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將成為誰 - 第 37 章
見油燈即將從於楚回手上掉落,邢一苒一把薅起了徐華瑛,拔出匕首抵在了徐華瑛脖頸上。
“你確定要同歸盡?說不定表姐會比我們死得更快些。”
於楚回見狀,立刻放平了手,他死死地盯著徐華瑛脖頸上的刀刃,接著才看向“沈確”說:“她是你表姐,你不會這般對她。”
「怎會,」邢一苒大聲反駁,「她刺了我幾刀,我還她幾刀怎麽了。”
邢一苒看向於楚回,只見他眼睛漸漸發紅,手卻慢慢收了回來,便知道這招有效,邢一苒故意將匕首往徐華瑛脖頸上湊近了一些,“把燈放下。”
“沈確!”
這次游刃有餘的變成了邢一苒,“不放的話,我便刺向她腰腹了。”
於楚回瞬間抓住了仲虎,又將油燈放到仲虎身上綁著的竹砲上,“你敢傷她,我便先殺了他!”
邢一苒計畫不變,她把匕首放到了徐華瑛小腹,「你炸唄,炸了仲虎,連帶著其他火藥一起爆炸,我們都得被埋,反正都是一死,不如我先報了仇。 」
於楚回的手有些顫抖,“你不會。”
邢一苒笑了笑,“我會,因為我不是之前憐香惜玉的沈確。”
沈確聽了連忙解釋,“我不會憐香惜玉,阿蔣莫要誤會。”
邢一苒忽視沈確,故意用匕首劃破徐華瑛的罩衫,作勢刺向徐華瑛的肚子,而於楚回看見,終於喊出了聲。
“住手!”
他聽言將仲虎丟開,又慢慢地將油燈放於地面上,只是距離仍然很近,“我做了,你也放開瑛兒。”
邢一苒自然能看出於楚回的心思,命令於楚回往再前走兩步。
然而於楚回並不行動,邢一苒再次將匕首放到徐華瑛脖頸上,“怎麽?還以為我不敢動手?”
匕首漸漸壓出了一條血線,於楚回見徐華瑛受傷,急忙聽話地往前走了兩步。
邢一苒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仲虎,而於楚迴見自己離「沈確」近了,心裏便有了新的想法。
電光火石間,於楚回快速地撲向了邢一苒,邢一苒剛要反應,仲虎便行動了起來,他一個跳躍,登時砸中了於楚回,而邢一苒眼見油燈即將 被踢翻,立刻撇下徐華瑛,往油燈的方向跑去。
「少、少主君,」家僕氣喘吁籲地端起了油燈,裏面的蠟油傾斜,不少都滴到了家僕的手背上,將他的手燙得通紅一片,家僕臉上既是驚喜 也是惶恐,“奴拿到了。”
邢一苒鬆了口氣,她誇讚了家僕一句,便快步上前,幫仲虎一起壓制於楚回。
仲虎用匕首解開了麻繩,然後用力將於楚回綁了起來,邢一苒則與家僕一起回收在場的易燃易爆物。 等清除完威脅,邢一苒便讓仲虎與家僕帶於楚回和徐華瑛回到地面。
於楚回與徐華瑛被押在地上,邢一苒看了看仲虎,再看了看家僕,最後決定讓家僕盡快回城,通知張碩並讓他派人前來清理地下的竹炮。
此時,黃府醫才姍姍來遲,他剛見「沈確」就要行禮,邢一苒攔了一下,讓黃府醫先去瞧徐華瑛的傷勢,「表姐無法言語,請府醫看 看是何緣由。”
黃府醫看到徐華瑛時吃了一驚,再見徐華瑛梳了婦人頭,眼中的驚嚇更甚,但他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只默默地去做邢一苒吩咐了的事。
「娘子告罪,容老夫先替您診脈。」
徐華瑛看見黃府醫有些害怕,下意識地往於楚回方向挪了一下,邢一苒見到,本想安撫徐華瑛,卻被於楚回搶先出聲。
邢一苒看著徐華瑛乖乖地伸出了手,並在於楚回的輕聲細語下配合著黃府醫,微微皺了皺眉。
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少主君,」黃府醫檢查完了徐華瑛,起身回到邢一苒身邊,「徐娘子喉嚨受損,宛若被利器劃傷,且新傷上還有癒合的舊傷,想必是等徐娘子喉嚨 長好,便再次用利器將其劃傷,使徐娘子無法發聲。”
「聲帶受損?」邢一苒看向於楚回,眼裏是不加掩飾的嫌惡,“那表姐以後還能說話嗎?”
黃府醫稀疏的白眉蹙了起來,“徐娘子若是好生將養,加之用藥調理,興許還能說話,但聲音……怕是難以恢複至從前。”
邢一苒點了點頭,能說話就好,至少還有挽回的機會,“那表姐可還有其他不適?”
黃府醫摸了摸鬍子,輕嘆一聲,又小心地看向邢一苒,“徐娘子她……應是不久前才小産過,現下身子較虛。”
邢一苒看向仲虎,“你是帶黃府醫來的罷,可有馬車?”
“回郎君,有馬車,就在山下”
邢一苒長吐口氣,“仲虎,先把於楚回與徐華瑛隔離開,再去尋一輛車,馬車也好驢車也罷,待會回去,不能將這兩人放到一塊。”
這個世界沒有心理醫生,邢一苒能做的,只有幫徐華瑛遠離讓她生病的人。
而於楚回見“沈確”要分開他與徐華瑛,以為“沈確”對徐華瑛還有別的想法,當即就用語言譏諷刺激“沈確”,但邢一苒毫無反應,甚至主動拿 了一塊臟布,用力塞進了於楚回嘴裏,讓他也沒法發聲。
徐華瑛見於楚回離開,登時心下有些不安,她看了看“沈確”,又看向於楚回被羈押推搡的方向,也想跟著一起過去。 她穿著繡鞋,邢一苒看不見她的腳,但見她走路似企鵝一般笨重搖擺,就知她的腳趾的確消失了。
邢一苒單手攔住徐華瑛,但阻攔卻激起了徐華瑛的反抗,見徐華瑛還想攻擊自己,邢一苒直接一個手刀,劈向了對方的脖頸,將人打暈過去。
“黃府醫,有沒有鎮定的湯劑,或者讓人安睡的藥?我想給表姐喝一些,讓她安穩下來。”
“有的,”黃府醫翻開藥箱,“老夫這便去熬。”
“那表姐就麻煩府醫您先看顧了。”
邢一苒道完謝,就欲去仲虎那邊,準備盤問於楚回。 她扯下於楚回嘴裏的布團,坐到仲虎搬來的椅子上,看向對方,“說罷,你謀劃這一切是為了什麽?”
於楚回不答,反而嗤笑了一聲,冷冷地看著「沈確」。
“你不說我也知道,”邢一蔣理了理衣袍,“無非就是為真正的徐兼禮討公道。”
“既然知道,為何還要多此一問?”
「因為你一定想告訴我,」邢一苒看向於楚回的眼睛,此刻的她與沈確一樣,宛若有種看透靈魂的冷冽,「你殺了徐長有,卻選擇在州衙 附近的枯院縱火,目的之一,難道不就是為了引人注意?”
「最好是前來救火的官兵或百姓,發現你留在井中的‘懺悔書’,以此靠著民間言論,引發更大的震動。”
於楚回哼笑,“被你說中了。”
「既然這樣,那就便說說罷,」邢一苒微微傾身,靠近於楚回,「你被我們抓到誘拐囚/禁徐華瑛、縱火燒毀徐助教府邸、謀害證人邢一苒及整個州 衙差役,並致一名囚犯中毒身亡,另外,你還涉嫌殺害徐長有…”
沈確聽到邢一苒停頓,主動在心裏給邢一苒補充晏朝的律法,邢一苒這才接了下去,“如此重罪,當被判處斬刑。”
“你不想看到真相伴隨著自己的死亡湮滅吧?”
邢一苒見於楚依舊不配合,開始意有所,“抑或,你想讓我從徐兼禮那聽到真相?”
於楚回聽見這話,終於開了口,語氣裏也帶上了頹然,“沈確,你可真厲害。”
“過獎。”
“你在逼我不得不說,”於楚回眼裏有憤懣,有不滿,但更多的是無可奈何的無力,“既然你想听,我便告訴你。”
事情的起始,發生在真正的徐兼禮十六歲那年。
徐兼禮十二歲便在渝川書院就讀,本欲這次鄉試後便回金城老家,然後在家研習功課,再準備三年後的科考。
鄉試前四個月,徐兼禮帶著書童入住慶元樓,那時的書童還不叫徐敬,只有一個小名,叫康子。
徐兼禮在這看了猴戲,看過之後覺得甚是驚奇,因為那戲猴人,竟與他長得七分相似。 書童不願徐兼禮與戲猴人過多交往,但徐兼禮生性良善,沒有門第尊卑之分,非但沒看不起技人這一行當,還在得知戲猴人年紀比自己大, 卻因吃不好以至於身形比自己還要瘦小時,徐兼禮對他更加憐惜,還玩笑似地將戲猴人當成了自己阿兄。
戲猴人自然也不是什麽壞人,他瞧著徐兼禮對自己好,不僅會光顧自己的生意,還會偶爾給自己帶點心,於是拿出了一半的收入,去買了市井上不常見的 糕點,當做回禮贈予徐兼禮。
如此一來,二人便相熟了。
徐兼禮無意發現戲猴人不僅善於模仿,還十分善於學習,便開始在課業之餘教他識字念書,而戲猴人知恩圖報,回報徐兼禮時,還不忘對書童表達感謝, 書童與戲猴人的關系,也因此慢慢好了起來。
解元的喜報讓三人都很高興,慶功宴上,戲猴人拿出自己珍藏的物件贈予徐兼禮,祝他自此鵬程萬丈,一飛千裏,而徐兼禮看戲 猴人抹著淚眼祝福自己,便也想回贈一二,於是帶著戲猴人回了客房。
徐兼禮拿出自己一箱書籍與衣裳,戲猴人不敢收,但徐兼禮說他即將離開渝川,二人再見不知是何年月,又見戲猴人仍在猶豫,徐兼 禮便讓對方換上自己的衣裳,他說自己從未輕視、可憐過戲猴人,這番行為不過是希望戲猴人能有機會讀書,為了證明他的真心,徐兼禮笑稱自己從未 戲過猴,想請戲猴人教他。
戲猴人應了。
正是兩人交換衣裳,互相訴說過往之際,一樓開始失火。
火的濃煙遮蓋了視線,戲猴人讓徐兼禮先走,二人跑下階梯,嗓子也被熏得說不出話。
剛到一樓宴會廳時,徐兼禮被一塊滾燙的樑木砸中,書童尋了過來,他看衣裳,登時就將戲猴人當成了徐兼禮,想要拉著戲猴人離去 ,但戲猴人不忘徐兼禮,掙開書童的手,沖回去要帶上徐兼禮,書童拗不過,只好一邊護著戲猴人,一邊扶著受傷的徐兼禮跑了出來。
等到火勢撲滅,清點傷員,報喜的衙役看見滿臉黑灰的戲猴人,當即便將其認成了徐兼禮,還不斷對戲猴人噓寒問暖,戲猴人想拒絕,但他說不出 話,只能用手勢表示。
視線模糊的書童在這時找了上來,他仍然將戲猴人當做徐兼禮,眾目睽睽之下,慶元樓掌櫃不敢得罪解元,當即便拿出了賠償。
戲猴人看著白花花的銀子,再看向一旁燒傷昏迷的徐兼禮,沉默地選擇了接受。
他將這筆銀錢,加上自己所有的積蓄,全數放在了徐兼禮與書童的救治上,並且也在嗓子好後,將實情告知了書童。
書童的沉默比戲猴人更為長久,他感受著一天比一天虛弱的徐兼禮,聽著外界時不時地叫戲猴人“解元郎”,心裏突然萌生出了一個可怕的想法,同時身份 突然轉換的戲猴人,心中自然也在蠢蠢欲動。
最後,他倆在大夫宣告徐兼禮沒救時,一拍即合,用草蓆捲上徐兼禮,將其掩埋在了黃土之下。
當時的許兼禮確實氣若遊絲,但他遇上了一位好心的醫女,醫女在他耳邊絮絮叨叨,說自己知道在慶元樓診治的大夫徒有其表,庸醫一個, 但沒事,她會在後面撿漏,她也將盡力救治那些被庸醫放棄的人。
不知是不是醫女的話觸動了徐兼禮,亦或是他本就渴望活下去,之後的他,竟真的熬過了死結,一點點康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