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正武帝野史 - 第2章 飛衛龍骧
三日後,魔眼冰原。
雷雲滾滾咆哮,千萬閃電從雲層中轟然而落,大地上響起清脆的“咔擦”聲,這聲音由一處而發,最終連成勢不可擋的巨響。
閃電呈現妖異的紫紅色,成片成片如暴雨般轟向地面,冰層皲裂,密密麻麻的裂縫迅速蔓延。
那一幕壯觀至極,已經走到魔眼邊境的衆人一時駐足不前。
帶兵的将領這時才正眼看向姬麒——少年眉頭緊鎖,目不轉睛地望着遠處聲勢浩大的雷雨,“小殿下?”
“繼續向前,違令者死。”姬麒不做理會,縱馬向前,狂風吹起一頭長發,明紅王袍獵獵作響,仿佛昏暗之中燦然盛開的巨大火蓮——姬氏原型,便是地獄火海中生的業火紅蓮。
武将心裏明白,這三千将士據是軍中精銳,這時被派出來,已然是生死關頭,武将暗中發力,體型暴漲,臉上生出濃密毛發,乃是一只模樣十分神異的白狼神獸——白狼渾身雪白,唯有眼上兩抹黑毛倒豎,更添神勇,白狼仰天長嘯——悠遠的狼嚎在荒野中此起彼伏,三千将士,盡化作人立的孤狼。
頭狼再一聲,帶領狼群,以決絕之勢,追向遠方。
魔眼察覺危險,魔氣暴漲,只一瞬間,冰原上風雪沙塵,都變作無法計數的魑魅。
“來!”
姬麒暴喝一聲,烈馬狂奔之時,長發自行高束,頭盔,铠甲,護心鏡,戰靴皆從虛空出現,九鼉烈焰甲穿戴齊整,姬氏小王子變作雄姿英發的少年将軍,最後掌心紅光大亮,一柄八尺長刀橫握手中。
大夏龍雀刀殺氣冷冽,姬麒持刀橫斬,刀氣刷的放大無數倍,濺起漫天風沙,已率先砍翻了第一批沖上來地山石魑魉。
白狼看的心驚肉跳,想不到這俊美少年強悍至此,一時又覺得士氣大漲。
“沖啊!”
頭狼不斷以尖銳狼嚎指揮軍隊,和少年配合,将又一批精怪消滅。
還有十裏,就可到深淵絕境。
大夏龍雀橫挑一刀,撲致眼前的一頭雪獸剎那間肚破腸流,魔眼再次發出怒吼。
數丈寬的一道閃電破空而來!
姬麒急忙橫舉大夏龍雀,生生受下這一擊,閃電與刀身相撞,發出令人牙酸的尖鳴,少年将軍目光狠毒,猛的撲到地上滾了幾圈——馬匹被閃電挫骨揚灰,在原地留下焦黑的深坑。
遠處,一道又一道閃電劈到狼群之中,慘叫連着響起,幾百人化作飛灰消散。
我不能死,少年心道。
繼而一手猛擊冰層,身子淩空飛起,躲過又一道撲面而來的兇猛閃電。
白狼吼道,“殿下!該如何!”
“傳我軍令!”姬麒怒喝一聲,“結陣!”
武将發出一聲嚎叫,被閃電沖散的軍隊瞬間又集結回來,大夏龍雀散出刀身所有血腥邪力,姬麒雙臂十字交叉,一手結印,一手持刀,數千蒼狼彼此搭肩,将所有妖力凝聚一處,最後,武将掌心推向姬麒後背。
以姬麒為陣眼,一道頂天立地的金色光牆在雷雲壓頂前刷然釋放!
“喝!”
姬麒大喝一聲,一手強推——
光牆金光照亮整片冰原,雷聲震天,魔眼釋放出鋪天蓋地的紫紅閃電!
強大的力量和光牆相撞,姬麒被這沖勁擊的耳鳴不止,眼睛裏流下血淚,瘦弱身軀穩如磐石,巋然将千數士兵護在身後。
我不能死,我還有半個饅頭沒吃。
少年眼中鮮紅一片,全是閃電在光牆上炸開的蓬蓬烈火。
過了片刻,東方天空傳來輕微的祈禱聲。
那聲音真是突兀,柔柔緩緩地彌漫在戰場上,繼而,數不清的黑色飛蟲從四面八方飛來,聚成一片黑色的烏雲,蟲群嗡嗡亂叫,飛過光牆,紛紛撞向魔眼操控的雷雲。
無數蟲屍在電閃雷鳴中大雪般落下,更多的飛蟲撞向雷雲,蟲群抵擋不了多時,卻給法陣中的衆人贏得片刻喘息。
姬麒手印一變,大夏龍雀再次發出铮铮尖嘯,光牆化作金色大劍,以千鈞之力刺向十裏外的深淵!
轟!
碎雪崩裂,地動山搖,雷雲嘩然散去,露出其後灰蒙蒙的天空。
姬麒喘了口氣,擺擺手,“休整。”
武将重新化為人形,皺了皺眉,吩咐下去。
衆人在這第一戰中貌似占了上風,寫輪眼重創,一時安靜了許多。
士兵在不遠的大石林裏生火做飯,姬麒找了個角落,坐了下來,铠甲消失,身上王袍絲毫未損,長發披散下來,沒有人幫他挽起,也懶得管。
姬麒抹了把臉,摸到滿臉血水,算了,命大,死不了,于是擦擦手,從懷裏掏出半個冷硬的饅頭,他雙手發顫,幾乎拿不住掉到地上去,好不容易湊到唇邊,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又抱在懷裏,長長地籲了口氣。
武将正在撫慰幾個受傷的士兵,忽的擡頭,看到獨自一人坐在遠處的少年。
他看起來真是狼狽,滿臉血污,臉色蒼白,然而那魔界流傳十幾年的美貌卻絲毫不損,這樣看起來,竟然有種觸目驚心的豔麗。
武将想起那些傳聞,在心裏嘆了口氣。
“喝點熱水。”
少年睜開眼,一臉嚴肅的武将遞過一個髒兮兮的頭盔,裏面盛着渾濁的熱水。
姬麒絲毫不嫌髒,接過頭盔喝了幾口,身上舒服了些,低低道,“多謝。”
“刮目相看。”武将道。
“你名李恺,”姬麒正抱着頭盔取暖,忽然道,“人間天子困于幽州時,你率狼群相救,天子正位時,在封禪祭上親點你為飛衛龍骧大将軍,并賜姓李。”
姬麒頓了頓,“從此你得正神位,可得人間香火供奉,後來——”
“住嘴!”李恺霍地站起來,冷笑道,“我聽聞你幼時以色侍君,父母冷落,曾名棄,是也不是?”
“是,”姬麒直視他雙眼,氣勢絲毫不落,铮铮道,“我少時辛苦,至今依然不得入封魔冊——那又如何?”
“李恺,鳳帝讓你事成之後殺了我,是也不是?”
李恺剎那無聲了,他心思百轉,片刻間竟然生出無數個用來解釋的騙人把戲,近處幾個士兵看着苗頭不對,已經站了起來,隐隐成合圍之勢,少年向後一靠,手裏緊抓着那半塊饅頭,繼續道,“你妻子與三個幼童都被這人間天子圍獵時所殺,那時你剛好不在,妻子都是不能人言的一般野獸,等你回來時,他們都變成貴妃身上衣飾,從此你叛出人間,就此入魔。”
“若我沒有記錯,你的孩子若是活着,大概就是我這年紀。”
最後這句,李恺滿腔怒氣嘩的一聲,如流水退去。
姬麒笑了笑,哀傷道,“我若有你這樣的父親,該有多好。”
李恺剎那紅了雙眼,十幾年怨恨思念洪水傾瀉,他憋的雙目通紅,強忍着不許淚水落下,直視眼前少年,許久松了口氣,令人拿來熱氣騰騰的幹糧,道,“你……吃點東西?”
姬麒搖了搖頭,閉上眼,疲憊地睡了過去。
他睡下的時候安靜乖巧,睫毛在眼下映出淺淺黑影,鼻翼挺拔,嘴唇些微發白,下骸的輪廓一氣呵成,優雅至極,猶如造化千雕萬琢依舊舍不得罷筆的一尊玉像,懷中執拗地抱着半個冷饅頭,與剛才浴血沙場的模樣判若兩人。
到底是個孩子,李恺脫下披風,輕輕為他蓋好。
背轉身時,少年勾唇一笑,安下心來,沉沉睡去。
深淵之中,一只巨眼詭異地轉來轉去,望着頂上灰暗的一線天空,巨眼正中,一只黑色石匣嗡嗡作響,不時發出一道白光,将意欲撲來的妖獸穿心而過,魔眼周邊石壁上,已堆了厚厚的屍體。
一個青年被壓在下面,身上金甲碎裂,頭破血流,整個人狼狽不堪,鮮血積了滿地,混在腥臭屍堆中,生死不明。
魔眼驀地轉向東方,盡管那裏只有一道石壁将長空橫斬一半,然而魔眼咄咄逼人地瞪視那裏,流露出無比興奮的神色。
姬麒夢裏,純白魂魄就站在屍堆前,看着這動人心魄的景象,然後冷漠地低頭打量那金甲青年,正是那頭被千萬鬼手拖下魔界的金龍,九天神龍不過如此,他在心裏想,由天入地,不知是什麽樣的感覺。
長夜過後,姬麒醒了過來,一夜安眠讓他精力大好,石林中衆人正圍坐在李恺身邊,聽他講一些人間的奇聞異事,篝火照的李恺神采飛揚,戰場之上振臂一呼,三軍震懾,休息之時手下也不怕他,一群人不時發出陣陣大笑,唯有李恺仍舊板着臉孔,仿佛天生就不會笑,士兵們則笑的更歡了。
姬麒好奇地看着他們,将這奇異又無比和諧的一幕記在心裏。
李恺發覺他醒了,立時站起來。
姬麒坐起來,手裏還抓着那半塊饅頭,将李恺的披風仔細疊好,像一個疏離卻知禮的客人,沖他微微一笑。
“醒了?”李恺道,“天要亮了,可否繼續前行。”
姬麒想了想,“荒原上全是冰縫,下了雪,面上什麽也看不出來,小心為好。”
李恺挑了挑眉,不知道在想什麽。
姬麒揉了揉壓麻的雙腿,看着十裏荒原,發愁地撇了眼化為飛灰的戰馬,擺了擺手,“走吧,黃昏時就能趕到。”
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