬。當她與段無錯入了座,喬大人幾句客套之後,場中的舞姬再次翩翩起舞。
青雁的眼睛便吸引過去了。
段無錯微微側首,看了她一眼,道:“夫人若喜歡,等下回府帶回去便是。”
喬大人趕忙附和接話:“她們舞藝能得王妃賞識,是她們的榮幸。能去王府跳舞更是三生有幸。”
“那倒不必了。”青雁一口回絕。
然後她湊到段無錯耳邊低聲說:“我跳得比她們好。”
她知道這話不方便說出來被別人聽見,才悄悄對段無錯說。
她說話時帶來了一絲甜甜的果子香甜。段無錯有些意外地多看了她一眼,腦中不由想起了某些畫面。他漆眸中生出了幾分興致,道:“那回去之後可要見識見識。”
“好呀。”青雁彎著眼睛笑。她端起面前長桌上的果酒,開心地喝了一小口。甜得要命。她不禁說:“這果子酒好好喝。”
荀宜年笑著說:“這果子酒是喬大人的千金親手所釀,能得王妃喜歡,她心裡自然歡喜。”
喬康健趕忙接話:“那是自然。”
然後,他朝自己的女兒使了個眼色。
喬敏笙起身,帶著婢女,款步走向上首座位,親自斟酒。她一手挽袖,一手提著酒壺,先給段無錯倒了一盞果子酒。
青雁垂著眼睛,慢悠悠地轉著手裡空了的酒盞,被濃長眼睫掩藏的眸子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待喬敏笙給段無錯倒完酒,朝她這邊走來,她捏著酒盞沒有放。
喬敏笙握著酒壺的手微微用力,有些尷尬地杵在長桌前。
今日開宴前,父親苦心叮囑過她。
她知道自己可不是來斟酒的,而是來給湛王相看的。不僅給湛王相看,還是給面前這位湛王妃相看。若如了父親的願,面前這位湛王妃會是她以後的主母……
她握著酒壺的手越發用力,養尊處優的貴女頭一遭遇到因卑微而產生的尷尬境地。
宴席之上,一雙雙眼睛望過來。
這些目光讓喬敏笙更緊張了,心裡越發胡思亂想起來。
段無錯默許了青雁的沉默,他完全置身事外,而且是對青雁的反應有些期待。他甚至在心裡默默盼著他的夫人可不要蠢笨不知其意。
“哎。”
青雁歎了口氣。
段無錯垂目,心裡的期待感越濃。
喬敏笙的心揪緊了,其他人都悄悄豎起耳朵。
青雁將手中的酒盞放在長桌上,抬起頭來。
喬敏笙看見青雁的容貌,莫名覺得有些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哪裡見過。
反倒是跟著喬敏笙身後的婢女含漾驚呼一聲,脫口而出:“青兒!”
含漾驚覺失態,驚慌失措地跪地告退:“奴、奴婢失儀!”
喬敏笙驚愕地檀口微張,向後退了一步,險些沒站穩。顯然,她也認出了青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