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叔 - 第138章
(一)
寒笙從噩夢中醒過來,她睜開眼睛,可是眼前仍舊一片漆黑。她大口喘息了一陣,才摸索著去摸自己的腿。
腿上的傷已經痊愈,可是她在夢裡疼著。夢裡不僅有哭嚎的風,還有被活埋的窒息感。
好半晌,寒笙慢慢舒出一口氣,意識到那只是一個噩夢而已。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寒笙緊接著聽見了腳步聲。她立刻整理了表情,將一張又甜又乖的笑臉轉過去。她聽了聽,聽出是兜蘭的腳步聲。她軟甜地喚:“兜蘭。”
“已經醒了呀?”兜蘭原本悄聲的步子變快,快步去將窗扇推開。她笑盈盈地說:“今日天氣可好,咱們早點起來,往三夫人那邊去。”
“嗯。”寒笙軟聲應。
今天是封珞的生辰。
寒笙雖然年紀小,可是經歷太多,她有著同齡孩童沒有的懂事。如今借住在赫延王府,她非常感激姨母的照拂,同時也不願意出一絲紕漏。尤其現在姐姐去北邊找父親了,她自己留在赫延王府,更不能出差錯。
封三爺性子使然,小兒子不是整歲的生辰並不願意操辦,隻家裡人小聚便罷。
封珞對於一家人聚在一起用美膳沒什麽感覺,畢竟平時錦衣玉食養大的孩子。他對長輩送的名貴賀禮也沒什麽興趣,最讓他高興的是今日可以不去學堂。
當然了,府裡年紀小的孩子們也都沾了光,今日皆可不去學堂。
後花園裡熱熱鬧鬧,許多孩子們都聚在一起玩樂,不僅有府裡的孩童,還有幾家親戚的孩童。
寒笙安靜地坐在一旁,聽著大家的笑鬧聲,在心裡分辨著都是誰的聲音,又都是誰的跑跳聲。她臉上掛著淺笑,溫暖的光罩下來,給她皙白的小臉蛋攏下一層淺柔的光暈。
她聽見有一道腳步聲朝她走過來,略一分辨,便聽出是府中五郎封贇的腳步聲。
“五表哥。”她唇角的笑容更深了些,小酒窩浮現。
封贇訝然:“你能聽出來是我?”
寒笙點頭。
封贇卻皺眉。這個表妹為什麽能聽出來是他?難道是因為他是府中唯一的胖子?封贇撇撇嘴,說:“送你個好玩的東西。”
寒笙有些驚訝。她因為眼疾,和府裡的表哥表姐們極少接觸,和五表哥更是沒有交集。她還沒有說話,就感覺到封贇將什麽東西放在了她的頭上。
什麽東西?好像在動。
寒笙空洞的眼睛浮現困惑,她想伸手去摸,可她不知道頭上在動的是什麽東西,她不敢伸手去摸。
兜蘭進屋去給她拿水,前腳剛走。寒笙一動不動,在心裡安慰自己兜蘭很快就會回來。
“哈哈哈……”
周圍突然響起一陣大笑聲。
寒笙聽得出來,那是嘲笑。她仍舊坐得筆直,唇角的笑容也不散。只是藏在袖子裡的手悄悄攢緊。
頭上的東西還爬,毛茸茸又冰涼的東西碰到她的額角。
“你們在做什麽?”
周圍的笑聲一下子沒了音。
封璉走過來,一群孩子悄聲讓開路。封璉望向坐在花壇邊沿的寒笙,立刻皺了眉。他快步走過去,拿走寒笙頭上的大型蜘蛛。
“不怕,沒事了。”他低聲說。
寒笙眼裡有一點濕,可是她強忍著不許自己哭。她翹著唇角,虛無的目光望向封璉,甜聲:“謝謝四表哥。”
兜蘭端著水過來,見這情景,立刻臉色大變,小跑著奔過來,急急問握住寒笙發涼的手。她一肚子火氣,可心裡明白自己只是個下人,自己服侍的主子也只是個借住的表姑娘,只能忍氣吞聲。
封璉轉過頭,看向罪魁禍首封贇。
封贇沒事人似的朝同伴扮鬼臉。
“五弟。”封璉沉聲,“向表妹賠禮。”
封贇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著他:“一個玩笑而已,賠什麽禮?”
寒笙趕忙站起身,軟聲:“五表哥只是和我玩笑,沒有關系的,不用賠禮。”
封璉看了她一眼,皺了皺眉。
“怎麽了?怎麽了?”小壽星封珞從遠處跑過來,詢問發生什麽事情了。
“沒有事!咱們去玩!”封贇口氣隨意,去拉封珞的袖子。
封珞沒走,他用詢問的目光望向哥哥。
封璉點頭,封珞才跟封贇去玩。
孩子們散開各去玩,寒笙朝著封璉的方向福了一禮,規規矩矩地再次認真道謝:“多謝四表哥。”
封璉想了想,說:“今日賓客多,不好當著賓客的面責罰五弟。晚上我會向四叔稟明,讓他好好管教五弟。”
寒笙趕忙搖頭:“小事而已,不要緊的。”
封璉知道寒笙的處境,也知道她的顧慮,他沒再說什麽,而是道:“是不是快到去銜山閣的時辰了?”
寒笙驚訝四表哥居然知道她每日去治眼的時辰。她點頭,道:“這就打算過去了。”
“去吧。師太醫既說了能醫好你的眼睛,就一定可以。”封璉道。
寒笙微笑起來。此刻的笑容不再是偽裝。寒笙想轉身,封璉卻突然朝她走過去。他彎腰,拉過寒笙的手,用一方雪白的帕子去擦她的指尖。
寒笙愣了一下,一下子紅了臉,喏聲:“手指頭又粘了泥沙嗎?”
“笙笙雖有眼疾,卻比同齡人讀書識字更多。這讓為兄很是敬佩。”封璉溫聲含笑。
寒笙懵懵懂懂地笑起來,心裡好似淌過一道春潺水。
寒笙去了銜山閣。師從初像往常那樣立在門口等她。一陣風吹來,吹起師從初的發帶拂在門板上。
寒笙聽見了。
“從初哥哥。”
她微笑著伸出手,師從初伸手扶她走過門檻,牽著她進屋。兩個人像往常一樣一坐一立在窗下。師從初取來準備好的針,為她施針。
兩個人時不時交談著,不過師從初很快發現寒笙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取下寒笙眼周的銀針,他將浸在湯藥裡的帕子疊好覆在寒笙的眼睛上,問:“笙笙今日不開心嗎?”
濕漉漉的藥帕子覆在眼睛上,寒笙閉上眼睛。她沉默了好一會兒,問:“從初哥哥,我頭上有沒有東西?”
師從初訝然,仔細去看了她的頭髮,說:“沒有東西。怎麽了?”
寒笙又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想洗頭。”
師從初轉頭看向兜蘭,兜蘭對他使眼色。師從初找了個借口與兜蘭出去,從兜蘭口中得知了花園裡發生的事情。
他再回來時,端了一盆溫水放在椅子上。他扶著寒笙在軟塌上躺下來,將椅子拖過來。他拆了寒笙的編發,將她的頭髮放進水中,溫柔道:“我在水裡加了香料,好不好聞?”
“好聞。”寒笙的眼淚掉下來,融進藥帕子裡。她這個時候才敢哭,反正藥帕子覆眼,誰也不會發現她掉了眼淚。
晚上,封璉對父親說了白日之事。
他道:“五弟已九歲,此番行徑非常不妥。我只是個晚輩,希望父親能與四叔說一說。”
“好。”封三爺懶洋洋地靠在軟塌上,翻著新到手的搞笑話本。
見他這敷衍神情,封璉皺了皺眉,轉而望向繼母。
三夫人瞪了封三爺一眼,再對封璉道:“知道了。我會盯著你父親去說的。”
封璉這才放心。
他和封珞一起離去時,勸封珞:“今日是你生辰,你是壽星,也是主人,理應顧及每一位賓客。”
封珞忙不迭點頭:“知道知道!我一會兒送好吃的給表姐去賠禮!”
“理應如此。”
封璉看著弟弟跑開,他沉吟了片刻,吩咐小廝:“老五頑劣,四叔整日讀書不管家事,恐難管教。你派人盯著朝枝閣,若再生事及時告知我。”
屋子裡,封三爺聽著下人稟告,笑著對三夫人道:“你說璉兒怎麽一點不像我?頭幾年他年紀小覺得懂事聽話,今年十一了,言談舉止已經完全是個大人了!”
三夫人白了他一眼,道:“都像你,那就全家不靠譜了!”
三夫人已經品出來了,自己生的封珞也是三爺一個性子。繼女封錦茵又是個暴脾氣,也是個不靠譜的。全家只有繼子封璉讓她越看越順眼,好好培養著將來說不定能考個狀元回來!
封三爺沉默了一陣子,突然說:“有時候聽璉兒說話,像聽二哥下令似的。嘖。”
寒笙收到了表弟封珞的小禮物,也收到了表哥封璉送來的書冊。與此同時,從初哥哥也告訴了她一個好消息——她的眼疾在好轉。
第二日,元慧公主突然到訪。
小公主驕驕傲傲地抬著下巴:“聽先生說過你讀書識字好多,早就想來見一見你。”
寒笙受寵若驚。
接二連三的好消息讓寒笙很開心。可是她沒有想到還有另一個好消息等著她。
天朗氣清的好日子,父親死而複生出現在她面前。
(二)
一轉眼,已是十年後。
這年,是封璉繼位的第二年。
熱鬧的花朝節,家家戶戶以鮮花為飾,街市人來人往,更是花團錦簇。
悠揚的琵琶聲從吟藝樓傳出來,讓路過的人紛紛駐足。
“這是誰在彈琵琶?我怎麽不知吟藝樓新來了這麽厲害的藝人?”
“噓!什麽藝人?那是相國之女!”
眾人恍然大悟。
寒家有二姝,長女擅丹青文墨,詩詞永駐教籍遍世。幼女擅音律,天籟引蝶聞者動容。
二女皆傾國之色,亦皆一身文人風骨。
長女寒酥不做皇后,恩澤後世的舉措之後隱於山水間。幼女寒笙不立雲端不介身份,撫琴覓知音廣結善緣。
寒笙今日與友人相聚在吟藝樓,不過是即興一曲。
“這琵琶是沅娘所贈。今日在這裡撫曲,也是頗有感慨。”寒笙垂眸望著懷裡的琵琶。
赫連元慧坐在一旁,笑著說:“我已經找不到詞來誇你的琴技了!”
兩個人相視一笑。
幼時,赫連元慧還是公主時,從寒酥口中得知寒笙的存在,曾去赫延王府尋她。彼時公主到訪,與公主成為友人,讓寒笙的處境好了許多。
如今,赫連元慧早已不再是公主。而寒笙的身份卻水漲船高,她成了先皇后的親妹、相國之女、當今聖上的表妹。
而兩個自幼相識的情分一直保持著。
“一會兒去木蓮坡嗎?”赫連元慧提議。
“我今日要早些歸家。”寒笙搖頭。她壓低聲音:“我姐姐一家今日歸家。”
赫連元慧愣了一下,點頭說:“那你是該早些回去。”
寒笙拉住赫連元慧的手,道:“姐姐給我的書信裡時常提到你,去我家裡坐坐?”
寒酥在與寒笙的信件裡,不僅時常提到赫連元慧,也曾叮囑妹妹多照顧元慧。
赫連元慧愣住。
她對於寒酥的心情很複雜。寒酥於她而言有師恩,她敬重、敬佩,又自小喜歡那個溫柔的老師。
可她從金枝玉葉變成無人過問的舊朝公主、她父皇的死,都與寒酥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小時候,她曾恨過寒酥。可是長大了,弄清楚事情緣由。她不再恨,可有些心結仍在心裡。
“去吧。”寒笙再勸。
赫連元慧慢慢點頭。
兩個人從吟藝樓出來,也不乘馬車,踏著溫暖的日光回相國府。兩個人經過無疾堂,寒笙眼中浮現詫異。
自師元良老先生去世,師從初在京中開了一家醫館。他醫術高超診金又低,無疾堂總是很多人。今日卻沒關著門。
略一思忖,寒笙帶著赫連元慧從側門進去。她手裡有鑰匙。
“你對這裡可真熟!”元慧在一旁打趣,“還有鑰匙,簡直就是自己家。”
寒笙笑笑,沒接話。
兩個人走進無疾堂,立刻聞到了血腥味,皆是一愣。赫連元慧不由停下腳步,寒笙卻是臉色微變,加快了步子去尋師從初。
兩個人循著血跡走到西園,看見了堆在地上的七八具屍體,也看見了師從初。
師從初一襲白衣身量挺拔,他面無表情地將手中的藥粉灑在屍體之上。
他早已聽見了寒笙的腳步聲。他抬頭,面無表情的臉浮現暖如春日的笑容,解釋:“幾個尋仇的小賊。”
寒笙松了口氣,微笑起來:“從初哥哥沒事就好。”
世人皆說神醫師從初醫者仁心,唯寒笙知曉他用毒是何等厲害。她仍舊記得第一次撞見師從初毒殺他人時,師從初抬手,見右手上有血跡,立刻改用左手,如往常那樣輕輕點了點她的額角,柔聲:“醫毒同歸。笙笙莫怕。”
師從初問:“這是要回家去?”
寒笙點頭,道:“姐姐一家回家,我回家路上瞧無疾堂關了門,所以進來瞧瞧。從初哥哥既沒事,那我們先走了。”
師從初沒接話,目光遲疑了一瞬。寒笙敏銳地覺察出他眼神有異,她不轉身,安靜駐足等待著。
師從初突然雲淡風輕地笑起來,狀若隨意地問:“你姐姐一家今日歸京,想必陛下也會去你家中。”
“應該會吧。”寒笙道。
師從初輕挑了下眉,他垂眼,拿帕子慢悠悠地擦著指上的血跡。他莫名其妙地說了句:“挺好。”
寒笙抬起眼睫望了他一眼,心下一動,又眼睫簌簌垂下眼。
兩個人意味深長仿若沒有交流地交流著。一旁的赫連元慧卻悄悄皺了眉。她好不容易被寒笙說服,去看望老師。可她沒有想到陛下也會去……
幼時不懂事,她剛從尊貴公主變成前朝公主,陰翳跋扈了一陣子,曾經幾次三番沒給封璉好臉色。那個時候她哪裡知道有朝一日封璉會繼位稱帝……
寒笙得到的消息是姐姐一家晚上才會到,可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她帶著赫連元慧到家時,姐姐一家已經到了。
院門開了,管家滿臉堆笑地向她稟了。
寒笙還來不及驚訝,就聽見懷曦的一聲“小姨”,她眉眼彎彎望過去,提裙快步朝懷曦奔過去。
快兩年沒見到懷曦,寒笙一直想著她。她想要去抱懷曦,卻不想自己反倒被小小的懷曦抱起來。
寒笙驚了,感慨:“懷曦,你的力氣也太大了!”
她時常與姐姐寫信,在姐姐的信中知道懷曦的力氣越來越大,今日才真正體會到了。
懷曦翹著唇角笑:“是小姨太輕啦!”
封璉立在簷下,笑道:“懷曦,你這樣說你小姨要不高興的。”
“為什麽?”懷曦抱著小姨,轉頭望過去。
封璉望了一眼寒笙,想起她小時候苦惱自己長不高的樣子,但笑不語。
寒笙蹙眉,急說:“我已經長高了!”
赫連元慧挪步,躲在寒笙身後,在心裡盼著封璉沒有認出她。封璉的目光越過寒笙瞟了赫連元慧一眼,又移開。赫連元慧松了口氣,在心裡想著興許陛下日理萬機早就把小時候的事情給忘了,是她庸人自擾!
寒酥從屋子裡走出來,柔聲:“笙笙!”
“姐姐!”寒笙一瞧見姐姐,眼圈立刻泛了紅。
寒酥很快看見了赫
連元慧,微怔之後微笑起來:“元慧又高了許多。”
赫連元慧抿了抿唇,從寒笙身後走出來,規規矩矩地向寒酥福身:“見過老師。”
封璉的目光重新移過來,在赫連元慧的身上打量了一下。
封珞從屋裡出來,對封璉道:“哥,二伯找你!”
封璉立刻轉身,去見封岌。
不管身份地位如何變化,在家中他們仍舊是舊時稱呼。
封岌和封岸坐在湖邊一邊釣魚一邊閑談。
“父親、二伯。”封璉走過來。
封岌望了他一眼,道:“二十幾了?”
“回二伯的話,二十二。”
封岌點點頭,問:“你父親讓我勸你,早日立後。”
三爺瞪了封岌一眼,怪封岌將他招出來。
“是。”封璉道。
封三爺無語地看了兒子一眼。他讓封岌勸也算是找對了人,反正他勸是沒什麽用。這兒子反倒自小就聽封岌的話。
封岌笑笑,說:“也不急。找個自己喜歡的。”
封璉眸色微轉,不知道想起了誰。
封岌說話向來點到即止,話題到了這裡本已打住。卻不想封璉突然問:“二伯,如果身份是阻礙該如何?”
封岌抬抬眼,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看向他,語重心長地說:“隨心。”
封璉繼位不到兩年,正是繁忙時,今日過來看望,天色未黑時就要回宮。離去前,他找到了寒笙。
紅色的晚霞燒到絢燦,映著桃花開得爛漫。
“陛下找我?”寒笙抱著剛從房中取出來的琴。這琴,是她親手做的,打算送給懷曦。
封璉望著寒笙,視線落在她鬢邊隨風輕動的發絲,道:“二伯將帝位傳給我,受寵若驚的同時亦膽戰心驚,擔心哪裡做得不好。擔心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帝王。”
寒笙微笑著:“您做得很好。”
“所以你願意陪在我身邊嗎?”封璉目光灼灼地望著她。
寒笙愣住,萬萬沒有想到封璉會將話說得這麽直白。
封璉溫柔笑著:“若問我是何時想有你相伴,我也記不清了。隻覺得這世間沒有比你更好的女郎,想到你時心裡會覺得柔軟。年少時懵懂,後來才知多渴望余生都與你相伴。”
寒笙抱著琴的手逐漸收緊。
“希望我這些話沒有讓你覺得被唐突冒犯。如果有的話……還請你原諒我的笨拙,畢竟這是我頭一次對心上人表情腸。”
兜蘭從遠處走過來,瞧一眼兩個人相對無言的情景,才稟話:“二娘子,師大夫過來了。”
“從初哥哥?”寒笙訝然。
“是。”
寒笙轉頭望向封璉,封璉對她笑笑,說:“去吧。不用急著答覆我。”
寒笙心裡有一點慌亂。她輕輕點頭,轉身離去。她忍不住回頭望了封璉一眼,又蹙眉回過頭。
封璉微笑著目送寒笙走遠,直到她消失在視線裡,封璉眼裡浮現一抹自嘲。
他聽出了寒笙那一聲“從初哥哥”裡的喜悅。
而她早已不再喚他“四哥哥”。
他可以不在乎身份綱倫,可是他在意她心裡的人不是他。他正派端方,尊重永遠在第一位。
寒笙回到房中,看見師從初立在那裡看她掛著牆上的畫。
“從初哥哥。”
師從初沒回頭,語氣淡淡:“我聽見了你們的對話。”
寒笙微怔,她將懷裡的琴放在桌上,朝他走過去。師從初轉頭望過來,問:“要答應他嗎?你是先皇后的妹妹,他是你姐夫的侄子。”
也是……我的心上人。
寒笙沒有回答,而是問:“從初哥哥怎麽過來了?”
師從初盯著她的眼睛好一會兒,突然就笑了。他說:“我若再不來,你就要被人搶走了。”
師從初說完迅速偏過臉去。
寒笙在他一轉眸的刹那,捕捉到他眼裡的一絲受傷。寒笙心裡突然被蟄了一下。她伸出手來,像小時候那樣去攥他的衣襟。
“從初哥哥,對不起。”
寒笙說出的“對不起”三個字砸在師從初心裡,頓時砸出一片血肉模糊的痛。
“我被陛下突然的話嚇到了,所以才沒有第一時間拒絕他。”寒笙紅著眼睛,“你別不高興。是我錯了,我應該第一時間拒絕他……”
師從初愣住之後,握住寒笙的腰身,將她壓在牆上,俯身低頭用力吻下去。
沒有人知曉他等她長大已經等了許多年。
掛畫上繪著翱於山野間的比翼鳥。
第二日,寒笙給封璉去了一封言辭真誠的拒信。
封璉沉默了很久,將信讀了又讀,然後將信執於燭上燒成灰燼。昨日回宮後,他也沒有放棄,甚至想著自己該如何去爭取。可是他在寒笙的這封信裡,看見了她的堅決,也看見了她對師從初的喜歡。
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他們都太熟悉彼此。封璉十分清楚地明白自己已經輸了,他也萬萬做不到用帝王身份去勉強她的行為。
封璉不能陷在悲傷裡,他也不願自己因兒女情長誤了國事。他只允許自己短暫的難過。
又過幾日,封後的聖旨送到了赫連元慧手中。
封璉不太記得小時候與赫連元慧的過節了。立赫連元慧為後,出於安撫前朝皇室與舊臣,出於樹仁君。
封璉祝福寒笙再忘記她,同時繼續自己的仁君帝王路。他要當一個好皇帝,告訴天下二伯將帝位傳給他是對的。
寒酥偎在封岌的懷裡,聽完長舟的稟告。她笑著揮了揮手,讓其退下。她轉眸望向封岌,感慨:“小輩們也都有他們的故事了。”
“我不關心這些。”封岌道,“咱們的故事還沒結束。”
寒酥疑惑地望向他。
封岌用力一提,將寒酥放在臂彎裡起身,然後抱著她往床榻去。
寒酥歎息,嗔他一句:“老東……”
第三個還沒說出口,已被封岌吞進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