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正武帝野史 - 第7章 金龍贈鱗(捉蟲)
十年前。
饕餮!
“嗬!”鳳帝嘆道,“姬王好手段,連這等兇獸也捉的來。”
姬遷笑意滿面。
一團瑩潤的姬麒被鳳帝抱在懷裏,擡起濕漉漉的眼,求救般望着父親。
“鸾鸾近來……侍奉的可好?”姬遷道。
鳳帝笑道,“鸾鸾才三歲,他懂什麽,時常哭鬧也是有的。”
“混賬東西!”姬遷道,“我一定重重責罰他。”
姬麒渾身一顫,再也不敢去看父親的眼睛。
鳳啓歌冷眼看着,忽然道,“父王,我來抱鸾鸾吧,父王累了。”
鳳帝詫異地看他一眼,面色一怔,恍恍惚惚道,“好。”
鳳啓歌抱過自己的小外甥,坐在安靜的角落裏,看鬥獸場上嘶吼的饕餮,片刻之後,一個黑壯少年獸奴套着枷鎖,被人拖了出來。
鳳啓歌身上有種十分好聞的味道,是一種柔柔的苦澀,聞一會,身上又不那麽疼了。
“等我長大了,再也不讓你受欺負。”鳳啓歌掀起他衣領一角,嘆了口氣,在那些紅色的傷疤上擦了涼涼的藥膏。
“舅舅。”姬麒小聲道。
“好!”衆人齊聲喝彩,姬麒轉頭一看,少年獸奴力大無窮,正死死拽着饕餮一角,翻身跨到饕餮背上,一拳一拳地砸下去,饕餮皮糙肉厚,竟然被砸的低下頭去,龐大身軀一歪,重重地倒地。
少年獸奴連滾帶爬地到兵器欄裏抓起一把小小匕首,“啊!”
獸奴大吼一聲,化作一人高的棕毛幼熊,再次撲了上去。
那一下簡直驚心動魄,姬麒死死盯着那個獸奴,熊怪五爪并用,抱住饕餮銅爐似的腦袋,試圖将它狠狠掀翻,然而饕餮發了狠,擡角一頂,将熊怪頂的飛出丈外。
“吼!!”熊怪連聲怒吼,饕餮四蹄狂奔,風似的沖了過來,熊怪連忙翻身,饕餮奔進時,衆人一片唏噓,以為這少年獸奴必然腸破肚流。
然而那一剎那,饕餮巨大身形收拾不住,連沖帶撞地将熊怪撞到鐵護欄上,數根兒臂粗的鐵欄杆扭曲變形,觀臺上的衆人受驚亂跑,數名鐵甲侍衛上前,以兵器恐吓,終于安定下來。
片刻,熊怪重化作黑壯少年,少年費力地推了一把獸頭,饕餮應聲倒地,一把匕首插在眼中,柔軟腹部撕開一道巨口,器髒淌了一地,已然身亡。
觀臺上,鳳帝拍手稱贊。
“好。”姬麒小聲喝彩。
鳳啓歌看的有趣,忍不住低頭,在他額上輕輕一吻。
姬麒倏然緊張起來。
“這獸奴,正是臣弟在獸奴營裏精心挑選的,鳳帝可喜歡?”姬遷堆笑道。
“不錯,”鳳帝擡手撚起丹藥,“嗯,啓歌的煉丹術越發精湛了。”
姬遷臉色變了變,鳳帝卻道,“既是精心挑選,再牽幾頭兇獸來,看看本事。”
遍體鱗傷的獸奴驀然擡頭,人群中,一個穿着紅衣的小孩兒正瞪着眼睛向他看,真好看,匈楚呆呆地看着,那眼神裏清澈如水,好像十分為他擔心,又有些畏懼,仿佛在說,你真厲害,要是我可不敢。
貴族家的小少爺,匈楚想,長大了就會變壞,像那些殺了他阿爸阿媽的壞人一樣,是個壞人家的小孩兒。
那是十年前,青平九年的祭魂大典,少年奴隸奮死殺了九頭魔獸,渾身是血,不成人樣,鳳帝可惜幾句,沒有承姬王的情,将這茍延殘喘獸奴又送了回來,姬王一怒之下,又幻想來年祭魂大典仍可再拔頭籌,便将這獸奴帶去木屋,讓他貼身侍奉姬氏不受寵的小王子。
無數紛亂回憶碎片般閃過腦海,匈楚初見他的驚喜,得知真相後的暴怒,心疼他的眼神,帶着生死不知的他逃亡鬼神山的黑夜,他都記得。
一雙靴子落在眼前,那上面繡着朝向日月的九頭鳳凰,鳳帝俯下身,手裏拿着一尊鍍金佛像。
是一尊陰陽雙生佛,人間天子大婚那日,由宮人領着,拜見雙生佛,得以窺見延續子嗣的奧秘。
姬麒無法動彈,寫輪眼的力量海水般傾覆而來,鳳帝笑了笑,一手落在他側臉,輕輕摩挲着,“鸾鸾在鬼神山得了大魔力,你剛回來時,孤還有些擔心,怕你生受了屍山血海之力。”
“屍山血海太過公平,它不像寫輪眼——血海只分給你微乎其微的力量用來保命。”
“現下,要麽你說出屍山血海的位置,要麽,祖父便像你兒時那樣,好好疼你。”
“不是……不是屍山血海……”姬麒費力道,“是……帝流漿……”
“鬼神山上……下過一場帝流漿……不……”
鳳帝的手沿着耳垂緩緩向下,姬麒側過頭,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父王。”
虛空之中,無形的手解開禁制,束縛身體的力量驟然消失,姬麒用力将鳳帝推開。
“父王累了。”鳳啓歌從殿後走出來,十分悠然地撥了撥香爐裏的香灰,“鸾鸾還小,怎麽知道虬畲侯的肮髒把戲。”
鳳帝眼中迷茫,轉過身,重新坐回案幾旁。
“魔界信奉強者,正好趕上祭魂大典,不如讓鸾鸾下場,與魔獸相鬥。”
“拔得頭籌父王便賞他恩典,若是輸了,那獸奴再受萬箭穿心之刑也不遲。”
鳳啓歌恭恭敬敬地行了禮,只輕輕一笑,如春風拂面,鳳帝道,“好主意,屆時将獸奴押致祭臺,一旦輸了,就地正法。”
“自然,”鳳啓歌柔聲安慰道,“父王今夜太過疲累,很想睡了。”
鳳帝迷茫地看着他,閉上眼,睡了過去。
“幻術。”姬麒道,“你竟然用幻術控制鳳帝。”
“很久以前就開始了,我早說過,以後再也不讓你受欺負。”鳳啓歌輕輕一笑,這笑容爽朗溫柔,毫無誘導陰沉,“我不能完全控制他,只能順着他心意來,明日,就看你自己了。”
鳳啓歌拿出一個精致盒子,“這味丹以我的血為引練成,鳳族為妖魔至尊,尋常魔獸聞着味,也會退避三舍。”
“只能幫你這麽多了。”鳳啓歌道。
“多謝。”姬麒不着痕跡地,避開他想要落在發梢的手。
“混着烈酒服下,有些……腥臭。”鳳啓歌笑道。
姬麒看着那笑容,松了口氣。
狴犴司。
龍生九子,狴犴司獄。
照壁牆上,青面狴犴圖騰做咆哮狀,吞噬一切來歷不明者。
軒轅昶身着狴犴司吏服,點了點自己,“我才是真龍。”
圖騰上狴犴瑟縮了一下,在真龍前幾無容身之地,龍威赫赫,狴犴無所遁形,軒轅昶道,“姬氏王子那貼身侍衛,可在這裏?”
狴犴點了點頭,“真龍怎會在此。”
軒轅昶豎起一指,威脅道,“你若敢告訴旁人,生生世世都無法化龍,嗯?”
軒轅昶整整衣服,堂而皇之的走進狴犴司,沖天怨氣撲面而來,這裏積攢了大正建國以來百餘年的怨毒憎恨,枉死折磨,軒轅昶避開其他獄吏,在牢房深處,看到皮開肉綻的匈楚。
匈楚身材高大,雙手攤開被綁在木樁上,數名半人半獸的獄吏正在喝酒,聞聲喝道,“你是哪個部下!”
軒轅昶平生光明磊落,九天神龍走到哪裏都受萬人朝拜,一時有些手腳無措,想了想,幹脆吐出一口龍息,将那些獄吏迷倒了。
“罪過罪過。”
匈楚聽到人聲,費力睜開眼睛——不過隔着血跡勉強看到一個人,嘶啞道,“誰?”
“終于找到了,”軒轅昶道,“你可不能死,你那小殿下正四處求人呢。”
說罷忍着疼,反手從背上扯下一塊金鱗,“算是救我一命,到時候別忘了在你主子前說句好話。”
匈楚腦中亂七八糟,金鱗化作貼身金甲,消失了,他只覺得疼痛驟減,擡頭看着這不知敵友的人,費力道了聲謝,“……若是……別人欺負他,就帶他回鬼神山,我的……小殿下……可憐的很……”
“不會,”軒轅昶正色道,“寫輪眼曾說過,他終将登上魔帝之位,睥睨衆生。”
“你不明白,”匈楚一笑,只覺整個胸腔都在撕扯,“他是個……好孩子,絕不……弑君……”
“不是不能,而是不想。”軒轅昶搖搖頭,正要上前将他解下來,外面吵吵嚷嚷地進來許多人,一人喝道,“鳳帝有令!明晨将這獸奴押至祭臺!這是怎麽回事!!來人!”
“……”
軒轅昶暗道自己太墨跡,懊惱片刻,不管了,幫他找到了人,又贈金鱗,也該感激涕零了,随即混進闖進來的獄吏中,趁亂跑了。
衆人亂哄哄地搜查一氣,什麽也沒發現。
先前呵斥那人将睡着的獄吏踹醒,“快!上面有令!連夜用刑,拿捏好力度,讓他自己死在祭臺上!”
徹夜之中,狴犴司匪夷所思的恐怖刑具輪番上陣,酷吏用刑都有自己的手段,直接傷及內髒,然而那些刑具落在身上,金鱗猶如一層堅硬護甲,擋下大部分力量,折騰了一整夜,匈楚終于暈了過去。
這是端和三年九月一十九日,傳說中上古大魔補天那日,姬麒獨自坐在黑暗寝宮中,落寞的等着軒轅昶的消息。
盤王頤指氣使的臉孔,盤辜躲躲閃閃的眼神,冷冰冰的雨水,姬王那聲冷漠的滾,鳳帝撫在臉上的惡心感覺,那尊嘻笑顏開的雙生佛。
他告訴自己,一生都要記得這一晚。
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