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霽聆春 - 第115章
第115章
項微月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想要大聲喊人救命,可是她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發不出來。她感 覺到自己的眼皮越來越重,視線也變得越來越模樣,眼前劉良櫪的嘴臉變得晃動可怖。
項微月扶著花廳房門的手無力地垂下去,昏迷的前一刻,她看見劉良櫪朝他伸出手來。
憎恨與厭惡充盈在她心間。
母親昨日說的話仿佛還在耳畔——“微月,你記住,姑娘家的清白雖然重要。可有比名聲清白更 重要的事情, 別說只是拉壞了袖子。這就算是成了親有了骨肉,若非良人也要及時止損痛快地了斷!”
項微月失去意識的那一刻,咬牙心想今日就算遭到這小人的暗算,也絕對不會妥協嫁給他。等她 醒過來,必要手刃這個卑劣的小人!
……….
項微月耳畔逐漸有了些嘈雜的聲音。
她這是在哪里?這里是她的閨房嗎?好像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頭這麽疼?
小販拉著長音的叫賣聲悠然飄過來,她隱隱覺得熟悉,這不是回家必經的路上要經過的那條開著 一家家商鋪長街嗎?
這是要回家了嗎?
劉良櫪醜惡的嘴臉忽然浮現在項微月的眼前, 她於昏迷中打了個哆嗦。
“微月?微月?”
母親溫柔的聲線一開始很遙遠,逐漸又變得清晰起來,項微月終於被喚醒。她忍著頭疼睜開眼睛, 入眼是母親擔憂含淚的眉眼。而她正枕在母親的腿上。
“母親………………”項微月虛弱地喚著。
項夫人點點頭,心疼地撫摸著女兒的臉頰,溫柔哄著:“沒事了,不怕了。”
項微月這才知道這是回家的馬車。
她緩慢轉頭打量著車廂里,只見母親,不見父親。斷掉的回憶接上,她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情, 心 頭一凜。她怎
麽會在馬車上?劉良櫪那個小人得逞了沒有?
他是不是故意對她做了些什麽,然後讓兩家人都看見?
一想到這里,項微月惡心得想吐。她撐著想要坐起身,這才發現自己身上裹著項陽曜的外衣。
項微月楞了一下,問:“阿兄後來去劉家了?”
項微月提到項陽曜,項夫人微怔,目光躲閃了一下,緊接著就是沒忍住,掉下淚來。
項微月撐著坐起身,拉開阿兄的外袍,檢查自己的衣服。她發現自己的外衣衣襟被扯壞了。
項夫人瞧見她的動作,趕忙說:“微月,那卑鄙小人沒能得逞。青萍機靈,知道不該留你自己在 花廳里,走了一半又回去找你,她也剛好遇見你阿兄。陽曜讓他的小廝回馬車給你取披風,他和青萍 一起去找你。瞧見花廳從外面落了鎖,你阿兄直接踹門進去了………………”
項夫人說到這里,半張著嘴,明顯還沒說完,卻突然停了下來,沒有繼續說。
項微月一想到被阿兄撞見那樣的場合,縱劉良櫪沒有得逞,被阿兄瞧見她被扯開了衣裳………………想想 那樣的情景,她心里就覺得很難堪。
過了一會兒,項微月沒有那麽頭疼了,人也從迷藥的藥效中緩過來,沒那麽遲鈍了。她才問:“爹爹和阿兄呢?他們不一起回家嗎?是不是還在劉家算賬?”
項微月擰著眉,氣惱地說:“母親,咱們把劉良櫪拉去報官!我才不怕別人議論,我就是要惡有惡報!”
項夫人忽然就捂住嘴,湧淚般地哭。
項微月覺察出不對勁,望著母親,問:“怎麽了?出、出什麽別的事情了嗎?”
項夫人忽然拉住項微月的手,緊緊地攥著。她望著女兒的目光,像個溺水的可憐人抓著浮木。她 說:“微月,你和劉良驥的夫人有些走動是不是?你能不能通過她求求情,讓劉家高擡貴手?還、還 有……你最近也不是時常進宮嗎?還給皇後娘娘送花燈,那你能不能向皇後娘娘求求情?微月,你要 想想法子救救陽曜啊……”
項微月懵了,她心里隱隱不安,急急追問:“阿兄怎麽了?”
“他一氣之下把劉良櫪給殺了。還有守門的小廝、侍女,都殺了………………”
項微月整個人楞住。
項夫人哭著說:“劉良櫪是卑劣混蛋,可咱們只能報官,等著上面懲治他,直接將人殺了就算有 緣由,這也是命案啊!”
一陣初秋的涼風從窗口吹進來,卷進來一陣冷意。項微月縮了縮肩,將身上項陽曜的衣袍緊緊裹 在身上。
項夫人六神無主地哭著:“咱們再怎麽有理,也不能殺人啊!更何況劉良驥是陛下眼前的大紅人。咱們家的右丞是虛的,劉家的功勳卻是實打實,實在得罪不起……………”
若不是不想得罪劉家人,今日退親又何必客客氣氣地上門?直接令家丁將聘禮送回去就是了。
項微月攏了攏項陽曜的衣袍,衣袍上殘著阿兄身上好聞的花草氣味。
前一刻項微月還很氣惱要堅守底線,絕對不願放過劉良櫪。可是這一刻,項微月忽然想,若當真能夠時間倒流、若真的能夠有選擇,只要阿兄平平安安,她嫁給誰都無所謂。
可是沒有如果。劉良櫪已經死了,還有他的小廝、侍女,死在眾目睽睽之下。
項微月又開始怪項陽曜,怪他這樣沖動。
阿兄向來處事圓潤,他總是笑嘻嘻地說:“擡頭不見低頭見,做人嘛,就是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客客氣氣的日後好相見嘛。”
也今日怎這般沖動?實在是糊塗極了。
項微月進宮求見沈聆妤時,沈聆妤正從青葳宮看望康康。康康早產出生,養了這麽久,還是小小的一點,太醫日夜守著不敢馬虎。不過太醫說康康的情況已經好了許多,不像剛出生時那樣兇險了。
康康正在溫暖柔軟的小床里睡著,沈聆妤不想將他擾醒,只看了他一會兒,就退出去。
沈聆妤又去看望了丹娘。
丹娘坐在床上,正在喝藥。
沈聆妤有些驚訝丹娘居然已經能坐起身了,她歡喜地說:“瞧著氣色好了許多呢。
“娘娘。”丹娘將手里的藥遞給宮婢,轉頭看向沈聆妤,想要宮婢扶她起身行禮。
“別。” 沈聆妤快步走過去,摁住她的手,“你這樣子還能下床?可別嚇我了。等以後完全好了,不需要別人扶的時候,再下床給我行禮也不遲。
沈聆妤又從宮婢手里拿過那碗飲了一半的湯藥遞給丹娘,說:“先把藥喝了。”
丹娘點頭,接過藥碗,將里面的湯藥飲盡。
沈聆妤柔聲道:“我以前很佩服你,覺得你很堅強、很聰明,也很強大。”
“這可不敢當。不過就是求生活罷了。”丹娘說。
“你太自謙了。以前每次去金香樓的時候,都覺得那個你好像在發光一樣。”沈聆妤微頓,“所以呀,你一向很堅強,這一次不過區區生病而已,也應該很快好起來。
“我剛剛去看望康康了,小家夥又長大了一點。 “沈聆妤又說。
丹娘眸色微暗。
她並沒有看過康康幾次,即使記掛得厲害,她也逼著自己不去接觸那個孩子。當初她與謝雲說得 很清楚,生下這個孩子交給謝雲,自己不會再與他們父子牽扯。她不敢多看那個孩子,她怕自己舍不得。
沈聆妤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丹娘的神色,識趣地將康康的話題打住。她也知道丹娘和謝雲之間剪不 斷理還亂,不是她一個外人該多嘴的。
沈聆妤笑笑,柔聲道:“還沒有認真感謝過你。謝謝你冒著那麽大風險孤注一擲地救下小八。過 來謝你,也不僅是我一個人的意思,也是陛下的意思。
雖然謝觀沒有明確對沈聆妤說過,可是沈聆妤很清楚謝觀對丹娘的冒險之舉也是感激的,否則以 他那性子絕對不會時不時向太醫詢問青葳宮這里一大一小的情況。
丹娘皺了下眉,立刻說:“不需要感謝,我也不是什麽大善人,有著自己的私心,甚至在陛下稱帝之後,也沒有立刻讓允澈知道外面的消息。實在心里有愧。
“一碼是一碼。 沈聆妤搖頭,認真道,“丹娘,你這樣想不對。你的救命之恩,於小八、於謝家都是天大的恩情。至於後面的隱瞞,只是讓小八晚了幾個月回家而已。與救命之恩相比,實在不堪一提。”
沈聆妤想了想,又說:“這段時日,我瞧著小八又瘦了一圈。”
丹娘嘆了口氣,想說什麽,又很無力地選擇沈默。
沈聆妤微笑著,將丹娘腿上的被子往上提一提,柔聲:“所以呢,別的事情都放一放,先養好身子。”
丹娘點頭說好。
沈聆妤瞧著丹娘有些精神不濟,也不敢多叨擾她靜休,沒有再說什麽,叮囑宮婢好好照顧著,轉身出去。
沈聆妤走出房門,迎面遇見謝雲。
謝雲對沈聆妤笑著,喚一聲:“七嫂”,再道:“我送七嫂。”
沈聆妤輕輕頷首,兩個人並肩往外走,時不時閒聊幾句。謝雲將沈聆妤送到青葳宮門口,他有些犯難地開口:“七嫂,我有一件事想要請教你。”
“你說。”沈聆妤微微側了側身,靜望著他。
謝雲遲疑了一下,才問:“七嫂是如何喜歡上七哥的?”
這話問出口,謝雲立刻覺得不該這麽問,似乎有打探別人私事的意味,他趕忙補了一句:“七嫂見諒,我的意思是……實在不知該如何讓她喜歡我,如何留下她。”
年少時便驚才絕絕的謝八郎,此刻卻頗有焦頭爛額的無奈之態。
沈聆妤莞爾,柔聲道:“喜歡你和願意留下來,是兩回事。”
謝雲笑:“這話七哥也說過。”
沈聆妤眼前浮現謝觀說這話時可能的模樣,忍俊不禁。她問謝雲:“為什麽是她留下來呢?”
“什麽?”謝雲沒聽懂。
沈聆妤道:“你跟允霽說過丹娘是雄鷹,為什麽要雄鷹折翅?天高雲闊,那里才是她的家。”
謝雲沈默著。
沈聆妤走了之後,他仍舊駐足在原地,望著枝頭逐漸開始枯黃雕零的秋葉。
沈聆妤在青葳宮待了不短時間,項微月在淩霄宮等了很久,等得心焦難忍。沈聆妤終於回來,項微月迎上去,直接跪下行禮。
沈聆妤瞧一眼她的神色,一邊溫聲讓她免禮,一邊款步走到軟塌前坐下。
項微月沒起身,跪行至沈聆妤面前,道:“家兄沖動之下做了錯事,求娘娘念在他事出有因寬宥他的死罪!”
項微月俯首,不敢有半分隱瞞,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講述給沈聆妤。
沈聆妤安靜聽她說完,她轉過臉問小鞋子:“陛下呢?”
“陛下在前殿呢。”
小鞋子解釋,“正在給劉、項兩家斷官司呢!”
項微月聽得膽戰心驚。她擡起臉,央求地望向沈聆妤:“皇後娘娘,事情因我而起,若真要判阿兄死罪,
能不能讓我來替?”
沈聆妤沒有立刻接話,微微蹙著眉。牽扯到重臣,這件事情便不僅僅只是意圖奸污和殺人命案這樣簡單。不過在沈聆妤看來,若是讓她來判案,她是不會判項陽曜死罪的。
可是這件事情就壞在不是她來判案,劉家氣沖沖抓著項陽曜進宮面聖要說法。事情鬧到謝觀面前,沈聆只會擔心劉項兩家吵得厲害,吵得謝觀不高興,大手一揮把兩家都給處理了……
“你先歸家去,我去前殿看看。” 沈聆妤道。
項微月哪里能安心回家?她問:“我能不能跟著娘娘過去?”
沈聆妤沒阻止。
沈聆妤沒有耽擱,急急往前殿去,她對謝觀如何判這樁命案實在是沒譜,想要趕在謝觀下令之前趕過去。
走得快了些,沈聆妤便覺得腿有一點發麻。不過她也顧不得了。
可讓沈聆妤沒有想到的是,項家父子和劉家一家子都被晾在殿內,謝觀並不在。
劉項兩家人臉色都很差,看見沈聆妤進來,趕忙收了收臉上的怒意,向皇後行禮。
項微月跟在沈聆妤身後,立刻望向項陽曜。事發之後,項陽曜被劉家人直接押進宮來,項陽曜身上的衣服自然還沒來得及換。他今日穿了一件霜色的長衫,只是如今繡著雅竹的霜色長衫之上濺著斑斑血跡,而他的手上、臉上皆是沒有擦的血跡。
項微月恨鐵不成鋼地瞪項陽曜,不敢說話,只朝阿兄擺口型:“糊塗!”
項陽曜冷寒的漆眸在望向項微月的那一刻柔和下來,雖然項微月在罵他,可他還是對項微月扯了扯唇角,擺出一張往日里的笑臉來。
這下,項微月更氣了!
氣歸氣,她還是默默朝著項陽曜和父親走過去。
沈聆妤在上首坐下,劉家人立刻開口向沈聆妤稟明今日所發生的事情。劉家人也不敢說假話,只是同樣一件事情換個立場換個說辭,說出來的話總是偏著劉家的。
滿朝文武皆知皇後娘娘和陛下一起上朝、一起理政,那些送回的折子、頒布的律政,皇後娘娘料理得比陛下要更多些。
眼下陛下將他們晾在這里,所以劉家人自然而然向沈聆妤稟事、討公道!
等劉家人稟完,沈聆妤“哦”了一聲,慢條斯理地說:“直接進宮來判案了。”
劉良驥趕忙開口:“皇後娘娘,若是旁人,今日之事自然是要送去官府查辦。只是項陽曜身為右丞,不得不押進宮來,向陛下和皇後娘娘討個公道!’
沈聆妤沒有接話,她擡眸,視線越過殿內,望向門口。
謝觀回來了,懷里抱著一只小狗。
“陛下。”沈聆妤站起身。
殿內的眾人齊齊轉身向謝觀行禮。
謝觀抱著懷里的小狗,穿過大殿,走到沈聆妤身邊坐下。他只在進門的時候看了沈聆妤一眼,沒有再看其他人一眼,他掐著懷里小狗的後脖子,問沈聆妤:“你判完了?”
“沒有。”沈聆妤說,“我才剛過來。”
“哦,那你判。 “謝觀垂著眼,看著懷里的小狗,口氣隨意。
沈聆妤望向下方的劉、項兩家人,開口:“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劉家人松了口氣,項家人立刻心中一急。項微月驚懼地轉過頭望向項陽曜,項陽曜臉上的表情卻很淡然,並沒有一絲懼,更無悔。
“只不過事出有因, 沈聆妤再溫聲道,“劉良櫪作惡在先,項陽曜又護家人心急沖動作案。”
沈聆妤沈吟了片刻,道:“劉良櫪既然已經身死,也算自食惡果。項陽曜蔑視王法自行報覆,又身為右丞知法犯法引出不好的導向來,現解去右丞一職,貶為庶人。”
項陽曜跪下行禮:“庶民項陽曜領罰,謝陛下和皇後娘娘寬宥。”
項老爺松了口氣。能夠保全兒子的性命自然是大好事。至於貶為庶民?項陽曜這右丞本來就不是一步步掙回來的,自他當了右丞,家里每日都是提心吊膽。
劉家人心有不甘,可是又不敢發作。劉家人自然是想要項陽曜償命,可皇後娘娘已經判了案………………
他們將目光落在逗狗子的陛下身上,再把目光挪回來。
罷了……………陛下下的旨,皇後娘娘可以勸服陛下收回成命。皇後娘娘下過的命令,陛下就從未駁回
……
劉家人轉念一想,項家沒什麽背景,項陽曜沒了官職,想要私下報覆那還不容易?比如………………
劉家人正氣憤地思索著,沈聆妤再次開口打斷他們的思緒。
沈聆妤正色了些,沈聲道:“劉良驥,你身為陛下左膀右臂,理當向滿朝文武百官有表率之用。胞弟喪命,你的痛心疾首,本宮很是理解。可是不問緣由,只憑一腔氣憤行事真的合適嗎?”
沈聆妤沒有給他回應的機會,再望向劉家老爺,道:“子不教父之過。劉良櫪今日行徑實非君子之行,讓本宮有些對劉家的家規家風生出些好奇來。”
劉老爺一驚,冷汗直接沁了滿背。他噗通一聲跪下,道:“皇後娘娘教訓的是,老夫教子不嚴,歸家之後重制家規,嚴格管教子孫晚輩!”
沈聆妤的面頰上這才重新浮現溫和的淺笑,她輕頷首,道:“你既解甲,便不罰俸了,就罰你向百姓施糧布粥,廣結善因。”
“是!”劉姥爺立刻應聲。
謝觀這才擡眼,將目光從懷里的那只小狗身上移開,打量著身邊的沈聆妤。
劉項兩家都領了罰退下,沈聆妤這才轉眸望向謝觀,問:“你這麽看著我做什麽?”
謝觀說:“你越來越像皇後了。
這已經不是謝觀第一次這樣說了。沈聆妤也不太懂他說這話的含義,她想了想,說:“我也不知道別人當皇後是什麽樣子,盡量去做自己覺得應該做的事情就是了。我是覺得………………身在高處,每一個決定未必能夠完全從心。今日之事,奪了項陽曜的右丞之職無關緊要,反正也早晚要拿回來。只是思量右丞人選變得更急迫了。至於劉家,也得敲打一番,不能讓劉良驥成為第二個秦斌蔚。你將他們晾在這里,自己出去了,也是存著晾一晾劉良驥的意思吧?”
謝觀目光定定地望著沈聆妤,沒說話。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在聽沈聆妤說的內容。
沈聆妤將鬢間垂下來的鬢發掖到耳後,問:“陛下是覺得我多事了嗎?”
“不是。” 謝觀將懷里那只小狗放在沈聆妤的腿上。他說:“我只是有些疑惑。”
謝觀說:“以前覺得你像個冬日的小太陽,一張小圓臉永遠帶笑。每次見了都想將人摁到床上,在你那張愛笑的小圓臉上親來親去。
沈聆妤立刻皺了眉。殿內還有宮人呢!他又開始胡言亂語了!
謝觀熟視無睹沈聆妤警告的目光,繼續說下去:“後來你變成個瘸子,整日病懨懨坐在窗前發呆,一點生氣也沒有,像個活死人。可我覺得你發呆的樣子也好好看,還是想親你。”
沈聆妤知道眼神阻止謝觀閉嘴已經沒用了,她直接說出來:“陛下,您是不是又吃酒了?”
謝觀繼續說:“現在,你變得溫柔端莊沈穩冷靜,又滿心朝政,我還是想………………”
沈聆妤直接將腿上的那只小狗重新重重放在謝觀的腿上,打斷他的話:“塞給我一只狗子幹什麽?”
“逗你開心啊。”謝觀說得一本正經,“挑了很久,就這只最可愛。”
他重新將這只小狗放在沈聆妤的腿上,說:“來,給咱們閨女起個名兒。”
沈聆妤將臉偏到另一邊,又把腿上的小狗塞還給他,不想理他。
謝觀突然想起月牙來,他恍然道:“對了,咱們有個閨女了,月牙兒,那小女兒是叫星星還是太陽?”
被送來送去的小狗,擡著頭看看沈聆妤,再看看謝觀,委屈地嗷嗚一聲,耷拉著耳朵。
聽見小狗的叫聲,沈聆妤這才轉眸望過來。她伸手捏了捏小狗耷拉著的耳朵,說:“叫‘氣死了’。”
“不好吧?死字不吉利。”
謝觀伸手拽了拽小狗的另一只耳朵。
“氣昏了!”沈聆妤站起身,轉身往外走。
謝觀拽著小狗的後脖子,語氣閒散:“氣死了,你娘不喜歡你,你怎麽這麽沒用?”
小奶狗委屈地嗚嗚兩聲。
謝觀將它丟給魏學海,魏學海趕忙雙手接過來仔細抱著。別人不知道,魏學海可是知道這只小狗可是謝觀在一千只小狗里精挑細選,選出來的最漂亮的一只啊!
謝觀起身往外走,有些意外沈聆妤還站在門外沒有走。
謝觀的臉上立刻浮現燦爛笑容。
——看,他的呆呆也不願意和他分開,故意等他一起回去呢!
沈聆妤望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她轉過臉,側首詢問小鞋子步輦什麽時候過來。
謝觀皺皺眉。行吧,原來不是故意在這里等他。
沈聆妤的雙腿仍舊在康覆期,她每日都會練習走路很久。如今停在這里等步輦,必是腿上又疼了,走不動了。
謝觀走過去,邁下沈聆妤身前下面的一級石階,說:“上來。”
沈聆妤遲疑了一下,才慢慢趴上他的背,讓他背她回去。
長長的宮墻上,柳枝的影子錯落的飄在上面。謝觀和沈聆妤的身影也映在了宮墻上。
沈聆妤抱著謝觀的脖子,她低下頭,將臉枕在謝觀的肩上,歪著頭去看他,問:“我又重了些沒有?”
“八十五。”謝觀說得篤定。
回去之後,沈聆妤坐上秤上的吊椅,讓謝觀給她測一測體重。
“說了八十五。 謝觀看著刻度。
沈聆妤有點驚訝,說:“猜得好準!”
“不是猜的。”謝觀說,“這秤可以撤了,我的手臂就是秤。
沈聆妤不信:“那你秤一秤旁邊那個椅子?!”
“只對你有效。
謝觀朝沈聆妤走過來,在她身前彎腰,去親了親的額頭,右臂環過沈聆妤的腰身,用力一提,就將人抱起來。
抱著她往浴室去。
他要和她一起沐浴,再更仔細地秤一秤。
項家人歸家之後,聚在前廳里,夫婦兩個將項陽曜狠狠地責罵了一頓。
“你要護著妹妹,給微月出氣的心情可以理解,怎麽就能不管不顧地殺人去了?就不能有別的路子嗎?”
夫婦兩個你一句我一句,狠狠地批著項陽曜,又加上他過往的糊塗事,一時間將項陽曜罵得狗血淋頭一無是處。
項微月安靜地站在一旁,默默地聽著。在父親和母親暫時沈默時,她趕忙插話:“爹爹、娘親,已經很晚了,你們回去休息吧?阿兄也該梳洗一番換一身衣裳才是……”
夫婦兩個皺眉看向項陽曜,他這一臉、一身的血跡早就幹透了。刺眼的血跡落入項家夫婦二人眼中,更是又氣又恨,又責罵了幾句。
項微月又勸了好一陣子,兩位老人才離開。
項陽曜也回了自己院子,他需要沐浴換衣,身上沾滿劉良櫪的血,他嫌惡心。
項微月停在廳中望著項陽曜走進庭院,她沈默地跟上去。她心里原本也很是氣惱項陽曜的沖動,可是聽著他被父母狠斥了一頓,項微月反倒不舍得再責罵他了。
見項陽曜要去浴室,她乖乖跟進去,待下人放好水,她親自試了溫度,再擺好洗漱用具,然後快步小跑到一邊的衣櫥前,打開衣櫥去給項陽曜拿出一套幹凈的衣物出來。
雖然已經很多年沒有踏足項陽曜的浴室,可是項微月對這里的布置卻十分熟悉。因為這里的布置,和她的浴室一模一樣。
——頭幾年,他們年紀還小的時候,她有一次跑到項陽曜的浴室里來,瞧著這里布置好看,嚷著將要自己的浴室也布置成這樣。
恰好那時候項陽曜有心將幾處布置做些改變,就將兩個人的浴室重新翻修了一番,修得一模一樣。
做好這些,項微月局促地立在項陽曜身前,低著頭說:“那我先出去了,阿兄好好先泡個澡。
“好。”項陽曜說。
項微月像個打破了花瓶的犯錯小孩兒,低著頭往外走。
“微月。”項陽曜叫住她。
“什麽事?”項微月立刻屁顛屁顛轉過臉,眼巴巴望著他。
項陽曜想說什麽,卻又一時之間不知如何開口。他笑笑,說:“其實我就看劉良櫪不順眼,今日之事也不完全是因為你,別亂想。”
項微月怎麽可能聽不出來他的安慰之意?她沒立刻說什麽,只是讓項陽曜先洗去身上的血跡,她出去等他。
項微月轉身之後,項陽曜臉上的笑容消失。
他負於身後的手垂落下來,貼在身側。沾滿鮮血的手不停地發抖。是恨,是怒。
他沖進花廳時,劉良櫪在項微月身前彎著腰,正在脫她的衣服,項微月的外衣被扯去一半,露出
皙白的肩臂。
項陽曜毫不猶豫殺了劉良櫪,他幾乎是不受控制地將項微月抱在懷里。那一刻,就算是天王老子,他也會去殺!
項微月沒有離開,在外面等著項陽曜。可是項陽曜並不知曉,他坐在熱水里泡了很久,借住溫熱的浴水緩解心里的怒和恨。
等項陽曜走出浴室時,項微月趴在桌上已經睡著了。
項陽曜立刻扯下衣架上的披風披在項微月的肩上,低聲喚:“微月,醒醒。回去睡。
項微月揉著眼睛醒過來,軟軟一聲“阿兄”,讓項陽曜的眸色沈了又沈,暗了又暗。
那些瘋狂生長的情愫仿佛壓制不住。
項陽曜艱難地移開了目光,他在桌邊坐下,將倒扣在桌上的茶杯翻過來,提起茶壺倒了兩杯涼茶。
“喝點涼茶清醒些回去睡。 “項陽曜將茶杯遞給項微月。
“居然睡著了……………”項微月接過來,低著頭小口小口地喝著。
項陽曜給自己也倒了一杯,他也需要喝些涼茶冷靜冷靜他。
一杯涼茶下肚,項微月清醒了些,她迷茫的眸子逐漸清亮起來。她望著項陽曜,認真地說:“阿兄,我、我不知道怎麽說………………我覺得我應該好好跟你道謝,可是又覺得和阿兄之間說謝謝有些奇怪……”
項微月有些局促地抓了抓額間,不好意思地說:“哎呀!我就是想說有你這樣的兄長真的太好太好了!!
項陽曜握著茶杯的手指微微用力。
有他這樣的兄長太好了?
項陽曜的心情有些覆雜,他握著茶杯的力道慢慢松開,又默默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來喝。他不去看項微月,拿出兄長的身份來說話:“既然知道有些話說了就顯得生分了,就不必多說。”
“以後…….阿兄就不是風風光光的右丞了……”項微月的聲音越來越低。
項陽曜卻不甚在意地笑笑,道:“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我這右丞根本就做不長久。就算沒有這件事,陛下找到合適的人選立刻就會把我踢下去。”
他轉眸看向項微月,見她耷拉著眉眼,一副心中有歉的模樣。
“而且我本來就不喜歡當大官啊,哪有花天酒地自在!”項陽曜伸手敲了敲項微月的頭。
在項微月的頭上敲完,項陽曜才意識到這動作有些不對,手指僵了僵。
若是尋常兄妹,這樣的舉動倒也不算越矩。
可是他心里有鬼。
項陽曜的手指蜷了蜷,慢慢收回來,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
項微月還有好些話想跟項陽曜說,阿兄對她這樣好,她覺得自己一定誤會了什麽,她想將話說清楚,解除和阿兄之間的誤會。可是一時之間,她不知道從何問起,東扯西扯,說了好些有的沒的。
不管她說什麽無關緊要的小事,項陽曜都會認真地聽。
夜深了。
“你是說還想去敞鑊莊賞菊嗎?好,過兩日菊花開得更旺些的時候,我就帶……………”
項陽曜的話沒有說完,項微月忽然湊過來,將吻落在他的臉上。
項陽曜的話生生頓住,整個身體也僵住。五雷轟頂的滋味,不過如此。他不敢置信地轉過頭望向項微月,見項微月眸色迷離,一看就不是清醒的狀態。甚至,也絕非犯困的樣子,而是受了藥物的影響。
項微月的手臂纏上來,抱住項陽曜的肩,柔軟的唇在他的臉上蹭了又蹭。項陽曜那件披在她身上
的外袍滑落,那自己被撕壞的外衫遮不住如雪的鎖骨和肩臂。
項陽曜很快反應過來,他應該立刻將項微月推開。
可是他驚愕地發現自己的手完全不聽使喚,他本來是要將項微月推開,卻變成了擁抱。
他很快覺察到自己身體里的變化,慢慢不受控制!
受到藥物作用的人不僅是項微月,還有他!
項陽曜最後的理智轉眸望向桌上那壺涼茶。
瘋癡本能的愛欲在藥物的作用下將所有的理智壓制,屋內兩個人的身軀緊密地糾纏在一起。
項陽曜的院子里有幾個小妾,都是出身很差的勾欄女、可憐婢。項陽曜在不同情況下救過她們,
將她們接回來的時候,明確告訴過她們,給她們吃飽穿暖,但是要求她們安分守己地住在院子里,不可生事。
他從未碰過這些小妾,他只是需要這些擺設,以來弄爛他的名聲,以來讓京中女眷不願嫁他,以來終生不娶。
雖然項陽曜無所求地養著她們,可是日子久了,她們或出於擔心被趕走,或出於不端的品性,渴望更多。
是以,有一個叫松梅的小妾在項陽曜的涼茶里加了春.藥。
聽說項陽曜今日被父母責罵得狠了,豈不正是暖玉香濃的好時候?松梅算著時辰趕過來。
她站在門外,整理下衣擺,剛要進去,聽見了屋內的旖聲。
松梅楞住,難道被哪個小賤人捷足先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