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到一壇桂花釀 - 第2章 八珍鴨
第二日,桂花酒樓。
昨日只有寥寥幾位食客的大堂,今日只有一位食客,眼珠子還瞥了對街河海清宴好幾回,譚栀亦順着他的目光,饒有興味地瞧河海清宴樓前,那兩位姑娘家白皙細膩的手腕。
譚栀覺着今日酒樓的生意,可用一詞形容,那便是“門可羅雀”,他雖不是做官人,可食客少,卻是真真切切,河海清宴掌櫃的,今日出了一招,那就是請了藏翠閣的兩支花,一枝芙蓉,一支牡丹,聽人說,藏翠閣的阿嬷要一人一日五十兩銀子。
此時,這兩支花正在樓前迎客呢,譚栀瞧了也心動不已,眉如柳葉,眸如點星,兩片盈盈薄唇更是洇了淺淡口脂,如淌落一層淬光朱色,擡眸瞧了一眼譚栀,盈盈一笑,譚栀立馬招了順子上來,“咱家賬上還有多少銀子?”
“三十餘兩。”,順子支着下颌,眉頭微皺,瞧着譚栀,神色略戒備。
譚栀瞬間就垮了臉,吶吶道:“那還不夠請一名姑娘的呢?”,說着瞥了樓下一眼,模樣可謂煩惱,同後院常來偷幹魚的貓兒有得一較。
順子玲珑通透,立馬明白他的心思,扭身就要下樓,譚栀在後頭巴巴地喚他:“順子,你給我捎些桂花蜜上來,我這心兒裏頭,比蓮心還苦。”
“掌櫃的為何而苦,還不是因着請不了藏翠閣那些個姑奶奶。”,順子從前襟掏出小玉算盤,丢到譚栀懷裏,又從卷袖中掏出賬簿,恨鐵不成鋼般道:“趕明兒咱,要喝上西北風喽。”
譚栀不會算賬,只得規規矩矩将算盤賬簿擺在木桌上,蹙着眸子,巴巴地瞧順子,他的眼睑生得白而薄,輕輕一蹙着,裏頭便似盛了潋滟水光,又喝了茶水,面頰染了一層薄紅,當真不似個掌櫃模樣,順子無奈,只得轉身下樓,輕飄飄留下一句:“桂花蜜壇可要見底了,往後若沒了掌櫃可不許跟我鬧。”
譚栀心裏一驚,掰着手指數數,算了算離桂花開的時節,得有小半年,眼見着順子就要下樓,擺手:“那、那少盛些。”
桂花蜜可難制,後院的那顆桂花樹,花開的不多,譚栀都怪到臭石頭身上,都因埋着他的老身子,花才開得這般少,以致每年譚栀都要歇店三日,和順子到深山老林裏摘取,可費功夫,最好是露水未盡時取下,還要細細地挑,桂花生得又嬌又小的,譚栀的眸子都要盲了。
可每年做的總比不上食的,譚栀為此頗為苦惱。
很快,順子上了樓,白瓷碗底,桂花蜜只有淺薄一層,像給碗底鍍了一層明黃,左手玉盤還盛了兩枚圓潤甜瓜,瞧着便白嫩嫩、脆生生,恰逢樓下又來了一位食客,順子将碗一放,便“蹬蹬”地下了樓,招呼去了。
譚栀獨自在樓上坐着,竹簾照舊放下,早春的日頭不傷人,落在身上,惬意極了,譚栀将桂花蜜澆在份好的甜瓜上,鼓着腮咀嚼,瞥向河海清宴二樓,可謂熱鬧非凡,定晴一瞧,可不正是對街掌櫃的,許是來了友人捧場子,正言笑晏晏,熱絡道話。
譚栀捏了個法術,豎起耳朵聽了起來,入耳是男子嗓音,如緩流泉水般清潤:“劉兄,本家飯食可還入得口?”
“祁兄說的哪裏話,自然是入得。”,同桌幾名男子七嘴八舌,異口同聲應答,如同數十只鹦鹉般,譚栀一當時沒控制好法術,竟是萬分聒噪,索性去了法術,如玉指節掀開竹簾一角,打量着幾位面向他的男子,呀,模樣怪俊俏。
譚栀心下感嘆,露出小半張臉,眼眸幾近碰到樓沿桃花枝條,這株盆植桃花,正開着,亦粉亦白的花瓣層蒙露水,他今日又躲懶,不曾束發,随意扯一淺黃絲線裹系,聞着河海清宴傳出的肉香,瞧人樣貌的初衷都忘了,伸着腦袋嗅着,口中的甜瓜都澀了不少。
許是察覺到他的目光,對街掌櫃的冷不防扭過身來,譚栀本能地欲掩癡态,倏地收回手指,眉梢觸着桃花枝梢,吸了一口涼氣:“嘶······”,掏出銅鏡一瞧,竟紅了一道,譚栀揉了揉不甚在意,對着鏡子瞧起自己眼睛來,心下感嘆:“對街掌櫃的,模樣竟也這般俊俏。”,那人扭身時,他分明瞧見一雙桃花眼,眉梢眼尾染淺紅,上方的劍眉舒展,扭身時面上還挂着笑意,唇角微陷,那雙眸子,明明跟臭石頭一個模樣。
從前他還沒化形時,臭石頭已經活了五百年,無事便化作人形,将他從桂花樹下挖出來,絮絮叨叨道他的前世,臭石頭前世是株桃樹,三千棵桃樹裏,成精的那一棵,道他每回去芙蓉樓,樓裏的姑娘家最歡喜他來,嬌莺軟語都說與他聽,對街掌櫃的,分明生得比臭石頭還好看,指不定藏翠閣的阿嬷都少收他幾兩銀子。
臭石頭這幾日不知道去哪了,不然他定要他來瞧瞧,剎剎他的得意氣,譚栀放下銅鏡,“蹬蹬”地下樓,系發的絲線都散落開來,待跑到順子跟前,烏黑的發絲如水中細柳四散,貼着譚栀白皙的頸子,順子瞥了一眼樓內的食客,丢給譚栀一條絲線,面色無奈:“掌櫃何事這般急切?”
“順子,你至對街河海清宴買道招牌菜來嘗嘗,聽說是八珍鴨,你意下如何?買回我跟你同食。”,譚栀便走邊說,就要去翻櫃面的銀子。
順子先他一步護着櫃面,搖頭:“不成,掌櫃若要食,便自己去買,小的不去。”
譚栀撐着手肘立在櫃面前,立馬換了一副巴巴的模樣,抓着順子手腕,“好順子,你就給我買一回罷,順子姑爺爺,您就去一回罷。”
他說得可憐,指尖都捏紅了,譚栀對他有恩,他的爹娘當年得了急症,譚栀出面給了銀錢醫治,開了桂花酒樓,還許他做了跑堂小二,兩人僵持片刻,順子先松了手,從櫃裏慢吞吞拿銀錢,板着臉道:“就這一回。”,不情不願地往河海清宴去了。
半個時辰後,順子才回來,惟一的食客也走了,譚栀索性歇了樓門,八珍鴨拿油紙裹着,還未啓封,就聞到了濃郁的肉香,譚栀心急地拿手去解,燙得一哆嗦,指尖通紅,捏着耳朵跺腳,順子嘆氣,至膳房拿了刀與竹筷。
油紙一經挑開,潤了油的鴨肉就展露人前,譚栀咽了口唾沫,竹筷挑了一層蜜色鴨皮,入極了味,又浸滿了湯汁,香得人舌頭都要化開,譚栀挑開鴨身,下頭竟還藏着許多東西,兩枚油亮海參,兩枚九孔螺,還有十餘粒瑤柱,都浸在湯汁裏,還有譚栀十分歡喜的幹蝦粒。
一只整鴨,很快便被二人分食殆盡,譚栀餍足地嘆氣:“怪不得一只鴨子要八兩銀子。”
順子眼睫顫動,分明心疼銀子,看了一眼河海清宴大堂烏泱泱的食客,也深深嘆氣。
作者有話要說:
注:九孔螺乃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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