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少女 - 第65章
離開拍賣會場後, 躲在車裏的朱歡歡也想叫自己冷靜下來。
但是,不等她沸騰的血液獲得平息,周旭陽就氣急敗壞地打來了一個電話:“你真是讓周家丢盡了臉面!垃圾就是垃圾, 哪怕把你裝在昂貴的禮盒裏, 你也照樣是垃圾!”
這些貶低人的話,讓朱歡歡的怒火燃燒得更為猛烈。
她正想回罵幾句, 周旭陽卻飛快挂斷了電話, 然後發來一段視頻。
視頻裏,朱歡歡舉起手,準備買下自己的畫,卻又在彭國強的幾句低語後,顫巍巍地把手收了回來。全場賓客都在嘲笑她,而臺上的主持人連問幾遍之後,大聲宣布《水畔》流拍。
拍出一千萬?算了吧,就算只标一塊錢, 也沒有人會買朱歡歡的作品。
這段視頻早已被廖璨傳遍了朋友圈, 而她的朋友圈是蘭華城最頂級的社交圈。
朱歡歡妄圖融入這個圈層,從而爬到更高處的夢想,終究還是破滅了。難怪周旭陽會打電話來說,垃圾永遠是垃圾。
朱歡歡緊緊握住方向盤, 呼哧喘了幾口粗氣,然後給周旭陽回撥電話,語氣狠戾:“我不是垃圾!你才是!你和□□都是!你們連自己的親妹妹、親女兒都殺!你們是畜生!而我是烏榕城的女兒!我是他的小公主!明白嗎?”
周旭陽氣樂了, 毫不留情地諷刺:“你是烏榕城的女兒?那烏芽芽是什麽?你以為你還有機會回到烏家嗎?別做夢了,你多照照鏡子吧!”
“我有!只要烏芽芽永遠消失, 我就有!”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朱歡歡的視野裏正巧出現烏芽芽的身影。
那人挽着廖璨的胳膊, 蹦蹦跳跳地從拍賣會場裏走出來。林秀竹跟在她身後,用手輕輕替她整理弄亂的衣領。
她笑得那麽開心,漆黑眼瞳裏閃爍着無憂無慮的光芒。她走在陽光下,沐浴着溫暖,享受着溫情。
而此刻的朱歡歡則躲在陰影中,忍受着難堪和絕望。極度的痛苦催生出了極致的殺意,她挂斷電話,一腳油門沖了上去。
撞死她!撞死烏芽芽!
朱歡歡混亂的大腦裏只有這一個瘋狂的念頭。一次又一次的打擊、傷害與侮辱,終究還是把她逼瘋了。
站在臺階上的烏榕城發覺情況不對,立刻朝烏芽芽跑去,易H緊跟其後。
烏榕城長得太高大了,以至于他奔跑的速度也很快。幾乎只是一眨眼,他就來到了烏芽芽身邊。
他把烏芽芽抱入懷裏,準備用自己的身體為她擋掉撞擊。
看見他出現在眼前,朱歡歡愣了愣,然後想也不想就踩下剎車,又轉開方向盤,朝路邊撞去。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尖銳的嘯鳴,然後便是轟隆一聲巨響。
朱歡歡撞倒了一尊雕像,車頭繼續向前沖,最終卡在兩棵樹之間停了下來。
路邊的人群呆愣了幾秒鐘才發出驚呼,然後連忙撥打120和110。
烏榕城拍了拍女兒的脊背,又把她推入易H懷中,這才大步走向那輛紅色跑車。
拉開車門,他毫不意外地看見了朱歡歡那張染滿鮮血的臉。用神力查探一番之後,烏榕城知道,她傷得不重,只是額頭破了一點皮,血流得比較多而已。
“爸爸。”在強烈的眩暈中,朱歡歡用極度渴望的語氣喃喃喊了一聲。
烏榕城聽見了,臉上卻沒有一絲表情。他伸出手,把朱歡歡帶下車。
他的手掌很大,很暖,很有力。被他攙扶着,頭暈腦脹的朱歡歡竟然走得很穩。她不知道爸爸要把自己帶到哪兒去,但她心甘情願跟他走。
她一路都側着頭,癡癡地看着烏榕城,而烏榕城目不斜視地前行,未曾施舍給她一個眼光。
終于,兩人來到了一個安靜的套房。
烏榕城放開朱歡歡,沖随後跟來的烏芽芽伸出手。
烏芽芽連忙撲進他懷裏,用臉蛋蹭了蹭他寬闊的肩膀,臉上帶着憤怒,也帶着委屈。
“別怕,爸爸在呢。爸爸會保護芽芽。”烏榕城極有耐心地拍撫着女兒的脊背,嘴上一句一句低哄:“別氣了,這件事爸爸會處理。再氣眉頭就長皺紋了,會變醜的。”
烏芽芽連忙松開眉頭,卻又噘起了嘴。
“爸爸,她想殺我!”她指着跌坐在地上的朱歡歡大聲控訴。
烏榕城揉了揉她炸開的頭發,然後才看向癡望着自己的朱歡歡,沉聲問道:“為什麽?”
朱歡歡表情呆愣,眼珠子一動不動地定格在烏榕城身上。撞擊帶來的眩暈感讓她思維遲緩。
“為什麽要殺我女兒?”烏榕城緩緩落座于她對面,又問了一遍。
“你女兒?”這個稱謂終于讓朱歡歡的大腦恢複了運轉。
洶湧的殺意還未退去,瘋狂的想要搶奪的貪念還在控制着她的心。她指向自己,嗓音尖利地吶喊:“我才是你的女兒!我才是!我不是周小沁,我是朱歡歡!烏芽芽這個名字是屬于我的!”
烏榕城靜靜睨視她,沉暗的眼瞳裏倒映着周小沁的臉。在他看來,無論朱歡歡說什麽,她就是周小沁,這張臉就是最好的證明。
朱歡歡愣了愣,然後開始抓撓自己的臉,每一下都那麽用力。
她恨不得把這張沒用的臉皮狠狠扒下來,踩在地上。都是因為它,她才會失去一切!
烏芽芽站在烏榕城身後,嫌棄地撇開了眼。周小沁這麽美的一張臉,換到朱歡歡身上卻變得如此醜陋!所以“相由心生”這句話還是有道理的。
心靈醜陋的人,臉龐也會變得扭曲。
烏榕城面無表情地看着朱歡歡,語氣也始終冷淡:“周小姐,我能不能理解為,你已經瘋了?”
“不不不,我沒瘋!我真的是你的女兒呀爸爸!我才是烏芽芽呀!”在極致的痛苦和渴望中,朱歡歡終于向烏榕城吐露了實情。
但是,她把自己美化成了一個受到周旭陽脅迫的受害者。她說她沒有辦法反抗周家人,這才被強制性地換了一張臉。
“如果你是被脅迫的,那麽你有一萬個機會把真相告知周圍的人,但是你沒有。你也可以想方設法地把周小沁救走,但是你也沒有。
“據我所知,周家人只是斷了你的經濟來源,并沒有禁锢你的人身自由。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想說什麽就說什麽,這顯然不是一個被脅迫的受害者能得到的待遇。”
烏榕城交疊雙腿,往後靠去,同時冷冷地俯視朱歡歡。
“你是他們的合作者吧?所有罪行你也有參與。”他篤定道。
朱歡歡連忙搖頭,急欲辯解,卻被烏榕城打斷:“你看我像傻瓜嗎?”
不像。面對這樣一雙沉澱着睿智光芒的眼睛,朱歡歡忽然說不出話了。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編造的謊言越多,形象也就越不堪。
爸爸應該早就把她看透了吧?
被瘋狂的恨意和極致的貪戀所掌控的她,終在此刻陷入委頓。她強撐的身體,虛軟無力地癱坐在了地上。
“我真是你的女兒!我們可以去做鑒定!我真是你的女兒呀爸爸!”
她只能一聲又一聲地呢喃着,哀求着。
烏榕城抽出一張紙巾遞過去,語氣變得溫和:“擦一擦吧。”
朱歡歡被這撲面而來的溫柔氣息熏得眼眶通紅,于是連忙接過紙巾擦臉。情緒得到緩解後,她心中陡然升起了一絲希望。
爸爸知道了所有真相,他會是什麽反應?他會選擇接納我?庇護我?幫我掩蓋一切罪惡嗎?朱歡歡滿懷希冀地想着。
當朱歡歡被各種混亂的念頭和狂縱的妄想支配了大腦時,烏榕城徐徐說道:“每一個父親都會對自己的孩子有所期待,我也一樣。你想知道我理想中的女兒是什麽模樣嗎?”
“想!”朱歡歡立刻高喊。
她太想知道爸爸對自己的期待了!她想做一個讓爸爸感到驕傲的女兒!
烏芽芽也豎起耳朵認真聆聽。
烏榕城把雙手握在一起,輕輕抵住膝頭,低垂的眼眸流瀉出溫柔的光:“我的女兒不必很聰明,只要健康就好。我的女兒不必很漂亮,卻必須善良。我的女兒可以偶爾任性,卻決不能作惡多端。
“她由我的心血澆灌而成,秉持着我的意志,卻有自己獨立的思想。她每天都很快樂,卻也能真切地體會到別人的痛苦,并伸出援助的手。她勇敢地追尋自己的所愛,卻絕不會強求他人的感情;她樂于索取,更樂于給予,卻絕不掠奪。她是我的暖陽,也是我的露珠,更是我捧在手掌心的珍寶。”
朱歡歡聽愣了,心髒伴随着這字字句句,一陣一陣抽痛。
烏芽芽合計合計爸爸的話,然後便揚起腦袋得意地笑了。除了不必聰明漂亮,其餘的話分明都是在形容她嘛!
烏榕城伸出手,把攤開的掌心置于朱歡歡眼前。
他用嚴肅而又低沉的嗓音說道:“現在請你告訴我,你能符合我所有期待嗎?”
這不是詢問,而是審判。
烏榕城對女兒的所有期待,在朱歡歡這裏全都落了空。不,說落空還不夠貼切,該是反向而行才對。
她既不聰明,又不善良,還作惡多端。她覺得自己擁有獨立的思想,卻每每被利益所驅使,成為別人手中的刀槍。
她每天都不快樂,于是用摧毀別人來建築自己的快樂。她無法體會別人的痛苦,只在乎自己的感受。
她從未向任何人伸出援助之手,反而會把站立在痛苦邊緣的人推向絕望的深淵。
她勇敢地追尋自己想要的一切,用的卻是不擇手段。
她樂于索取,更樂于掠奪,卻從不給予。她心裏沒有暖陽,只有黑暗。
她不是清透的露珠,而是地上的一灘爛泥。
她沒有任何一處地方能夠符合烏榕城對女兒的期待!
朱歡歡嘴巴張了張,卻說不出一句話。在這樣的審判中,她才開始真正地直面這個滿身罪惡的自己。她才真正意識到自己有多髒。
烏榕城的掌心就在她眼底,她那麽渴望去抓,卻忽然失去了一切勇氣。
如此幹淨的一只手,怎麽能夠被她玷污?
朱歡歡眨了眨眼,淚珠滾滾而落。無盡的痛苦與悔恨像海浪一般拍打着她的心,讓她顫抖。
烏榕城收回手,徐徐說道:“那麽第二個問題來了。當我的女兒是一個惡魔,我還會不會無條件地愛她?”
烏芽芽連忙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腦袋,試圖把無形的惡魔尖角收起來。她只是喜歡惡作劇而已,她一點兒也不壞!
朱歡歡怔怔地看着烏榕城,雙瞳漸漸被絕望填滿。原來在爸爸心裏,她是一個惡魔!
他會無條件地愛一個惡魔嗎?
朱歡歡絕望的心又開始升騰起一絲希望。
烏榕城搖頭道:“這是一個有關于取舍的問題。如果我選擇愛我的孩子,那麽我就必須放棄道義和良知。她殺了人,我必須幫她善後;她做了惡,我必須幫她掩蓋;她妄圖掠奪,我得為她鋪路。我要犧牲公理、正義與道德,去做一個蒙昧的,癡愚的,縱容惡的惡人。”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朱歡歡,問道:“你認為,我會做那樣的人嗎?”
蒙昧、癡愚、罪惡。沒有道德、沒有良知、沒有底線。這些不堪的詞彙,怎麽能夠使用在爸爸身上?不,不可以。他是如此溫暖,如此高尚,如此強大……
他不應該變成那般不堪的一個人。
朱歡歡不斷搖頭,心髒絞痛。她終于明白,自己與爸爸從相見的那一天起,就已經是陌路。
她選了最錯的一條路,也做了最不應該做的一件事。命運給了她兩條線,一條通向光明與溫暖,一條通向寒冷與深淵。
她丢棄了光明,落入了深淵。
現在,這光明就在她眼前,滿身髒污的她卻連靠近都不敢。她不配!
“爸爸,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對不起你!我不應該讓你失望。我錯了……”
朱歡歡用極端痛苦的,瀕臨崩潰的聲音大哭起來。
“你只是對不起我而已?”烏榕城冷冰冰地詢問。
朱歡歡從渾濁的淚霧裏往外看,然後就發現了烏芽芽憤怒的臉龐。
“對不起,周小沁。我錯了。我早就後悔了!你能跟我換回來嗎?我求你!我求求你!你把爸爸還給我吧!我錯了!我給你磕頭!”
朱歡歡爬起來,用破損的額頭撞向地面。
烏芽芽避開她,看向門口。
易H推着輪椅緩緩走進來,輪椅上坐着剛動完一場手術的周小沁。彭國強跟随在她身邊,始終牢牢握着她的一只手。
朱歡歡砰砰磕頭的時候,她已來到對方面前,親耳聽見了那一聲又一聲的“對不起我錯了”。
謀殺犯到底值不值得原諒?這是一個相當具有争議的話題。事不關己的人大可以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過而能改,善莫大焉”。
被謀殺的那個人又該說什麽呢?
一句對不起我錯了就能抵消一切傷害嗎?
不,所有的傷害都無法抵消,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時光不可能倒流。但是,一份釋然,一些安慰,一絲快意,卻對無法愈合的傷口具有奇效。
周小沁死死盯着不斷磕頭認錯的朱歡歡,眼裏蓄着淚,卻也透出光。她釋然了,她獲得了安慰,她也感到了大仇得報的暢快。
她沖烏芽芽點點頭,眼眸随之一彎。
她笑了。一個失去了所有希望的人,在找回希望之後當然會笑。
烏芽芽連忙合攏雙手,祈願她早日康複。
朱歡歡磕着磕着才發現,自己面前多了一個人。那瘦弱的身體,那隐藏在層層紗布後的雙眼,看上去是如此熟悉。
她結結實實愣住了,繼而猛然看向烏芽芽。
烏芽芽指了指自己鼻尖,笑嘻嘻地說道:“告訴你一個秘密,我一直都是烏芽芽,不是周小沁。”
她從背後摟住烏榕城,把自己豔麗的臉龐貼合在烏榕城俊美的臉龐之上。
這樣兩張極為相似的臉龐,是驗證血脈的最佳證明。
“我呀,”烏芽芽用腦袋蹭了蹭爸爸的頸窩,笑着說道:“我一直都是我爸爸的女兒,我一睜開眼就在爸爸懷裏,我是被我爸爸親手撫養長大的,我從未走失過。”
她眯着眼睛,驕傲地宣布:“我們是貨真價實的父女啦!你跟我爸爸一點關系都沒有,哈哈哈……”
朱歡歡呆住了,空白的臉龐呈現出失魂的狀态。
易H搖頭說道,“你不會真的以為那麽嚴重的傷能在三個月之內完全修複吧?”
彭國強譏諷道:“烏小姐去孤兒院探訪,偶然發現了小沁,并得知了小沁的遭遇,就設了這麽一個局來耍你!烏先生一直都是她的爸爸,不是你的爸爸。
“你準備綁架烏小姐的計劃,烏先生知道。你偷他們父女倆的樣本做DNA,烏先生也知道。你和烏先生的樣本根本沒被污染,這是檢測報告,你看看吧。你與烏先生根本不存在血緣關系,你的夢該醒了!”
朱歡歡接過檢測報告,整個人都傻了。
過了很久很久,她才開始解析這些話,拆分這些話,并被這些話淩遲。
烏榕城不是她爸爸?她做的那些壞事,烏榕城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早就看清了她最最不堪,最最醜陋的樣子?
“不,不可能的!你們騙我!他就是我爸爸,他就是我爸爸!”
彭國強的話,以及這份鑒定書,對朱歡歡來說絕對是致命的打擊。她整個人都快瘋了!不,她已經瘋了!
烏榕城之于她是什麽?
是支柱,是城堡,是港灣,是一切可以獲取溫暖,獲取慰藉,獲取力量的地方。如果沒有了這些地方,朱歡歡就是無處可去的孤魂,是游蕩在世間終将散化的微塵,是只能存活短短瞬息的蜉蝣……
構築了朱歡歡這個人的一切物質,都會在此刻坍塌。
于是朱歡歡就真的坍塌了。
她不斷搖頭,淚水橫流。
她一會兒看看周小沁,一會兒又看看烏芽芽,最終朝烏榕城看去,臉上布滿“不願承認現實”的扭曲。
烏榕城擡起手,揉了揉女兒的圓腦袋,緩聲道:“這是我的女兒烏芽芽,我們從未失散過。”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
朱歡歡整個人都僵住了。她不會接受這個現實,她絕不!
“我就是你的女兒,我就是!”她忽然爬起來,朝烏榕城撲去,臉上帶着極致的貪戀和瘋狂。如果烏榕城不是她的爸爸,那她的存在還有什麽意義?
烏榕城之于她,就是如此重要。
警察卻在這時沖進來,反剪她的雙手,将她帶走。
這個房間裏有拍賣行合法安裝的監控器。在這裏錄到的影像是可以作為證據提交給公檢法機關的。換言之,朱歡歡和周家父子難逃罪責。
周小沁被謀殺的案子也終于水落石出。
朱歡歡不斷掙紮,又不斷喊着爸爸,嗓子眼都咳出血來。她沉溺在這個夢裏不願蘇醒。她要一直一直欺騙自己,直到生命的終結。
“你滿意嗎?”烏芽芽指了指在警察手裏瘋狂掙紮的朱歡歡,小聲問道。
周小沁點點頭,眼睛也彎了彎。
烏芽芽拍拍手,快樂地宣告:“爸爸,我下班啦!”
烏榕城忍俊不禁:“嗯,你下班了。不過我還有一句話沒告訴朱歡歡。”
“什麽話呀?”烏芽芽蹲下身,把腦袋磕放在爸爸膝蓋上,烏溜溜的大眼睛專注地看着他,目中全是眷戀。
烏榕城替女兒理了理淩亂的額發,溫柔低語:“我沒告訴她的是,我會無條件地愛你,哪怕你是惡魔。但我又深深地知道,哪怕你是惡魔,只要你在我懷裏長大,就會變成天使。”
烏芽芽呆了呆,然後眼眶裏就湧出淚來。
“爸爸,我怎麽這麽幸運呀!我怎麽會有你這麽好的爸爸?我不是天使,我是烏榕城的女兒,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烏芽芽撲進爸爸懷裏,偷偷哭濕了臉龐。
她由衷感謝這一次的經歷,否則她不會知道自己生活在何等溫暖幸福的城堡裏。
易H緩緩走過來,輕輕拍打她的背。
“我不結婚了!我要多陪陪我爸爸!你走開!”烏芽芽頭也不回地低喊,埋在爸爸懷裏的腦袋搖成了撥浪鼓。
易H:“……”
烏榕城愉快地朗笑,然後便輕聲斥責:“芽芽,別胡鬧。”
易H感激地看了岳父一眼。這個家還是需要一位長輩鎮壓,否則他根本管不住小妖怪。
—
周小沁的治療還在繼續,她媽媽留給她的遺産又回到她手裏。彭國強每天都會去醫院陪伴她,甥舅倆商量商量,留下一部分手術費,剩餘的遺産都捐給了婦女兒童保護機構。
這樣做的時候,周小沁覺得很快樂。
她被人幫助過,所以她也樂意去幫助別人。她知道當一雙手從深淵的頂端探下來,試圖把她拉上去時,那是怎樣一種絕處逢生的喜悅。
她要把這份喜悅傳遞給更多人。
與易H告別後,烏芽芽跟随爸爸回到了榕之結界。
訂婚之後她才忽然意識到,自己陪伴爸爸的時間會越來越少。這樣是不對的,她不能有了男朋友就忘了老父親。她不是沒良心的不孝女。
于是她每天都站在枝頭,叽叽呱呱地與爸爸說話,爸爸睡覺了,她就會嘟嘟嘟地啄樹幹,把爸爸叫醒。
烏榕城:“……”大可不必如此。
被吵了半個多月,烏榕城終于感應到了又一個蒙受召喚的靈魂。
“芽芽,接任務了!”這句話帶上了如釋重負的意味。
很好,終于可以把這個小喇叭扔給凡間的女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