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一 - 第32章 火燒渙靈溪2
那些少年登時一個機靈,七手八腳将不該在這時出現的東西藏好,飛快地坐好。等林皓暄皓和林陸安從窗外經過時,乖乖叫道:“前——輩——好——!”
林陸安點頭微笑,林皓暄卻停下步子,非常有架勢地問道:“你們的老師呢?為何不在啊?”
“報告前輩,這是一堂自習課!”
林皓暄“哦”了一聲,負手便要走。衆少年見狀松了一口氣。可林皓暄卻忽然又停下腳步,故意皺着眉頭,狐疑道:“奇怪,我怎麽聞見一股香味?”
立即有人道:“皓暄前輩,一定是您的鼻子出了問題。”
那群少年開林皓暄的玩笑慣了,此話一出,不僅不畏懼,還紛紛捂嘴笑起來。林皓暄感覺臉上無光,咳嗽了一聲,繼續道:“而且是一股面條的香味。”
那些少年登時啞了。林皓暄回過頭對林陸安說話,實則偷偷瘋狂用手扯林陸安的衣服,道:“尊敬的陸安前輩,您是不是也聞到了?咱們家最近有項規定,就是嚴格禁止在學堂裏吃東西,如果被發現了就要光着屁股當着所有人的面罰站呢。哇,那香味好像就是從倒數第二排那邊傳過來的呢!”
渙靈溪的确有規定不允許在學堂裏吃東西,但懲罰措施卻遠不是林皓暄瞎編的那般無厘頭。林陸安拗不過林皓暄,只好道:“似乎的确如此。”
那倒數第二排偷吃面條的少年臉色又紅又白。而經過林皓暄的一番胡言亂語,其他人也紛紛向那少年那邊望去,幸災樂禍。林皓暄走進學堂,道:“天哪,這位小朋友,你的衣服裏怎麽冒出來一股白色的煙霧?不會是着火了吧!”
那少年連連搖頭。林皓暄“嘿嘿”笑了兩聲,突然變臉,道:“站起來!”
那少年立即吓哭了,哆哆嗦嗦地從衣服裏掏出一碗吃到一半的面條,抽泣道:“前輩我錯了,這是我第一次在求知堂吃面條,求求你放過我吧。”
林皓暄“哼”了一聲,道:“看你可愛,那就先放過你吧。”說着,又道:“所有人,站起來!”
衆人面面相觑,紛紛站了起來。林皓暄坐看看右看看,道:“跳!”
說完,衆人紛紛跳起來。越跳越石化。
只見随着身體的跳動,不斷有各種吃的玩的噼裏啪啦從衣服裏掉出來。林皓暄佯怒道:“好啊!簡直膽大包天!竟敢在學堂裏吃東西!明天除了那位吃面條的小朋友所有人光着屁股站一節課!”
剛剛哀嚎一聲,林皓暄便立即攤開雙手,道:“不過呢,你們的老師還沒有來,所以只要不被他知道你們在學堂裏吃東西你們就不會挨罰。這樣吧,本前輩就犧牲自己的體重一次,你們把東西都給我,讓我替你們銷毀吧!”
于是,林皓暄抱着一大堆吃的玩的春風得意地走了出來。二人一邊走,林皓暄一邊道:“哈哈哈,那些可都是我小時候就用膩的伎倆,別以為我看不出來。”
話剛飛出嘴,忽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什麽,臉都快裂了。林陸安回過頭來,微笑道:“原來你小時候偷偷在衣服裏藏東西嗎?”
這笑容令林皓暄有些毛骨悚然,讪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也許吧!哎呀,我好像有點不太記得了呢!!”
林陸安真誠地建議道:“我說過讓你平時注意身體,如果有時間,不妨泡一杯枸杞。”
“……”林皓暄委婉地拒絕道:“不不不,哥,枸杞那種好東西我怎麽舍得自己占呢?當然是全都讓給你啦!”說着,低頭心滿意足地看着滿懷的吃的喝的,十分享受地道:“年紀大了就是好,教訓起人來肆無忌憚的。”林陸安卻道:“我的年紀并不大。”林皓暄趕緊道:“好吧好吧,我滴哥,在我心裏您永遠十八歲!”
二人說着說着,林皓暄攔下一路過的家仆,将自己懷裏的東西全部塞給了他,囑咐道:“這些東西就麻煩你放到我的房間去啦。”便同林陸安上了思弦樓。
思弦樓中,阿螢正端坐在窗前,在雲裳的視線中一邊抹眼淚一邊讀書,兩只小鞋子都是一只小貓的模樣,可愛極了,在椅子上踢來踢去。這時忽然聽見一陣細不可聞的玉佩聲,雙眼一亮,書也不讀了,飛跑着向門外沖過去道:“爹爹!!!”
林陸安俯身将阿螢抱起來,阿螢狂抹眼淚,抱着林陸安的脖子控訴道:“娘又訓斥我了!”
雲裳嘆了口氣,起身道:“我讓你讀會書,一炷香時間都沒到你就坐不住亂跑,我叫你專心一點,就是訓斥你了?真是比男孩子還要調皮。”
阿螢有了林陸安,說話也有了底氣,道:“我生着兩條腿就是為了跑來跑去的嘛。”
林陸安道:“阿裳,既然阿螢不愛讀書,便不要總逼着她讀了。”
雲裳扶額道:“夫君,你知道阿螢的性子為什麽越來越倔強嗎?都是因為你平常太嬌慣她了,要什麽給什麽,我實在奈何不得。”
阿螢附和道:“我覺得爹爹說得很對。你不同意,你是壞娘親。”
雲裳道:“反正不論我說什麽你這丫頭都不會聽。多大了,還是像以前只有兩三歲嗎,快從你爹身上下來,羞不羞!”
阿螢嘟着嘴巴極不情願地走到地上。林皓暄這時蹿出來,道:“看看伯伯給你買了什麽好東西!”
阿螢頓時又來了精神,撲上去道:“天底下最好的伯伯,是我上次想要的那條紅色發帶嗎!”
林皓暄嘿嘿道:“當然不是那條繩子了,是更好的東西。你看!”
說着,将手裏的包袱打開。阿螢卻失望地“喔”了一聲。林皓暄見不對勁,疑惑道:“怎麽了??你難道不喜歡這副面具嗎???”
怪不得阿螢不喜歡。這面具是一副青銅面具,鬼面獠牙,好不可怕,估計放在枕頭邊上晚上都能做噩夢了。如果是送給好武的男孩子,也許會喜得尖叫,但阿螢總歸是個女孩。阿螢搖搖頭,噘着嘴道:“一點也不喜歡。”
林皓暄搔搔頭,道了聲“是嗎”,這時又道:“我看你生辰快到了,本來把這個當做你的生日禮物的。”
阿螢掰着手指頭道:“我數過了,再過十一天我就七歲了,到時候就可以穿爹爹給我買的好看的裙子了。”
林皓暄道:“伯伯我也給你買了一條裙子哇,怎麽沒看見你穿呢?”
阿螢忸怩片刻,很不好意思地道:“因為伯伯你給我買的裙子格外醜嘛……”
林皓暄:“……”
阿螢繼續道:“屁股上好大一個蝴蝶結,太難看啦,我穿出去會被大家笑話的。”
林皓暄感覺受了傷,卻依舊不死心地又拿出一個東西,道:“你再看!”
阿螢這才高興地拍掌,道:“是我最喜歡的小白兔形狀的糯米糕!!”
林皓暄嘿嘿道:“伯伯我帶了兩份,一份給你,一份給你娘。”
雲裳接過,道:“皓暄,多謝你了。阿螢,快謝謝伯伯。”
阿螢一邊吃一邊道:“靴靴波波。”
林陸安看着阿螢都快吃完了,小聲道:“還是沒有我的……”
林皓暄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教訓起他道:“哥啊哥,你是什麽人?還需要弟弟我每次出門也給你帶什麽回來嗎?次次你都要這樣說一句!你不能再如此任性了,我實在十分操心,懂嗎?”
林皓暄說着說着,林陸安卻一直往他衣服上瞅,忽然道:“你是不是又幾天沒洗澡了?”
阿螢笑道:“哈哈哈!伯伯不愛洗澡!”
林皓暄立馬捂住林陸安的嘴,道:“哥!!說好不在外人面前提我難堪的事的!!”
林陸安扒開林皓暄的嘴,真誠地念叨道:“不是我說你啊,皓暄,一個人愛幹淨是基本的。你總是嫌麻煩,不肯洗澡,你知道身上的氣味會很難聞嗎?每次我說你,你就跑掉,或者說我啰嗦,但我也是關心你,所以才總是管着你的。你不要捂住耳朵……也不要躲到門後面去,不管你跑到哪裏你都會聽到我的聲音的。我對你說這麽多遍,就是希望你可以記在心裏……你不要打滾,我也沒有說很多話吧……好了好了我不說了。”林皓暄終于松開捂住耳朵的手,呼出一口氣。林陸安卻好像又想起了什麽,道:“皓暄啊……”
林皓暄一陣顫抖,閃到雲裳身後叫道:“嫂嫂救我!!!”
這時候,一陣鐘聲敲響,林皓暄道:“哥,商談會要開始了!”
二人連忙上樓拿東西,林皓暄在門外等得天昏地暗,踱來踱去,忍不住道:“哥,你怎麽還沒出來???”
林陸安道:“快了快了,我找一下東西。”
鐘聲愈發急促,林皓暄也有些急了,道:“哥你為什麽老是忘東忘西!!再不出來我就要走了!!”
說完沒一會兒,見林陸安依舊沒個影,林皓暄一把推門進來。林陸安還在東找西找,一邊找一邊迷茫自語道:“明明記得放在這裏的”。
林皓暄連忙幫忙,忽然瞥到什麽東西,臉上登時爬滿了黑線,恨不得立刻自刎:“哥……”
林陸安匆忙中擡起頭:“啊?”
“……”林皓暄一把林陸安攥在手裏的東西抽過來,舉到他眼前晃了晃,道:“這是什麽???!!!”
林陸安:“……”
林皓暄恨不得哭出來:“為什麽??!!你拿在手上自己都看不見嗎!!”
林陸安沉吟片刻,似乎很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将那東西又從林皓暄手裏拿了回來,道:“抱歉抱歉,記性不太好……”鐘聲更加喪心病狂,話未說完,林皓暄連忙把他往外面推,一邊推一邊道:“您老人家經常健忘就別再提了,快走吧要遲到了!!!”
江東唐門灣裏有二景,名“母雞啄米”、“天空古樹”。前者,為什麽不叫“小雞啄米”,是因為唐門灣裏常年愛養雞,尤其愛養母雞。因為需要母雞生蛋,所以總宰公雞炖湯吃,漸漸的,來客總看見許多只母雞帶着一群小雞在府裏跑來跑去。後者“天空古樹”,是唐門灣裏有一棵自立家時便種下的古樹,因為高度參天,而名“天空樹”,幾乎是唐門灣的路标。
江西破甲城,也有一景,名“遺世巨都”。破甲城占地面積是玄門家府中最大的,所處之地避開了人口密集的鬧市區,處在戈壁。府內壁壘森嚴,遍布高大機關,用以自衛。說是家府,卻更像座真正的“城”,其內吃喝玩樂應有盡有,有甚者甚至一輩子都沒怎麽出去過。破甲城夜晚的景象更是舉世繁華,而這般景象,在數年前被一路過的知名畫家在山頭上畫了出來,破甲城的夜景也随着畫作的流傳而得名“遺世巨都”。
江南司音閣有二景,名“雲岚天梯”、“冥山晚鐘”。前者便指的是司音閣那道直通雲天的天梯,而後者,指的便是司音閣太陽落山、天空卻未全黑的時刻,在高山流水、黛瓦風車的景象裏,敲響的幽揚鐘聲。而司音閣的這冥山晚鐘一景,與江北渙靈溪的二景之一“閻王索命”,是相對應的。
“閻王索命”這名字起得分外滑稽,說的便是渙靈溪每逢會議便準時準點敲響的鐘聲。那口鐘不知用了多少年,聲音難聽無比,敲鐘人雖換了一代又一代,卻神奇地都秉持着一個特點:“能敲快絕不敲慢,能要命絕不留情”。鐘聲急促無序,極不耐煩,好像恨不得把整個渙靈溪生生敲出魂兒來,實在像閻王爺來索命,被滑稽地列為了一景。而渙靈溪的第二景便是著名的“飛鵝走壁”,渙靈溪的大白鵝是出了名的兇悍,也是因此,渙靈溪的治安特別好。只要不是身穿仙鶴白衣,不管你是男是女、是胖是瘦、是美是醜、有錢沒錢,鵝都要沖上來把你擰一頓,讓你嘗嘗它們的羽毛,厲害的時候更是恨不得飛檐走壁。每回來客,都要由一兩名林家子弟護送着出入。
阿螢站在樓道口,依依不舍地看着林陸安與林皓暄遠去,耷拉着腦袋重新坐回窗邊,開始了自己讨厭至極的讀書。
雲裳坐在阿螢的對面,開始為阿螢繡起了新鞋。阿螢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趁雲裳不注意,把腦袋擱在桌上,用書擋着打起了盹。
思弦樓上,時不時有人進進出出,喝茶談天讀書。當真是一如既往的尋常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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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灰影執劍落在思弦樓附近的樹林裏,足下一點,便向思弦樓掠去。
剛走出思弦樓的人見來人戴着一副面具,氣氛不善,攔住他道:“你是什麽人?!你穿着的衣服怎麽是——”
話未說完,一劍便捅過那人胸膛,猛地抽出。
路過的人立即驚叫起來,四散而逃。灰衣人又是幾劍掃出,屍體翻滾在地,鮮血淋漓。他大步走進思弦樓中,射出一道靈力緊閉上門,竟沒有人能夠再打開。下手毫無選擇,見人便斬。腰側佩有一串銀鈴。
人群驚恐地大叫道:“傅奈川——!!!”
樓上,雲裳聽見樓下一片混亂,匆忙起身察看。只見大批大批的人驚慌失措地向樓上湧來,抓住她便道:“夫人,是傅奈川,是傅奈川來了!!!樓下的大門已經被他封死了!!!”
雲裳難以置信地道:“怎麽會?!!!”
雲裳沖回屋中,一把抱起阿螢,再也顧不上什麽儀态,幾乎是瘋了一般地在樓道中跑着。阿螢在她懷中悠悠轉醒,揉了揉眼睛,道:“……娘,怎麽這麽吵啊?”
下一瞬間,身後一人猛地噴出一股鮮血,摔在了地上。
阿螢瞪大了眼睛,瞌睡瞬間醒了,哭叫道:“人死了!!!好多血!!!娘,我好害怕!!!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不斷有人推開窗子往樓下跳去,有的摔死,有的在緩慢而痛苦地掙紮。雲裳抱緊阿螢,喃喃道:“別怕,阿螢別怕,娘會保護你的。”
阿螢叫道:“着火了!!!”
一股大火以怖人的速度從樓下蔓延上來。思弦樓頃刻間化為火海。一樓,數人向大門擠去,瘋狂捶打着門扉,叫道:“有沒有人???!!!有沒有救救我們!!!着火了!!!”不是被大火燒死,就是被利劍捅死。
忽然,一道灰影閃過,落在雲裳面前。
雲裳猝不及防,一下子摔在了地上,緊緊把阿螢往懷中塞,流着淚道:“傅奈川,真的是你!你怎麽能這麽狠心!!!”
阿螢一邊大哭一邊捂住眼睛。傅奈川頓了一頓,道:“把她給我。”
雲裳驚恐萬分。傅奈川步步逼來,從雲裳懷裏一把奪過阿螢。阿螢不斷掙紮,拿嘴巴咬他的手,尖叫道:“壞蛋!!!咬死你咬死你!!!放開我!!!”
雲裳淚水糊了一地,黑發散開,倉皇中吃進嘴裏,爬在地上對傅奈川慌張地懇求道:“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傅公子,看在陸安和你曾經是同門的份上求求你放過阿螢吧,阿螢她只是小孩子,不懂你們那些情仇,求求你殺了我吧,放過我的孩子!!!”
傅奈川一腳将她踹翻在地,拎着阿螢便往窗戶走去。阿螢将他的手臂咬出了好幾道血印,傅奈川卻好像感覺不到似的。雲裳瞪大了淚眼,瘋狂地沖過去道:“阿螢!!!”
阿螢哭道:“娘!!!爹爹!!!救我!!!”
傅奈川站在窗前,一把将阿螢扔了下去。
雲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瞬間,一把銀劍刺穿了她的喉嚨。
雲裳瞪大了眼睛,張大着嘴,神色茫然,眼眶裏還噙着點點淚光,仿佛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一劍抽出,雲裳閉着眼睛,倒在了地上。
思弦樓已經被大火完全吞噬了。
這一日,半個渙靈溪都遭到了烈火的摧殘,哭喊聲與說話聲混成一片。烈火吞噬着半個渙靈溪,蔓延過綠樹、假山、樓閣、房屋,恨不得将它們吃得連渣子都不剩。黑煙滾滾,仿佛是死去的亡魂,混混沌沌地升上天空。
“快通知其他家族,渙靈溪起火了!!!”
“快去附近那片水塘取水!!!”
“沒了,都沒了……人死了,東西也被燒光了……!!!”
“是傅奈川幹的!他不僅放了火,還把人全殺死了!!!”
“果然是陰險狠毒、喪盡天良。殺了傅奈川!!!”
好似老天也為此而憐憫,忽然間,天空下起了細雨。
路上,屍體、鮮血、殘垣、水漬,連成一片,映入眼簾。
林陸安茫茫然地推開人群,擡頭望去,只見大火中的思弦樓,仿佛成了噩夢中的場景。火舌狂舞着舔舐着每一寸角落。圍廊上有幾只黑點在躍動,他們在叫喊什麽,沒有人能聽見。忽然一陣熱浪掀起,那些黑點變成了屍體,下雨一樣乒乒乓乓地砸了下來。
林皓暄推開人群擠了過來,眼眶已經濕潤了。他攥緊雙拳,揪住人就咬牙道:“是誰幹的???!!!我問是誰幹的???!!!”
這過于悚然的景象占據了林陸安整個視野。四周嘈雜不堪,林陸安腦中一陣恍惚,感到支撐着站立的力量在流失。緩緩地捂住雙耳,蹲了下來。
血雨砸在他的發上、衣上、身上,像是外來的無力感一刀一刀将他淩遲。他紅着眼眶,啞着嗓子,喃喃道:“我此生未做何壞事,為何如此?”
忽然間,他睜開雙眼,站了起來。林皓暄道:“……哥!!!”
林陸安對他道:“你留在這裏。”
說完,執着慰風劍,身影消失在了人群裏。林皓暄心中有疑,放心不下,正欲追上去,忽然有人喊道:“有沒有來幫忙安置這些屍體?!!”
林皓暄看着林陸安消失的地方,攥了攥雙拳,一抿唇向那喊聲傳來之處奔去了。
林皓暄半跪在地上,同其他人合力将屍體一個個搬走,放到校場上。提水滅火的腳步雜沓,喊聲四起,整個渙靈溪都未曾這般緊張忙碌過。
林皓暄不知道往返了多少次。校場上的屍體越來越多,數量浩浩蕩蕩,令人看着毛骨悚然,又心痛。這時,林顯佐冷着臉走來,衆人叫道:“家主!”
林皓暄當即擡頭望去,擦了擦汗。只見林顯佐負着手掃視了校場上密密麻麻的屍體一番,問道:“死了多少人?”
立即有人道:“數量太多了,有的屍體還未來得及搬過來。不過,數量應該是成百上千。”
林顯佐沉默片刻,動了動嘴唇,道:“陸安呢?出了這麽大的事,他又去哪裏了!”
林皓暄連忙道:“哥他剛才突然離開了,我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林顯佐嗤道:“沒有一個派得上用場的。”
林皓暄攥緊了拳頭。
待屍體整理完畢,盡數蓋上了白布。而這時,渙靈溪的大火卻遠沒有撲滅。浩浩蕩蕩的林家人站在校場上,林顯佐站在高臺之上,高聲道:“今日火燒渙靈溪一事,有人目擊到是傅奈川所為,至于傅奈川是誰,相信大家心裏都有數。”
“殺了傅奈川!!!”
“傅奈川那厮本就喪盡天良,當年傅家滅門,最該死的一個人就是他!他那年殺了玹亦清,後來又作惡無數,做事不分青紅皂白,今日又對我林家犯下如此惡行!留他活着,天理難容,後患無窮!”
齊聲怒喊:“殺了傅奈川!!!殺了傅奈川!!!”
林顯佐緘口不語。這喊聲驚天動地,飽含了無窮的仇恨與決心,令人熱血沸騰。林顯佐對衆人道:“方才有人發現了傅奈川的行蹤,看到他往西邊去了。既然大家想法一致,那麽不如即刻動身,叫他殺人償命!”
林陸安禦劍而行,風聲陣陣,衣袂翻飛,緊緊跟随着山林間快速移動的一個人影。
忽然擊出一道靈力,正中那人。只見那人在地上翻滾幾圈才停下來,爬起來便要繼續逃跑,林陸安躍劍而下,道:“站住!”
這人一身灰色淺衫,戴着一副面具,見狀有些驚慌,幾劍斬來,轉身便要從其他方向逃走。林陸安劍勢決然,蕩開來劍,傅奈川一下子摔倒在地,慰風直指上他的咽喉。林陸安道:“你的劍不是葬魂。你到底是誰??!”
傅奈川頓了一下,不語。
半晌後,只聽見傅奈川嘆了一口氣,慢慢擡起手,将臉上的面具拿了下來。
林陸安整個人都驚呆了,慰風劍尖一下子偏了下去,錯愕不已道:“怎麽是……這是怎麽回事?!”
只見面具拿下之後,那面具下的卻是一張有些蒼老的臉。他眼眶微紅,抿了抿嘴,低下頭道:“公子,對不起,我……”
林陸安預感不妙,反身向渙靈溪趕去。
躍下慰風,林陸安步伐急促。渙靈溪內人員少了一截,林陸安抓住一人便問道:“人怎麽都不見了?”
那名林家人道:“公子,他們追傅奈川去了。”
林陸安道:“往哪個方向去了?”
那人一指:“那邊。”
一衆林家人追至機關地,這裏盡是黃土,風沙漫天。衆人走到機關地前寬闊的盆地裏,四下張望。
“師兄,你來看看這邊!”
“來了來了。奇怪,不是說他往這邊來了嗎,怎麽我們追了這麽久都沒見着他人影兒啊?”
忽然之間,從坡上湧上一圈弓箭手。
箭頭塗滿了毒液,猛地向衆人射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卷end。
第三卷 鐵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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