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少女 - 第56章
擁抱在一起的兩人, 臉上每一個相似的部位都刻入了血緣的烙印。如果說他們不是父女,那麽連老天爺都不會相信。
站在臺階下的朱歡歡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幕。
她那一句差點脫口而出的“爸爸”,就這樣卡在喉嚨裏, 化作了一顆寒冰亦或一團烈火, 讓她反複陷于顫栗與焦灼。
“爸爸。”她終究還是張開嘴,低不可聞地喚了一聲。
然而沒有人注意到她。
親生父親就在五米遠的地方, 與一個毫無血緣關系的人相擁, 她卻不能上前相認。在這個場合裏,她只是一名觀衆,她唯一的作用就是見證兩人的重逢,為他們拍手,為他們歡呼,然後流幾滴感同身受的喜悅淚水。
于是一滴淚水便真的從朱歡歡的眼角流下來,卻是痛楚的。
周旭陽正準備提醒她注意表情管理,她就出于生存的本能, 下意識地扯開一抹笑容。
從表面上看, 她是真心實意為自己的好友感到快樂,然而她內心深處的煎熬又有誰能知道。
當臺階上的兩人分開後,她終是沒忍住,嗓音沙啞地問了一句:“不做DNA嗎?”
做完DNA, 她要讓周小沁把剛才喊出的那一聲爸爸重新吞下去!
高大男人這才施舍給她一個漠然的眼神,垂眸看向懷裏與自己長得如出一轍的小姑娘時,卻又溫柔地笑了:“我覺得沒有這個必要。”
他們的血緣關系, 幾乎镌刻在了每一滴血液裏。
“她是整容過的。”朱歡歡連忙又追加了一句。
男人顯然也知道這件事,卻不為所動, “我感覺得到,她就是我的女兒。”他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 輕吐而出的一聲嘆息飽含着多少心願得償的喜悅。
不願意打破這份喜悅的他,寧願不去做DNA檢測也要認下女兒。
朱歡歡急了,還想再說些什麽,周旭陽卻在她身後暗暗拽了一把。
烏先生一看就不是好相與的人,朱歡歡再鬧下去,說不定會引起對方的懷疑。他們犯下的罪行如果被揭穿,烏先生或許會選擇包庇自己的女兒,卻一定不會放過周家。
像他這樣的正派人,沒準兒還會來一個大義滅親。
總之在沒有摸清對方的性格和為人之前,朱歡歡的身份一定不能曝光。
思及此,周旭陽又暗暗拽了朱歡歡一把。
朱歡歡終于清醒過來,扯開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嗓音帶顫地喟嘆:“這大概就是血緣的羁絆吧,真好呀!”
她眼睛一彎,淚光便冒了出來。
就在這時,兩個精英打扮的男人把陽光孤兒院的院長也帶了過來。她手上提着一個小箱子,滿臉都是惶恐和不敢置信。
看見站立在臺階上的烏芽芽和朱歡歡,她的心情不由變得更複雜。
她原以為朱歡歡夠狠夠有手段,以後一定能過上好日子,哪料再狠的人也鬥不過天生的福運。周小沁就是個有大福氣的人,她前腳才被人搶走富家千金的身份,後腳就來了個更富的爸爸。
老天爺太會開玩笑了!
胡思亂想中,院長被請進了客廳。
“甄院長,幸會。感謝這麽多年以來你對我女兒的照顧。敝姓烏,烏榕城。”男人率先伸出手。
院長連忙握住這只大而有力的手,誠惶誠恐地說道:“烏先生,您好您好!”
遍布全國的春芽大樓她也是知道的。如果周小沁真被烏先生認回去,那陽光孤兒院就能從中得到許多好處。或許烏先生會給他們買一塊地,修一個更大的孤兒院。
那得是多少油水呀?
院長的心都顫了,然而一想到自己這麽長時間以來對周小沁的虐待,卻又開始渾身冒冷汗。
“我要的東西都帶來了嗎?能否讓我看一看?”烏榕城禮貌詢問。
“帶來了,帶來了,您看看。”院長連忙打開小箱子,準備把東西取出來。
烏榕城卻擺擺手,示意她先別忙。
“我女兒走丢時穿着一條純白色的連衣裙,裙子上繡滿了鵝黃色的小菠蘿。穿的鞋子也是鵝黃色的小皮鞋。她還戴着一塊橢圓形玉佩,玉佩上雕刻着‘安康’二字。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
烏榕城極為專注地看向院長。
院長連忙從箱子裏拿出一條繡滿小菠蘿的連衣裙,一雙鵝黃色小皮鞋,以及一塊刻有“安康”字樣的橢圓形玉佩。
每一個孩子在進入孤兒院的時候,政府都會為他們建立這樣的檔案庫。倘若将來的某一天,他們的親人找上門來,也好有一個辨認的依據。
周小沁的檔案庫已經被朱歡歡拿去用了。如今朱歡歡的親人找過來,她的檔案庫自然歸周小沁所有。
而這些物品,無一不符合烏榕城的描述。不用再做什麽DNA,這就是最好的證據。
烏榕城捧起那條保存完好的連衣裙,然後眸光微顫地看向坐在自己身邊的小姑娘。
烏芽芽淚光一閃,然後就嗓音沙啞地叫了一聲“爸爸”。
這一聲呼喚沒有了之前的膽怯和不敢确定,而是蓄滿了濃濃的眷戀和喜悅。
“爸爸!”她又喚了一聲,然後猛然紮進烏榕城懷裏。
烏榕城連忙将她抱住,一下一下輕撫她的頭發,不厭其煩地應和:“爸爸在這裏,爸爸來了,爸爸找到你了。”
烏芽芽渾身都在顫抖,仿佛哭得不能自已,然而實際上,她已經笑場了。這是她頭一次跟爸爸一塊兒做任務,感覺好好玩!
“爸爸,爸爸,爸爸!”她用力抱緊爸爸,像頭小熊一般在他懷裏拱動。
烏榕城低低地笑着,眼眸裏湧動着無邊無際的溫柔喜悅。他那麽尊貴,那麽威嚴,然而在面對自己的孩子時,卻又那麽溫柔,那麽慈愛。
他有無盡的耐心去包容自己的孩子,也有強大的力量去保護自己的孩子,更有數不清的父愛會贈予自己的孩子。
他撫摸烏芽芽的動作是那樣小心翼翼,就仿佛在撫摸一件無價之寶。
坐在兩人身旁的朱歡歡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幕,瞳孔裏幾欲流出嫉恨的鮮血。看過院長帶來的證物,她已經可以确認,這就是自己的爸爸!
不用做DNA,這就是自己的爸爸!
我才是烏家人,我才是朱歡歡呀!她撕裂的心髒正在發出這樣的吶喊。
可現實中的她卻只能咬緊牙關,逼迫自己封口。
為了奪走周小沁的身份,她做了太多錯事。她改變了容貌,混淆了血脈,買通了綁匪,犯下了謀殺罪。這樣的她,怎麽敢在爸爸面前剝開一切真相,讓他直面她的罪惡與不堪?
她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那麽她也應該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兒。
她要讓爸爸為自己感到驕傲,而不是難堪,甚至是厭惡。
頭一次,朱歡歡竟然懂得用正确的三觀去思考問題。于是她牢牢管住了自己的嘴巴,也挽回了幾欲崩塌的理智。
她欣喜地笑着,間或擦擦眼角感動的淚滴,宛若一個合格的觀衆。然而在無人可見的身體內部,她的心髒在撕裂,靈魂在痛哭。
周旭陽時不時掃她一眼,真心佩服她強大的心理素質。這要是換成自己,恐怕早就跑上去抱烏榕城的大腿了。
“別哭了,爸爸在這兒呢。”烏榕城揉了揉烏芽芽的腦袋,順手抽了一張紙巾,将她笑歪了的臉蓋住。
“嗚嗚嗚。”烏芽芽被捂得差點窒息,好不容易掙紮開來,臉也紅了,眼也紅了,鼻頭也紅了,就仿佛真實地大哭過一場。
都說父愛如山體滑坡,這話真沒錯呀!
她自己也抽了一張紙巾,憤憤不平地擦了擦眼角。
烏榕城摁了摁女兒毛茸茸的小腦袋,繼續問道:“芽芽從小到大用過的東西,你都帶來了嗎?”
“芽芽?”院長愣了愣。
“芽芽就是歡歡。她的本名叫烏芽芽。”
“啊,原來是這樣,烏先生您真會取名字!帶來了,都帶來了。”院長連忙把箱子裏的物品全都取出來,整整齊齊擺放在桌上。
朱歡歡默默品評這個名字,心髒又是一陣劇烈地燒灼。原來她本該叫烏芽芽,這個名字和朱歡歡好像!所以冥冥之中,老天爺是給過她提示的吧?
只要她不放棄這個名字,她就能找回真正的自己。
她為什麽會覺得周小沁的一切都比自己好呢?為什麽?朱歡歡這個名字明明那麽可愛!烏芽芽這個名字更可愛!她本該既是朱歡歡又是烏芽芽!
即便讓周小沁順順利利回到周家,她也能過得比對方好一千倍一萬倍!
可是現在,她已經是周小沁了。烏家的一切都跟她沒有關系了!
也不知是第幾次,朱歡歡這樣責問自己。越來越多的悔恨積壓在心底,慢慢侵蝕成一座深淵。
朱歡歡熬得眼睛都紅了,院長卻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她小時候的趣事。
當然,這些趣事,如今都屬于周小沁。
“您看,這是歡歡小學、初中、高中的成績單,我都幫她收着呢。她非常優秀,幾乎每一次考試都是班上前幾名。我幫她開家長會的時候感覺特別驕傲!”
院長不遺餘力地誇獎着朱歡歡,聽見這些話,烏榕城撫摸的卻是烏芽芽的頭,嘴角的笑容也只為烏芽芽綻放。
而在旁人眼中,烏芽芽就是朱歡歡。
“對不起,爸爸來晚了,爸爸也很為你驕傲。以後你成長的每一步,爸爸都不會錯過。爸爸會陪伴你,直到你不需要爸爸的那一天。但是無論你需不需要,爸爸都會永遠保護你。爸爸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烏榕城給出了一個父親必須給出的承諾。
而這些充滿了愛意與力量的話語正是朱歡歡做夢都想聽見的。
烏榕城與她想象中的父親形象嚴絲合縫地嵌在一起。不,他比她的想象更強大,更溫暖,更可靠。
看見烏芽芽緊緊抱住烏榕城的胳膊,用帶着深深感動的沙啞嗓音喚了一聲爸爸,朱歡歡終于還是控制不住了。
她以上廁所為由,匆忙離開了客廳。
躲入衛生間之後,她雙手撐着流理臺,臉龐垂直對準洗臉盆,開始大顆大顆地落下淚水。這樣哭,眼淚才不會弄花她的妝容。
在這棟原本屬于她的老宅裏,她連肆無忌憚地痛哭一場的資格都沒有。
“爸爸,爸爸,爸爸……”她宣洩一般叫着爸爸,心髒痛不可遏。
門外傳來輕輕的敲擊聲,是周旭陽。
“你給我忍住!忍不住的時候你就照照鏡子,好好看看自己是誰。”他在外面狠狠捅了朱歡歡一刀。
聽見這句話,朱歡歡連擡頭的勇氣都沒有,因為只要一擡頭,她就能看見鏡子裏的原本屬于周小沁的臉。
這張臉秀美,雅致,婉約,天然就帶着令人倍感舒适的溫柔氣質。這張臉,曾經是她最想得到的東西。然而現在,它卻成了她擺脫不掉的夢魇。
她多麽希望一切都可以從頭來過。
如果老天爺再給她一次機會,她絕對不會答應周旭陽的計劃。她會安安心心地做她的朱歡歡。
“快點出來,別待得太久。”周旭陽怕她情緒失控,不由催促了一聲。
朱歡歡用紙巾擦了擦眼角,又飛快補了一個妝,然後拉開門,冷着臉走出去。
“烏榕城一定會重新調查周小沁遇害的事。你尾巴掃幹淨了沒有?”周旭陽不無擔憂地問。
大步前行的朱歡歡頭也不回地說道:“放心吧,一年時間,再多的痕跡都掃幹淨了。”
“烏榕城是個什麽樣的人,我目前還沒打探清楚。你不要輕舉妄動。萬一他來一個大義滅親,我們都要玩完!”
“我知道了。”朱歡歡腳步一頓,然後以更快的速度往前走。她離開的時間太長了,不知道周小沁和她爸爸又說了什麽。
她絕對不會把爸爸讓出去。她現在必須跟周小沁打好關系,然後以陪伴的名義在這棟老宅裏住下。
只要能天天見到爸爸,她就有辦法讓爸爸喜歡上自己,甚至待自己宛若親生女兒。她還得想辦法讓爸爸讨厭周小沁,等時機成熟,她就可以坦白一切,然後讓周小沁從這裏滾出去!
爸爸一定會選擇原諒她的,畢竟他們血濃于水呀!
想到這裏,朱歡歡的腳步變得更為堅定,也更為迅疾。
周旭陽幾乎是一路小跑的追着她,回到客廳的時候都有些喘不上氣。他是真的很佩服這個女人,遇見再難的事,她似乎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站起來。
“謝謝你對芽芽的照顧,過幾日我會帶她回孤兒院看看。”烏榕城和烏芽芽已經把院長送到了門口。
為防打草驚蛇,他并沒有追究院長這一年來虐待周小沁的事。
院長連連鞠躬,顯得非常惶恐。她自己也知道,再多的恩情也都在這四百多天的虐待裏消磨幹淨了。雖然她并未親自動手,但她的确是始作俑者。
幸好周小沁從小就很內向,受了委屈也不願意向任何人訴說,否則她早就被問罪了。
離開烏家老宅之後,坐在車上的院長驚出了滿身冷汗。
看見院長走了,周旭陽也準備帶着朱歡歡告辭離開。
“歡歡,你需不需要我陪陪你?”朱歡歡卻忽然開口。
烏榕城瞥她一眼,語氣冷淡:“周小姐,請你叫她芽芽。她現在是我的女兒烏芽芽。”
朱歡歡連忙道歉:“對不起烏先生,我叫習慣了。芽芽,你需要我陪你嗎?你膽子向來很小,到了陌生的地方就會害怕。你如果需要,我可以留下來陪你。”
烏芽芽假裝小心翼翼地看了爸爸一眼,一副想留人卻不敢開口提要求的模樣。
烏榕城笑着揉了揉她的腦袋:“這裏是你家,你想留下誰都可以,不用問我的意見。”
烏芽芽眯着眼睛快樂地笑了,沖朱歡歡招招手:“你留下吧。”
朱歡歡連忙走過去,挽住她的胳膊。
周旭陽其實是不想讓朱歡歡與烏榕城接觸的。他總覺得放任下去,事态會滑向不可控的深淵。但他又找不出強行帶走朱歡歡的理由,只能獨自離開。
烏榕城親自把兩人帶到二樓的卧室。
走進房門,看見空蕩蕩的梳妝臺,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有很多東西沒為女兒準備。管家已經采購了牙膏牙刷等日用品,床褥被套也都是新的,但女孩子要用的護膚品卻一概沒有。
說到底還是他來得太匆忙了。
“爸爸真是老了。”他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爸爸不老,爸爸可年輕了!爸爸是永遠的神!”烏芽芽習慣性地拍了一句馬屁。
烏榕城當即便低笑起來。
朱歡歡連忙說道:“叔叔看上去好年輕,像三十出頭的樣子。我都不敢相信叔叔會有這麽大的女兒。”
“是嘛。”烏榕城不冷不熱地應了一句,然後沖女兒伸出手,語氣明顯溫柔很多:“走吧,爸爸帶你去逛商場。你需要什麽爸爸今天都給你買齊了。”
“好哦!”烏芽芽很想投入爸爸的懷抱歡喜雀躍地蹦Q幾下,卻又硬生生忍住了。
她是一個剛剛才認祖歸宗的,很想親近爸爸又不太敢親近爸爸的,半生不熟的女兒。她必須時刻謹記自己的身份才能發揮更好的演技。
她瞟了朱歡歡一眼,又極為生疏地添了一句:“謝謝爸爸。”
“以後不要對爸爸說這兩個字。爸爸為你付出任何東西都是應該的。你是我的責任,更是我的寶貝,照顧你我義不容辭。”烏榕城慎重說道。
烏芽芽差點被感動地哭出來。因為她知道,爸爸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是演戲。他是真的真的很愛自己。
“嗯,我知道了爸爸,我以後再也不說了。”她嗓音悶悶地說道。
烏榕城将她攬入懷中,寵愛地捏了捏她的鼻子。
以外人的身份站在一旁觀看的朱歡歡,再次體會到了心如刀割的滋味。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留下來受虐。
那是她的爸爸啊!周小沁現在所得到的,像海洋一般深沉,像天空一般遼闊,像山巒一般厚重的父愛,本該是屬于她的啊!
朱歡歡咬了咬牙,然後才勉強扯開一抹笑容。
上車之後,烏榕城拿出手機撥打了一通電話,語氣淡淡地吩咐:“把我女兒的照片清理幹淨,我不希望她成為別人口中的談資,更不希望她遭到莫須有的攻擊。”
這通電話剛挂斷沒幾分鐘,朱歡歡再登錄網頁的時候就發現,周小沁被瘋傳的那幾張偷拍照全都消失了,甚至于所有提及她的評論,不管好的壞的,也都被清理得幹幹淨淨。
這需要多大的背景和能量才能做到?
朱歡歡握緊手機,疼痛的心髒又開始一汩一汩地往外滲血。
烏芽芽本想抱住爸爸的胳膊撒個嬌,拍幾句天花亂墜的馬屁,憶及朱歡歡也在,只好壓下滿腔熱情,假裝小心翼翼地往爸爸身邊靠了靠,然後怯生生地笑一笑。
這種含蓄的感謝方式非常符合剛被認回家的小孤女的心态。
烏榕城頗覺有趣,于是便低聲笑了。他的小芽芽天不怕地不怕,所以從未在他面前展露過這種表情。
還別說,挺可愛的。
烏榕城一邊笑一邊拍了拍女兒毛茸茸的腦袋,寵溺之情溢于言表。
心髒再次被捅了一刀的朱歡歡:“……”
所以,她為什麽要留下自虐?
抵達商場後,烏榕城讓女兒敞開了買,但烏芽芽為了保持膽怯小孤女的人設,只能裝出摳摳搜搜的樣子。看見朱歡歡拿起一個包裝很精美的護膚品,她連忙詢問價格,聽說要上萬塊,便顫着手把護膚品放回去。
售貨員向她投去鄙夷的目光,她就臉紅紅地低下頭,用手指攪動衣擺。
她看上去那麽狼狽,那麽小家子氣,與身邊的烏榕城格格不入。可是她早已習慣了窮苦的生活,總覺得多花一分錢都是罪過。更何況她并不覺得自己配得上這麽好的化妝品。
“爸爸,你帶我去超市吧,我買一瓶大寶SOD蜜就行了。”烏芽芽小聲說道。她擡起頭,露出的是一雙被淚意浸得通紅的眼眸。
爬蟲終究是爬蟲,即便被帶回皇宮,也還是要往土裏鑽。朱歡歡差點笑出聲來。在這一刻,她終于覺得揚眉吐氣了。
世代鐘鳴鼎食的烏家,怎麽可能容忍這樣的窮酸行徑?真是丢臉死了!
烏榕城定定地,長時間地看着女兒。
當女兒額頭開始冒汗,眼淚也快湧出眼眶時,他握住她的手,将她帶入最為奢華的一家店鋪,指着擺放在中心展臺的一頂鑲滿了鑽石的皇冠,沉聲說道:“這件珠寶我買下了。”
導購員連忙走上來鞠躬:“對不起先生,這是我們的鎮店之寶,屬于非賣品。”
烏榕城看了看店門口的招牌,然後撥通了一個電話。
“把你的鎮店之寶賣給我。”他語氣淡淡地說道。
那頭馬上回複:“您把手機交給店長,我跟她說。”
烏榕城把手機交給随後趕來的店長。店長自然認識老總的手機號碼,也聽得出老總的聲音,挂斷電話之後當即就把皇冠從展臺上取下來,畢恭畢敬地交給烏榕城。
烏榕城撫了撫鑲嵌在皇冠頂部的幾顆粉色鑽石,然後輕輕把它戴在了女兒蓬松柔軟的發絲上。
“以前你是一個人,所以你只能靠自己。你害怕索取,因為你知道不會有人在意你的溫飽和感受,向外人求助,你什麽都得不到。但從今以後,你是爸爸的小公主,小公主就應該擡頭挺胸,無懼一切,因為當危難來臨的時候,會有國王幫公主解決所有難題。
“只要國王還在,公主就可以永遠無憂無慮、自由自在,而爸爸可以向你保證,爸爸永遠都在。天塌了爸爸幫你頂着;地陷了爸爸幫你撐着;世界毀滅了,爸爸幫你重塑一個世界。你在哪裏,爸爸就在不遠的地方守護着你。所以不要害怕索取,爸爸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給你。”
他輕輕扶正這頂皇冠,然後仔細端詳女兒可愛的面容,緊接着便溫柔地低笑起來。
為女兒付出,他就會得到滿足。
烏芽芽眨了眨眼,終于感動地哭出來。這不是演戲,更不是臺詞,而是爸爸每一天,每一天,都會用實際行動重複對她訴說的話語。
“爸爸!我好愛好愛你!我超級愛你!”她再也顧不上什麽膽怯小孤女的人設,一頭紮進爸爸的懷抱。
但其實這樣的真情流露也是符合人設的。沒有哪個女兒在聽見爸爸這樣的承諾之後還會害怕外界的風風雨雨和成長路上的坎坎坷坷。
因為身後站着如此強大的一位爸爸,所以她們就可以無畏無懼,勇往直前!一切生疏隔閡,都會在此刻被打破。
店裏還有幾個人在買珠寶。聽見這番對話,他們無不流露出深深的感動和豔羨。是人就會有爸爸,而烏榕城這樣的爸爸,幾乎是所有人夢想中最好的爸爸。
朱歡歡站在兩米開外,眼睛漸漸變得酸澀。
這是她的皇冠,這是她的爸爸,這是她的國王,這是她的父愛啊!這一切原本都屬于她!她才是烏家的小公主!
再也無法忍受這一切的朱歡歡忽然跑出珠寶店,匆匆來到洗手間,鎖上門,坐在馬桶上無聲哭泣。
如果烏榕城能給的僅僅只是物質上的滿足,她或許還不會如此痛苦。然而烏榕城能給的不僅是金錢,還有那般深沉厚重的父愛,這對從小就缺乏關愛的朱歡歡來說簡直是致命的誘惑。
她無法舍棄這樣的爸爸!
她一定要把爸爸奪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