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到一壇桂花釀 - 第35章 寒露—羊肉湯
寒露已至,水汽凝結。清晨露水,觸之有刺人的涼意,日子涼了,譚栀愈發貪懶,若非順子日日去喚,不至午時絕不起身。
後院的兩大缸桂花蜜,已食到第二缸的一半,每日清晨深色罐身都會沾上微涼露水,打濕取蜜阿毛的手;酒樓大堂的“秋蟹”食牌挂上已有半月,按照譚栀的吩咐,做的十分敞亮,尋的老師傅刻花紋;臨城日日送來的秋蟹,只只蟹黃膏滿,十分叫座,食客入樓必會點上三五只;一切事物都在節氣的流逝當中度過,遵循着萬物生、萬物長、萬物成的規律。
因天氣轉涼,小二都不再穿粗布短褂,穿上厚軟些的秋衣衫,夜裏冷得狠時,還會穿上薄襖子。不過現時亦就清晨與夜裏涼些,得到霜降後,這冬天才是真的來。日頭升至頭頂天空上方時,穿着秋衣衫會有些微微的熱意,小二們還得做些擦桌擦凳的活計,自是厚軟秋衣裹貼的皮膚,蒙上一層溫熱細汗,雖覺熱卻是不能脫下秋衫,一不小心着了風,那便是要咳嗽到入冬了,麻煩得很,擦完桌椅板凳,便可在後院圍坐一桌,飲兩杯略溫桂花蜜飲,熱熱鬧鬧說說話,話說盡,廚子便來了。
譚栀今日早起了些,踏出小廂房屋門時候,倆小二與順子正坐在石桌前,飲着桂花蜜道話,阿毛這個眼尖的先瞧見譚栀,喝的一張小臉紅撲撲,站起身便笑嘻嘻喚:“掌櫃的。”,順子轉身瞧譚栀,見他打着呵欠,露出一張深淵口,不由吃吃笑出聲,揶揄道:“今日起得倒怪早的。”,言罷走至井旁木盆拿出瓷碗,給他去盛桂花蜜。
譚栀不理順子的揶揄,坐在北邊的位子上,又打一個呵欠,含含糊糊問道:“那缸桂花蜜還剩多少?”
“一缸還剩大半呢!”,順子遠遠地應,聲音被秋風吹得有些散,生怕譚栀聽不清,又扯着嗓子喚第二聲:“還有許多呢!”,惹來阿毛、阿貴二人的低笑聲,譚栀則笑着訓道:“還笑?!待會兒被你順子哥兒知曉,又得挨說。”,見阿貴面上仍有笑意,又聽得身後順子逼近的腳步聲,斂了些面上笑意:“笑着飲蜜水,待會兒若是嗆了嗓子,我可不尋大夫給你瞧,曉不曉得?”
阿貴這才止住笑意,乖乖飲着桂花蜜,順子則将桂花蜜兌入适量溫水攪融,放于譚栀面前。
悄然流逝的時間不僅帶來涼涼秋意,還帶回徐宴的信兒,譚栀曾捏訣兒捎信兒丢去東北方向,上頭有他的神識印,若是經過徐宴所在之地,定會被他收到,訣兒丢出去沒幾日,便等來了徐宴的音訊,只有短短一句:“你這猴皮精兒,飲完桂花蜜速來請罪!”,譚栀卻瞧得彎了眼,勾了唇,他便知曉,老石頭就是一心軟人兒,大抵有着一顆藏翠閣绾绾姑娘的軟心腸,後者能吃吃笑着給他講才子佳人故事,前者則能幫他補上捅出的窟窿眼兒。
他想着前幾日收到的徐宴音訊,心下便也愉悅,左瞧右瞧瞧般,目光落在井旁的另一大木盆上,不确定般問道:“木盆裏裝的可是秋蟹?”
順子點頭,“早早的便送來了,水草和蘆葦葉子遮着,細草繩捆着,自是難逃。”,言罷話頭卻倏地轉回譚栀身上:“掌櫃的今日可還要去河海清宴飲羊肉湯?”
阿毛與阿貴不清楚自家掌櫃與對街酒樓掌櫃的交情,自是明面兒飲着桂花蜜,耳朵卻豎着直直的,小心地瞥自家掌櫃的面,當着其餘兩名小二的面,譚栀自是有幾分不自在,支支吾吾般點頭,順子則是有些無奈,掃一眼阿毛與阿貴,後者二人便快快埋頭,逗得譚栀心中發笑。
眼見着霜降後便是初冬,河海清宴挂上羊肉湯的食牌,桂花酒樓一來尋不到好的養羊人,二來本家廚子沒有去膻味的好法子,自是只能随其後挂上炖牛尾的食牌,想着總不能叫對街搶去許多生意。
譚栀總是個饞嘴的,見河海清宴上了羊湯,自然叫順子去買來嘗嘗,還不要臉皮的捧着自家青瓷大碗去盛,這一嘗便知其妙,日日便嚷着要喝,順子卻不肯去第二回,還吩咐阿毛阿貴亦不能幫他,無奈之下,譚栀只得親自去對街酒樓飲,日日皆去,這臉皮兒便也愈厚,不僅食羊湯,還日日拿回福子予他的甜果,同倆小二分食之。
一碗羊肉湯,白瓷寬口大碗盛着,熱騰騰,白氣蒙蒙,上桌時碗底碰着實木桌面,發出沉悶的一聲響,湯面幾片手撕嫩白微黃蔥段,飄着微紅辣子,湯氣裹着蔥香與辣香襲面而來,羊肉鮮嫩,帶着微微的膻味入口,不飲得鼻尖微紅,眼尾微濕,便不算是個快活的早晨,如何能叫譚栀不心生歡喜,而後日日去飲?
譚栀日日去飲,慢騰騰從自家後院出去,穿過青石砌磚的街面,再與涼糕鋪子張大哥遠遠地打聲招呼,有時碰上難見的秋雨,手中撐竹傘亦是慢騰騰地走,這條石街不知何時砌成,書中亦尋不到痕跡,許多青磚邊角缺失,不知是哪匹撒歡的馬兒踩疼了磚石,叫它顯現裂紋,亦或是哪位不可一世的大俠,刺人心,取人命的劍尖挑着它,叫它崩裂開來,然後在秋雨的清晨,濺濕譚栀的衣衫。
所幸今日秋高氣爽,清晨的微涼日光落在譚栀身上,叫他白皙的面有些瑩,還未走進河海清宴便瞧得福子,當即笑嘻嘻道:“福子,我要一碗羊肉湯。”,福子笑着朝他點頭,走入膳房。
他不知眼下還早,酒樓廚子還未曾來,連着數日為他做羊肉湯的人皆是祁殊,随着熱氣騰騰羊湯端上木桌,祁殊亦坐到他面前,譚栀飲湯不大願理會他,見他目光皆是落在自己面上,嚼着羊肉含含糊糊道:“你瞧着我作甚······”
祁殊一聽便笑,丢給他拭汗的軟巾道:“你日日食,竟也不膩?”
譚栀一聽便急,将口中羊肉咽下,又是那股子熟悉的狡黠與得意勁兒,掏出一大錠銀子:“我給你銀子,你還不願做買賣不成。”,盯着譚栀藏笑眸子好一會兒,将銀子往他面前一推,笑着道:“喏,一大錠銀子,買你這酒樓掌櫃為我做碗羊肉湯,成不成呀?”
祁殊一愣,随即一笑,将銀子接過,指腹順勢撫他掌心一道,癢得譚栀縮回手,有些氣呼呼般瞧着他,皺起眉頭,譚栀話音則似藏着笑意一般:“成,如何不成?”,言罷便要入膳房,卻被譚栀拉住,他理直氣壯地提出要求:“這可是一大錠銀子,羊肉要比這碗,多上許多。”
祁殊又是一笑,依言點頭,臨入膳房又扭頭瞧譚栀一眼,見他一口一口喝着奶白羊湯,燙得嘴唇紅紅,神色亦不免柔和下來,提聲問道:“兩缸桂花蜜飲得如何?”
譚栀正忙着飲湯,卻不得不擡頭回答他問題,面上自然有幾分不高興,按捺性子,語氣有幾分不滿,卻又一副乖順模樣:“還有一缸,許多呢!”
祁殊這才踏入膳房,阖上膳房屋門之際,低聲朝自己嘆息一聲:“小沒良心的,喝得可真快。”
作者有話要說:
算是一點糖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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