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控 - 第200章

【前世之舊時光】

方瑾枝用袖子遮着手, 捧着杯子遞給陸無硯。他嫌別人碰過的東西髒, 所以她不敢用自己的手碰着杯子。

陸無硯袖子一拂，将她捧着的杯子打翻，水灑出來，澆濕了方瑾枝的衣服。

“滾出垂鞘院！”陸無硯剛吐過, 臉色極差，嫌惡地看着眼前的小東西。

方瑾枝将地上的杯子撿起來，擔憂地望了陸無硯一眼，才低着頭往外走。入茶和入烹腳步匆匆趕過來，一個人将方瑾枝帶走，一個人守在角落，只等陸無硯吩咐。

入茶性子向來冷漠, 從來不會像入烹那樣哄小孩子。她牽着方瑾枝往外走，一直把她送到垂鞘院的門口, 瞧着小姑娘眼睛紅紅的, 怪可憐的，才忍不住說：“三少爺就是這個脾氣, 表姑娘別難過。”

“入茶姐姐, 那我明天還能再來嗎？”方瑾枝仰着頭, 望向入茶。

入茶一時不知道怎麽說。

方瑾枝的眼圈紅紅的，可是她仍舊甜甜笑出來，像是給自己打氣一樣，說：“明天我還來，大不了再被三哥哥罵一頓呗……”

入茶揉了揉她的頭, 嘴角抿了一絲柔意的笑。

方瑾枝第二天果然又來了，她按照垂鞘院的規矩，先把自己洗幹淨了，又換上了這裏的素雅白軟的袍子，才忐忑地去找陸無硯。

陸無硯坐在閣樓頂層的藤椅裏，阖着眼睛，聽身旁的鴿子咕咕叫聲。方瑾枝偷偷地望了他一眼，見陸無硯睡着，她小小的手掌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氣。她不敢把陸無硯吵醒，輕手輕腳地走到角落的小桌椅那兒。她拿起筆，開始抄昨天沒抄完的書。

就算三哥哥總是兇巴巴的，而且喜怒無常，時常前一刻還喜笑顏開，下一刻就暴怒異常……可是三哥哥可以教她讀書寫字呀！

方瑾枝彎着一對月牙眼，望着桌子上自己寫的歪歪扭扭的字笑出來。她驚覺自己笑出了聲，急忙捂住了嘴，又睜大了一雙澄澈幹淨的大眼睛怯生生地去看陸無硯。

陸無硯偏着頭，正冷冷地看着她。

方瑾枝驚了驚，立刻咧着嘴，扮出一抹乖巧的笑，恭敬地說：“是瑾枝不好，把三哥哥吵醒了！”

陸無硯沒說話，朝她伸出手。

方瑾枝愣了愣，才急忙捧着剛寫完的一沓字，小跑着遞過去。陸無硯只是目光一掃，就将一摞寫滿字的紙擲到地上。

“太差，重寫。”

“是！”方瑾枝的聲音裏帶着點喜色，只因為三哥哥沒有趕她走，那她就可以繼續留在這些學習讀書寫字了！她蹲下來，歡喜地去撿被陸無硯扔了一地的宣紙。

陸無硯垂眸看她一眼，微微蹙起了眉。想要再趕她走的話壓了回去。老太太是覺得他性子太易怒、孤僻，才将這個小孩子丢過來，想讓他有些事做，也是覺得方瑾枝嘴甜人乖巧，想讓她給他解悶。

罷了，也沒那麽惹人厭。

陸無硯招了招手，獨翅的白鴿子落在他的手上。

夏日的午後伴着一場暴雨，方瑾枝沒睡着，索性從給她準備的小屋子裏出來，跑到閣樓一層的正廳裏練習寫字。

不久，她就聽見樓上摔東西的聲音。

她仰着臉猶豫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爬上樓。她躲在門外，探着頭往屋子裏望去。她看見陸無硯跪在地上，滿地的瓷器碎片，陸無硯的手傷了，鮮血一直往下淌。

方瑾枝睜大了眼睛，驚愕地望着陸無硯的手。

陸無硯擡頭，冷冷地看着她。

方瑾枝打了個寒顫，她曉得三哥哥脾氣很差，她曉得這個時候應該趕緊跑開，否則容易殃及魚池。可是……她還是硬着頭皮進了屋。起先的時候，小步子還是挪的，可是沒幾步就朝着陸無硯小跑過去。

“三哥哥，你的手傷了，得上藥！得包起來！”她慌慌張張地去拉陸無硯的手腕，小小的、嫩嫩的指尖剛碰到陸無硯的手腕又立刻縮了回來。

怎麽又忘了？方瑾枝懊惱地搖了搖頭。

她甩了甩袖子，用格外長的袖子把手包起來，才去重新拉陸無硯的手腕。

她鼓着軟軟的腮吹了吹他的手，紅着眼睛望着陸無硯，無措地問：“三哥哥，好多血，要怎麽辦呀？”

陸無硯盯着她這雙寫滿擔憂的眼睛許久，心裏的暴戾不知不覺壓下去。

“上藥、包紮，你自己剛剛說的。”陸無硯的聲音仍舊很冷，還帶着絲不耐煩。

“哦，對哦！”方瑾枝恍然大悟，“是……是我太慌神啦！”

她站起來，小跑着去樓下找外傷藥。

陸無硯看着她跑遠的小小背影不見了，目光才落在自己的手上。疼嗎？一點都不疼。若不是方瑾枝跑過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手在流血。

他緩步下了樓，一眼看見散落一地的宣紙。窗戶不知道什麽時候開了，風灌進來，将方瑾枝小桌子上寫的字吹落滿地。

陸無硯厭惡地踩過去，卻又停下，彎腰将踩在腳底的一張紙撿起來。只見上面是方瑾枝歪歪扭扭寫的……

“三哥哥好可憐。”

還畫了一個哭泣的小人兒。

陸無硯滞在那裏，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可憐你大爺。

他蹭蹭蹭沖到偏屋去揪方瑾枝那個小東西，還沒走進去的，就聽見偏屋裏傳來方瑾枝軟軟的聲音，十分懊惱地說：“哎呀，如果我早出生幾年就好啦！那就可以陪着三哥哥去荊國啦！最好比三哥哥還大兩歲，好好保護三哥哥！”

陸無硯站在門口看了一眼方瑾枝小小的背影，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他立在那裏許久，才轉身離開。

然而陸無硯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沒多久，方瑾枝轉過身，望着門口的方向長長舒了口氣。她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暗自竊喜這一步棋走對了……

陸無硯果然再沒趕方瑾枝滾蛋，每日都給她布置很多任務。他心情好的時候，也會耐着性子教她琴棋書畫。

“三哥哥對我真好。”方瑾枝彎着一雙月牙眼，甜甜地笑。

方瑾枝總是這個樣子，即使是陸無硯對她發脾氣訓斥的時候。

時間久了，陸無硯慢慢覺察出不對勁來。這個小姑娘的笑臉究竟幾分真幾分假？陸無硯逐漸發現自己有點看不透了。

他眯起眼睛，審視着淺笑嫣然的方瑾枝，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略嘲諷的笑。

他見了她太多次巴結讨好別人的樣子，又知道了太多她暗地裏挖空心思賺錢的道道。陸無硯有點失望，他又開始慢慢疏遠她，直到她被陸無矶逼進鯉池大半日沒敢出來。

他忍了很久，還是親自走進肮髒的池水裏，在別人震驚的目光裏，抱方瑾枝抱出來。他一手養大的小姑娘只有他可以欺負，別人動了想要欺負她的念頭都不行。

別人的目光，他向來毫不理會。可是他低頭，對上方瑾枝驚愕的目光時，心裏靜潭似的一角還是輕輕動了一下。

方瑾枝是真的慌了。

她自小就會演戲，無數次在陸無硯面前扮出無措驚慌的樣子。然而此時此刻被陸無硯抱在懷裏的她，第一次明白什麽是心慌。

她幾乎是慌慌忙忙地擡手，擋住自己被池水浸濕的胸口。也正是因為這個動作，她才知道自己的心跳有多快。

陸無硯一直把方瑾枝抱回垂鞘院，他把她放下來，故作嫌棄道：“去把自己弄幹淨！”

方瑾枝慌忙應了一聲，低着頭匆匆離開。也正是因為她太慌張了，才走錯了浴室，進了陸無硯獨用的那一間。

方瑾枝離開以後，陸無硯因為剛剛親自走進鯉池的緣故，嫌棄自己身上髒兮兮的衣服。他扯了扯領子往浴室去，想要好好洗一個澡。

陸無硯剛踏進浴室，就撞見方瑾枝衣衫盡去的樣子。

酥胸、柳腰、腴臀、長腿和玉足。簡直是世上最絕美的風景。

不知不覺，陸無硯驚覺自己一路磕磕絆絆養大的孩子竟然長成了這樣。

方瑾枝驚呼一聲，小跑着躲到屏風後面去。

圍屏上映出少女含苞待放的嬌體，欲見不見，才更是勾人。

“我不知道你在這裏……”陸無硯輕咳了一聲，他等了片刻沒等到方瑾枝的回音，才反應過來應該立刻退出去。

陸無硯明明已經離開了，可屋子裏仍殘留着他的氣息。

方瑾枝摁着自己起伏的胸口，慢慢聽懂了自己的心事。

她自小就會騙人，可是她的心是不會騙人的。她原以為對陸無硯的喜歡不過很淺很淺，直到今日才知曉她幾乎藏不住這顆雀躍的心。

也就是從那一日起，方瑾枝開始躲着他。陸無硯以為是小姑娘害羞，也沒當回事。誰知道方瑾枝這一躲就是半年。當他得知方瑾枝要和陸子境定親的消息時，他黑着臉沖進去，直接砸了桌子，拉着方瑾枝就走。

縱使不喜歡她的心機重重，縱使不喜歡她讨好巴結別人的樣子。可是陸無硯發現，好像這世上也只有一個她種進了心裏。

他把她抵在牆上，掐着她的脖子，冷冷地說：“方瑾枝，我告訴你。這輩子你休想離開我半步！”

方瑾枝第一次不再用讨好乖巧的樣子對着他，她生氣地甩開他的手，大聲說：“憑什麽？就憑你教了我這些年就能為所欲為幹涉我的親事？不離開你半步？你是我什麽人？我将來不會離開的只有我要嫁的人！”

“那就嫁給我。”陸無硯胸口起伏，步步緊逼。

方瑾枝怔怔望着眼前一臉愠色的陸無硯，她差一點就相信了，然而她使勁兒搖了搖頭。“你是什麽人？我是什麽人？不可能的……”

方瑾枝推開陸無硯往外走。

陸無硯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拽了回來。

“沒有什麽不可能。”他字字铿锵。

一時間，很多個念頭湧進方瑾枝的心上。她望着眼前的陸無硯，知曉他說這話時的認真。可是她能接受嗎？他們身份的懸殊，兩個妹妹的存在……

這些事情壓在她心裏，将她對他的喜歡擠到角落裏去了。

方瑾枝覺得自己根本不敢喜歡他。

可是她心裏還是有那麽一絲僥幸，如果……如果真的如他說的那樣沒什麽不可能呢？她猶豫而掙紮，迷茫而痛苦。

方瑾枝垂了眉眼，隐去眸中酸意，不想讓陸無硯看見。

“我明天要入宮，過了年再回來。等我。”陸無硯擡起方瑾枝的臉，逼迫她看着他。

方瑾枝緊緊抿着唇，沒吭聲。陸無硯便沒有放手，一直等着。許久過後，方瑾枝才有些僵硬地點了點頭。

陸無硯這才松開手，他轉身往外走，走到門檻的時候又停下來。陸無硯轉過身來，皺眉重新審視着方瑾枝。

方瑾枝挺直了胸脯，任由他打量。

陸無硯疾步走回她面前，直接掐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齒地說：“方瑾枝，你故意的是不是？這場定親是你設計來逼我的是不是！”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方瑾枝的目光有點躲閃。

“我真想掐死你！”陸無硯掐着她脖子的力道微微加重。

方瑾枝立刻讨饒：“疼！三哥哥，我疼……”

陸無硯松開手，又氣又無奈地瞪着她。

方瑾枝立馬彎着一對月牙眼，笑嘻嘻地去拉陸無硯的手，軟軟地撒嬌：“我錯了嘛，再不敢啦……”

陸無硯垂着眼，目光落在她嬌小的手上。她的手有點涼，還有一絲幾不可察的發顫。

其中酸澀，陸無硯忽然懂了。他再擡頭看眼前的方瑾枝，就好像可以把她的心事看透了，那些小心翼翼，那些防備，那些算計，還有那些藏在角落裏帶着一層僥幸的喜歡。當然，還有她破釜沉舟的勇氣。

陸無硯忽然笑了。

方瑾枝一直在仔細觀察着陸無硯的神情，見他神色松緩露了笑顏，她這才松了口氣。她低着頭小聲嘟囔：“明明騙別人都成的，可每次都被三哥哥看穿……”

她言語裏的撒嬌意味更濃，也更真了些。

陸無硯嘆了口氣，慢慢攬住她纖細的腰身，把她攬進懷裏。他将下巴抵在她的肩窩，低聲問她：“如果你賭輸了，我沒有出面。你怎麽辦？”

方瑾枝抿了下唇，帶着點小固執地說：“那就嫁給子境表哥了呗！”

陸無硯狠狠地敲了一下她的頭。終究還是心疼，又慢慢給她揉着。陸無硯甚至在想，如果時間能夠倒流就好了。那麽他一定不會再像過去的那些年裏，對她如此苛刻。他一定會把她捧在手心裏，在她第一次進垂鞘院的時候就拽了她的心，讓她卸下一身的防備。不過也不晚，還有慢慢餘生可以軟了她的心，卸了她的甲……

【今生之餘歲種種】

廣陽州是個四季如春的好地方，和煦的微風吹過，撩起方瑾枝鬓間的一绺兒烏發。她坐在檐下，托着腮，望着檐下燕兒築巢。胭脂紅的襦裙包裹着她玲珑的身軀，裙擺垂下來，曳覆于地，清風掠過，漾出一層淺淺的漣漪。

明明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偏偏還像個十五六歲的嬌麗少女。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她濃密的眼睫耷下來，一雙大大的眼睛彎成了一對月牙，一絲勾人的驚豔輕輕搭在眼角。

“在想什麽？”陸無硯走過來，坐在他身邊。

方瑾枝抿了一下嘴角，也沒有看陸無硯，而是自然而然地将腦袋歪向一旁搭在陸無硯的肩上，笑意盈盈地說：“想起上輩子的事兒了。”

陸無硯忽然來了點興致，問：“想到你上輩子是如今傾心于我，想方設法嫁給我？”

“想起你讓我滾……”

“咳，”陸無硯輕咳了一聲，“你記岔了吧……”

方瑾枝笑着說：“怎麽辦呀，我現在回想這輩子小時候你對我的好，總覺得怪怪的……我把你當哥哥的時候，你腦子裏在想些什麽呢？”

方瑾枝坐直身子，歪着頭去望陸無硯，卻愣了一下。

陸無硯也穿了一件胭脂紅的廣袖寬袍。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口的胭脂紅襦裙，又看了看陸無硯身上的衣裳，不由皺了眉。就像姑娘家不喜歡和別人穿款式相近的衣裳，她竟然覺得因為陸無硯也穿了同色的衣裳，搶了她的幾分漂亮……

“當然是想你怎麽還不長大啊……”陸無硯故意做出十分惆悵的樣子來。

“這話原本聽着挺真的，可是你這表情和語氣怎麽顯得這麽假呢？”方瑾枝托着腮，若有所思地看着陸無硯。

陸無硯收起了眉目中的懶散笑意，他将方瑾枝攬在懷裏，輕聲說：“想着該怎麽補償上輩子對你的不好。”

方瑾枝靠在他胸口，想了好一會兒，才說：“無硯，我覺得有點不公平。憑什麽我要一無所知再被你養大一回呢？合着就該我回到小時候，重新逗你一生。”

陸無硯大笑，道：“成啊，那就下輩子罷！下輩子，你先想起來。”

方瑾枝也俏皮地笑：“那得有個神仙親戚才成呀！”

她笑夠了發現陸無硯沒聲音，仰着頭看他，發現他目光凝在檐下的燕子窩上。

方瑾枝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陸無硯拉了她的手放在掌心裏，略認真地說：“瑾枝，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沒有什麽特別想去的地方，但是好想四處走一走。每年哥哥寄來的信裏說的地方都好美，我倒是真的想去看一看……”方瑾枝說着說着，聲音漸次低了下去。

“也好，那就走罷。”

“吶？”方瑾枝回過神來，有些驚訝地望着陸無硯，“你說真的？”

陸無硯颔首。

方瑾枝好看的眉眼揪起來，擔憂地喃喃自語：“可是鐘瑾和小眠雲兩個還小，一路跟着會吃苦的。”

“無妨，”陸無硯淡笑，“享樂那孩子一個人在宮裏一定寂寞，倒是可以讓鐘瑾和眠雲進宮裏作伴。咱們時常去看望他們不就成了。”

方瑾枝剪潋明眸裏染了一層小雀躍。

方瑾枝原本還擔心鐘瑾和眠雲未必喜歡進宮，可是這兩個孩子聽說可以進宮去找享樂和享福玩，開心得恨不得立刻出發。這倒是讓方瑾枝這個當娘的有點醋意。

“娘親，你別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陸鐘瑾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他又拍了拍小眠雲的小腦袋，說：“我也會順便照顧這個麻煩鬼的！”

“雲雲不麻煩！”小眠雲嘟着嘴，抗議似地看着自己的哥哥。

“好好好，不麻煩。”陸鐘瑾敷衍似地拍了拍妹妹的頭。

方瑾枝沉默不語。

陸鐘瑾眼珠子轉了轉，立刻小跑到方瑾枝身前，張開一雙小胳膊抱住方瑾枝的腰，嚎啕大哭：“我的娘啊！你怎麽這麽狠心要丢下我和妹妹，跟爹爹四處玩呦！嗚嗚嗚……兒子舍不得您，舍不得爹爹啊！可是百事孝為先，鐘瑾可不能做個不孝子！只要娘親和爹爹高興，你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鐘瑾和妹妹才不會拖你們後腿呢！嗚嗚嗚嗚……”

小眠雲本來還沒覺得怎麽樣，聽自己哥哥哭成這樣，她都看呆了。

若是前幾年，方瑾枝少不得抱着陸鐘瑾哭一陣，可是她現在也是把這個兒子看透了。這個兒子可是比她小時候還會演戲……

方瑾枝拎着陸鐘瑾的後衣領，淡淡道：“行了吧，別把眼淚抹我衣裳上！”

陸鐘瑾吐了吐舌頭，小聲說：“娘親跟爹爹學壞了，怎麽也随便拎衣領……”

小眠雲在一旁傻傻地笑。

一家人很快收拾好行囊，陸無硯和方瑾枝帶着兩個孩子，将他們送進宮去。難得回皇城一次，陸無硯和方瑾枝在溫國公府小住了幾日。再回垂鞘院，夫妻兩人心裏都有些舊地重游的溫情。

閣樓頂層的鴿子已經被放飛了，如今安安靜靜的。

方瑾枝在角落的石凳上坐下，想起前世在這裏讀書寫字的情景，想起今生幼時在這裏陪着陸無硯下棋的舊識。

午後暖暖的光散落下來，将她柔和的眉眼渡上了一層溫柔。

她下了閣樓，走進二層的書閣裏。如今的書閣已經空了，原本的書早已搬走了。她走進書閣，望着一個個空空的架子，嘴角不由自主攀上一抹笑意。

窗邊角落裏的那套小書桌還在那裏，方瑾枝重新坐在那兒，憶起舊時光裏，她坐在這裏偷偷讀小雜書的時光。

她第一次看見那些男男女女的圖畫時不過十一二歲，她還記得當時自己臉紅的樣子。那個時候陸無硯已經離開溫國公府征戰幾年，也不知道為什麽，當她看見那些圖畫的時候，腦子裏一下子浮現她的三哥哥來。

羞死人了。

方瑾枝不去想這個，她站起來，想要離開這兒，穿過架子的時候，她的腳步又不由慢了下來。

“想什麽？”陸無硯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門口，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臉頰緋紅的方瑾枝。

“沒什麽！”方瑾枝臉色緋紅，腳步匆匆往外走，想要快點離開這裏。

陸無硯卻将她攔了下來，并将身後的門關上了。

因為書閣裏已經空了，這裏早就沒了照明的燈和夜明珠，陸無硯将門關上以後，屋子裏一下子暗下來。

陸無硯修長的手指穿過方瑾枝鬓邊的發，将她的臉捧起來，湊到近處。他低頭，慢慢靠近她的眼睛，低聲輕道：“我還記得上次你在這裏喊着不要了的樣子……”

不太好的記憶湧上來，方瑾枝立刻去推他，甚至略帶了生意的語氣說：“你還好意思說！在那樣的情況下使勁兒欺負我！求你都不行！”

方瑾枝越想越氣，擡腳就去踢陸無硯。

他們的第一次，陸無硯着實不算溫柔。若不是方瑾枝自小就偷看了小雜書的緣故，指不定經那一次就吓怕了，再也不敢了……

陸無硯彎下腰，開始解方瑾枝胸口的長系帶，他壓低了聲音，近蠱惑地說：“我保證這次很輕很輕……”

方瑾枝看着他低下頭的嘴開開合合，又開始騙人。她想也不想，一口咬在他下巴上，直到在他的下巴上留下一道印子，才挺着胸脯、鼓着腮幫子說：“你！每！次！都！這！麽！說！”

方瑾枝卻是沒注意到她身上的衣裳已經被陸無硯脫下來了，此時一對軟軟白白的兔兒，正朝着陸無硯獻出誠摯的邀請。

方瑾枝說了什麽已經不重要了，陸無硯聽不見。他只想覆上這一對兔兒，将它們捧在掌心裏疼一疼……

“無賴色……”方瑾枝嗔言未吐盡，小小的嘴兒已經被陸無硯堵上了。

她吐字不清地說：“別、別這樣……一、一會兒被鐘瑾……撞見，還要眠雲！”

陸無硯咬着她的舌尖低低地說：“那兩個拖油瓶已經送進宮了，沒人能打擾我們了……”

陸無硯抱着方瑾枝向後退了兩步坐在一把圈椅裏，他分開方瑾枝如玉的腿兒，讓她跨坐在自己腿上，然後埋首去吃軟軟的兔兒。

方瑾枝畢竟不再是當年剛經人事的小姑娘了，幾年的雨露過後，她的身子每每經陸無硯輕輕地撩弄，便軟在他懷裏，等着他吃，盼着他吃……

第二日趕上方瑾枝的生辰，方瑾枝睡得很遲才醒來。她迷迷糊糊地坐起來，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惬意舒暢。

小丫鬟推門進來，道：“啓禀三少奶奶，有人送來給您的信。”

方瑾枝望着小丫鬟送過來的信，一時怔怔。

方瑾枝站在梅枝下，将方宗恪寄來的信讀了一遍又一遍。她擡頭望着花滿枝桠的梅，眼前浮現幼時哥哥離開的背影。

手中的信所用之箋幾年未曾變過，那折好的地方有略微的發脆。

方瑾枝低頭的時候，眼淚落下來，滴在信上蒼勁的字跡上，将墨跡暈開。

“哥哥，其實你早就不在了吧……”方瑾枝又很快抹去了眼角的淚笑起來，“沒關系，既然你想讓我以為你還活着，那我就以為你還活着……”

方瑾枝将信箋仔細折好，小心翼翼地放進信封裏。

“信裏的地方都是你想去而沒能去的地方吧？沒關系，瑾枝代你去看一看……”

陸無硯自遠處走來，方瑾枝将情緒收起來，歡喜地迎上去，挽上他的胳膊。

“今日有集市，我們去轉轉？”陸無硯問。

“好哇！”方瑾枝笑得很甜很甜。

方瑾枝跟着陸無硯來到集市，她想起當年賣紅豆糖的小豆芽，不由随着記憶尋了尋。小豆芽當年的小攤早就變成了大商號，當年醜醜的小姑娘也變成了大老板。

陸無硯和方瑾枝離開皇城的時候，恰巧再遇小豆芽帶着夥計去臨城做生意，結伴同行。

經過姜平的時候，小豆芽跳下馬車，要去拜祭一下兄長。

方瑾枝閑來無事，也跟着下了馬。

望着歪歪扭扭的“大哥哥之墓”幾個字，方瑾枝心裏沉沉的。

小豆芽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說：“大姐姐，我的字寫的不好看，你能幫我重新寫一個嗎？”

方瑾枝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方瑾枝從小豆芽口中得知這裏葬的人是她認的哥哥，并不知道名字。方瑾枝想了想，就只在墓碑上寫下了“兄長之墓”四字。

正是寒冬臘月的時候，偏偏這一日陽光普照。方瑾枝望着孤零零的墓碑，誠心拜祭了一番。

“我們該走了。”陸無硯牽起方瑾枝的手。

“好。”方瑾枝心中沉甸甸的感覺散去，跟着陸無硯離開。

“無硯，咱們先去哪兒？荊國和燕國我是不想去了……宿國怎麽樣？不是說宿國最是繁榮昌盛嗎？？”

“應該說是在臨近幾國裏，宿國算是比較強大的一國。宿國與我們隔着一道海，而過了那道海，還有許多像宿國一樣強大，甚至是比宿國更強大的國家。比如盛國、戚國、姜國、烏和、炎雄、茂安……”

“好哇，那咱們一個個去！”

陸無硯自然颔首答應下來。

船只漂洋過海，還沒有抵達對岸，先是經過一座小島。

陸無硯帶着方瑾枝下了船，望着坐在海邊洗衣服的楚懷川，一時無言。

楚懷川将最後一件衣服搓了，才發現陸無硯和方瑾枝。楚懷川吓了一大跳，睜大了眼睛問：“你們來幹嘛？”

其抵抗的情緒分外強烈。

陸無硯笑了，道：“安心洗你的衣服罷，你兒子皇帝做得好好的，才不是抓你回去當皇帝的，不過是我們路過這裏罷了。”

“佳蒲在哪呢？我好久沒見她啦！”方瑾枝在一旁笑着說。

楚懷川看着眼前這兩個人神色不像裝出來的，才嬉皮笑臉地問：“你們要去哪兒啊？”

“浪跡天涯。”

楚懷川眼睛一亮，他急忙站起來，将濕漉漉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一邊往後跑，一邊喊：“佳蒲！收拾東西，咱們跟着浪跡天涯去！”

陸無硯和方瑾枝對視一眼，都笑了。

陸無硯頗無奈地說：“你跟着湊什麽熱鬧？想去自己去！”

“我不！”楚懷川停下來了，耍無賴一樣地喊：“我就要蹭船！還要蹭吃蹭喝蹭衣裳！”

“誰來了？”陸佳蒲聞聲而來。她見到方瑾枝，立刻迎了上去，“居然是你們到了！”

海島日子雖然寧和幸福，可畢竟是與方瑾枝許久不見，心中自然歡喜。

楚懷川急忙走過來，對陸佳蒲說：“快，收拾東西！咱們昨兒個不還說要四處走走嗎？沒想到無硯和瑾枝也是這個想法，咱們趕緊跟上船，這一路能省下不少錢銀！”

陸無硯哭笑不得地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懷川，你可是當了好多年皇帝，如今的皇帝還是你兒子，你又何必拿出這窮困潦倒的樣子來！”

“嘿嘿，”楚懷川嬉笑，“一個銅板也是錢，哪抵不要錢來得舒心！”

他又笑嘻嘻湊到陸無硯身前，道：“你們兩個也無聊，咱們四個湊一起多好！”

陸無硯看着眼前的楚懷川，也是沒辦法，只好答應了下來。

楚懷川和陸佳蒲在海島上的東西并不多，兩個人很快就将東西收拾好，同陸無硯和方瑾枝上了船。

楚懷川心情很好，他望着汪洋大海，感慨：“無硯，閑着也是閑着，咱們去看看哪裏的皇帝不稱職，搶兩個皇帝來做做吧？”

“可。”陸無硯認真點頭。

坐在一旁吃甜品的方瑾枝和陸佳蒲相視一笑，都覺得這兩個人想法忒不正常。好好的皇位送給他們，竟是誰都不要，如今倒是打了搶別國皇位的主意。

陸佳蒲将地圖攤開，問：“瑾枝，你說咱們先去哪兒比較好？”

“唔……”方瑾枝認真看着地圖，“都挺好呀，要不然還是先去宿國？我瞧着盛國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