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cked Game - 第1章 昨日之死
戎冶藏匿在櫃子裏,縮着身子大睜着眼。他正通過櫃門上镂空的孔隙向外窺探着,死盯着房間門縫下透過來的光亮,又豎起了耳朵,仔細辨聽着外邊的聲響。
一陣熟悉而又緊湊的腳步聲近了,戎冶忍不住咧嘴無聲地笑起來。
房門被打開,進來的是個看起來年歲與戎冶差不多的男孩子,雖然尚且稚嫩,卻已能從他面孔上預見日後的英俊樣貌。正是屋主的小兒子成則衷。
他走過來,在櫃門上叩了叩,示意戎冶讓自己進去,一面也咧嘴笑開了。
戎冶馬上大方地讓成則衷共享自己的藏身處,臉上嘻嘻哈哈,擠眉弄眼地壓低了聲音說:“咱姐這麽快就又被你找到了?”
成則衷點點頭,也壓着嗓門回答:“她自從那次藏得太好到晚上都沒人找到她之後每次藏就那幾個地方,簡單得很。”神态之中盡是靈動。
“我說你小子,剛在別的地兒不藏得挺好?總跑出來轉移陣地就算了,也不找個別的地方躲,幹嘛跟我來擠?庭院那麽大你咋不去!”戎冶突然把嘴角一撇,佯作不滿,一邊拿肘子捅對方,實則心下樂意得很。
成則衷毫不客氣地回敬了戎冶一個爆栗:“嚷嚷什麽,一會兒把我姐招來了!這會兒我都聽見她下樓的聲音了。”
戎冶揉着痛處嘶嘶抽氣,這才又注意控制自己的音量,卻不無誇張地咂舌道:“說你手黑還沒人信!”
成則衷乜他一眼,嘲道:“皮糙肉厚的,少裝嬌貴。”
戎冶嘿嘿笑起來,眯着眼樂成一團。
“噓!”成則衷拍了戎冶幾下示意他噤聲,一面扯着他,兩人一起退入更深處的陰影裏。
成則昭的腳步聲真的接近了。
戎冶這回沒搗亂,立即對自己做了個“給嘴上拉鏈”的動作,順着兄弟的動作老實蹲好了。
成則昭在走廊上走動着,挨個打開幾個房間的門進去巡視一番,已經到了隔壁。
這時又一個腳步聲靠近了,伴着一個溫軟和藹的女性聲音:“大小姐,我做了些茶點,你同兩位小少爺玩兒餓了就下來吃吧。”
“許姨您又做好吃的啦?那趕緊的,我可要先飽口服吃過瘾了,讓他們先藏着吧省得同我搶,”一個飽含朝氣的輕快女聲響起,“小衷,小冶,游戲可還沒結束,我一會兒再來找你們喲——”接着果真離開了二樓,還将被哄得樂呵呵的許姨也一并拖走了。
戎冶吞了吞口水道:“不知道許姨今天做的是什麽……姐這是不是賴皮!有好吃的就中途把咱哥兒倆給撇下了!也不知道能給我們留多少。”
成則衷搭住戎冶的肩膀:“知道你能吃,許姨還能做得少了?不用急。”
戎冶立刻笑得見牙不見眼:“嘿嘿嘿也對!”
門是開着的,此刻兩人同時聽到了樓下傳來的座機鈴聲,片刻後停了,應當是已經被人接起。
兄弟倆又百無聊賴地在藏身處待了一會兒,戎冶提議道:“我們要不換個地方?姐應該過一會兒才再來找我們。”
成則衷點頭,兩人正欲出去,動作就被一陣異常急促的在樓梯上跑動的聲音打斷了。
成則衷慧黠一笑,按着戎冶肩頭做了個口型:“來了。”兩人屏息不動。
卻聽得成則昭拔高了的聲音:“小衷!小衷!媽媽出事兒了,快跟我去醫院!你在哪兒?”她雖年長弟弟七歲,卻也尚且是個少女,語氣中難掩惶急。
戎冶一臉難以置信又有些懷疑,詫異地看向成則衷,卻只見他神情茫然,仿佛不知所雲,眼神陡然求助地望着自己。
戎冶心下一凜,這才想起來自己要比成則衷大上一歲,勉強也算是個當哥哥的,于是極力安撫他道:“別慌別慌,興許咱姐逗你玩兒呢?”自己心中卻也不信,這樣的事,應該不會開玩笑。
還未等成則衷作出什麽反應,成則昭的聲音已經又急又怒:“成則衷!快點滾出來!沒跟你開玩笑!”尾音染上一絲顫抖——她也從不會在家用這樣粗魯的言辭。
成則衷一張臉已經煞白,戎冶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他便推開了門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戎冶仍坐在原處,聽着姐弟倆沒怎樣收拾便慌慌張張地出了門,然後大門關閉的聲音。
十歲的男孩兒不知自己此刻該做些什麽,只是有些無措地坐了會兒,轉念明白過來自己的無能為力。他所能做的,不過是替成家姐弟擔心罷了。
樓下的門鈴卻在此刻響起,戎冶起身,打算下樓。
“阿冶,”廳中站着的卻是幾位熟悉的叔伯之一,小林叔叔,他此時微仰着臉看樓梯上的戎冶,“阿嫂讓我接你先回家。”許姨站在他邊上,也望着戎冶,臉上還未褪去因方才那變故而生的憂慮。
向來大大咧咧慣了的戎冶,不知為何,下意識地緊張起來,心仿佛頓時縛上石塊,往下墜去。
他打量着小林叔叔的表情,與往常并沒有什麽不同,他卻想問:“為什麽我媽突然要我回家?為什麽來接我的不是司機是小林叔叔?”兩家向來放任自家的孩子在對方家中留宿。
但他最終忍住了。
“好。”他聽見自己回答。
……
戎冶沒想到他們兄弟倆竟命運相連至此——那片陰沉的黑雲,并沒有忘記在這天将他也籠罩進來。
從寬闊的樓梯到豪奢氣派的門廳都是一片狼藉,明顯經過了一場激烈的沖突。幾個傭人正埋頭收拾着,無一人敢擡眼朝進來的兩人身上瞟。
氣氛不詳。
戎冶扭頭去看林弢,他一臉平靜,拍了拍戎冶肩膀:“阿嫂在樓上。”他簡單地朝上方擡了擡手,就不再言語了,轉身往偏廳走去。
戎冶感覺自己的頭腦像是在冰水與滾湯之中交替浸泡,他近乎是小心翼翼地上了樓、敲了主卧的門、進了房間。
他看到媽媽就坐在椅子裏。
在戎冶回來之前,梅嫣已經換下弄皺的衣衫,重新梳理了頭發。為了遮蓋妥帖妝面上縱橫的淚痕,她甚至補過了妝。
然而她哭紅的雙眼卻無從掩蓋,痛苦的心情也無法扭轉,美麗的混血面孔上一派哀凄。
這個向來明豔照人的女人,此刻看起來憔悴又不堪一擊。
“媽,”戎冶像被人在胸口重擊了一拳,他輕輕地,試圖用自己最溫柔乖巧的聲音說話,“您怎麽了?”
梅嫣理了理頭發,擠出一個勉強的笑來,朝戎冶招了招手。
戎冶乖乖走到母親身邊,等她開口說話。
“小冶,媽媽很快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生活了,”梅嫣将戎冶攬進懷裏,輕輕摸着他的頭發,“等你長大些了,要常來看媽媽,好嗎?”
戎冶如遭當頭棒喝,心中驟然竄起一簇無名之火,他的質問幾乎是怒吼:“您是我媽!不跟我住一塊兒,要去哪兒?!您為什麽哭!是不是我爸欺負您了?他人呢?!”
梅嫣搖着頭,什麽都不肯說,卻又無法自控地流起淚來,起先還忍着不出聲,到最後抱着戎冶哭得一塌糊塗。
她所有的尊嚴都被戎拓踏碎了,最珍愛的兒子,她同樣留不住。
“等媽媽安定下來,會給你打電話的,”梅嫣終于逐漸平靜下來,她擡手抹了抹眼淚,最後狠狠親了戎冶一下,“媽媽愛你,兒子!”
她深呼吸一次,站起身來,面上恢複了以往的氣勢,胡亂扯了幾張紙巾印幹淚水,戴上一副占去半張臉的墨鏡,走向房門。
戎冶回過神來,拽住梅嫣的袖管,急道:“您不能走!”
梅嫣腳步一滞,轉過身來拿下戎冶的手握在自己手心裏,摘下墨鏡彎腰望着戎冶的雙眼說:“我永遠是你媽媽……”她再度潸然淚下,将戎冶拽進懷裏死死抱住,用又低又急的聲音道:“小冶,你跟媽媽走吧,好不好?走,我們……”
未等她說完,有人叩響了門,在門外恭敬道:“阿嫂,大哥說了,這屋子裏死的東西,您愛帶什麽走都請随意,不過他不希望他回來時兩人再碰面。別讓弟兄們難做吧……嫂子。”
梅嫣的身形一頓,力道卸了許多,然後她把戎冶拉開一點,望着他的雙眼重申道:“兒子,媽媽永遠愛你。”她松開戎冶的手,用手心輕輕貼了一下他的臉龐,直起身來,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戎冶徒勞地伸了一下手,卻沒有追出去。他的腦子裏此刻亂得像是要炸開,悲憤交加,而腳下卻像生了根,眼中則逼出了滾燙的淚。
“媽!!!——”戎冶歇斯底裏地大吼了一聲,響得連樓下的林弢都能清楚感受到其中的哀恸。
男人坐在奢華豪闊的真皮沙發裏,指間夾着煙,緩緩地吐出了一口白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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