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正武帝野史 - 第8章 困獸猶鬥
少年姬王親自下場鬥獸,整個鳳城都在湧動,一時萬人空巷,無論貴族,平民,抑或獸奴,種種眼神與流言四處亂飛,他無暇顧及。
他不能暴露九鼍烈焰甲和大夏龍雀刀的存在,那是他最後的籌碼。
姬麒身着侍衛軟甲,站在偌大鬥獸場中間,祭臺上,奄奄一息的匈楚被綁在木樁上,遠處弓箭手嚴陣以待,只要他一輸,便萬箭穿心。
過了片刻,一聲驚天動地的嘶吼。
饕餮!
十年前的那一日和今天驟然重合在一起,仿佛命運于冥冥之中無聲揮手。
姬麒五指掐進掌心,一頭被粗大鎖鏈綁着的巨獸從鐵門進來,獸奴們解開鎖鏈,重重的關上了唯一一處可以逃生的閥門。
“來吧。”姬麒輕聲說。
“吼!”餓急了的饕餮發出驚天動地地吼聲,以萬鈞之勢沖了過來!
少年不及匈楚孔武有力,勝在輕巧靈活,當下腳底發力,在饕餮撲到近處時一躍而起!饕餮帶着人橫沖直撞,幾次撞到場邊護欄鐵柱上,震的姬麒肝膽俱裂。
姬麒聚力,拳頭狠狠砸向銅鈴般的獸眼,饕餮眼睑剛硬如鐵,姬麒虎口崩裂,五指關節露出鮮紅血肉,腥甜香氣彌散開來,饕餮獸性大發,于狂奔中狠狠将少年甩了下來!
少年被摔地頭暈眼花,瞳孔之中,饕餮兇悍鐵軀近在咫尺!
“啊!”那一下發了狠,姬麒一把抓住近到臉上的獠牙,帝流漿之力瞬間迸發,将獸口掰到最大!
饕餮猛甩一陣,将少年拖在地上撞來撞去,猛地一合力,獠牙刺穿手掌,幾乎将手腕咬斷。
“啊!”祭臺上,匈楚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
明明隔着很遠,卻聽的格外清晰。
姬麒眼底發紅,神情格外猙獰!
“來!”少年怒喝,另一手狠狠掏進饕餮右眼!
饕餮痛苦大吼,只一剎那,少年白骨累累的一手在饕餮上颚一抓——五指長出堅硬利爪,在獸口中無人看得到,利爪瞬間穿透柔嫩軟肉,姬麒拼死用雙腿纏住獸頭,整個人吊在饕餮腹下,當下将鳳啓歌贈的那顆丹藥捅進饕餮喉嚨深處!
鳳血一點點化開,将饕餮肚腸腐蝕的稀爛,少年在半空一個翻身,在獸肚的陰影中,十指尖爪并用,将獸肚鑿穿,饕餮腹中血肉熱氣騰騰地淌了一地,抽搐片刻,死了。
少年渾身血污,畏懼地将長出尖爪的手藏在身後,擡頭看向觀臺上的鳳帝。
鳳帝微微一哂。
閘門打開,一頭狀如麒麟的獨角獬豸被放了進來。
“不,不!”匈楚渾身發顫,大力掙紮幾乎将木樁撞翻,鐵甲侍衛輪番上陣,以武器猛擊,匈楚困獸般怒吼,聲聲血淚。
“冷靜些,冷靜些。”少年小聲道,不知是在向匈楚說,還是在向自己說。
血腥之氣俞濃,鬥獸場上無數死去的惡靈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呼喊嘶吼,那些不甘,仇恨,憤怒,恐懼——猶如一個巨大的,無法反抗的漩渦,從九天十地,盡數灌入場中孤獨站着的少年身體。
眼底血光在獬豸撲來時迸發,那種肝腸寸斷的絕望,将他體內蟄伏已久的兇性徹底激發出來!
少年如一只失去理性的幼獸,硬碰硬地撞了上去!
他已經不知道怎樣被獬豸獨角頂飛出去,野獸獠牙咬穿皮肉時已經不知道疼,五指翻出白骨,也已經毫無顧忌,最後,姬麒撲在獬豸身上,傾盡性命地咬穿獬豸頸邊血脈!
熱血噴進嘴裏,他下意識地吞咽下去,瀕死獬豸帶着困獸猶鬥地少年,撞向場邊圍欄。
姬麒踉跄站起來,那一刻他像極了地獄的惡魔,死死盯着鳳帝。
鳳帝竟有些害怕,雙眼眯起,道,“長大了。”
姬麒忍不住舔去唇邊血跡,突然發現,口中不知何時已是滿口獠牙。
“這獸奴膽敢侮辱三王威嚴,如何能放!”場邊李恺忽然道。
鳳帝滿意地看過去。
李恺冷冷道,“鳳帝金口亦不能有損,不如罰做軍徒,于十日後服軍役,為下等軍奴。”
姬麒出了一身冷汗,幾乎有些兇神惡煞地瞪着李恺。
鳳帝卻道,“此法甚好,來,賞姬王清酒,賀他大展偉力,為我三王立威!”
匈楚沒有當場死在祭臺上,已經是個天大的意外,長風呼起,姬麒心中盡是無比可笑的悲涼,清酒下肚,再也撐不住,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已經是廖化宮寝殿熟悉的床闱,身上傷口都已經處理過,輕輕一動,撕裂的疼。
“醒了?”匈楚道,聲音嘶啞,少年倏然紅了眼睛。
“好了,沒事了。”匈楚十分僵硬地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臉——他亦傷的不輕,這時還能勉強起身,伸手探了探少年額頭,舒了口氣,“退燒了。”
兩人依偎着,一時又不知該做些什麽,又覺得仿佛這樣抱在一起,到天荒地老,才是最好的。
“他們欺負我。”少年小聲道。
“我知道。”匈楚嗚咽一聲,“我沒用。”
“我沒有輕薄公主,可是腦子太笨,不會處事,總是連累你。”匈楚低頭看他,淚水混着血,落在少年蒼白臉頰上,不住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不許哭,”姬麒道,“我身上髒的很,你幫我擦擦。”
匈楚連忙起身去打熱水,剛才出門,青鳥口銜金丹,落在窗外斜伸出的一枝枯枝上。
“太子令我來送藥。”青鳥飛入殿中,将金丹渡給他,“殿下不必憂心,鳳帝那裏,有太子周旋。”
說罷展開翅膀,飛出窗外。
匈楚正好回來,于是扶他坐起來,用帕子沾了熱水,輕柔地褪去少年雪白亵衣。
細嫩肌膚上遍布傷痕,匈楚滿眼心疼,小心翼翼地給他擦着身體。
金丹入口即化,藥效頃刻發力,姬麒只覺得渾身發熱,一股熱氣自小腹起,沿着四肢百骸擴散,直燒的滿臉通紅。
匈楚吓了一跳,“怎麽了?!”
姬麒咬牙搖頭,額上浮出細密汗珠,匈楚道,“那杯酒!”
姬麒不做聲,忍不住靠近他,鼻翼相抵,溫柔地摩挲着,呼吸糾纏,不住地磨蹭,情‖欲如綿綿的流水,如深夜裏溫暖的篝火,如春天裏開放無數花朵的枯枝。
匈楚側臉親了親他額頭,一手順着衣服,摸索下去,少年忍不住發抖,仿佛極其畏懼而厭惡這樣的事情,然而匈楚粗糙的,溫柔的手漸漸将他那些不安的情緒安撫下來。
身體被別人碰觸的那一剎那,許多可怕的記憶從深處滋生出來,然而這個人是匈楚。
少年悶悶地哼出聲,慢慢放松身體。
那感覺奇妙的很,他從沒想過這件事本身竟然會有這樣舒服的滋味,少年埋在匈楚懷中,不敢再看他。
最後那一刻,高‖潮落下的時候,那些算計,不甘,屈辱再次如鲠在喉,少年伏在他胸前,不住喘息。
“沒事的,沒事的,你長大了。”匈楚撫他後背,忍不住抱緊了他,彼此心裏都有說不出的感覺,仿佛劫後餘生,回首望去,能共苦者不過一人。
熱度依舊不減,化開的藥力借由情‖事滲入肌理,身體自行修複,有種難以言喻的舒服,便昏昏沉沉地在匈楚懷中睡了過去。
睡過去時,滿眼噩夢。
在鬥獸場上長出的利爪和獠牙,他連匈楚都沒敢告知,無數光怪陸離地畫面走馬觀花地閃過,少女在花海中回眸一笑,白衣男子驀然心動——
“賜你重生之力——”一個聲音自天際而來,如滾滾驚雷,帝流漿如滿天星辰,落在身上,殘缺的手腳緩慢長開。
落在窗外的青鳥,口中銜着一顆血淋淋的眼珠。
直入雲霄的優昙婆羅花樹,春風過後,花苞落了一地,清秀少年緩緩起身,一雙眼清澈如水,向他甜甜一笑。
幼龍生出龍角,在十萬天劫雷火中化為飛灰。
香雲叆叇,正法莊嚴的天界,軒轅帝俯身,向他伸出手。
打神鞭自九天呼嘯而下,避無可避地落在身上。
踏着遍地屍骨,千山獨行的背影。
古戰場上,蚩尤騎着貔貅神獸,所過之處淪為死地。
混亂的,匪夷所思的噩夢。
無數幻境輪番而過——
最終,化為少年匈楚在荒原上奔跑,狩獵的矯健身影。
千羲宮。
青鳥無聲地落在窗外斜伸出來的枯枝上,鳳啓歌正在窗邊看書,聞聲頭也不擡,“如何?”
“藥已服下,”青鳥道,“姬殿下宮中有近七只鵸鵌鳥,尚且不知是哪裏派來的。”
“哼,”鳳啓歌冷笑一聲,“盤王那裏是有一只的,我曾聽過,她對鸾鸾說寫輪眼處有金光劃過天際。”
“鸾鸾去寫輪眼前曾殺了一只鵸鵌鳥,後來怎樣了?”
“姬殿下身邊那侍衛以為是普通宮女,好生安葬了。”青鳥道。
“婦人之仁。”鳳啓歌将手中的書翻過一頁,那頁畫着一只三足六尾的怪鳥,旁邊以小字寫着:翼望之山,有鳥焉,名曰鵸鵌,其狀如烏,三首六尾而善笑,可惑人心智,喜聽人言,常為密信之用。
“鵸鵌,鵸鵌,放眼魔界,何人如此多疑,又善用飛禽呢……”
鳳啓歌只覺好笑,又道,“盤王所說的金光是何物,可查清楚了?”
“沒有,不過,昨夜狴犴司據說進了一個陌生獄吏,搜查之後又不見了。”
鳳啓歌點頭,“我知道父王曾下密令,令狴犴司用刑暗殺那侍衛,看來是這人從中搗亂,不過看樣子,他好像是鸾鸾那一邊的。”
一切蛛絲馬跡細細思索,想來想去,鳳啓歌忽地十分惱怒,“這愚蠢至極的昏君!我的江山遲早毀在他手裏!”
“他活的夠久了……”鳳啓歌道,“今年該有八百七十六歲……”
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