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霽聆春 - 第104章
驚夜最先發現沈聆妤走過來, 微怔之後,他立刻讓驚瀾過去攙扶沈聆妤。
謝雲回頭,驚訝地開口:“七嫂, 你的腿?”
沈聆妤低頭望了一眼自己的右腿。微涼的風吹來, 吹動裙子拂在她的身上,向來沒有知覺的右腿竟然能夠感覺到涼意, 和布料擦碰的微妙的觸覺。
沈聆妤曾經以為自己這條右腿要一輩子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沒有知覺下去,然而現在它支撐着她往前走, 支撐着她更靠近謝觀。
她根本來不及高興,也沒有心思回應謝雲的話, 她催驚瀾扶着她, 勉力往前邁步, 走到懸崖邊, 逆着涼風低頭向下望去。
下方湍急的水流就像一個吞噬了謝觀的深淵,甚至在勾引着沈聆妤往下跳。水流擁擠着不斷往前沖去, 時不時激烈拍打着岸邊。剛剛在吊橋上的打鬥, 有那麽多人掉下去,然而此刻往下望去,看不見任何一具屍骸,不知是沉到了水底,還是早已被沖到下游彙入江中。
驚夜再次深看了驚瀾一眼, 将手裏的淩鷹劍扔給她。
“驚夜!”驚瀾心裏咯噔一聲。
驚夜沒說話,轉身率領淩鷹衛沿着陡峭的懸崖飛快向下掠去。
驚夜自小便是謝觀的影子。就像小時候被謝觀的父親選中時,立下的誓言——永遠将謝觀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同生同死。
谷間山風呼嘯, 下方水聲越來越嘈雜,在耳畔轟隆隆作響。縱再如何身手了得, 所有跟在驚夜身後的淩鷹衛都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一個十足命喪于此。
那邊禁軍首領伸長了脖子往下望去,高度讓他打了個哆嗦。可是淩鷹衛已經下去救駕了,他縱使覺得兇險,也得派人下去搭救。
近兩個時辰過去了,天邊的日頭逐漸西移,半藏于綿連不絕的群巒之後。今日本來就有些冷,沒了日光的照耀,從山谷間打着旋兒吹來的風,更是寒氣逼人。
沈聆妤坐在懸崖邊,凝望着前方。
驚瀾将披風裹在沈聆妤的身上,說:“娘娘回馬車等着吧?也讓太醫看看您的腿?”
兩個時辰的枯等,一次次看着搜尋的禁軍空手而歸,一次次又一次次地失望,沈聆妤心裏除了最初的驚恐,此刻一半擔憂一半氣恨。
可氣恨抵不過擔憂。
沈聆妤輕輕搖頭,她問:“你擔心驚夜嗎?”
驚瀾望着被風吹得不停搖晃的吊橋,聲音有些沉悶:“習慣了,當暗衛嘛,他的日子一直都不安穩。”
沈聆妤轉過臉望向驚瀾雲淡風輕的面容。
驚瀾對沈聆妤笑笑,說:“跟他好的時候就知道他能活多久全看運氣。嗐,活在當下嘛。”
驚瀾說得輕松,可是沈聆妤看見她笑着說話時,眉頭是皺着的。
那麽她呢?
沈聆妤望着吊橋之下的水流,她忍不住去想若這一次謝觀不能回來了呢……
寒風呼嘯着,下方仿佛有一道聲音,在勾引着沈聆妤跳下去。深淵慢慢扭曲成一張人臉,詭異笑着對她說:跳下來就能立刻與謝觀團聚了……
最後一抹落日餘晖将要散盡時,謝觀回來了。
謝觀在水中找那只玉盒找了很久,一直追找到下游,又從下游上了岸,再往回走。他被鮮血浸透的衣袍如今濕淋淋挂在身上,手臂上的衣袖也被沖爛劃破。他右手扶着左小臂,左小臂在暗礁的撞擊下骨折斷裂,呈現詭異的形态。
“陛下!”第一個看見謝觀的禁軍立刻提聲高呼。
沈聆妤遙遙望着暮色裏歸來的謝觀,她下意識地站起身,急急朝着他奔去。
可是她只是朝着謝觀小跑了幾步,又生生頓住腳步,皺着眉立在原地盯着謝觀。
等在這裏的衆人,看見謝觀回來皆是不敢置信,又是一陣狂喜。
謝雲也得到消息,從馬車裏跳下來。
禁軍首領滿臉堆笑地迎上來,恭賀:“謝天謝地陛下平安回來了!陛下實乃真龍天子啊……”
——這樣還能活着回來。
身邊的人接話,一陣喜氣洋洋。
可是謝觀看也不看他們一眼,更是一句馬屁也沒聽進去。他遠遠望着沈聆妤,還陷在沈聆妤的右腿能走路的震驚裏。他沒看錯吧?他剛剛是不是看見沈聆妤朝着他奔跑了幾步?
謝觀迫不及待地直接将擋在身前的禁軍首領推開,朝沈聆妤大步走去。他立在沈聆妤面前,笑及眼底,高興得手舞足蹈:“你的腿有知覺了?”
沈聆妤咬唇沉默,盯着謝觀臉上的燦爛笑容,死死憋着眼睛裏的濕意。
謝觀沒有注意沈聆妤的表情,他低着頭望着沈聆妤的右腿,興奮地說:“你再走一走,走給我看看!”
驚瀾伸長了脖子張望了一陣,快步奔向跟在謝觀身後的淩鷹衛,低聲尋:“驚夜呢?”
被問的淩鷹衛擦去臉上的水,搖頭說不知道。
謝雲也迎上來,雖看見了謝觀左臂上明顯的傷,可還是長舒了一口氣,道:“七哥沒事就好,七嫂也……”
清脆的一道巴掌聲,令謝雲沒說完的話生生卡在喉嚨裏。周圍人的喜笑也都瞬間消了聲,周圍一片死寂,唯寒風在呼嘯。
謝觀保持着被打偏臉的姿勢,沒動。
沈聆妤盈在眼眶裏的淚滾落下來,她放下發抖的手,哭着說:“謝觀,一次又一次!你是不是從來不會在意身邊人?你就這麽一跳,多少人因為你發瘋而涉險!”
“你怎麽可以當成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笑嘻嘻的樣子?你在消耗誰的擔心?”
“謝觀,你腦子就是有病!無藥可救了!喜歡上你這樣的人,我更是腦子有病!病得不輕!”
“你回來做什麽呢?你要是就這麽死了才好!我一并跟着跳下去!都死了就一了百了再不用受你這樣三番五次的折磨!”
向來威風凜凜殺人不眨眼的帝王,保持着被打偏了臉的姿勢,默立着聽皇後的責罵訓斥。
周圍的人群面部表情逐漸變得驚悚,生怕謝觀發怒,所有人都要葬在此地……
好半晌,謝觀才有動作。他擡手,用指腹在沈聆妤打過的臉頰上輕輕碰了碰。
所有人膽戰心驚地盯着謝觀的動作,似乎都在擔心他下一刻就要大開殺戒……
唯沈聆妤不懼,氣恨讓她恨不得再打他兩巴掌!
謝觀朝沈聆妤邁出一步,擡起右手攬住沈聆妤的腰身,将她往懷裏帶。
“皇後說得是。”謝觀安撫般輕輕在沈聆妤的後脊拍了拍。
周圍的人群皆豎起耳朵來。
沈聆妤的氣恨沒有消,生氣地側轉過身,去避他的手。謝觀沒有松手,撐着沈聆妤的後腰。他俯下身來,湊近沈聆妤的耳畔,壓低聲音:“回去再打行不行?”
沈聆妤冷着臉不吭聲。
謝觀再壓低聲音貼着她的耳畔哄:“這麽多人,給我留點面子啊,祖宗。”
沈聆妤眼睫顫了顫,眸色微變。她好像才反應過來天地之間并非只她和謝觀兩個人。
好,給他留點面子。
沈聆妤擡眸瞪了謝觀一眼,不罵了,也不打了,轉身朝着馬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去。
謝觀盯着沈聆妤的背影,視線下移望着她的右腿。她的右腿明顯還有些笨拙,走路的時候尚有些跛,可是只要有了知覺,她的右腿很快就會恢複如初。
謝觀望着沈聆妤氣惱的背影,扯起一側唇角,笑了。
幸好周圍的人吓破了膽,這個時候都恨不得鑽進地縫裏,誰也不敢擡頭亂看。若是他們看見謝觀的笑容,恐怕只會覺得更加詭異。
謝觀跟上去,在沈聆妤登上馬車之後,随後登車。他望向沈聆妤,見她坐在長凳角落,将臉轉到一邊去正在擦眼淚。
謝觀剛坐下,謝雲便讓太醫從丹娘的馬車下來,趕過來給謝觀處理傷處。
謝觀身上有大大小小的擦傷,都不算嚴重,最嚴重的是骨折的左臂。太醫目睹了剛剛帝王被打巴掌責罵的場景,如今給謝觀處理傷處,那叫一個戰戰兢兢。
謝觀掀起眼皮,瞥向太醫,問:“處理完了?”
“是。”太醫小心翼翼回話。
“那還不快滾下去?”謝觀冷聲。
“是是是……”太醫連滾帶爬地下了馬車,下去的時候因為腿軟,一腳踩空,跌了個跟頭。他趕緊爬起來,快步走遠。謝觀陰寒的聲線還在他耳畔,太醫忍不住想馬車裏只有帝後了,陛下該不會要開始殺皇後了吧?
說起來,他入太醫院不久,他入太醫院之前曾聽說陛下有着砍下腦袋用骷髅頭雕燈座的癖好。可他自入了太醫院還沒見過。此刻陛下在馬車裏該不會已經開始雕了吧?
馬車裏,謝觀起身,挪坐到沈聆妤所在的長凳,緊挨着她。
他歪着頭,将頭枕在沈聆妤的肩上,說:“胳膊好疼。”
沈聆妤真想繼續狠心不理他。可她還是轉過臉望過來,瞥了一眼他的小臂,将搭放在一旁的薄毯,氣惱地往謝觀身上扔去。
——他身上濕透了,今日這般冷,再吹涼風染了風寒可要雪上加霜了。
謝觀左臂動不了,右手扯着薄毯動作緩慢地将其展開讓身上裹。沈聆妤用眼角的餘光瞥見他慢吞吞的動作,嗔哼了一聲,氣惱地奪了他折弄半天的薄毯,裹在他身上。
忽然對上謝觀的目光,發現他在笑,沈聆妤氣得将毯子往上扯,将謝觀的頭臉也包進去。
謝觀頭臉被蒙住,視線一片黑暗。他在薄毯裏開心地笑。
打是親罵是愛,他的呆呆好喜歡他,他好高興。
沈聆妤掀開窗口的垂簾,下令啓程回京。
太醫眨巴着眼睛望着她,驚奇她居然還活着!
車隊動身啓程回京,驚瀾卻逆着方向,沿着懸崖邊,朝着下游走去。一路上,她陸續看見回來的淩鷹衛。天色已黑,她睜大了眼睛,去分辨這些人影,可每一次都是失望。
“這裏。”
忽然聽見驚夜的聲音,驚瀾眼睛一紅,急忙側轉過身去。望見驚夜,她快步奔過去,直接撲進他的懷裏。
有些事早就有心理準備,都是活在刀尖上的人,可每一次都還是會為他而擔心。
驚夜輕輕拍了拍驚瀾的手臂,又低下頭來,将一個極輕的吻落在驚瀾輕顫的肩頭。
這裏距離京城還有一段路程,最快也要近天亮才能回宮。漫漫長夜,謝觀幾次和沈聆妤說話,沈聆妤都沒有理他,後來謝觀身上有些乏,躺在長凳上睡着了。
裹在他頭臉上的薄毯随着馬車的颠簸散開,露出他的臉。
沈聆妤垂眼望着謝觀好一會兒,伸手将薄毯拉開一些,再拿了巾帕,去擦謝觀的濕發。
他身上濕透了,衣裳還可以回宮再換,可濕着頭發睡覺是會頭疼的。她擦得小心翼翼又十分仔細。本是不想吵醒他,可是謝觀還是醒了,他睜着眼睛,安靜地望着沈聆妤。
車廂內的壁燈散發的柔光将沈聆妤的眉眼照得溫柔無邊。
沈聆妤發現他醒了,望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視線,繼續沉默地給他擦頭發。
謝觀開口:“我身上乏,沒力氣坐起身。能不能幫我做一件事止痛?”
沈聆妤垂着眼睛不去看他,悶聲問:“什麽事?”
“彎下腰。”謝觀微頓,“然後湊過來親我。”
沈聆妤給謝觀擦頭發的動作頓了頓,她将那方潮濕的巾帕展開,直接扔蓋在謝觀的臉上,然後她轉過身去,靠着車壁閉目養神,看也不看他一眼。
謝觀拿開蓋在臉上的巾帕,放在鼻前聞了聞。打濕的巾帕上,并沒有太多沈聆妤身上的味道,有點可惜。
黎明時分,車隊趕回京城,抵達宮門前。
謝觀直接讓謝雲跟着進宮、住進宮中。丹娘自然在謝雲身邊。丹娘一直昏迷着,始終沒有醒過來。更多的太醫從太醫院趕進宮中,一部分去給謝觀重新仔細處理傷處,一部分去給丹娘續命。
因為丹娘有孕,很多藥用不了,只能采取最保守的治療方法盡量長時間地續命,待胎兒再大一些,先催生,将孩子生下來,再對丹娘用別的藥。
當然,續命保胎只是暫時的,是在丹娘的身體能夠承受的情況之下。謝雲叮囑,若丹娘情況惡化,不必保胎,先保她的性命。
自回了宮,沈聆妤沒有跟謝觀回乾霄殿,而是賭氣地回了坤雲宮。
謝觀知道沈聆妤生氣,這個時候去找她,只能讓她更生氣。更何況他現在全身濕透一身狼狽,樣子實在是太醜了。若這個樣子去找沈聆妤,實在難看。
而且她的右腿有了知覺,他也不必擔心她行動不便了。
謝觀指了兩個太醫去坤雲宮,給沈聆妤看看右腿。
而他則是先洗了個澡,洗去一身的髒污,再讓太醫重新包紮了左臂。做完這些,時辰已不早。謝觀沒什麽時間休息,匆匆去上早朝。
他離京太久,有太多朝政等着他處理。更何況眼下還要抓捕趙睿的殘部、解決巫族。
等謝觀下了朝,已經快晌午。
他沒有回乾霄宮,而是直接去坤雲宮,重要的朝政處理完,他可以有大把的時間來找沈聆妤說話。
可是他剛走到坤雲宮,小鞋子向他禀告沈聆妤出宮了。
謝觀的臉色一瞬間冷下去,問:“誰準她出宮的?”
小鞋子吓了一跳,雙肩一哆嗦,立刻跪下了。謝觀的這個問題……他回答不上來啊!陛下待皇後這樣好,有時候皇後娘娘也能代替陛下下令,皇後娘娘想要做任何事,陛下都允。甚至……皇後娘娘打陛下巴掌都沒事……
所以沈聆妤想出宮這樣的小事,誰也不會攔啊!
謝觀找到沈聆妤的時候,她正沿着護城河慢慢地渡着步子。河面上零星浮着幾朵蓮,已經快到了蓮花盛開的時節,一朵朵蓮已經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更有那急性子的已經抖展開花瓣,迎風招搖。
初夏的風帶着河水的潮濕撲面而來,沈聆妤轉眸望向河邊垂進水裏的柳條。她望着京中熟悉的風景,一步一步緩慢地往前走,去感受走路。右腿一次次擡起又落下,兩條腿在裙下交疊着邁步,支撐着她的身體往前走。
走路這樣簡單的動作,卻在過去近三年的時間裏成了一種奢望。失去過再重新擁有,就變得格外珍貴。
突然間響起的馬蹄聲,讓沈聆妤從這一刻的靜好享受裏回過神,她擡頭,望着出現在眼前的謝觀。
他縱馬而來,穿過人群,踏上護城河邊的方磚路,攔在沈聆妤面前。
謝觀臉色發白,一身煞氣,甚至胸膛微微起伏帶着絲喘。他看見沈聆妤手裏提着的包裹時,眸色一瞬間更加冰寒。
這一刻,謝觀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
她果然好了腿就要離開他!
謝觀彎腰,單手握住沈聆妤的腰身,直接将她拎上馬。調轉馬頭,縱馬疾馳。
馬速那麽快,偏他左臂受傷,只能單手握着馬缰。沈聆妤被颠得緊緊握住馬鞍前面,回頭望向他:“你慢一些!慢點!”
謝觀陰着臉,一聲不吭。
沈聆妤騰出一只手來,握住他的手腕,急說:“允霁,你慢一些!”
謝觀仍舊充耳不聞,縱馬飛奔。
沈聆妤不知道他這是怎麽了,卻也知道恐怕說服不了他,她也不再勸,只好握緊了馬鞍,身子一次次驚險地彈高,又坐回去。
再後來,沈聆妤發現周圍的街景有些眼熟。片刻之後,她反應過來了,謝觀是要帶她去謝府。
當遠遠看見謝府時,沈聆妤不由愣住。
曾被抄家、打砸毀壞的謝家府邸,已經被重新修葺,修建成謝府以前的樣子。
就連檐下的半舊燈籠,也和三年前一模一樣。
沈聆妤望着越來越近的謝家舊宅,想起謝家舊事,眼底不禁攀上一絲酸澀濕潤。
謝觀縱馬橫沖直撞,沖進府門。
沈聆妤看見府內亦是恢複成謝府原先的樣子,那些一回家就能看見的鮮豔名卉迎風怒放着。
沈聆妤還來不及感懷,直接被謝觀拎下馬,他不像以前那樣抱着她,而是将她扛在肩上,大步穿過庭院。
謝觀扛着沈聆妤回到曾經的住處,一腳踹開房門。
入眼,一片大紅。
他下令将狼藉的謝府恢複成以前的樣子,而他的院子也恢複到和沈聆妤剛成親時的樣子,囍字随處可見。
謝觀将沈聆妤放到鋪着大紅鴛鴦喜被的婚床上,沈聆妤撐着床榻,一邊推謝觀,一邊坐起身。謝觀扯下系着紅色床幔的帶子,将沈聆妤的雙手綁了起來。
“你要幹什麽?”沈聆妤不敢置信地望向他。
謝觀推着沈聆妤的肩膀,将她推倒。他膝蓋抵在沈聆妤身側的床榻上,三下兩下将沈聆妤下面的裙褲扯下來。
他的視線落在沈聆妤的右腿上,目光逐漸變得複雜。
沈聆妤又震驚又茫然地望着他。
謝觀靠過來,親了親沈聆妤睜大的眼睛,撫慰般動作極其緩慢地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腦。
他又将沈聆妤剛剛被他綁起來的手,一點一點慢條斯理地解開。
“以前覺得,”謝觀俯下身來去咬沈聆妤的右腿,“我心瘸你腿瘸我們是天生一對。”
沈聆妤輕嘶痛了一聲。
謝觀便不敢再用力地去咬,她的右腿已經不像以前那樣沒有知覺,現在她會痛了。他不再咬沈聆妤的右腿,轉而輕輕地吻。
“你的腿能走路了,我困不住你了,你甚至一天也不願意多留,轉身就要走。”他癡纏般去親吻沈聆妤的右腿,眼底慢慢凝成陰暗的深淵。
沈聆妤怔住,這才知道謝觀在發什麽瘋。
她擡起腿,用力将謝觀踢開,氣惱地說:“你自己看我的包袱裏是什麽!”
謝觀被她踢開,他眯着眼盯着沈聆妤,一動不動。
沈聆妤自己去解那個包袱,小孩子的玩具掉落出來。謝觀望着那些玩具皺眉。他明顯認出了這些東西,這裏面有幾件東西還是他陪着沈聆妤挑選的。
——都是給楚星疏女兒的禮物。
謝觀眼底的深潭一下子清澈,他“哦”了一聲,說:“不是要走啊……”
沈聆妤氣得拿起包袱裏的一只布老虎往謝觀腦袋上砸,惱聲:“衣食無憂作威作福的皇後不當,出走?我是傻了嗎?”
微頓,沈聆妤氣得一字一頓補充:“謝觀,你真的有病!”
這兩日,她不知道罵了謝觀有病多少次。
謝觀一下子身心愉悅,他俯身壓下來,壓在沈聆妤身上抱緊她。
沈聆妤一邊使勁兒去推他一邊還要顧及不碰他的左臂,沒能把謝觀推開,卻摸到了他腰間一個硬硬的東西。在她的推搡間,謝觀腰間的玉盒掉落。
沈聆妤轉眼望過去,撿起那個玉盒。
她問:“你就是去找這個東西?”
謝觀順着沈聆妤的視線望過去,點頭,下巴在她的肩窩輕磕。
沈聆妤知道謝觀一直随身帶着這個玉盒,也曾好奇過這裏面裝着什麽東西,可是她雖有好奇心卻不多。
此刻,她忽然很想知道這裏面是什麽東西。可是略遲疑,她還是松了手,将它還給謝觀。
謝觀猶豫了一下,沒接,他從沈聆妤身上起來,坐起身,說:“想看就打開看。”
沈聆妤也猶豫了一下,才坐起身将玉盒打開,裏面裝着一個很普通的平安符,連“平安”二字也很歪扭。這樣的平安符寺廟、集市随處可見,普通得甚至有些粗糙。
謝觀坐在她身邊,目光寧靜地凝望着她。
“不記得了嗎?”謝觀問,“沈聆妤,這是你送給我的唯一一件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