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將成為誰 - 第 33 章
邢一苒解下自己髒污的外袍,想要用裏面較為乾淨的半臂給沈確包紮,別在腰後的燭臺哐聲掉下,邢一苒記著沈確會隨身攜帶火折子 ,於是又急忙在他身上摸索。
上身沒有尋到,但邢一苒在沈確倒下的附近,摸到了落在一旁的火折子。
等火焰亮起,這才看清了她所處的地方。 這裡是一處地窖,四周放滿了菜缸與白菜蘿蔔,一處牆面下的白菜散落了一地,像是有人之前在此爭執撕打。 沈確倒在地窖中央,衣袍上浸染了大片血跡。
邢一苒點燃燭臺,將其放到一邊,然後小心地將沈確放正。
地上有拖行的血跡,應是沈確中刀後跌倒,向前掙紮著爬行了一步。 沈確的額角、手掌均有擦傷,左手手背有一處刀傷,但最主要的傷都在腹部,他腰側的出血位置刁鑽,不像是正面攻擊,而像是有人站在沈確身側 ,以此刺傷的沈確。
傷口正隨著沈確的每一次呼吸,湧出一股新鮮的血液。
邢一苒將脫下的半臂用匕首撕開,做成止血布條,然後用力按住沈確腹部傷口,替他止血。 或許是疼痛,沈確因此抽動了一下,邢一苒擡頭,只見對方微微睜開了眼,沈確的瞳孔聚焦緩慢,但也同樣專注地看向了邢一苒。
他忽而露出蒼白的一個笑容,“我好似……看見你了……”
邢一苒不知該怎麽形容此刻的心緒,劫後餘生的輕鬆與牽腸掛肚的沉重,在她心裏反複上演,她呼了口氣,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我看見……你脖子上的法器了……」沈確疼得緊閉雙目,嘴裏發出的聲音很輕,好像隨時都會散在空氣裏,「女郎就是……用此物附身的 罷…”
邢一苒也不知自己哪來的怒氣,她忽地摀住了沈確的嘴,幾乎是吼出了聲,「醒著就休息,怎麽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在關心我的真實身份? 」
沈確的氣息呼到了邢一苒手指,邢一苒意識到了行為的不妥,頓時拿開了手。
沈確:“抱歉。”
邢一苒:抱歉。
兩人同時向對方道歉,邢一苒將傷口粗略包好,先解釋出了聲,“該說對不起的是我,若非我拿了你的匕首……”
「無事,我也不知徐華瑛會刺傷我……」沈確打斷了邢一苒的自責,他想要坐起來,但立馬被邢一苒制止了,只好繼續躺著,說完了剩下的話, 「對不起……我不該這個時候還在好奇你是誰……”
邢一苒看向沈確的腰腹,沒有止血藥,半臂仍是一點點地被染紅,邢一苒拿起沈確的手,看他手心沾滿了血液,應是受傷時下意識地 摀了傷口。
她按了沈確的指甲,見回彈的顏色依舊是粉紅色,稍微放下了心。 邢一苒將沈確手上的刀傷也一齊包紮,然後將手放到他腰上的傷口處,“按著,再疼也要用力按著。”
沈確照著邢一苒的話照做,他的俊眉蹙起,臉色愈發蒼白,顯然是在忍耐疼痛。
「你保持清醒,我立馬想辦法出去。」邢一苒拿著火折子去看頭頂,很快就發現了斜上方的窖口,她用力推了推,發現窖口被人從外面鎖住了 。
她開始拿著匕首撬,一邊還不忘與沈確說話,好確認他當下的神誌。
「郎君怎地變成了這副樣子,在地下室又發生了什麽?”
「我發現密道後獨自下去,在地下室裏見到了徐華瑛,而她見我也十分震驚。”
“我想帶她出去,但她無法言語,只用手比劃著另外一個方向……”
沈確說一會,便需要停一會,像是在緩口氣,「我與她進入了掛毯後的洞,之後便是她在前,我在後……很快,前方出現一陣亮光,徐華瑛 似看到了什麽,拼命後退。”
「一個男子的聲音,『瑛兒,過來’,徐華瑛聽後便怔住了,不再掙紮,我尚未來得及詢問,徐華瑛就繼續往前爬,我只好跟著一齊往前…快到出口時, 光就消失了…”
沈確回憶著之前發生的事,想起他出洞口時,看見的兩個人影。
「於楚回來?」他試探性地叫出了姓名。
只聽對面笑了兩聲,然後便死死地拽住徐華瑛,不讓她靠近沈確,“是我,怎麽,很驚奇?”
沈確眉心折起,語氣也冷了下來,“徐府的猴妖也是你?”
既然已經被沈確抓到,於楚回也毫不含糊,直接承認了所有,“是我。”
“為何?”
於楚回似冷笑了一聲,他素來平和的雙眼第一次露出了兇光,“為何?你問的是我為何要燒徐府?還是問我,為何要綁瑛兒?”
沈確沒有回答,但於楚回卻回答了自己最想回答的問題,「因為我欽慕她,」他用力拉過徐華瑛的胳膊,讓徐華瑛緊緊地靠在自己身側,「可我對瑛 兒一次次的愛意,都讓她一次次地看向了你。”
「你呢,你是怎麽看待瑛兒的?你別說關心瑛兒了,你每次都避她不及,甚至次次都在忽視她!”
徐華瑛聽見這話,原本害怕的雙眸看向了於楚回,她看著在黑暗中的他,看著他義憤填膺的側臉,記憶也隨他憤懣的語氣,一點點回到了當年。
「是你少不知禮,在來金城的第一天,藉著交友之名,自得地告知了所有同窗你的家世,還一道說出了徐家及瑛兒的閨名。”
“是你壓根不喜瑤,卻還想強娶為妻。”
“瑛兒之所以變成現在這般模樣,都是你害的!”
說到這裏,於楚回看向身邊的徐華瑛,「我與瑛兒說過,沈確他壓根不在乎你,但瑛兒不信……」於楚回頓了頓,又看向沈確,嘴角露出 一抹譏諷,“她既不信,我便證明與她。”
「我懲罰瑛兒亂跑,於是將她的大拇指切了下來,送到你沈確的府上,我在提醒你,提醒你瑛兒就附近,」於楚回的嘲諷更深,「但你 呢?你在做什麽?」他的笑意轉化為實質,捧腹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你竟然派了整個州衙的人去尋瑛兒,還一無所獲?”
他摀著肚子笑了兩聲,忽然像想起了什麽,立即站直了身子,猛地捏住徐華瑛的下巴,讓她看著自己,只看著自己,「然而瑛兒卻以為這是你的 關心,她發了瘋了要去尋你,我不得已,只好再次切掉了她的二趾,讓她重新安靜。”
「我要向她證明,你自大自私,你從未將瑛兒放在心上!”
「呵,事實也的確如此,你不僅再次錯失找到瑛兒的機會,還狼狽地逃離了金城,徹底拋棄了瑛兒。”
徐華瑛眼裏的呆滯逐漸漫上了暗芒。
沈確放棄了我,明明我一直在此處,明明宅邸距離沈府,不過一盞茶的距離……
於楚回松開了手,比起徐華瑛,此時的他更想去看沈確臉上的神情,他隱隱地拔出身下匕首,慢慢靠近沈確,「我們本過的很好,結 為平凡夫婦,有著平凡生活,但你突然找上門來……」他猛地向前突刺,“你為什麽要找上門來?你為什麽要擾亂瑤的心?”
“都怪你,這一切都怪你!”
沈確早有防備,擋下了於楚回的一擊,他藉著微光想要去奪於楚回手上的刀,但於楚回出手極狠,下定了決心要置沈確於死地 ,所以壓根沒給沈確奪匕首的機會,沈確以劃傷的代價,抓住了於楚回的手腕,迫使他鬆了手,匕首順勢掉在了地上,於楚回想撿,被沈確 先一步用腳踢遠,踢到了徐華瑛腳下。
沈確一手抓著於楚回,一手握拳,用力擊打對方小腹,將於楚回打得節節後退,然後沈確以極快的速度反手將人拐過,反剪了於楚回的臂膀, 將人按到了牆上。
沈確盯著於楚回的後腦勺,防止他有所異動,“表姐,你先出去。”
於楚回被壓著,他喘著氣笑了兩聲,“需要踮腳才能爬上的出口,她出不去的。”
沈確有些生氣,他用力將於楚回撞到牆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接著快走兩步,單手撐開了地窖入口,“表姐,走。”
耀眼的光從窖□□入,徐華瑛下意識地閉了閉眼,她拿著匕首,有些慌張地看了一下沈確,然後又看向於楚回。
於楚回的頭破了,額角流了血,他顫巍地爬起來,想要去阻止沈確,“……瑛兒。”
沈確見於楚回行動,登時就想去拽徐華瑛,把人強行拖出去,“快走啊。”
就是這一下,徐華瑛將匕首狠狠刺入了沈確柔軟的小腹。
一下,兩下…
沈確摀著側腹,溫熱的液體從指縫中流出,疼痛後知後覺,沈確推開了徐華瑛,但於楚回此時已經趕到,他用力地將沈確往後推倒, 沈確的腦袋撞向地面,也同樣發出悶響。
「之後……我……再醒來,便是……現在了……」
邢一苒用力地撬著窖口,不僅窖口紋絲不動,連外面的鎖鏈也沒被撬開。 邢一苒額上出了一層細密的汗,她聽沈確說話開始斷斷續續,聲音也變得越來越虛弱,頓時停下了手中動作,胡亂地擦了一把額上的汗水,跑去看 的確,“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好似……有些冷……”
邢一苒見沈確的嘴唇有些紫青,便抓起了沈確的另一隻手,觸感冰涼,她又去按向沈確的甲蓋,只見其未重新恢複粉色,而是一直維持 著白色,邢一苒的眉頭瞬間皺起。
發紺反應。
邢一苒開始脫衣裳,沈確如今還出現了低體溫,這是低血量休克的症狀,若他體溫持續降到32℃以下,或者繼續這般失血,他很有可能立刻失去意識,在 急求設施缺乏的的古代,這樣的情況,沈確隨時可能面臨死亡。
邢一苒將原先有些髒污的衣裳抖落幹淨,一同披到了沈確身上,“你不能睡,你得和我說說話。”
「邢……娘子想聽什麽?”
“叫我邢一苒便好。”
他的聲音好似笑了一下,“我叫你……阿蔣……可好?”
邢一苒怔住,她看向他,見他漸漸閻上了眼,心髒猛地一揪,“你不能睡。”
沈確聽話,又慢慢地睜開了眼,但是聲音卻更弱了,“抱歉。”
邢一苒有些著急,地窖門打不開,她不可能背著沈確穿過洞道,畢竟沒有防護措施,就這樣在狹窄隧道裏移動傷員,很有可能會給沈確帶來二次傷害 。
事情似乎走到了死局。
邢一苒在胯衫上抹掉手心裏的汗,摸向了自己胸前的金手指。
現在的她已知曉真相,照道理,她便能回歸自己的身體,如此一來,她便能去叫人營救沈確。
邢一苒緊緊地握著鉛筆,只見鉛筆的光亮越來越大,並從指縫處迸射螢白的光芒,但即便如此,她還是沒能離開徐長有的身體。
「我要回到自己的身體裏。”
“無論付出什麽代價。”
當她說完這話,手中鉛筆光芒倏然變大,瞬間閃亮了整個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