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霽聆春 - 第127章
謝觀身上的氣息一下子撲過來。被子里黑漆漆的,沈聆妤只能隱約看見他的輪廓,還有他在晦暗 里仍舊漆亮的眼睛。沈聆妤看著謝觀逐漸靠近,甚至他壓在她身上的力道也逐漸加重, 她本能地有一 點緊張,微微用力去攥被角。
謝觀低頭,用額頭輕輕撞一下她的眉心。沈聆妤閉著眼睛縮了縮肩。她的瑟縮一覽無余, 謝觀長 指挑開橫搭在她臉頰上的一縷碎發,只是指端輕劃過她的臉頰,都能讓謝觀心里生出貪欲。他仍是壓 著情緒, 用溫潤公子的樣子耐心十足地溫柔引到。“害怕嗎?”他低聲問。
沈聆妤下意識搖頭,嗡聲反駁:“我才不是膽小鬼。”
謝觀低低地笑了一聲,掌心貼著她柔軟的嬌靨,溫聲細語:“這和膽子大小沒有關系。只是我們還不熟悉而已。小郡主馬術了得,英姿颯爽。是允霽見過的女郎里膽子最大的。”
沒人不喜歡聽到誇獎,沈聆妤的唇角微翹,有一點小小的開心。剛剛的緊張和別扭也悄悄散去許多。兩個人蒙在被子里,沈聆妤在一片黑暗里望著謝觀的眼睛,欲言又止。她伸手,輕輕去捂自己的嘴, 不肯說的樣子。
“有什麽話是不能與我說的?”謝觀拿開她的手,“我們之間理應親密無間,言無所忌。
沈聆妤揪了下小眉頭,才不情不願的嗡聲承認:“是有一點怕。”
“怕什麽?”
“怕疼………………”
謝觀略皺眉,沒有立刻開口說什麽。
沈聆妤默了默,再小聲問:“是不是……很疼?”
頓了頓, 謝觀才道:“嗯……可能會有一點疼。”
“那……那是多疼?”沈聆妤再次小聲追問。一片黑暗,和謝觀的溫柔,讓她竟也能問出口。大婚 前,嬤嬤教她的時候,可不會教她有多疼,她也沒好意思問出口。
謝觀皺著眉,張了張嘴,猶豫起來。
沈聆妤懵懂地追問:“像……………被針紮那樣疼嗎………………”
仿佛知道自己問的事情難以啟齒,她聲音越來越小。她感覺到臉上有一點熱,也不知是紅了臉, 還是蒙在被子里太熱了。
謝觀臉色卻古怪了起來,他說:“聆妤,不可以這樣說。”
“嗯?”沈聆妤不懂,硬著頭皮小聲問:“是比像針紮還疼,還是沒有像針紮那樣………………?’
謝觀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後又覺得有趣地低笑了一聲。他拉住沈聆妤的手腕,將她的手送過去, 讓她去握。沈聆妤從茫然到震驚,整個身子在一瞬間緊繃。她回過神來,想要縮手。謝觀壓著她的手 腕,沒準他的逃離。
謝觀靠近她的耳畔,低聲詢問:“像針嗎?”
沈聆妤使勁兒搖頭。
她腦子里一片漿糊,混沌中,想起一個俗語——鐵杵磨成針。就算像針,那也只能是還沒有被磨成針之前………………
感覺到掌下沈聆妤的手有一點發抖,謝觀才松開手。沒了鉗制,沈聆妤的手飛快逃離,她將手放在後腰壓在身後,使勁兒地壓著。可是手心的熱灼還是燙著她。
“好了。 ”謝觀輕揉地摸了摸沈聆妤的臉頰,“不逗你了。我們睡覺了。”
他將蒙在兩個人頭臉上的被子往下拽去,忽然的光亮,讓沈聆妤羞紅的臉所處可逃,她尷尬地將臉轉到另一邊去,還要伸手去捂臉。
謝觀含笑去拉床幔,一邊將床幔放下,一邊若無其事地說:“太熱了,臉上都悶紅了。”
“嗯嗯,是太熱了!”沈聆妤重重點頭,附和。
謝觀重新躺下,動作自然地將沈聆妤抱在懷里。夏日衣衫薄。謝觀將手搭在沈聆妤腰側的時候, 沈聆妤的衣襟向上掀了一角,露出一小截腰身,那一小截雪肌剛好落在謝觀覆來的掌中。謝觀的手掌停頓了一下,滑進她輕薄的衣襟。
沈聆妤咬了唇,僵著身子接受這種被撫摸的陌生滋味。不知過去了多久,沈聆妤不自然的緊繃慢慢放松下來,嘗試著去體會這樣新奇的感覺,乃至於她在謝觀的掌中慢慢睡著。她一夜無夢,仿若睡 在厚雲之上,舒服愜意,又溫暖安全。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謝觀很忙,經常不在府中,就算在府里,也會去父親身邊“侍疾”。
沈聆妤曾經對嫁過來很忐忑,可一切都像做夢一樣幸運。謝觀完全沒有因為她被迫嫁過來心有介 懷,對她溫柔體貼。婆母也待她溫柔寬厚,不用她侍奉、請安。可沈聆妤倒是喜歡陪在婆母身邊。
初時,沈聆妤覺得按照禮數,她應該每晚等夫君歸家。可是後來她每晚等謝觀回來,不再僅僅是 因為禮數。
沈聆妤坐在窗下看著月牙兒寄來的信,有些心不在焉。院中侍女向謝觀行禮問安的聲音傳進屋中,沈聆妤唇角不由自主攀上一絲笑,她拂了拂裙子上的一道折痕,端正坐好,待謝觀邁進屋,她才 施施然起身,朝他柔柔一笑迎上去。
謝觀拉住她的手,和她一起往里走,兩個人依偎著坐在軟塌上。謝觀掃了一眼桌上的信,問:“誰的信?”
“月牙兒。”沈聆妤彎著眼睛跟謝觀介紹,“是我母乳的女兒,也是我小時候那幾年的玩伴。雖然好幾年沒見了,我們每年都會通書信。乳母已經不在了,我想她來京城陪我。”
謝觀才不在意月牙還是狗牙,可他還是溫聲道:“聽你這樣說,看來是很親近之人。用不用我派人去接?”
“不用,我已經派人去接了。”沈聆妤說。
“聽玉芝說,你今日和母親還有明若做了一日的月餅?”謝觀問。
“是呀。明日是中秋,就做一些呀。”沈聆妤有點心虛,因為她做的月餅實在不怎麽樣。
謝觀道:“最近忙,白日總沒時間陪你。明日出去走走吧。”
沈聆妤楞了一下,說:“我明日上午約了星疏姐姐和明若一起出去………………”
沈聆妤心里有一點遺憾……早知道不和楚星疏和明若約好了。比起和她們出去玩,她……好像更想
和謝觀一起出去。她還沒有和謝觀一起出去玩過呢………………
可是她已經與人約好,不能失約。
好遺憾………………
謝觀立刻歉意道:“是我的錯,是我最近太忙了。你和她們去,下午我去接你。下午和晚上陪我。”
沈聆妤立刻點頭。
她又後知後覺覺得自己將心事全寫在臉上了,實在不夠矜持。
第二天,沈聆妤和楚星疏、謝明若出去玩的時候心情愉悅,眼里是開心,又藏著一點小期待。
楚星疏歪著頭看沈聆妤,笑著打趣:“哎呦,看來這小日子不錯。不是大婚前跑過來抱著我哭不肯嫁的臭丫頭了!”
“我哪有哭!”沈聆妤不承認,笑著將手里拿著的一串年糕往楚星疏嘴里塞,想要去堵她的話。
她提裙往前走,又轉過身來一邊和楚星疏說話,一邊退著走。
楚星疏微微變了臉色,急聲:“當心撞了人!”
沈聆妤趕忙停了腳步,轉過身去,看見季玉川立在她身後。沈聆妤懵了一下,臉上燦爛的笑容微頓,不過她很快又微笑起來,如以前那樣熟稔地喚了一聲“玉川哥哥”。
季玉川有一些恍惚,眼前仍是沈聆妤臉上燦爛的笑容。
看來她過得很好。
也是,謝家功勳世家滿門忠勇正派,謝家九郎更是人中龍鳳。那位謝七郎雖曾流落在外多年,短短幾年亦在京中嶄露頭角文武全能,不辱謝家九郎之名………………
季玉川望著面前的沈聆妤,心里五味雜陳百轉千回,最終化成一道“幸好”的感慨。千言萬語堵在季玉川的心口都沒有了訴說的意義。只要她過得好,他的錯過便不值一提。
“哥!你現在就過來接嫂嫂啦?”謝明若提裙奔向謝觀。
沈聆妤楞了一下,尋聲望去,看見謝觀一身紅衣,立在熱鬧的街角,正望著這邊。
沈聆妤皺了下眉,回頭看向季玉川。
季玉川笑道:“去吧。我也……要趕我的路了。”
他不等沈聆妤開口,先移開了目光,與她擦肩而過。
謝觀穿過長街來接沈聆妤。謝明若沒有同行,跟著楚星疏去楚星疏家中做客。
沈聆妤沈默地走在謝觀身邊,穿過熱鬧街市,走進僻靜小巷時,沈聆妤主動開口:“碰巧遇見的。你……有不高興嗎?”
謝觀眼里的戾氣一閃而過,他用溫柔的眉眼望向沈聆妤。他捏一捏沈聆妤的鼻子,道:“怎麽會?難道你的夫君是那般狹隘之人?”
“誰小時候沒有玩伴?他能在你小時候陪你玩,給過你歡聲笑語。我謝他來還不及。”
沈聆妤驚訝地望著謝觀,她的眼里逐漸浮現暖暖的笑。
謝觀將沈聆妤擁在懷里,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他望著季玉川離去的方向,危險地瞇起眼睛。季玉川?
他可得想想法子,將他趕出京城,與沈聆妤今生再也不相見。
謝觀是個口是心非的瘋子。他瘋狂地嫉妒季玉川更早認識沈聆妤,他多希望是自己與她青梅竹馬,朝夕相處朝朝暮暮。
今日是中秋節,謝家人一起用中秋膳。宴散之後,沈聆妤跟著謝觀去陪大夫人說話。晚膳時,沈聆妤飲了一些酒,有些微醺。夜深後乏勁兒上來,更困了。她歪在軟塌上迷迷糊糊睡著。大夫人笑著搖頭,拿了薄毯親自給她蓋好,母子兩個說話時,便壓低了聲音。
沈聆妤卻並沒有睡沈,隱約能聽見母子的對話。
“允霽,有件事情我猶豫了好久要不要和你說, ”大夫人低聲道,“聆妤年紀還太小了,才十五,身子骨還沒長結實。前兩日稱體重,才九十斤出頭。最好先養兩年,等她大些再讓她生育。”
“我沒還想好。” 謝觀皺了皺眉,“母親,生產是不是很疼?”
大夫人斟酌了言語,道:“分人。母親生你們三個的時候,沒吃多少苦。可是你四嬸娘生小八的時候直接送了命。不過,不管順不順利都是疼的。”
謝觀道:“那我不想讓她生了。”
大夫人沈默了很久,忽然溫柔地笑了,道:“這是你們的夫妻的事情,你們自己決定。”
一顆眼淚從沈聆妤的眼角滑落,她翻了個身。大夫人轉身,給她拉滑下去的薄毯。沈聆妤囈語般呢喃:“你若真是我母親多好………………”
大夫人微楞,想起沈聆妤自幼沒有母親。她溫柔拍了拍沈聆妤,哄著:“傻孩子,我本來就是你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