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將成為誰 - 第 31 章
邢一苒順著血跡往上,摸到了自己喉間、嘴角沾染的大片血液,她來不及思考更多,胡亂擦掉半邊臉的血,就想找水浸濕衣袖闖出去。
她看向徐長有之前趴著的茶幾,面上有兩隻茶杯,一隻空杯在她手邊,一隻滿杯在她對面。 邢一苒去拿茶壺,提手時卻感到空空如也,只好將那小茶杯裏的水,全數倒在了自己衣袖上,然後摀住口鼻,彎著腰,快速去尋出口。
煙味越來越重,濃煙遮蓋了邢一苒的視線,讓她很難看清門窗究竟在哪,衣裳上的血液與袖口很快被烘幹,邢一苒被迫吸了幾口煙塵, 缺氧的環境讓她逐漸頭暈,她強撐著走到邊緣,頭頂房梁卻應聲斷裂。
她險險避過,沒讓火梁砸到後背,但腳邊的袍子卻因此燎上了火,邢一苒用力拍了拍袍角火焰,沒有拍滅。
此刻門扉被火焰包裹,邢一苒不可能推門出去,危機之餘,她看向旁邊尚未來得及燃燒的窗戶,顧不得木頭的滾燙,她用極快的快速踩上桌案,摀住頭, 用身體撞了出去。
邢一苒落地翻滾,卸力的同時將身上的火撲滅。
還未爬起,她便感覺心髒疼得厲害,這種相似的感覺讓她想起了自己在牢中中毒時,也如這般口吐鮮血,胸口刺疼。
屋外同屋內一樣著火,無人打掃的落葉變作耀眼的光,滿地遊走,然後又迅速化作黑色的灰燼,飄騰起一層又一層的灰煙,邢一苒竭力讓自己鎮靜下來, 往寬敞的地方跑去。
她越跑越覺著院子熟悉,等到邢一表跑到前院,看見那破敗的枯井時,才知自己正處在州衙附近,於楚回的院中。
「走水了——救火啊——」
打更人敲著銅鑼奔走,越來越多的腳步在耳邊響起。
邢一苒來過這裏幾次,既然知道地形,便很快找到了逃生通道,她爬上一處牆頂,還未翻身,便聽見了仲虎的聲音,「郎君!那處似有一個 嫌犯!”
邢一苒剛跨出半隻腳,就被匆匆趕來的仲虎拽住了,“終於讓我逮捕到你了,徐長有。”
她如今筋疲力盡,身上痛得不行,嗓子也被煙熏得說不出話,幹脆躺平,讓仲虎把自己扛下了牆。
沈確隨後而來,看見“徐長有”臉上是慣常的冷漠,“將人押到一邊看管。”
“是,郎君。”
因臨近州衙,差役們很快便趕過來了,院子不大,只有邢一衙所在廂房被燒毀得十分嚴重,剩餘兩處是前門與後門,這般設置起火點,像是有意封住進 出口,延緩救援人員進院救火速度。
等待滅火的時候,仲虎從一旁匆匆走了出來,「郎君,這是我在火場中找到的,」他遞來一個被燒一角的木盒,沒有花紋,裏面的東西保留得完整, 「我在被燒毀的廂房附近,發現了一口井,那井中恰好就吊著這玩意,我擔心是線索,便將其解下來了。”
木盒面上的灰已被仲虎擦拭幹淨,沈確直接打開盒子,只見裏面放著一封書信。
信中是徐長有的自白,不僅詳細描寫了徐長有在徐宅放火的經過,還2說明了是他徐長有殺害了徐華瑛,並點出如今的徐兼禮乃是技人假冒, 該技人在三十年前,不僅頂替了原徐家五郎的功名,還頂替了真正的徐兼禮去娶雲莞念,甚至為了掩蓋自己冒名頂替的真相,狠心殺害了徐兼禮的父親 與母親,即徐家的主君主母。
末尾,徐長有說自己的父親徐敬,如今正被假徐兼禮投毒,他是為了保護父親並伸張正義,才做了以上種種惡事,他也知曉下人謀害主人乃為重罪, 但他一人做事一人擔,選擇自盡了事,希望官爺不要去為難其他人。
沈確看完,將信紙重新疊好,遞還給仲虎。 “徐長現在死了嗎?”
仲虎接過信,放回了木盒中,“還未,但他滿身是血,身形狼狽,模樣的確如快死一般。”
“帶我去見他。”
邢一苒被抓到後,全程如一條鹹魚,懶散地癱到一旁,雖然這次也是火災嫌犯,但她卻沒拿到沈確給的麻布,秋風颯涼,她的袍子也被燒了大半 ,不由得被凍打了好幾個噴嚏,她擦了擦鼻子,發現自己流出來的鼻涕都是黑色的,裏面全是火場的煙灰。
沈確:“是你殺了徐華瑛,縱火燒了徐府?”
邢一苒半死不活地做了個喝水的動作,然後指了指她的喉嚨。
沈確冷眼看著“徐長有”,而“徐長有”半閔著眼,臉上身上不僅沾滿血液,還全是黑灰,“仲虎你去提桶水來。”
等仲虎提來一桶救火的水,邢一苒就撥了撥水,先洗了手,然後再掬了幾捧水淨面,最後才去喝了兩小口,她不在乎水髒不髒, 反正不是自己的身體,且徐長有如今身中劇毒,喝生水對於中毒來說,簡直微不足道。
喝過了水,邢一苒才看向沈確,聲音嘶啞,“你輸了。”
沈確原本不耐的神情一變,眉宇忽然輕挑,眼中似漸漸有些不可置信,“你……”
邢一苒咳了一聲,感覺肺裏都是煙塵,嗓子也更啞了,這讓她想起了在牢獄中,那個給她開門的獄卒,他當時也是這般沙啞。
那人應當也去了火場。
邢一苒:“還說一眼認出我,我瞧你是輸得徹底。”
沈確並不在乎邢一苒的調侃,他蹲了下來,小心地去看邢一苒被火燒到的衣袍和手臂,“有沒有受傷?”
「沒有,但我應該中毒了,」邢一苒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及吐出來的大片血跡,「我穿過來時,徐長有應該已經死了,」她感受著心髒不時的麻痺, 補充道:“或許剛死,我便穿過來了。”
沈確擡手,向仲虎要木盒,然後將木盒裏的信件遞給邢一苒,邢一苒快速地看完,下了結論,“栽贓。”
沈確:“為何?”
「若徐長有是自殺,那他放火的順序應是前門、後門、枯井附近的草堆與樹木,然後才是自己所在的廂房,但我醒過來時,發現火勢最大的卻是廂房,然後 才是草堆樹木,最後是兩門。”
“門窗皆被潑了油,不是門內,卻是門外。”
「若徐長有怕自己死不成,也應是先放火,再喝毒藥,但我過來時,發現徐長有身上的血跡部分已經幹涸,可見是他先中的毒,然後有人想一把 火燒了他的屍身,以此死無對證。”
「最明顯的證據,便是當時茶幾上有兩隻茶杯,我手邊的喝完了,對面那隻卻絲毫未動,且圓凳也被拉開,說明當時的屋子裏,不止徐長有一人 。”
的確:“如此看來,有人想栽贓陷害徐長有。”
邢一苒:“怕是那真正的猴妖。”
沈確擰眉,暗暗觀察四周,想要在人群中看見可疑之人,“猴妖難不成真是真姨夫?”
邢一苒也不知,她搖了搖頭,問:“院子是於楚回的,他人在哪裡?”
沈確起身,只見張刺史苦著臉在指揮下屬收拾殘局,州衙的多數差役都在此處,唯獨未見於錄事,「仲虎,你去找於楚回,把人帶過來。 」
仲虎聽令,火速往人群中走去。
邢一苒也跟著起身,“我們去看現場吧。”
兩人進入廂房,窗戶和門扉都已被燒得一幹二淨,只剩個空架子,房梁坍塌,屋頂也空了小塊,茶桌被燒毀一半,茶盞杯碟早碎到了地上。
似乎所有的線索,已被火銷毀得無影無踪了。
邢一苒摸著自己身上的物件,想看看有沒有兇手留下的線索。
「你覺不覺得,此處有些熟悉?」沈確的突然發話,讓邢一苒停下了動作,她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長櫃。 那是屋內的一個起火點,如今櫃子已被燒了大半,只剩下三分之一。
“什麽?”
沈確沒有回答邢一苒,而是走向了長櫃,邢一苒看著他繞櫃子走了一圈,然後拿出懷中靛色布帕,小心地擦掉一角的灰塵,生怕上面的煙塵 會落到他的衣袍上,邢一苒也跟著上前去瞧,不住又問了一遍,“什麽?”沈確環顧著廂房,這才回答,“這個櫃子不該在此處。”
未等邢一苒再問,沈確就主動解釋,“這是祭臺所用之櫃,你看這紋樣。”
邢一苒不知這個朝代的習俗,但還是對著沈確所指的地方看了看,而沈確像是看出了邢一苒的迷茫,補充道:「上次我們去見於楚回, 他的亡妻牌位下,用的就是這種長櫃。”
「祭祀所用物一般不會放於臥房,這裡有床榻和燒毀的被褥,顯然是一間客房。」
邢一苒聽後捲起袖子,語氣中充滿了乾勁,“這麽說,櫃子有問題。”
沈確還沒來得及阻止,就見邢一苒不顧髒污,一把打開了只剩小半的櫃門,鑽了進去。
「沈確!」很快,邢一苒就探出了一張更髒的臉,眼裏滿是興奮,“這裡真的有東西!”
沈確聽了猶豫幾瞬,終是撩起袍角,準備跟邢一苒一樣鑽進櫃子,但下一秒,邢一苒就鑽了出來,她重重地咳嗽幾聲,隨手一揮,身上便 簌簌地掉下黑塵,沈確趕緊摀住口鼻,微微後退了半步。
“裏面好像有密道,但我一個人打不開。”
沈確眸光一閃,當即命差役上前,助她打開密道。 原是密道開囉部分被火燒毀了,這才打不開,但四個大漢用蠻力,硬是將長櫃底翹了起來。 只見下面空空,留有一人通道,邢一苒搶先進入,沈確跟在後面,並點燃了火折子。
只見地底下是個寬敞的石洞,洞裏擺了一張床、一張桌,一個矮幾及兩個竹箱,邢一苒與沈確各打開一個竹箱。 箱籠裏裝的全是衣物金銀,邢一苒掏了掏箱底,沒發現什麽東西,她不甘心,又開始細細地摸衣裳,想要發現有無遺漏的線索。
「郎君你看,」邢一苒將一件冬日的狐裘遞了過去,“這裏是不是有東西?”
沈確接過,對著邢一苒所說之處捏了捏,果然捏到了像紙一樣的物件,二人對視一眼,沈確拿出腰間匕首,利落地將狐裘內襯劃開 ,接著,幾片新舊不一的紙張掉了出來。
邢一苒一一展開紙張,「庚辰年三月,於楚回諾徐長有,徐以二十文銅錢向於婆購三斤紅麻線,於便以一兩銀錢向徐購回這 三斤紅麻線…庚辰年八月,徐長有以三十兩銀賣予於楚回一斤硝石…”
邢一苒:“這些……都是於楚回和徐長有交易的憑證。”
沈確拿起了最後一張紙條,「還有這張,」他眉間聚上了絲絲縷縷的凝重,低頭說起了手中字據,「於楚回讓徐長有刻意去阻撓自己所託 牙行,代價是到時,他會以低廉的價錢將院子轉給徐長有。”
邢一苒單手輕抵下巴,思考道:「徐長有定是覺著這些要求很是奇怪,所以才將字據保存起來,縫進了衣裳裏……於楚回,他才是真正的猴妖 。”
沈確眼眸銳利,“他想用徐長有誤導我們……表姐多半也是被他擄走的,現在就可能困在像這樣的地道下。”
他轉身爬上了出口,大聲喚人,“仲虎!”
只見仲虎氣喘吁籲地從外面跑進來,額上出了細密的汗。
“郎君不好了,於錄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