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霽聆春 - 第105章
“記得。”沈聆妤說。
這是她送給謝觀的平安符, 三年前,就在這裏,就在這張婚床上。
她指腹輕輕反複摩挲着平安符上粗糙的“平安”二字。舊地重游, 偌大的謝府重新修葺, 卻空無一人,周圍一片靜谧, 沈聆妤的耳畔卻隐隐又響起舊時染着香氣的爆竹聲,一時間旖蜜的記憶湧上腦海, 回到她與謝觀成親的那一日。
沈聆妤穿着一身嫁衣安靜坐在婚床上。那時她及笄,尚有孩子心性, 成親前一日, 嬷嬷反複教她大婚的章儀, 一次次叮囑她過了這一日就是大人了。
于是, 她坐在婚床上的時候,努力微笑着, 學着大人的端莊淑賢樣子。
婚宴收尾, 在婚房裏陪着她的友人和侍女們都已退下,只剩下沈聆妤自己一個人安靜坐在這兒,等她的夫郎回來。
“吱呀”一聲推門聲,沈聆妤的心跳也跟着這一道推門聲而慌亂地跳快起來。她很快平複了緊張的心情,至少面上是從容的。
謝觀的身影映在繡着比翼鳥和連理枝的絲綢坐地屏上, 在他将要繞過屏風走過來的前一刻,沈聆妤悄悄舒出一口氣,用最端莊賢雅的柔笑面對他。
謝觀穿着大紅喜服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裏, 他望過來眉眼間帶着笑, 沈聆妤心口怦怦跳着,拼命告訴自己要從容冷靜, 才不可以膽怯地移開目光。
當謝觀将要走近,沈聆妤主動站起身,往前邁出兩步相迎。
“晚上可吃東西了?”謝觀問。
沈聆妤點點頭。
短暫的沉默之後,沈聆妤在想她是不是應該說些什麽?她佯裝從容地問:“客人都走了嗎?”
“差不多都走了,還有些客人也用不着我陪。”謝觀微笑着回話。
沈聆妤不知道再說什麽了。
即将攜手一生最親近之人,這一刻卻是生疏到氣氛有一些尴尬。
“時辰不早了,我們該歇下了。”謝觀說。
沈聆妤極輕極輕地“嗯”了一聲。這一句仿佛噙着暗示,暗示着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沈聆妤已經事先被嬷嬷教過,可真到了這一刻,她還是有些犯怵。
她低着頭,不敢去看謝觀,偏又努力做出平靜的樣子來,伸手去給謝觀寬衣。
也不知是婚房裏的光線太紅,還是她心不在焉,竟是一時之間沒能将謝觀的衣帶解開。
謝觀垂眼,視線落在她鬓邊輕晃的紅色步搖珠串。他視線再下移,落在沈聆妤的柔荑。他伸手,手掌覆在她正手忙腳亂給他解衣帶的手背上。
掌下,謝觀明顯感覺到沈聆妤的手輕顫了一下。
他說:“不用了,我先去沖個澡。”
沈聆妤說好,迅速收回手。她擡眸,撞上謝觀對她微笑的眸色,她不禁也彎了彎唇。
婚房裏又只剩下沈聆妤一個人了,她變得更加緊張。沈聆妤才知道原來度日如年是這樣的滋味。她盼着謝觀遲些回來才好。可又覺得總要經歷,明日還要早起,那他還不如早些回來,破罐子破摔地想着謝觀快些回來快些結束才好……
沈聆妤正胡思亂想着,謝觀沖完澡回來。沈聆妤一瞧見他換上了一身寝衣,頓時心裏更慌。
這次,她也沒心思站起來迎他,僵僵坐在床邊。
謝觀在她身邊坐下,望了一眼她身上的大紅嫁衣,問:“沐浴梳洗過了?”
沈聆妤點頭,她眼眸轉了轉,心道這謝七郎莫不是傻子,難道看不出來她已經卸了妝?
“那還穿着嫁衣。”謝觀道。
沈聆妤硬着頭皮解釋:“嬷嬷說……需要你解……”
謝觀恍然,道:“忘了。”
沈聆妤輕咬了下唇,沒吭聲。她低着頭,看着謝觀側了側身探手過來解她的衣帶。
沈聆妤上身的嫁衣被謝觀脫下來,謝觀有些意外她裏面沒有穿平日的絲綢寝衣,而是一件貼身的兜衣。
謝觀移開了目光。他去解沈聆妤的裙帶,将她一層層裙子解下來,沈聆妤紅着臉配合着。她多層婚裙裏,也沒有穿平日的長寝褲,而是短短的一截小褲。
沈聆妤尴尬地擰着眉顫着睫。
謝觀站起身,将給她褪下來的衣裙疊好,放到一旁的架子上。他再轉過身時,見沈聆妤挪蹭着自己上了婚床,正在扯喜被遮。謝觀望着沈聆妤緋紅的臉頰,唇角漾出一絲柔笑來。他一一吹熄屋內的燈,只留着那一對喜燭。
他立在床邊彎腰,幫着沈聆妤整理喜被。
沈聆妤望着謝觀探過來的手貼着她捏被角的手,動作不自然地向一側挪了挪。
當謝觀在沈聆妤身邊躺下的時候,謝觀明顯感覺到了她身子一僵。
謝觀唇角的笑始終沒散,他說:“小郡主,今晚我們暫時不圓房,你不用害怕。”
沈聆妤驚訝地轉過臉,睜大了眼睛,問:“為什麽?”
還沒等謝觀解釋,沈聆妤再說:“嬷嬷說不可以……”
謝觀知道她正在望着他,他享受着這一刻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滋味兒。一想到往後餘生,她的目光永遠只屬于他一個人,他心裏湧上一汩汩幸福的暖浪。
他癡醉得享受了片刻她凝望他的目光之後,才說:“後日我就要随父親出征,戰場刀劍無情,有去未必有回。”
沈聆妤有一點懂他的意思了,可她不贊同,遲疑了一下,才悶聲道:“你能不能回來我都已經嫁給你了。”
謝觀溫聲解釋:“若我出征時,你有了身孕,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家裏。”
沈聆妤不懂:“我不缺人伺候……”
謝觀忽然輕笑了一聲,他這一聲輕笑撫過沈聆妤耳畔,讓沈聆妤心口莫名一癢。
他這才轉頭望過來,四目相對,他望着沈聆妤的眼睛,溫聲:“小郡主年紀還小,我舍不得你一個人。我應該陪着你。”
“而且,我們還不熟悉不是嗎?最重要的是,允霁不想你害怕。”
喜燭暖紅的光影透過床幔照進來,将謝觀的眸光映襯得一片溫柔。沈聆妤目光躲閃,心裏的慌亂忽然之間得到了撫慰。
她心跳亂了。
可是她隐約知道這一刻的心亂,并非先前的慌亂忐忑和害怕。
他再深看了沈聆妤一眼,重新轉回頭不再看着她。雖然他很想将目光粘在她身上,可他怕太唐突怕吓着她。
“睡吧。”謝觀溫聲,“今日忙了一日,明日還要早起。”
沈聆妤輕聲說好。
一片安靜裏,錦被挲挪聲十分明顯。
謝觀不知道沈聆妤在做什麽。
片刻之後,謝觀感覺到沈聆妤在被子的手朝他慢吞吞挪過來,主動握他的手。
她的主動,讓謝觀心口湧上歡喜。
下一刻,謝觀的手裏多了件東西,而沈聆妤的手已經飛快推開了。
沈聆妤小聲說:“你不要說不吉利的話,你會平安回來的。”
謝觀擡手,将平安符懸在眼前,凝視着。
沈聆妤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他一眼,紅着臉嗡聲解釋:“婚期太匆忙了,初一十五才能去寺裏求,來不及了……只好就近求了個普通的……”
——你可不能嫌棄。你要是嫌棄也不許說出來讓我知道。
“好。”謝觀輕颔首,“我會平安回來。”
謝觀長指收攏,将平安符握在掌中。
沈聆妤從遙遠的回憶裏回過神來,将手中的平安符在指間輕輕翻轉了一下。一眨眼,居然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好像很遙遠,又好像仍在眼前。
她擡眸,望着婚床與随處可見的囍字,再将目光落在謝觀的面上。
她仍舊斥責,只是這次斥責的語氣明顯低柔了些:“就為了這個東西?真是很想罵你腦子不清醒……”
謝觀伸手,掌心覆在沈聆妤的手心,兩個人的手心相貼,隔着那個平安符。他說:“沈聆妤,在戰場的時候無數次生死一線,我都會去想送給我這枚平安符的你。我一次次忍不住去想,你是不是還在等我回去?還是只是敷衍我的話。”
“我想給謝家幾百口人讨個公道是真心。可很多次我本可以采取更穩妥的方式,卻不擇手段迫不及待,是為了生者。”
“而你就是那唯一一個生者。”
“我怕你因為謝家婦的身份被刁難,我怕你因為身殘而受委屈。我答應了你要平安回去,然後繼續我們一生的婚契。”
謝觀放開沈聆妤的手,掌心撫上沈聆妤的臉頰,指腹擦去沈聆妤臉上的淚。濕淚沾了他滿手,他靠過去,去吻沈聆妤的眼睛,去吃她的淚。
“沈聆妤,多愛我一些吧。”謝觀的吻逐漸下移,貼着沈聆妤的唇瓣,慢慢一邊厮磨,一邊說:“我卑劣自私心胸狹窄,想要擁有的東西一定要得到。面對得不到的,永遠做不到大度放手。”
“沈聆妤,你是我唯一求而不得。”他的手慢慢下移,輕輕握住沈聆妤的脖子,“我總是在想如何逼你愛着我。又忍不住一次次想,若你真的不愛我,那我就掐死你,再去殉情。”
沈聆妤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哭的,此刻滿臉挂着淚。她蜷長的眼睫早已被淚水打濕,她顫着眼睫擡眸望向謝觀,哽聲說:“會疼的。”
謝觀的眸色明顯一頓。
沈聆妤說:“掐死我,我會疼的。謝觀,你根本下不去手。”
謝觀沉默。他深邃的眼底藏着一絲氣急敗壞,是被看透的氣急敗壞。
又有眼淚從沈聆妤的眼中滾落,可她卻是笑着的。她說:“允霁,我有時候會覺得你很可憐。”
謝觀皺了眉,深藏在眼底的氣急敗壞幾乎快要藏不住。
沈聆妤手心撫上謝觀的臉頰捧着他的臉,又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謝觀的不安,她說:“到了現在,你還是害怕嗎?”
謝觀惱聲:“我怕什麽?我有什麽可怕的?”
可是沈聆妤濕漉的眼睛裏一片溫柔,他醉在沈聆妤的柔眸裏,心裏的氣惱消散得無影無蹤。
沈聆妤說:“我能為你做的确實不多,我也不知道我要怎麽說怎麽做,才能讓你安心,你才會相信你在我心裏。”
“你說我就信。”謝觀死死盯着沈聆妤的眼睛。
沈聆妤沉默了一息,拉過謝觀的手,将他的手掌壓放在她的心口,她望着謝觀的眼睛,溫柔又堅定地說:“允霁,我知道你有很多缺點,做過很多讓世人覺得狠辣驚悚之事,實非世人眼中的佳婿。可我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享受和你在一起的時刻,會覺得安心、惬意、輕松,我想這就是心悅。在心悅之人身邊,才會不管做什麽事情,時時都如沐春風踩雲賞月。”
“如果我說你就信。允霁,你在我心裏。如果你不相信,”沈聆妤彎眸,“你既然履諾回來繼續我們一生的婚契,便有一生的時間來讓你相信。”
謝觀望着沈聆妤,心裏生出一種說不清的溫暖。
正如十年牢獄生活後被接回謝家那一日,他不再孤零零。他再一次被溫暖、被拯救。
他眸光微轉,再開口時聲音裏已噙了一絲笑意,他問:“你知道我有很多缺點,那我有沒有優點?”
沈聆妤也破涕為笑,她放下謝觀的手,扒拉着手指頭,認真道:“除了男女關系簡單、位高權重、武力高、長得天下第一俊、腦子還湊合以外,再沒有優點啦!”
謝觀已不僅僅是聲線裏噙着笑,他直接低低地笑出來。兩個人相望而笑,笑着笑着,謝觀吻上沈聆妤,兩個人躺在屬于他們的婚床上。
情到濃時,沈聆妤輕推謝觀,遲疑道:“算了吧?你這……還斷着一條胳膊呢。”
謝觀瞥了一眼自己的左臂,皺眉。斷一條胳膊不算什麽,可他确實沒打算在今日和沈聆妤做浪漫的事。
他說:“十九日之後,咱們把欠了三年的洞房補上。”
十九日之後?
沈聆妤望了一眼謝觀的手臂。難道十九日之後,他斷了的手骨就能養好?
謝觀卻瞬間冷了臉,一副不高興的樣子盯着她。
沈聆妤在心裏算了算日子,終于恍然大悟。她微笑着輕輕點頭,柔聲說好。
——十九日後是八月初二,是他們成親的日子。
接下來的半個多月,謝觀都很忙,朝政堆積太久,太多事情要處理。謝觀還是會拉着沈聆妤去上早朝。
他閑閑支着下巴,私下對沈聆妤說:“看着那些老頭就心煩,你在我身邊我才有耐心聽他們那些廢話。”
沈聆妤用手指頭輕輕點他的鼻梁,嗔聲:“兇些可以,但是不能當昏君。要是惹了衆怒,被人趕下皇位可就不好了!”
謝觀嗤之以鼻。這帝位,除非是他自己不想要了,否則誰也休想觊觎。
朝臣對于皇後娘娘跟着上早朝這件事,始終不滿。不過謝觀故意黑臉了幾回,喊打喊殺,然後讓沈聆妤開口求情,他再高擡貴手。那些不贊同皇後娘娘跟着上朝的大臣,都受過沈聆妤的“救命之恩”,如此,再也沒人敢多嘴了。
今日是天氣熱,沈聆妤自己不想起,才是謝觀一個人上朝。沈聆妤正在乾霄宮吃冰降暑,小靴子進來禀告:“娘娘,青葳宮那邊決定今日催生了。”
沈聆妤趕忙放下手裏的小食,去往青葳宮。
謝雲和丹娘現在住在青葳宮。太醫院的太醫們日夜守在那裏,給丹娘續命安胎。
乾霄宮裏的靈堂已經撤走,謝家人的牌位陸續搬回謝府。安頓好之後,謝雲才會搬回謝府。
對于丹娘寧肯自盡也不願意受制于人的行為,沈聆妤有些佩服。再者,丹娘肚子裏懷着謝家的骨肉,是謝家風雨之後降生的新生命,她更是在意得很。
自回宮這半個月,丹娘一直靠藥續命保胎,如今腹中胎兒七個月出頭了,勉強到了可以催生的月份。太醫們決定今日催生,将孩子生下來,再用重藥全力醫治丹娘。
生産這件事,本就是九死一生。何況丹娘身體狀況差成這個樣子,今日催生,一個不慎,恐就是一屍兩命。
謝雲很不願意冒險,可丹娘清醒時,強烈要求如此。她握着謝雲的手,虛弱又堅定地說,她受不了這樣半死不活卧床的日子,是死是活,她都想要個痛快。
謝雲了解她,知她必是厭煩透頂了,勸說無用,才勉強同意這麽早開始催生。
沈聆妤到時,太醫剛給丹娘服下藥。謝雲臉色蒼白,整個人瘦了一圈,他守在床邊,目光一寸不移地盯着丹娘,連沈聆妤過來也不知道。
沈聆妤沒有打擾,向太醫詳細詢問了情況,她看不得生産的可怖,便到外間等候。
幾乎折騰了一整日,日光西沉時,沈聆妤聽見了嬰兒的哭聲。她懸了一日的心,放下一半。
宮婢過來禀告:“是個小郎君,太醫說情況尚好。”
“丹娘呢?”沈聆妤問。
宮婢說:“太醫正圍着止血,說是還要再觀察一陣子……”
沈聆妤點點頭。幫不上什麽忙,她起身回去,回淩霄宮的路上,沈聆妤遙望着籠罩着遠山的暮霭。
落日西沉,夜晚降臨之後,會有新的朝陽,一片生機勃勃。
沈聆妤的唇角染上欣慰的笑。
她回到乾霄宮時,謝觀已經回來了,正懶散坐在軟椅上看折子。他是真不願意看這些折子,可若他不看,沈聆妤就要看。
“如何?”謝觀問。
沈聆妤走過去,主動偎在謝觀的臂膀,柔聲:“是個小郎君,太醫說還好。丹娘還需要再調養治療。”
謝觀将手中的折子合上,往身前的書案上一扔,道:“走吧。”
沈聆妤疑惑問:“去哪兒?”
謝觀捏了捏她稍微有了些肉的臉蛋,咬牙道:“八月初二了!”
沈聆妤恍然。
沈聆妤要去換出宮的衣裳,謝觀支着下巴,看着她。沈聆妤很快換好,見謝觀還坐在軟椅上沒動,她走過去,立在他身前,道:“走呀?”
謝觀仍舊支着下巴,說:“你忘了東西。”
沈聆妤眨了眨眼。
“不帶你的糖豆兒了?”謝觀撩起眼皮瞥向她,“不管走到哪兒都帶着,這回真要用到了,反倒記不住要佚拿?”
沈聆妤恍然。他果真早就知道她将避子丹藏在糖盒裏。
“不拿了。”她說。
今時不同往日。要她生一個孩子和讓別的女人給謝觀生下太子,若非要二選一……沈聆妤無聲嘆息,那還是前者吧。
謝觀目光沉靜地盯着她,問:“你為什麽嘆氣?”
沈聆妤的淺嘆,便成了重重一聲嘆息。她挨着謝觀坐下,苦惱道:“一想到要生孩子,就很煩啊。孕期的苦處就不說了,生的時候動辄就是一日,多疼啊……”
謝觀的眼裏浮現了詫異,他驚訝問:“沈聆妤,你不想給我生孩子不是因為讨厭我、想随時跑路?”
沈聆妤的眼裏也浮現了詫異,她驚訝問:“怎麽可能?”她犯愁地絮絮自語般:“我若生下太子,那日後就是太後。皇後可能被廢,太後卻廢不了。要是能生下太子,好日子等着我……”
謝觀還是有些震驚,他再問:“你天天戴着避子丹不想生孩子就是因為怕疼?”
沈聆妤遲疑了一下,又小聲說:“還怕死……”
她的母親難産了三日才生下她,自己卻沒活下來。
謝觀一下子站起來,走到博古架前去找那瓶避子丹,他一邊找一邊問:“呆呆,你把藥藏哪兒了?我們不生了。”
只要你不是因為讨厭我想離開我,我們不要孩子便是。
沈聆妤慢慢站起身,望着謝觀翻找的背影。
謝觀找到了。他回頭,見沈聆妤皺眉望着他。他朝沈聆妤走過去,擡起右臂将沈聆妤抱在懷裏。
“別怕,我們不生了。到時候随便扒拉個孩子立太子就是。小八不是剛生了個?可以把那孩子抱過來。”
沈聆妤心頭一暖,眼淚一下子湧出來。她低下頭,将臉埋進謝觀的肩窩,臉頰貼着他的頸側。
謝觀搭在沈聆妤後腰的手上移,撫慰般輕輕捏了捏沈聆妤的後頸,說:“我的錯。居然沒考慮你會疼會怕。我的
作者有話要說:
錯。我的錯……”
他這樣好,讓她如何不把他放在心上?
沈聆妤的眼淚沾在謝觀的頸側,她哽聲:“也許沒那麽疼,我們還是……”
“不。”謝觀堅定拒絕。
謝觀不僅是這一刻堅定,在往後餘生裏,也從未為這一刻的決定會反悔過一瞬。
而眼下這一刻,比起孩子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謝觀擦去沈聆妤眼角的淚,牽着她回到謝府,回到故事開始的地方。盛夏時節,草木肆意歡愉生長。微風拂過,吹起沈聆妤的裙角,拂在謝觀的身側。
兩個人牽着手回家,回到兩個人曾經憧憬着未來一生缱绻的家。
沈聆妤看着謝觀去燃桌上的喜燭。她抿唇而笑,在舊地重拾三年前嫁過來時的心情。
謝觀放下床幔上榻,湊到沈聆妤面前去親吻她。吻長喘濃時,長吻短暫地分開,四目相對,兩個人在這一刻眼裏只有對方。沈聆妤垂眸望了一眼謝觀的左臂,壓着喘遲疑道:“要不……再等等?”
謝觀當然不可能再等。難道還要再等來年今日的紀念日?到了這個時候,謝觀才意識到自己跳進湍急水流确實是個馊主意。身殘也不能阻止,可謝觀左臂使不上力氣,不得不思考什麽姿形更省力。
沈聆妤輕咬了下唇,去推謝觀的肩膀,将他推倒,騎坐在他的身上。
原來真正的合二為一是這般。謝觀長長舒出一口氣,他這時才知道喂血互食的虛假合二為一真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