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霽聆春 - 第117章
謝觀當初想要和沈聆妤泡溫泉的想法雖然沒有實現,可一直橫在心里。他下令在宮中修建溫泉, 如今天氣剛轉涼,溫泉剛好及時修建好。
圓形的巨大磚池里,從送水口灌進源源不斷的溫泉水,整個水池上方彌漫著水霧,仿佛仙境。
謝觀立在沈聆妤面前,幫她寬衣。
沈聆妤阻了謝觀的動作,望一眼他的左臂,說:“我自己來就好。”
謝觀照顧沈聆妤早就成了習慣,縱使如今左手使不上力氣,也會下意識地走到沈聆妤面前幫她寬衣。
“行。”謝觀鬆了手。
他向後退了一步,看著沈聆妤自己寬衣。
沈聆妤望了他一眼,見他毫無將目光移開的打算, 她略遲疑之後,也隨了他的意,她略錯過身,低 頭寬衣,將身上一件一件衣裳脫下來,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最後的貼身衣服也被褪去,被她放在架子上,沈聆妤轉過身來,見謝觀沈默深深地望著她。
沈聆妤稍微有一點不自在,她朝謝觀走過去,立在他面前,擡手搭在他的玉帶上。
“幹什麽?”謝觀下意識地問。
沈聆妤訝然地擡眸望向他。四目相對,謝觀瞬間反應過來沈聆妤只是想幫他寬衣而已。
謝觀“哦”了一聲,道:“眼睛忙著,手上就忘了幹活。”
沈聆妤抿唇淺淺地笑著,繼續去解謝觀的玉帶,將他的玉帶解下來放在一旁,又去脫他身上的衣裳。
她習慣了被謝觀照顧,這樣為他寬衣解帶的事情確實罕做,兩個人都有些新奇。
沈聆妤給謝觀寬衣時,腦海中忽然浮現幾年前將要成親前的香閨心事,那個時候她曾經幻想過學 著話本里的樣子做一個端莊溫柔的妻子,會在家里等夫君歸家,微笑著迎上夫君,為他脫下染著外面 風塵的外衣,再給他捧一杯熱茶……………
沈聆妤莞爾。然而事實並非這樣,就連給謝觀寬衣這樣的小事,她今日都是頭一次做。
謝觀攬住沈聆妤的腰身,將她往懷里一帶,讓她柔軟的雪身緊貼在他胸膛。他低頭看她, 問:“笑什麽?”
沈聆妤說:“只是覺得人生旅途很奇妙,很多設想都只是胡思亂想。可是真的走上了與意料之中 不同的路,也未必不是好事,說不定有更美好的驚喜。”
謝觀皺眉看她。
他很想直接問沈聆妤神神叨叨在說些什麽玩意兒?不過他沒問。若是問出口了,豈不是顯得他沒那麽聰明?
謝觀頷首,一本正經地附和:“是這個道理。
微頓,謝觀直接捧起沈聆妤的臉,低下頭去親吻她。人生感慨何時都可以抒發,但是明顯不是現在。
沈聆妤笑著推開他。她一雙含笑的眸子瞪著謝觀,知道他這是不想繼續她剛剛那個話題了。
“不是要泡溫泉嗎?走啦。”她拉住謝觀的手。
謝觀反手將她的手握在掌中,道:“這水很深,你扶穩我。”
聞言,沈聆妤好奇地望向一旁的溫泉池。水霧太多,她一時之間也看不清這池子有多深。
她一邊被謝觀牽著踩著石階往下走,一邊問:“很深嗎?在里面有坐的石凳嗎?”
“你可以坐我。”謝觀說。
沈聆妤反應了一會兒,隱隱覺得謝觀這話有些怪怪的。當真只是字面意思嗎?她回眸望了謝觀一 眼,他神色淡
淡十分坦然。沈聆妤倒是懷疑起是不是自己胡思亂想了。
兩個人走進水池,謝觀扶著水池里修的扶欄坐下。水線剛好到他的胸膛。沈聆妤扶著謝觀的手, 在他身邊也坐下來。
池子里的水溫暖地包裹著整個身體,讓全身都變得舒服起來。與尋常的溫水不同,這池子里的溫 泉水有著一種淡淡的天然香氣。這樣天然的香味兒比熏香要好聞許多,是一種讓鼻子能夠感覺到甜滋 滋的香味兒。
沈聆妤歪著頭,將額頭枕在謝觀的肩上,再抱住他的一條胳膊在懷里,問:“你剛剛是不是唬 我?項家人的火是不是有內勤?莫非……莫非是劉良驥一家搞鬼?”
“不是。”謝觀說,“大概是項家自己放的火,天亮之前,項家一家四口悄悄出了城。”
沈聆妤想了想,問:“是怕被劉家報覆嗎?畢竟………….劉家確實有些權勢,項陽曜被去了職之後, 項家更是不能與劉家抗衡了。”
“可能吧。”謝觀說得隨意。顯然,他對項家的事情並沒有多少興趣,也沒有故意去調查,不過 是消息靈通有人稟告到這里了而已。
片刻之後,謝觀再開口:“還有你上次問我的事情,項微月不是項家的親生女兒。” 雖然謝觀對項家的事情毫無興趣,可既然沈聆妤上次隨口問過一嘴,他當然會去查。
“罪臣之女,家中因欺君死罪被誅了滿門,獨留這麽個女兒,被項家夫婦念舊情偷偷救走。”
沈聆妤枕在謝觀的肩上,眨了眨眼睛,想起那枚月魂扣,想起項陽曜無人願嫁的狼藉名聲,一時 間她腦海里多了許多雜思。
謝觀轉過臉,望向她。
他被沈聆妤抱在懷里的手臂輕轉,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的握了一下。沈聆妤從思緒里回過神,擡起被水霧染得朦朧柔軟的眼睫,疑惑地望向謝觀。
謝觀低頭,湊到她耳畔低聲:“聽說在水里不會疼。”
“胡說……”沈聆妤的目光有些躲閃,身子已經下意識地向後退了。自從上次被翻來覆去地弄疼 了,她已經幾日不準謝觀近身了。
謝觀握著沈聆妤的手鬆開,反而是握住她的細腰,將她從水中拎起來,在泠泠的水聲中,他讓沈聆妤跨坐在他的腿上。他的手掌撐在沈聆妤的後腰,將她禁錮在懷里,不準她逃。他望著沈聆妤的眼 睛,十分真誠地說:“而且聽說熱的溫泉水也有止疼的效用。
他的目光實在是太真誠,真誠得讓沈聆妤也短暫地相信了。
可即使不完全相信,她也是願意的。
當包含與占用合二為一時,極樂的歡愉,那點痛就變得微不足道了。
溫泉池四周的如水口潺潺注進溫泉水,水波圍繞著池中的兩個人一圈一圈的漾開,時而徐漾,時而激烈地跳躍逃竄。
謝觀擡起頭,望著屋頂欣賞,癡迷著人間至美之景。
沈聆妤並沒有注意到,謝觀令人在屋頂粘貼了巨大的銅鏡。染著水霧的銅鏡,朦朦朧朧地映著溫泉池中的鴛鴦。
轉眼到了九月,幾場夜雨之後,天氣一下子冷下來。今年比往年冷得早些,宮中四處早早燃上了炭火。
沈聆妤與謝觀下了早朝回到乾霄宮,還有許多政務等著他們處理。
他們兩個如今處理朝政並不在書房,而是寢宮。一張軟塌鋪著溫暖的厚毯,軟塌中央放著一場桌 子,桌上堆著奏折和筆墨紙硯。
謝觀和沈聆妤相對而坐,一人靠著軟塌的一頭,兩個人的腿在薄毯下穿插疊放著,分不清你我。
窗外的秋雨斜著灑落,一下又一下快速又有節奏地拍打著樹葉。
一個小太監穿過庭院,走到門口湊到魏學海耳邊低語了幾句。魏學海皺了皺眉,彎著腰進了內 殿。他先望一眼軟塌上的謝觀的臉色,再行禮稟話——趙帝死了。
謝觀批閱奏折的動作一頓。
沈聆妤立刻擡眸,望向他。
趙帝被囚在暗牢,每日一片肉、一杯血,祭奠謝家人。謝觀故意讓人吊著他的命,不讓他死,就這麽一日日折磨下去。
在這個微冷的秋日,他還是死了,死在陰暗的暗牢里。
魏學海膽戰心驚地等了一會兒,沒等到謝觀的回應,他再行一禮,悄聲退下去。
沈聆妤略一沈吟,將手中的朱筆放下。她從軟塌起身,踩著鞋子繞到軟塌的另一邊,坐在謝觀的 身邊。她將腿探進薄毯中,偏過頭枕在他的肩臂上,再去握住謝觀發冷的手。
三年了,孝期都過去了,如今趙帝在一日又一日割肉放血的折磨下也咽下了最後一口氣。沈聆妤 將臉頰在謝觀的肩上輕輕蹭一蹭,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她希望謝觀從三年的悲劇里慢慢走出來。
連日的雨,一直到重陽節那一日。
宮里四處有了茱萸點綴。
重陽登高祭祖,與清明時的祭奠的不同,重陽日的祭奠更多的是代表著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
一清早,謝雲領著人進到青葳宮寢殿,他望向躺在床榻上的丹娘,說:“丹娘,你看誰來看你了。”
丹娘沒什麽精神地睜開眼睛,轉頭望過去,看見小蓉站在謝雲身後。
小蓉心疼不已,可丹娘望過來的時候,她還是立刻笑起來。
丹娘有些意外,撐著床榻想要坐起身。
“您別動,我來扶您!”小蓉小跑著過去,將丹娘扶起來。
謝雲立在門口,看著丹娘眼里的亮色。他笑笑轉身出去,讓她們兩個說說話,而他則是去看一看康康。
“你怎麽來了?”丹娘問。
小蓉說:“今兒個一早上,王爺到了金香樓,問我想不想進宮來看您。我當然想啊!只是您在宮里,以前想看您卻來不了………………”
丹娘點點頭。
小蓉鼻子—酸:“您怎麽病得這麽厲害?人瘦了一大圈,也憔悴了。
丹娘笑笑,口氣隨意地說:“還好,臥床養病不能上妝,塗上胭脂口脂就不顯得憔悴了。”
小蓉聽著丹娘輕鬆的語氣,終於也跟著由衷有了笑臉。
沒出事之前,小蓉曾給丹娘寫過信,求助金香樓遇到的棘手事。小蓉今日過來了,丹娘趕忙詢問那些事情處理得如何了,給她出些主意。
讓丹娘欣慰的是,小蓉都靠自己的腦子將那些困難解決了。
“我就知道沒有看錯人。”丹娘道。
每次被丹娘誇,小蓉都會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她還有很多話想對丹娘說,可記得來時謝雲對她說丹娘精神不濟,不能久留。小蓉最後只是說:“您可要快點痊愈,到時候回金香樓看看。讓你親眼看看我沒讓您失望!”
丹娘點頭說好。
小蓉臨走前,將一個荷包遞給丹娘,笑著說:“幫您保管了很久,現在還給您。”丹娘將荷包解開,倒出里面那個雄鷹核雕。
她指腹摸索著這個核雕,一種久別重逢的酸意盤踞在心頭。當時割舍得幹凈利落,卻也會在很多個不經意間下意識去找腕上的它。
謝雲站在門口望著她,說:“今日重陽,我要和七哥七嫂登高祭祖。你好好休息。”
丹娘將核雕握在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