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讀檔中 - 第5章
“文佳木,你裝什麽傻?我星期六給你發了那麽多條微信,你都沒看見嗎?”
“你手機呢?把你手機拿出來!”
廖姐奪過文佳木的背包,胡亂把裏面的東西掏出來,最終找到了手機。她把攝像頭對準文佳木的臉,解鎖屏幕,然後自顧翻找微信。
噼裏啪啦……這是文佳木的東西被廖姐盡數掃落的聲音。
受到聲音的幹擾,辦公室裏所有人都看過來,臉上無不露出驚訝的表情。
這是文佳木入職六年來頭一次與同事發生沖突。她性子那麽軟,怎麽會把廖姐氣到這個程度?大家的好奇心完全被挑了起來。
廖姐怒氣沖沖地說道:“我不信你沒看見我給你發的微信!你——”
她臉色一變,口中的質問也戛然而止。
一秒鐘之後,她更為憤怒地喊道:“文佳木,你竟然真的沒看我給你發的短信?十六條,你一條都沒打開!你幹什麽去了?”
幹什麽去了?看病去了。文佳木苦澀地暗忖。
廖姐氣得臉都變形了,尖銳地質問:“我明白了,文佳木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不可能看不見這些短信,你是故意沒打開。你平時表現得那麽老實,就是為了關鍵時刻擺我一道!你玩我啊?你他媽太能裝了!”
廖姐說着說着指頭就戳上了文佳木的鼻子,兇神惡煞地模樣像是恨不得吃了她。
文佳木偏過頭,避開了廖姐的指尖。
她并不是故意的,但是這麽說,廖姐根本不會相信。
不過,她為什麽要讓廖姐相信呢?她都快死了,為什麽還要忍耐這些得寸進尺,自私自利的人?
只是偶爾一次失誤,這人便用如此陰暗的想法去揣度她的為人,就仿佛她六年來的幫助和付出都是不存在的。沒有人感激她,只會一次更比一次過分地壓榨利用她……
她幫他們加班,她幫他們熬夜,她幫他們處理無法完成的工作,于是漸漸變成了一個可以随叫随到任意支使的工具……
然而憑什麽呢?
文佳木很快就要不存在了啊!這些虛假的友情,對她還有什麽意義呢?
想到這裏,文佳木擡起頭,直勾勾地看向廖姐,問道:“你的短信,我想看就看,不想看就不看,有什麽問題嗎?”
“你說什麽?”廖姐愣住了。
她以為文佳木會老老實實地低着頭任由自己辱罵,然後勤勤懇懇地改圖。她就是這麽一個軟骨頭,她一定會誠惶誠恐地贖罪!
然而文佳木卻反擊了,說出口的話還這麽冷漠,竟讓廖姐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文佳木不帶感情地問道:“你是我老板嗎?你的短信我為什麽一定要看?你給我發工資嗎?你的圖我為什麽一定要畫?你是我的甲方嗎?你讓我改,我就一定要改?你什麽都不是,你在這兒叫什麽?”
她把那張圖紙放回廖姐桌上,語氣前所未有的淡漠:“有時間跟我吵,不如趕緊改圖。這是你的工作,不是我的。甲方若是被惹怒了,投訴的人是你,不是我。老板要是不高興了,炒掉的人是你,也不是我。”
她用指頭點了點圖紙,催促道:“我把原圖發給你,你自己改吧。”
廖姐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這人真是文佳木?她怎麽會變成這樣?她中邪了嗎?
文佳木轉過身,面對電腦,開始修改自己的圖紙。她的表情很淡漠,動作也極其自然,就仿佛氣喘如牛、面色鐵青的廖姐是不存在的。
“改動的地方那麽多,我今天怎麽可能幹得完?好哇文佳木,你真行啊!你是不是早就對我不滿了,所以才會在今天給我來這麽一出?你陰我!不就是讓你幫我加了幾次班嗎?你有必要這麽搞?”廖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聽見她這麽說,大家也都神色微妙。
咬人的狗從來不叫,這話放在文佳木身上可太貼切了!
文佳木一邊修改圖紙一邊頭也不回地說道:“你要這麽想我也沒辦法。”
她已經不願意再維持這種單向利用的同事之情。随便這些人怎麽看她吧,她無所謂。
廖姐被她的态度氣到了,整個人都在抖。
就在這時,有人喊了一聲:“葉總,貝總。”
文佳木連忙擡起頭,卻見葉先生站在辦公室門口,正容色冷肅地看着自己。貝琳娜伴在他身旁,微揚的唇角帶着幾分嘲諷。
很明顯,他們已經把剛才那出好戲盡收眼底。
文佳木的表現幾乎可以打上陰險毒辣、心機深沉的标簽。只是幫同事加了幾次班,她就記恨上了,又為了陷害同事忍耐數年之久,然後一擊即中。
這樣的人在職場中是最可怕的,也是最不堪用的。為了一己私利,他們可以攪亂整個項目。
葉淮琰慢慢走到文佳木的辦公桌前。
文佳木臉色蒼白地看着他,嘴唇微微蠕動,卻一句話都不敢說。她的大腦正嗡嗡地響着,撕裂般的疼痛讓她沒有辦法思考。
被葉先生讨厭,對她來說無疑是最痛苦的一件事,然而她卻不知道該如何為自己辯解。
她剛才所表現出來的一切,都是那麽糟糕。
葉淮琰走到工位前站定,表情越發冷凝。
文佳木慌忙起立,愧疚不已地低下頭。
廖姐仿佛找到主心骨一般急切地喊道:“葉總,她剛才說的那些話您都聽見了吧?她陷害我!”
葉淮琰語氣淡漠地說道:“我問你三個問題,你先回答我。”
廖姐連忙閉上嘴,露出緊張的表情。
“第一個問題,這張圖紙本該是由你來完成的,對嗎?”
廖姐嗫嚅半晌才老老實實點頭:“是。”
“第二個問題,負責與萬隆對接的人是不是你?”
廖姐遲疑了片刻,不得不點頭,“是。”
“第三個問題,圖紙需要改動,是不是你的分內事?”
這三個問題,一字字一句句都問到了矛盾的核心點上。廖姐逐漸意識到,原來從一開始自己就不占理。這些工作都是她的,與文佳木沒有半點關系。
怪只怪以前的文佳木太好壓榨了,以至于廖姐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把工作推給她,就應該由她全權負責。
“葉總,我馬上改圖。”廖姐慌忙坐下,打開文佳木發來的原圖進行修改。
葉淮琰語氣嚴肅地說道:“做好自己的工作是基本的職業操守,你是老員工了,應該明白這個道理。如果今天出不了圖,一切責任由你來負。”
“我明白。”廖姐額角落下一滴冷汗。
她真是昏了頭,竟然為了這種完全不占理的事跟文佳木吵。
貝琳娜揚聲說道:“看見了嗎?把工作交給別人,出了差錯你們只能自己兜着,這就是教訓。以後再發生類似的情況,你們立馬給我走人。”
她這是把文佳木當成反面教材了。
效果是顯著的,大家紛紛朝文佳木投去戒備的眼神,然後低下頭應和。
文佳木壓了壓腦袋,藏起因為羞恥和難過而漲紅的臉龐。事實并不是這樣的!她沒有陷害誰。
她只是,她只是得了絕症,沒有心情看短信……
這樣的話,文佳木說不出口。她鼓起勇氣擡頭,用微紅的,泛着淚光的雙眸,悄悄地看了葉先生一眼。
葉淮琰也在看她,目光很嚴厲。
“一棟建築物是如何拔地而起的,我想你們每一個人都應該很了解。建築設計師、結構設計師、暖通設計師、景觀設計師、水電設備顧問……這麽多人彙聚在一起,各司其職,協同合作,才有了最終的成果。我們既是單獨的個體,也是一臺精密的儀器,儀器中的每一個部件都必須相互契合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
他垂眸看向文佳木,沉聲說道:“如果你是那顆無法與別的部件相契合的螺絲釘,那麽你早晚會被換掉。”
毫無疑問,這是一種委婉的警告。如果文佳木再有下一次,她會被辭退。
文佳木難過得差點哭出來,卻還是壓低腦袋,順服地答道:“葉總,我知道錯了。”
被誤會的滋味比劇烈的頭疼還要讓她痛苦,但她什麽都不能說。
她死死閉上眼睛,免得淚水從酸楚的眼眶裏掉落。
貝琳娜略帶戲谑地看了文佳木一眼,然後才舉起一張邀請函說道:“明天是鷹之巢的開幕儀式,沈總給你們送來了一張邀請函。你們誰想去?如果大家都想去就互相競争一下,邀請函只有一張。”
鷹之巢是葉氏地産與長榮連鎖酒店集團合作開發的一家五星級酒店。它懸挂于萬丈斷壁之上,甫一建成就獲得了業界的廣泛認可。
葉淮琰還因此獲得了國內外多個重要獎項,在業界的聲望更上層樓。
沒有誰能像他一樣,年僅三十歲就蜚聲國際,由此可見他在建築領域擁有着怎樣超凡的天賦。
大家都想去參觀鷹之巢,于是紛紛舉手。
“貝總,我是資歷最老的,邀請函應該給我。”
“貝總,我剛得了新銳建築設計師大獎。”
“貝總,我設計的兩個方案都中标了,你應該給我一點獎勵吧?”
所有人都在争取這次機會,只除了廖姐和文佳木。想來,她們是沒臉說話的。
文佳木握了握拳,又擡頭看了葉先生一眼,目中泛出一層水汽。被誤會的疼痛感還在撕扯着她的心,叫她無所适從。
她總覺得必須做點什麽讓葉先生對自己改觀。如果某一天她會消失,她希望自己在葉先生心裏至少不是一個陰險狡詐的壞人。
死亡的步步臨近催生了她的勇氣,于是在所有人錯愕的目光中,她緩緩舉起手。
“葉先生,這張邀請函應該給我。”她嗓音虛弱地說道。
“文佳木,你怎麽好意思?”廖姐擡起頭,嗓音尖利地高喊。
這句話也是所有人想說的。文佳木,你怎麽好意思?你剛陷害完同事,遭到了兩位老總的批評,你怎麽好意思跟大家搶奪這次機會?
“我以前怎麽沒發現她臉皮這麽厚?”小段附在一名同事耳邊說悄悄話,音量卻沒壓低。
于是所有人都露出了反感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