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少女 - 第70章
晚餐時間到了, 科室裏陸陸續續來了很多送飯的病人家屬。
烏芽芽挨個兒巡視病房,發現石麗霞的父親也來了。他穿着一件洗得發白的襯衫和一條沾滿泥點的藍色棉布褲子,黝黑的臉龐刻滿風霜的痕跡, 微蹙的眉頭蓄滿愁苦。
然而看見躺在病床上的女兒, 他卻又馬上綻開笑容,耐心仔細地詢問女兒有沒有好一點,小便幾次、大便幾次、吃了什麽藥,瘦了幾斤……
有關女兒的一切,他都會一一了解清楚。
石麗霞還不能正常用餐,只能喝些流食, 石父便一勺一勺耐心地喂, 并講一講自己在外面碰見的趣事。
烏芽芽站在門口看了大半天, 然後才放心地走了。
然而她剛走出去沒多遠,科室的門就被一個中年婦女用肩膀粗魯地撞開,發出砰地一聲巨響。
“我家麗霞住哪裏?幾號床?”這人咋咋呼呼地問。
“16號床, 就在這兒。”溫琴溫柔的聲音随之傳來。
烏芽芽立刻回頭, 目光銳利地看過去。石麗霞的情況她也是了解過的,自然知道婦女是誰。一個扔下丈夫和孩子獨自跑了的自私自利的母親還有追回來的必要嗎?
在烏芽芽看來完全沒有,自私自利的人永遠只會想着自己, 他們不愛孩子,不愛妻子丈夫,只愛自己。但是在普通人眼中, 能把母親找回來對患者而言必然是莫大的安慰。
這不,護士長已經開口了:“你真的把石麗霞的媽媽找回來了?”
溫琴小聲說道:“是呀。那孩子做夢的時候都在叫媽媽, 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辛苦你了。”護士長欣慰不已地拍了拍溫琴的肩膀。
路過的護士也都沖溫琴豎起了大拇指。
由此可見, 溫琴的所作所為是多麽受到贊譽和肯定。她是一個如此熱心的人,幾乎把病患當成了家人在照顧。她急他們所急, 慮他們所慮……
可是烏芽芽卻知道,她必然沒這個好心。
烏芽芽大步走回石麗霞的病房,果然看見石麗霞的心髒監控儀正顯現出過于亢奮的線條。
石麗霞雖然熬過了手術,但體重還未降下來。她胸脯上的肉太沉太厚,會像沙袋一樣壓迫她的心髒。而心髒時時刻刻處于壓迫之下,只要一個紊亂的信號就有可能停止跳動。
很多肥胖病人在睡覺的時候莫名其妙死去,就是因為突發的心髒病。
而一旦發生這種情況,想要及時搶救他們幾乎不可能。太過厚實的脂肪會阻礙除顫器的運行,也會削弱強心劑的藥效,更會讓心髒按壓法沒有施展的餘地。
病人的脂肪本來就厚重,一個人坐上去用力按壓,那絕對會更快地把病人送走。
所以像石麗霞這種病人,最怕遇見的情況就是突發心髒病。
溫琴不是在做好事,是在借刀殺人!
烏芽芽壓下滿心怒火,走上前撫了撫激動坐起的石麗霞的胸口,小聲說道:“別急,別急,媽媽來了就不會走了,你有很多時間可以跟她聊天。”
石母連忙附和:“對對對,這次我回來就不走了,我留下照顧你!”
之前還對溫琴說不想被女兒拖累死的她現在卻改變了主意。她是為了什麽而留下,沒人比溫琴更清楚。
于是溫琴微笑着走上前,輕聲問道:“霞霞,今天高興了吧?”
“高興,高興,謝謝你溫護士!”石麗霞感動地快哭出來了。今天過後,她絕對會對溫琴死心塌地。
她緊緊抓住母親的手,害怕對方會在下一秒消失,連着監控器的心髒正略顯急促地跳動着。
烏芽芽立刻讓她服用了舒緩心髒的藥物,又耐心勸慰了幾句。
那不安分的心跳儀這才慢慢平複下來。
溫琴輕輕拉了烏芽芽一把:“走了,讓他們一家人好好聚一聚。”
烏芽芽看向石父,希望這個男人至少能清醒一點兒,然而對方也正紅着眼眶看向妻子,雙手快速搓了搓,像是在按捺激動的情緒。很明顯,他也歡迎妻子的歸來。
這父女倆……
烏芽芽無奈了,只能跟随溫琴離開。
走出去老遠,她還能聽見石母尖利的大嗓門:“你們還有多少手術費?夠不夠用?收費單在哪兒,給我看看……”
一句關心女兒的話都沒有,張口閉口都是錢。
于是烏芽芽明白了,這個女人去而複返圖的是什麽。那筆十幾萬的手術費,對她來說是難以抗拒的誘惑吧?她還會離開,只不過這一次,她會帶着女兒的救命錢離開。
誰說世上沒有不愛孩子的父母?有的,只是絕大多數人沒遇見過而已,否則又怎麽會有那麽多遭受虐待的兒童?
然而似乎所有人都覺得,父母生來就應該愛孩子,所以沒有人戒備石母。就連經驗老道的護士長也沒覺得石母忽然回來有什麽不對。
只有溫琴一眼看穿了石母的為人,并把這個災難帶到石麗霞身邊。她對人心具有魔鬼般的洞察力。
烏芽芽看向走在自己身邊的這個女人。
溫琴也忽然看向她,眉眼彎彎地問:“怎麽了?”
“沒什麽,只是覺得你人好好!我好喜歡你!我也要向你學習,把病人當成家人一樣照顧。”烏芽芽伸出手臂把溫琴抱住,嬌嫩的臉頰貼着對方略顯粗糙的臉頰來回蹭了蹭。
她的皮膚又細膩又冰冷,像一條蛇輕輕滑過。
溫琴微笑的唇角顯出一絲不自然的僵硬。她快要被蹭吐了!要不是烏芽芽笑得太燦爛,太天真,她幾乎以為這個女人是在故意惡心自己。
“我哪有你說得這麽好。”溫琴捏了捏烏芽芽的臉,自己也羞紅了臉。
兩人一路說笑地回到辦公室。
與此同時,趙君怡的母親也來送飯了。見女兒心情格外好,她便問了問,聽說女兒的臉完全可以恢複原樣,自己也高興地蹦起來。
“……要不是護士姐姐幫我找醫生,我都不知道易教授來了第一醫院。”趙君怡有滋有味地吃着飯。
她要好好補充營養,讓傷口快點愈合。
“是溫琴護士吧?哎呀,我得好好謝謝她,要不是她把你照顧得這麽好,我怎麽放心去上班。我去護士站給她送點水果,順便去辦公室看看易教授在不在。”趙母興匆匆地站起來。
“不,不是溫琴護士,是烏芽芽護士。我今天沖她發了脾氣,她非但沒惱我,還幫我找了易教授。她人真的很好。”
“烏芽芽護士?”趙母疑惑了。
“對,她是新來的。”說到這裏,趙君怡也疑惑了。一股強烈的違和感從她心底深處冒出來。她在第一醫院住了大半個月,期間一直是由溫琴照顧。
她整天心情不好,溫琴也是知道的,卻沒有一次幫她叫過醫生。溫琴總是說一些令人暖心的話,但是那些話又有什麽用呢?
說得更直白一點,溫琴從未給過趙君怡實質性的幫助,她的溫暖,似乎只是表面上的溫暖。而且她上藥的時候還特別疼,像故意的一般。
越想越深的趙君怡已經笑不出來了。她心裏有些發毛,又暗怪自己敏感,于是摒棄掉一切雜念,讓母親去給烏芽芽和溫琴送水果。
但是,一顆懷疑的種子終究還是種下了。從這天起,她不再喜歡溫琴的照顧,反倒開始回避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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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芽芽收到了趙母送來的水蜜桃,這會兒正大口大口地啃着。
窗外的香樟樹迎着風沙沙作響,來回輕晃。她回頭看了看,然後站起身去了31床。
“可以給你兒子打電話了。”她沖正在吃飯的李援軍揮揮手。
李援軍整個人都愣住了。
烏芽芽拿起他擺放在床頭櫃的手機,催促道:“快打電話,只這一會兒有空。”
李援軍出于對兒子的擔心,接過手機就開始撥號。他眼睛瞪得鼓鼓地看着烏芽芽,一副“你要是敢騙我,我待會兒跟你沒完”的蠻橫表情。
溫琴追到病房來看熱鬧,心裏暗暗發笑,面上卻露出擔憂的表情。
她沖烏芽芽使了個眼色,讓她趕緊跑。老爺子打不通電話的時候脾氣會特別暴躁。這種只能靠手機來維系親情的老人是特別脆弱敏感的。
烏芽芽滿不在乎地看着李援軍。
嘟嘟幾聲輕響,電話竟然接通了,李市長疲憊的聲音從信道另一端傳來。他連連說自己很安全,又開始詳細地詢問父親的病情。
剛才還氣鼓鼓的李援軍,這時候已經紅了眼眶。他臉上帶着哀傷的表情,嘴裏卻一直說自己什麽都好,讓兒子不要惦念。
烏芽芽搖搖頭,悄無聲息地走了。
溫琴拉住她的手,小聲感嘆:“幸好電話打通了,要不然你會被罵死。這次是你運氣好,下回就不一定了。”她在暗示烏芽芽別多管閑事。
李援軍是她重點照顧的病人,她不會讓旁的人占了自己的功勞。
“我運氣一直都很好。”烏芽芽自信滿滿地說道。
兩人回到辦公室,趁現在不忙也拿出盒飯來吃。
剛吃了沒兩口,李援軍就別別扭扭地走進來,沖烏芽芽讨好地笑:“小烏護士,你靈感真這麽準呀?那你說我現在給我孫子打電話能打通不?他只在下補習班的時候能接電話,其餘時間手機都被老師收着。他們下補習班的時間不固定,我十個電話打去,九個都不通。”
“那你發短信讓他給你打呀。”烏芽芽迷惑了。
李援軍拉開一張椅子坐下,猶豫了一會兒才傷感地嘆息:“以前吧,我老伴和我前兒媳鬧得很不愉快。我前兒媳走的時候放了狠話,說是永遠不會讓我孫子認我們。
“我孫子以前偷偷給我打電話,被他媽媽發現了揪住耳朵好一通教訓,所以現在都不敢打了。唉,都是我們這些冥頑不靈的老家夥造的孽呀!害苦了我孫子,也害苦了我兒子。原本好好的一個家都拆散了,唉……”
李援軍不斷搖頭嘆氣,眼角也慢慢變紅了。
烏芽芽并未安慰他,只是回頭看了看香樟樹。
溫琴連忙拉住老爺子的手,溫言細語地安慰。她臉上在微笑,目中卻泛出一絲冷意。照顧了這個老家夥好幾個月,對方卻從未如此深入地與她聊過天,可見還是防着她。
可是面對烏芽芽,他卻忽然敞開了心扉。
真是沒良心的老東西啊!辛苦照顧你的我算什麽呢?溫琴笑着在心裏感嘆。
烏芽芽回過頭說道:“你等着,一會兒就能打了。我先吃個飯。”
她用筷子把飯和菜全都攪在一起,連油乎乎的肉汁也拌上,然後大口大口地往嘴裏扒拉。小姑娘不愛吃的肥肉和豬油,她照單全收。
李援軍看得口水都流了,笑呵呵地說道:“小烏護士,看你吃飯我都餓了!我還有一些剩飯沒吃完,我拿過來跟你一塊兒吃。”
烏芽芽兩邊的腮幫子都是鼓的,沒法兒跟他講話,只能點點腦袋。
李援軍看得直樂呵,眼裏冒出慈愛的光。他之前怎麽會覺得小烏護士妖裏妖氣呢?小烏護士明明很淳樸嘛!
兩人對坐着扒飯。
溫琴時不時看看手機,等着烏芽芽翻車。什麽靈感,什麽運氣,她是從來不相信的。
吃完飯又喝了一杯水,烏芽芽揚揚下颌:“打吧,現在可以了。”
李援軍飛快抓起手機,片刻後,電話那頭傳來孫子呼喚爺爺的充滿驚喜的聲音。
李援軍眼眶一紅,差點落淚,跑出辦公室躲到無人的樓梯間,這才哽咽着與孫子說話。
溫琴詫異地看向烏芽芽,烏芽芽眨眨眼:“我說過我靈感超準的!我從小到大做什麽都很順利。”
“好神奇啊!”溫琴興奮地拍拍手,心裏卻有一道冰冷的嗓音在低語:“是嘛?那麽遇見我,你就不會再順利了。”
李援軍打完電話之後從門外探出一個頭,別別扭扭地說道:“小烏護士,謝謝你啊。另外,之前我不應該遷怒你,我向你道歉。”
“沒事,誰還沒個心情不好的時候。”烏芽芽大大咧咧地說道:“我只是想不明白,你們為什麽那麽奇怪。你和你兒子明明都過得不好,卻不想讓彼此知道;你們明明很想念對方,卻又對彼此說不要挂念。我對我爸爸就從來不這樣,我想他了就會馬上跟他說,我心裏有事從來不瞞着他的。”
她提起爸爸的時候眼睛都笑彎了,滿足的神情像是一個快樂的孩童。
李援軍心裏酸澀,卻又被她明亮的情緒感染,笑着搖頭:“你呀還是個孩子,大人的難處你哪裏知道。不過你這樣挺好的,保持住,不要跟你爸爸生分。”
“嗐,不懂的是你們。”烏芽芽擺手說道:“我陪我爸爸的時候總恨時間太少,來不及說更多的話。你們呢就反着來,明明時間更少,偏偏更不說話,你們這樣才會越來越生分呢。都是一家人,有啥說啥不好嗎?說句不好聽的,你時間也不多了吧。”
最後這一句還真是不好聽,但脾氣火爆的李援軍卻沒生氣。他沉思着點點頭,然後佝偻着脊背慢慢去了。
走到病房門口,他想了想,竟破天荒地給兒子發了一條短信:【兒子啊,爸爸想你了。爸爸擔心你,你在外面要注意安全!】
看着手機屏幕暗下去,他長長嘆了一口氣,然後繼續往病房裏走。
剛走沒兩步,李市長竟然主動打電話過來,嗓音裏帶着哽咽:“爸,我也想你!我現在回不去,我是身不由己。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等這邊忙完了,我請長假陪你。”
“哎,好好好,爸爸等你,爸爸好好的。”李援軍的嗓音也哽咽了。
接完這通電話,他擦擦微紅的眼,又晃晃悠悠地回了護士站,從門外探進一個腦袋,笑眯眯地說道:“小烏護士,謝謝你。我找到讓我兒子主動給我打電話的訣竅了,哈哈哈……”
李援軍樂呵呵地擺擺手,然後松松快快地走了。
才一天時間不到,似乎所有人都喜歡上了烏芽芽。溫琴眸色微冷,卻又很快露出笑容。
“易教授回你短信了嗎?”她小聲問道。
“回啦,你看。”烏芽芽調出聊天界面,輕輕推到溫琴面前。
易岺的回複很簡短,卻隐含暧昧的意味:【你也很可愛。】
“我都不知道怎麽回他了。”烏芽芽軟軟地趴在桌上,把通紅的臉頰半掩在臂彎裏,表情似乎很苦惱,笑容卻又十分得意。
她知道,沒有人會不喜歡自己。
“你喜歡易教授嗎?”溫琴也趴在了桌上,極力壓低嗓音。
“喜歡呀!”
“那你就跟他直說呗。那麽多人加他微信,如果你不直白一點,而是慢慢跟他聊,他可能會被別的人吸引。”
“可是沒人能比我更漂亮吧。”烏芽芽捧住自己的臉,頗為傲氣地說道。
溫琴嘴角的笑容更深刻了一些。
是啊,就是這樣,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是覺得自己什麽都能得到。但其實啊,她們就像生活中的裝飾品,漂亮的空洞,漂亮的乏味,看膩之後便會被擁有她們的人毫不留情地丢掉。
在此之前,她們從未想過她們其實毫無價值。她們的美貌只是每天都會貶值的垃圾。
“所以你可以直接說呀。你長得這麽漂亮,你向他表白,他肯定會很開心。這麽優質的男人一定有很多人搶,你想想咱們醫院有多少護士,競争激烈啊。”
溫琴小聲慫恿着。
烏芽芽明顯産生了動搖,猶猶豫豫地拿起手機,輕聲問道:“那我怎麽表白呢?”
“你就說你很喜歡他,問問他願不願意跟你在一起。你長得這麽漂亮,他交了你這麽一個女朋友是他的福氣。帶出去,他多有面子呀!”
溫琴太知道怎樣去引動一個人的虛榮心。
于是烏芽芽被她“勸服”了,飛快在聊天框裏打字:【易教授,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她把手機屏幕斜着給溫琴看了看,又寶貝般地藏在手心,偷偷摸摸地瞥。
溫琴托着腮幫子,靜靜等待結果。一個剛見面就用短信轟炸,并且忽然表白的女人,帶給男人的第一印象是什麽?是急切,是過于主動,是太容易上手。
如果這三個特質再有美貌的加成,就可以與“便于玩弄”打上等號。
當然,如果遇見好人,這事兒會有好的結果。但問題是,易岺是好人嗎?在明知自己已訂婚的前提下還跟漂亮護士眉來眼去,并暗搓搓地發短信誇贊對方可愛,這怎麽看都不是好人的行為。
所以啊,一個主動送上門的漂亮女人遇見一個已訂婚的,把美色當成消遣品的僞君子,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溫琴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已經嗅聞到烏芽芽被抛棄的絕望氣息。這種氣息讓她沉醉,讓她愉悅,也讓她上瘾。
她喜歡把漂亮的花朵揉碎,踩進爛泥裏。
易岺用另一個微信號問道:【我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烏芽芽:【答應。哪有人剛見面就說喜歡,這種感情很難長久的。溫琴這是在坑我,我就讓她坑,看看她還能玩出什麽花樣。】
【可是你剛見面就說了喜歡。】
【啊,那種喜歡根本不是這種喜歡!】
【那你現在對我是哪種喜歡?】
【這種。】烏芽芽翻了翻相冊,把自己和易岺戴着訂婚戒指緊緊交握的雙手的照片發送過去。
于是易岺明白了,這種喜歡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喜歡。他低聲笑開了,忙碌一天的疲憊也在此刻盡數散去。
他換了一個微信號,回複道:【我也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
烏芽芽握着拳頭小小“耶”了一聲,然後翻轉手機,讓溫琴查看回複。
溫琴毫不意外地笑了。這算什麽喜歡啊?這只是見色起意的沖動罷了。當美好的面容無法再掩蓋惡劣的性格和疑神疑鬼的行徑,所有溫情都會破碎成互相傷害的銳器。
她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烏芽芽被抛棄的布滿痛苦淚水的臉龐了。
啊不,她可能還等不到那時候。如果石麗霞在烏芽芽值班的時候不治身亡,對方會被醫院當場開除吧?易岺這種愛惜羽毛的僞君子也不可能再與她攪合在一起。
畢竟全網都在關注那個“最美胖子”的手術情況,也都在期待着她瘦下來的驚豔模樣。
如果石麗霞死了,網絡輿論會爆炸,第一醫院也會名譽大損,而烏芽芽這個實習護士将成為首先被輿論攻擊的炮灰。
真好玩啊。這一個個關卡,你慢慢闖吧。
溫琴柔和地看了烏芽芽一眼,又輕輕拍打對方腦袋,似在鼓勵,然後才站起身說道:“我下班了,今天晚上辛苦你。盧佳經驗比我豐富,你跟着她多聽多看。”
“好的。”烏芽芽還在喜滋滋地看手機。
溫琴搖搖頭,不緊不慢地脫掉護士服。
離開醫院之後,她去外面買了一杯奶茶,把管子插上,又從管口滴入幾滴鎮定劑,帶回給烏芽芽。喝了這個,烏芽芽今天晚上肯定睡得很沉。
“獎勵你的。你今天表現得很棒!”溫琴笑眯了眼睛。
接過奶茶的烏芽芽驚喜地喊道:“謝謝你溫姐,我正想喝奶茶呢!”
“我走啦,你加油。”溫琴擺擺手,緩步離開。進入電梯,被擁擠的人群擠到角落時,她臉上的笑容終于一點一點散去,變作詭異的陰冷。
剛才還笑得甜美又可愛的烏芽芽也在一瞬間沉下臉色。她撕掉那層塑料封口,把奶茶倒進廁所,然後認認真真洗了個手。
毒物送來的奶茶,她可不敢喝。
扔掉空杯子之後,她去石麗霞的病房看了看。石父和石母已經離開了,石麗霞閉着眼睛在睡覺,臉頰泛出異樣的潮紅,這是激動還未曾消退的征兆。
心髒監測儀有規律地延展出波紋,顯示她目前情況穩定。
但烏芽芽總有種不妙的預感,于是伸出手,隔空點了點石麗霞的眉心。
她使用了“通感術”,這種法術可以讓她與石麗霞的感覺産生同步。如果對方呼吸苦難,她也會呼吸困難,如果對方心髒絞痛,她也會心髒絞痛。
這種法術能更精準也更快速地捕捉到病人的突發狀況,遠比各種醫療器械更有用。
做完這一切,烏芽芽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