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少女 - 第77章
求婚成功之後, 易岺馬上給岳父打去了一個電話,張口便道:“爸,我和芽芽有孩子了, 我們想結婚。”
烏榕城:“……易岺, 你似乎是醫生?那你知不知道生殖隔離是什麽意思?”
易岺堅持道:“爸,是真的,不信你來看看。”
烏榕城不用離開結界,只是閉上眼睛略一感應也就什麽都明白了。他沉默了很久才嘆息道:“她會這樣做,我一點兒也不覺得意外。”
易岺無奈地嘆息:“爸,這是我們的家族傳承啊。”
烏榕城愣了很久才輕笑起來:“你說得對, 這是家族傳承。這個孩子以後就是我們家的人了。你們給她取名字了嗎?”
“取了, 她母親叫杜慧, 所以我們給她取名叫烏思慧。等她長大了,我們會讓她知道她有一個多麽偉大的母親。我們也會讓她知道,哪怕沒有血緣, 她也是我們最珍愛的孩子。”
易岺停頓片刻, 承諾道:“我們會讓她健康快樂地長大。”
烏榕城欣慰地說道:“很好,你們能承擔起這份責任就好。結婚的日子我來定,我稍後就到。”
挂斷電話之後, 烏榕城仰頭看向懸挂在樹梢上的那個空蕩蕩的鳥巢,既惆悵又歡喜地低語:“孩子長大了啊。”
數月之後,烏芽芽抱着剛喝完奶的烏思慧在客廳裏拍嗝。拍着拍着, 烏思慧便張了張嘴,像是要打嗝, 卻在下一秒噴出一灘奶。
酸臭的奶汁糊了烏芽芽滿臉, 叫她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她想大喊大叫,又害怕奶汁流進嘴裏。她想吸氣, 又唯恐把奶汁吸進鼻孔,只能滿屋子亂竄。
老公老公老公,你在哪兒?快來救命啊!已經嫁做人婦的她用意念慌亂不堪地喊着易岺。
易岺仿佛心有所感,竟然剛好從門外走進來。看見糊了滿臉奶汁的妻子,他立刻接過孩子,又抽了幾張濕紙巾,草草給妻子擦臉。
“快去洗臉,我重新給孩子喂奶。”易岺熟練地給女兒拍背,擦嘴,泡奶粉。
待在廚房裏的保姆聞聲趕來,問他需不需要幫忙,卻被拒絕了。
易岺可以請十個八個保姆照顧孩子,然後把自己和妻子完全解放出來。但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又如何兌現當初的承諾呢?沒有父母的陪伴,孩子不可能健康快樂地成長。
所以無論如何,他們夫妻倆都會抽出時間親自照顧孩子。
“現在好點了嗎?”易岺把正在喝奶的女兒抱到衛生間,旁觀烏芽芽洗臉。
烏芽芽雙手撐着洗臉盆,把濕漉漉的腦袋垂得低低的,語氣要多喪有多喪:“老公,我快瘋了。烏思慧太笨了,她連喝奶都不會!她總是吐!我今天已經換了三件衣服了!”
她擡起頭,從鏡子裏看向易岺,眼圈紅紅的,顯得很委屈。
對于易岺來說,她也是個大孩子。
易岺連忙把妻子抱進懷裏,輕輕拍她的背:“別哭,等烏思慧再長大一點她就能好好喝奶了。她不是笨,她只是沒發育好。”
這個道理烏芽芽當然明白,她的抱怨不是抱怨,是纾解。她把臉埋進易岺溫暖的頸窩,來回蹭了蹭,口鼻鑽入丈夫特有的消毒水的氣味,郁悶的心情也就變得好多了。
“養孩子真的不容易!真的!我連喂個奶都喂不好!”她口中哭訴,卻從不說後悔的話。
“養孩子比出任務還難!”
她這邊話音剛落,烏榕城就帶着一顆記憶光球來到了易家老宅。
“把孩子給我。”他把光球遞給女兒,又從女婿懷裏接過孫女兒。
奇怪的是,一到他手上,已經吃完奶,正癟着嘴準備大哭一場的烏思慧竟然立刻就老實下來。她小小的鼻孔翕動了片刻,像是在嗅聞烏榕城的氣味,然後便在這靜谧又溫暖的懷抱裏睡着了。
“爸,我去做任務,你來幫我帶孩子!”烏芽芽看見老父親像看見了救星。
“你不能一遇見困難就把責任甩給別人。幫你帶可以,但我只能給你三天時間。”烏榕城低聲訓斥。
“三天做完一個任務?”烏芽芽犯了難,卻也沒說自己搞不定之類的話,而是先把記憶光球吞了下去。
轉瞬間,她竟摔倒在地上,雙手緊緊抱住身體,臉龐顯現出極端痛苦的神色。擔憂不已的易岺想去抱她,卻被烏榕城阻止了。
“不要打斷她,一會兒就好。”烏榕城可以是最溺愛孩子的父親,也可以是最嚴厲的父親。
他垂着眼眸靜靜等待,似乎早已習慣了這樣一個過程。
烏芽芽蜷縮在地毯上,緊咬的牙關溢出陣陣申吟,雙手與雙腳似痙攣一般抽搐,就仿佛一個大活人正在遭受無形火焰的焚燒。
被火燒死無疑是最痛苦的死亡方式之一,但這位委托者卻不是燒死的,而是淹死的。不過她生前的經歷的确與業火焚燒沒有區別。
易岺眼眶通紅地看着妻子,心情頗受震撼。他從來不知道,每一次做任務之前,妻子竟然都必須把委托者的經歷從頭至尾體驗一遍。對普通人來說,這是多麽殘忍的折磨啊!
可以想見,那些記憶裏隐藏着多少絕望,多少恐懼,又有多少痛苦。
易岺雙膝跪地,不忍直視這樣的妻子,卻又不敢不去看她。
烏榕城語氣淡淡地說道:“這是她的修煉。如果不走這條路,她只能存活短短剎那。”
所以想要得到就必須付出,這是天道的法則。
易岺點點頭,沒說話。當妻子忍受痛苦的時候,他同樣在無形的痛苦中煎熬。
過了大約數分鐘,冷汗淋漓的烏芽芽睜開眼,咬牙切齒地罵道:“媽的,一群小畜生!老娘這就去教訓她們!”
這是一位十六歲少女的記憶。她叫劉意濃,今天早上剛跳的河,屍體已經被烏榕城帶回了樹之結界。目前還沒有人知道她已經自殺了。
她是住校生,只要老師不聯系家長,她的父母也不會知道她的死訊。她是受不了同學的霸淩才選擇了這條絕路。
之前幾位委托者承受的大多是精神上的傷害,但是這位少女承受的卻是身體和心靈的雙重摧殘。欺負她的那些人用煙頭燙她,用開水淋她,用棍子打她,用圓規刺她……
她們還把少女的衣服扒光,拍成視頻威脅她,進而達到控制她的目的。
“見過日本鬼子嚴刑拷打黨員嗎?”烏芽芽氣喘籲籲地問。
易岺眼眸一暗:“已經殘忍到這個地步了嗎?”
“就有這麽殘忍!領頭的那個女孩第一回 逼死人的時候,她父母用錢把受害者的父母擺平了,所以外界根本沒有報道這件事。換了一個學校,她依舊可以為所欲為。她已經是慣犯了,她根本沒把人命看在眼裏!”
烏芽芽伸出三根指頭,篤定道:“爸爸,我只要三天。三天後我會把這幫小畜生的醜惡行徑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要讓她們遭到法律的嚴懲,我還要讓他們的父母也背上刑責。參與犯罪的人一個也跑不了。”
她爬起來,碰了碰烏思慧的小呆毛,輕聲說道:“媽媽去懲罰壞孩子了,你在家裏要做好孩子知道嗎?”
烏榕城捂住孫女的鼻子,吩咐道:“先去洗澡吧,你身上滿是汗味,臭烘烘的。”
“哦。”烏芽芽摸摸汗濕的外套,表情有些讪讪的。
她沖易岺勾勾手指:“你來,我倆商量一下怎麽做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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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蘭華中學高一(1)班迎來了一位轉學生。她是由一名頭發花白的老人帶到辦公室的,老人聲稱自己是少女的爺爺,而少女的父母都在外地打工,無暇回來。
高一(1)班的班主任黃老師飛快打量了一下老人的外貌和穿着:滄桑的臉,愁苦的眼,簡樸的衣物和嚴重磨損的鞋……
很明顯,少女家境十分窘迫。
但少女卻長得非常美麗,狹長的眼眸略微上挑,細窄的劍眉斜飛入鬓,天然帶着一股英氣和傲氣。
黃老師扶了扶眼鏡框,總覺得這張臉莫名有些熟悉,仿佛曾經在哪裏見過。
他低頭看了看信息表,問道:“易苗苗,你選擇住校?”
“對,住校比較方便。”烏芽芽點點頭。
“寝室都收拾好了嗎?”
“收拾好了。”
“行,我帶你去上課。”黃老師沖老人說道:“易爺爺,你可以走了。孩子交給我,你只管放心。”
“好好好,謝謝老師,我這就走了。”老人一步三回頭地離開辦公室。
烏芽芽沖他揮手,心中卻頻頻冷笑:放心個屁!這位班主任就是個睜眼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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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芽芽把自己的外貌和易岺的外貌融合在一起,捏成了易苗苗的臉。也因此,當她被黃老師帶進辦公室時,全班同學都看呆了。
站在講臺上的少女美麗得像是一幅油畫,陽光灑在她身上,為她鍍了一層虛幻的光。她冷冷淡淡地點頭,嗓音略含一絲沙啞:“大家好,我是易苗苗。”
她沒有過多的介紹自己,也沒有表述轉學的心情,更未曾拜托大家照顧。她走向老師指定的座位,懶懶散散地坐下,書包随手往桌上一甩。
“好酷啊!”不知誰感嘆了一句。
烏芽芽斜着眼睛看過去,不屑的表情何止是酷,簡直是傲。她根本沒把班上的任何人放在眼裏。
坐在第三組第一排的一名女生回過頭,深深看了她一眼。
圍繞在女生周圍的四個女同學也都頭回頭看了看,有的表情酸妒,有的表情玩味,還有的興致盎然。
班上似乎又來了一個新玩具。
烏芽芽翻開書,狀似認真聽課,實則在心裏一個一個點名:第三組第一排的女生名叫樂天兒,是害死委托者劉意濃的罪魁禍首。坐在她身後的兩個女生分別是白蘭和馮雨。坐在她左右兩邊的是黃秋雲和方小林。她們也都參與了針對劉意濃的霸淩。
值得注意的是,黃秋雲同時還是班主任黃老師的女兒。她是班級第一、年級第二,是所有人眼中的優等生。她如果犯了錯,那就不是錯。
樂天兒的父親是一名地産商,生意做得很大。她犯了錯,用錢就可以擺平一切。
她們喜歡欺負家境貧困又性格內向的同學。當然,像烏芽芽這種長得十分漂亮,性格還很嚣張的刺頭兒也是她們重點“關照”的對象。
再橫的小太妹,小混混,到了這五個人面前也會被整趴下。
烏芽芽安安生生地上了兩節課,那五個人并未來招惹她。但是,臨到做課間操的時候,樂天兒卻快速走過來,故意撞了烏芽芽一下。
烏芽芽壯得像個牛犢子,站在原地紋絲不動,樂天兒反倒摔了個四腳朝天。
周圍都是做操的同學,于是引發了一陣哄笑。
烏芽芽也勾勾唇角,輕蔑地笑着。她伸出手把臉頰漲紅的樂天兒提溜起來,附在對方耳邊低語:“你這個雞崽子一樣的小身板也想跟我較勁?你是不是吃錯藥了?你看不慣我啊?我更看不慣你。”
她足有173公分,樂天兒只有一米六出頭。
兩人站在一起的時候,烏芽芽是俯視,樂天兒是仰視。
烏芽芽又冷又酷的氣質更是把樂天兒碾壓得像個弱雞。
從未受過這等侮辱的樂天兒狠狠甩開烏芽芽的手,語氣冰冷地說道:“你給我等着。”
“就這?你能不能說點有新意的狠話?”烏芽芽滿不在乎地笑了笑。
樂天兒用指頭點了點她的鼻子,緩緩朝隊伍裏走去。黃秋雲伸出手将她攬住,兩人頭碰頭地說了一會兒悄悄話,不時還瞥烏芽芽一眼。
“完了,她們準備對付你了。放學的時候你趕緊回家吧,別在學校裏逗留。”站在烏芽芽身後的一名同學小聲提醒。
“沒事!”烏芽芽懶洋洋地甩着胳膊腿兒,根本沒把樂天兒的威脅放在心上。
但是放晚自習的時候,回到寝室的她卻被突然闖入的樂天兒和另外兩個女生擒住雙手帶上了天臺。還有兩個女生早已經等在這裏。
五人深谙打架不能廢話的道理,狠狠把烏芽芽推倒在地,不等她站起來就各自抄了一根棍棒,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暴打。
“你不是很拽嗎?你倒是再拽一個給我看看呀!”樂天兒一邊打一邊嘲諷。
“她長得很漂亮,我們把她賣了吧。”黃秋雲平靜地說道。她語氣十分娴熟,可見不是第一次提出這種建議。至于怎麽個賣法,幾人心知肚明。
“行,那就扒衣服拍視頻!”樂天兒馬上下令。
她太知道怎樣去控制這些女生。只要拿捏住她們的把柄,她們就會乖乖聽話。到時候別說帶她們去賣,就是讓她們吃屎她們也得吃。
另外三人放下棍棒,撲上去撕扯烏芽芽,黃秋雲拿出手機,打開攝像頭。
剛才還只是被動挨打的烏芽芽這下立馬展開了反擊。她爬起來,與幾人扭打在一起,雖然拳腳毫無章法,卻勝在足夠狠辣,扯頭發,咬耳朵,抓臉皮……
短短幾分鐘,三個女生就被她打得遍體鱗傷。她還撲到樂天兒身上,抓花了樂天兒的臉。
“我的臉出血了!快來幫忙啊!”樂天兒推開烏芽芽,發了瘋地叫嚣着:“給我繼續打她,狠狠打!我的臉好痛!會不會留疤?”有可能毀容的恐懼感開始侵吞她的理智。
黃秋雲看了看她臉上深深的幾條抓痕,不确定地說道:“看上去好像很嚴重。”
“給我打她!”樂天兒氣急敗壞地尖叫。
黃秋雲的手機還在拍攝,一場慘無人道的虐打開始了。
被壓着打的烏芽芽不但沒求饒,還冷笑道:“你們有本事今天打死我!打不死我,倒黴的就是你們。”
“聽見了嗎?給我狠狠打,往死裏打!”樂天兒的怒火被烏芽芽澆下的汽油催化成了極致的狂暴。
她口中不斷喊着打打打,自己也一次又一起地舉起棍棒。黃秋雲站在一旁饒有興致地拍攝,嘴角還帶着玩味的笑容。
她們并未意識到,被她們圍着虐打的少女早已沒了聲息。
不遠處的水塔上,一只小烏鴉靜靜站在那裏,腦袋左歪歪,右歪歪,正一瞬不瞬地欣賞這一幕。
不知過了多久,當樂天兒不再被狂怒控制的時候,她終于意識到情況不對。
“別打了,別打了!她好像沒有動靜了!”
“什麽?”黃秋雲立刻停止拍攝,走上前摸了摸少女的鼻息。
“沒,沒呼吸了!”平生頭一次,她這個優等生竟連話都說不利索。
其餘三人驚駭不已地問:“死了?”
黃秋雲哆哆嗦嗦地摸了摸烏芽芽的手腕,嗓音在打顫:“脈搏也沒有了。死人了!”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劈得五個人神魂俱裂。哐當幾聲悶響,手中的棍棒掉落了,她們像沒了骨頭一般齊齊癱坐在地。
“怎麽辦?怎麽辦?我們打死人了!”白蘭捂着臉小聲啼哭。
“我不知道。”樂天兒茫然地看向黃秋雲。
黃秋雲是這個團體的大腦,所有人都可以慌,但她不可以。然而她再聰明也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女,她沒有膽量也沒有經驗應對這種事。
她帶着哭腔說道:“我給我爸爸打電話,你給你爸爸打電話。他們會有辦法的。”
樂天兒早已習慣了遇見麻煩找父母,于是立刻拿出手機撥號。她竟從未想過,當父母得知自己打死人,又會是怎樣的驚駭與憤怒。
不不不,他們才不會憤怒,他們只會心疼我受到了驚吓。他們有的是錢,他們可以擺平這件事。樂天兒理所當然又極度天真地想着。
一只小烏鴉從遠處飛來,落在了她們身旁的欄杆上,黑豆眼閃爍着詭異的光。
黃秋雲和樂天兒的電話很快就打通了,那邊沒有一句廢話,只說馬上過來。
第一個趕到的是黃老師。他首先檢查了躺在地上的少女,發現她的身體已經涼了,腦子就嗡地一聲眩暈起來。他轉過身,猝不及防地甩了女兒一巴掌。
黃秋雲的腦袋被打歪,嘴角也溢出一絲鮮血,捂住臉,好半天說不出話。
“我只恨這一巴掌打得太遲了!我後悔呀!”黃老師近乎于哭泣地嘶吼着。
黃秋雲在父親困獸般的怒吼聲中微微打顫。從未有過的恐懼讓她渾身的血液都凍結了。她恨不得躺在地上沒了呼吸的人是自己。
其餘四人緊緊挨在一起,躲入黑暗的角落,一聲都不敢吭。
“你讓我怎麽辦?你打死人了!我能怎麽幫你?我能讓死人複活嗎?”黃老師一聲又一聲地質問,嗓音已完全沙啞。
黃秋雲只能不斷搖頭,倉皇落淚。
這是一場絕望的對話。沒有人有辦法。在此之前,他們從未想過自己會墜入如此可怖的深淵。霸淩歸霸淩,殺人歸殺人,二者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殺了人,這五個少女的靈魂也受到了不小的震撼,甚至出現了裂痕。
黃秋雲只覺得冷,刺骨的冷。寒風從她靈魂的縫隙裏吹進來,讓她恐懼到無以複加。
當黃老師揪着頭發原地痛悔時,樂天兒的父親樂明趕到了。
他關上天臺的鐵門,語氣冷酷:“你們幾個打電話把你們的父母都叫過來。屍體我可以處理,但你們所有人的家長也必須參與!”
這是要結成攻守同盟的意思。
“黃老師,你去查一查學校的監控,把相關視頻都删了。這人什麽背景?”樂明一開口就說重點。
“好,我馬上去查監控。這人叫易苗苗,留守兒童,家裏只有一個爺爺,父母都在外地打工,住在碼頭那邊。”
“住在碼頭,貧民區?沒事,問題不大。”樂明不以為意地擺擺手。
吃下一顆定心丸的黃老師連忙跑到監控室,以抓孩子早戀為由支走保安,自己看起了監控。等他删掉相關視頻回到天臺時,其他三個孩子的父親也都到了。
這下不止黃秋雲臉腫,其他三個孩子也都鼻青臉腫狼狽不堪。然而這時候再來教育孩子已經晚了,屍體就擺在那裏,誰也無法讓它憑空消失。
樂天兒是罪魁禍首,卻也是唯一沒被家長責打的人。她站在父親身後捂着嘴偷樂,竟然已克服了殺人的恐懼,轉而享受毀屍滅跡的快樂。
她的根子埋在污濁的泥土裏,早已爛掉了。
“我工地明天要澆築地基。我們把她埋在地基裏,用厚厚的水泥蓋上,再起高樓。到時候,神仙也不會知道她去了哪兒。搬吧,快點。”樂明胸有成竹地說道。
“好好好。”其他幾位家長忙不疊地點頭。
“你們五個把現場打掃幹淨。記住,一滴血,一個腳印,一根頭發絲兒都不能遺留在這裏!”樂明轉臉看向五個孩子。
大家分頭行動起來。
兩小時後,那具“屍體”被埋進了土坑,只等明天開工的時候用水泥蓋上。
“沒事了,回去吧。”樂明沖黃老師說道,“明天你給她爺爺打電話,就說她逃課了,讓她爺爺自己去找人。”
“好。”黃老師已經成了樂明的提線木偶。
确切地說,其他幾位家長都是樂明的提線木偶,他說什麽,大家就做什麽。
一只小烏鴉靜靜地看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樂明把車開回了家,妻子木棉正站在門口等待,臉上有焦灼,也有恐懼。
看見丈夫拽着女兒的手腕大步走過來,她連忙迎上去,口中惶惶地喊着老公。不等她把女兒抱進懷裏,樂明就狠狠甩了樂天兒一個巴掌,直把對方扇得躺倒在地。
“爸爸你幹什麽呀?”到了這個時候,樂天兒還搞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她瞪大眼睛,滿臉委屈。
木棉連忙蹲下身把女兒護住,氣呼呼地嘶喊:“你打她幹嘛?她今天也被吓到了!她又不是故意的!”
“是呀!我又不是故意的!是易苗苗先抓花我的臉,還讓我打死她!我從來沒聽過這麽奇葩的要求,簡直欠的!”樂天兒振振有詞地辯解。
站在樹上的小烏鴉:“……”艹,剛才應該多抓她幾下的!
樂明指着女兒的鼻子,語氣森冷:“記住,以後無論在什麽場合下都不準再提易苗苗這三個字。你不認識她,明白嗎?你和她一點都不熟!”
意識到爸爸在教自己規避危險,樂天兒連忙點頭:“明白了,記住了。”
“我明天去幫你辦出國手續。出國之前,學校你還得繼續去,要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的樣子。”樂明繼續指點。
壓下怒氣之後,他已經為女兒想好了出路。說實話,他現在也很懊悔。如果女兒第一次害死人的時候,他有嚴格管教,女兒就不會闖下這樣的彌天大禍。
但現在說什麽都晚了,他只能再幫女兒擦一次屁股。
“到了國外,我會找人全天二十四小時地看着你。你若是不學好就永遠別回來。你一個人死在外面吧。”
樂明扯掉領帶,緩緩朝樓上走去。聽見女兒低低地啜泣聲,他又軟了語氣:“去睡吧,明天上午讓你媽帶你去醫院看看臉。如果同學問起,你就說是貓抓的。”
樂天兒追上去,從身後抱住樂明,哽咽着說道:“爸爸,對不起,我給你惹麻煩了。”
樂明轉過身看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木棉把父女倆抱住,輕聲安慰:“沒事的,會好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這可真是一幅合家團聚的溫馨畫面,卻叫烏芽芽看得直犯惡心。
他媽的,這是家嗎?這根本就是個爛泥潭!有這樣的父母,活該樂天兒一輩子都被毀掉!
連夜飛回家的烏芽芽輕手輕腳地走進嬰兒房,查看烏思慧的睡眠情況。
說實話,她現在的心情有點複雜,又有點震撼。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意識到,為人父母是多麽艱巨的一項任務。比她之前做過的任何一項任務都難。如果她走錯一步,就有可能害了孩子一輩子!
烏芽芽捂住臉,竟然有些膽怯。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當一個好媽媽。
就在這時,烏思慧餓醒了,小嘴兒吐出一個泡泡,并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易岺聞聲趕來,把一瓶牛奶喂給女兒。
看見不聲不響跑回家的妻子,他展顏一笑,然後便把對方拉進懷裏吻了吻。
“一切還順利嗎?”
“很順利。”
兩人頭碰頭地低語,連着又吻了幾下。
烏思慧用力嘬吸奶嘴,發出噸噸噸的喝奶聲。
烏芽芽用指頭碰了碰她的鼻尖,輕聲說道:“媽媽以後一定會對你很嚴厲的,尤其是塑造你三觀的時候!你不要哭哦!”
烏思慧眨眨眼睛,繼續噸噸噸地喝奶。
看見女兒乖巧可愛的模樣,又被丈夫緊緊抱在懷裏,烏芽芽不安的心終于恢複了平靜。為人父母,誰都是第一次,誰都沒有經驗,她可以慢慢學。
易岺會幫她,爸爸也會幫她,她完全不用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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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上,樂明給工地打去一個電話,詢問地基澆築的情況,卻沒料施工經理愁苦萬分地對他說道:“樂總,有幾個工人在我們的工地上挖出一堆文物,現在文物局和考古局的人都已經到了,正在考察。政府剛才下了通知,讓我們全面停工,我這邊正想給你打電話呢。”
“什麽?”樂明差點摔了手裏的咖啡杯。
昨晚的運籌帷幄、鎮定淡然,都在此刻化為膽裂魂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