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的薛定谔[星際] - 第1章 新生
意識回籠的時候,薛逸知道自己做了一個夢。
那個夢裏有恐怖的火光和濃烈的煙塵,每一口呼吸都如同一把鋼刷刷過他的喉嚨,一直刷進胸腔,那疼痛真實到薛逸以為自己會死在那個噩夢裏。就算死不了,對一個雙腿殘疾、只能靠聲音吃飯的網絡歌手而言,被煙塵傷了嗓子大概也會生不如死。畢竟,唱歌是薛逸唯一的經濟來源,雖然不多,但至少能保證他和他收養的貓們衣食無憂。
薛逸動了動指尖,發現自己的身體似乎還被禁锢在那個關于火災的夢裏,軟軟的使不上力氣。他有些無奈,只得繼續躺着等待力氣恢複,同時迷迷糊糊想起夢裏的情景。
那時候薛逸并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只覺得必死無疑,于是将一窩剛撿回來的小貓崽全部塞給了“将軍”——那是一只體型健壯的黑貓,皮毛油光水滑,仿佛一匹上好的錦緞。即使缺了一只耳朵和一只前爪,将軍也是薛逸收養的數十只流浪貓中的王者,就如同他的名字那樣,将一群貓咪雜牌軍管的服服帖帖。
薛逸回想着夢中的将軍靈活地穿行在火海裏,将那窩小貓崽一只只叼出院牆,然後跑回來試圖将倒在地上的他拖進旁邊的輪椅裏。
跳動的火光将現實渲染上了一層虛幻,那只黑貓仿佛也被被賦予了人性,在發現自己無能為力的時候,金黃色的眼睛中滿滿都是驚恐。就在薛逸陷入昏迷的前一刻,他似乎看到将軍将額頭貼在他的前額上,瞳孔細縫中閃出一絲幽紫的光線。
夢真的是沒有邏輯的,貓的眼底會反光是沒錯,但真的不是紫色啊。薛逸在心裏無奈笑了笑,想要醒來了。
只是,很奇怪。
薛逸心下開始有點不安:他明明已經意識到自己做了個夢,身體卻為何還沒有醒來?
隐約聽到不遠處有細細的貓叫聲,薛逸心想大概是那窩小貓崽餓狠了。
那幾只小貓崽是在一個垃圾箱邊上被發現的,大約是被人遺棄,薛逸并沒有在周圍見到母貓,而他收養的貓除了将軍外都進行了絕育,也沒有哪只可以拉來作奶媽,所以薛逸最近一段時間必須親自給它們喂奶。
薛逸又動了動手指,發現自己的身體仍舊有些無力,懷疑是一個姿勢睡得太久,全身的肌肉和神經都有些麻痹了。他将力氣聚攏向自己的手指,然後提向手腕,再緩緩轉動整條胳膊——借由這樣緩慢地喚醒自己的身體,他終于感到自己“活”了過來。
然而,當薛逸用盡自己的全部毅力掙紮着睜開眼睛的時候,一瞬間有些不能理解眼前的景象。
一張巨大的橘色丨貓臉幾乎貼着薛逸的鼻尖杵在他面前,他甚至可以看到貓咪粉色的鼻頭上有一道淺淺的褶皺。不過最讓薛逸驚訝的并不是一只貓會離他這麽近,而是——這只貓太大了吧!如果不是眼鼻的比例擺在那,薛逸幾乎要以為是一只老虎趴在他旁邊!
薛逸反射性地想要支起自己的身體,卻不想雙腿肌肉的抽動讓他突然失去平衡,再次跌倒在地。
那只橘貓似乎被吓了一跳,彈跳着跑遠了些,然後一臉興奮地再次猛撲過來。不過此時的薛逸已經沒有心情去想那只詭異的橘貓是怎麽回事了,因為更詭異的事情讓他暫時失去了任何思考的能力——他看着自己伸在空中的手,不對,貓爪,不對,應該是手現在卻是貓爪,有點搞不明白現在的狀況。
奇怪的橘貓似乎把薛逸當成了什麽獵物,趴在他的身上,一邊咬着耳朵,一邊用後爪抓撓他的腳踝。
過了不知多久,薛逸才從愣怔中緩過來。
他鼓起勇氣,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體。骨頭似乎還是那些骨頭,肌肉的狀态似乎也沒什麽太大的變化,只是在耳周和身後多了些什麽。他試着轉動了一下耳廓,聽着周圍噪音的變化,又甩了甩身後大概是尾巴的東西。
橘貓被晃動的尾巴吸引過去,調過頭拿爪子撥弄着。
薛逸看着自己伸在空中的貓爪,勾了勾指尖,就見到那些他無比熟悉的細小鋒利的指甲緩緩收回了肉墊裏。
此情此景,讓他不得不想到一個匪夷所思的狀況——他變成了一只幼貓?
他難不成還在做夢?其實他剛才睜開眼睛并沒有醒過來,而是掉進了另一個夢境中?薛逸感到心口慌亂,于是開始仔細搜尋自己的記憶。
腦中關于那場火災的印象緩緩變得清晰,從虛幻的夢境漸漸變得更加凝實,一些被他忽視的細節也開始返出它們應有的色澤。比如灼人的熱浪,比如驚恐的貓叫,比如重物落地的震顫……
原來那場火災并不是夢,而是他在窒息瀕死時的神情恍惚。
他大概是真的沒能逃過那場火災。薛逸心想。所以現在的情況是穿越?或者他已經重新投胎?還是靈魂附着在了被他救下的小貓身上?不管是哪一種,薛逸都沒辦法确定現在的自己還是真實的,他的頭腦有些混亂,甚至有點分不清夢境與真實的區別。
不過薛逸也是經歷過一些變故的人,至少目前他還能保持冷靜,不至于因為這點不科學的狀況就把自己逼瘋。他曾經的生活因為一場車禍而變得一塌糊塗,失去了至親,失去了雙腿,獨自蜷縮在鄉下的宅院裏,以至于後來一直閉門不出,也沒什麽密友。這一切的不幸在現在的狀況下似乎反而變成了幸事,如此他的消失應該不會對太多人造成困擾。
只是薛逸想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在一只貓的體內重生,他明明對“活着”其實沒什麽執念的。
薛逸翻身站起來,感受着腳下微涼的土壤,慢慢試着邁開腳步。這種感覺有些奇異,他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邁開雙腿了,現在變成四肢着地也并沒有哪裏會不習慣。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邁出去都要細細體會腳掌下無比真實的觸覺,爪間細細的絨毛甚至能将地表幾不可察的震動準确無誤地反饋給他。
心底忽然騰起一些愉悅感——這具完整而健康的身軀除了不是人類之外,薛逸竟然非常滿意。
大概是覺得太無趣,剛才一直黏着薛逸的小橘貓撒着歡去騷擾旁邊的一只三花幼貓了,兩個小家夥很快打鬧成一團。
是的,小家夥。薛逸醒來時看到的如同老虎般大小的橘貓,其實也只是和他目前體型相仿的一只小奶貓而已,現在整個世界在他眼中都被放大了數十倍,顯得頗有些童話裏的意趣。
薛逸盯着扭打玩耍的兩只奶貓,看到它們橘色的毛皮和斑點映在灰色的背景上顯得十分鮮豔。他有些詫異,據說貓的眼睛是看不到偏紅的顏色的,但在這裏顯然并不成立。薛逸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的色覺和以前并沒有什麽不同,而後他發現這個藏身地有些不簡單。
這裏應該是三片建築後牆夾縫中的一個死胡同,寬度可能不足兩米,因為周邊樓宇角度的關系,在胡同底部形成了一個拐角。拐角三面是連成排的高樓,大約是因為朝向,這些牆壁上都沒有窗戶。拐角上方搭着一塊看不出材質的板子,借助三面牆,就形成了一個足以遮風擋雨的棚子。板材頂上卷着毛氈,估計是晚上或者冬季用作擋風的。棚裏放着一張單人床墊,看不出什麽材質,已經被小貓抓咬得破破爛爛,上面胡亂堆着一張珊瑚絨薄毯。
目光沿着周圍高樓的牆壁一直向上,卻只能看到灰蒙蒙的天空,牆壁似乎伸入霧氣之中,完全看不到盡頭在哪裏。三面牆壁,一面拐角,天空還被缭繞的霧氣阻隔,仿佛形成了一個大口袋,将一切阻擋在外,讓薛逸無從判斷這個巷底到底處在怎樣的大環境中。只有一點可以肯定,這裏不是他一直生活的城市。
這就是他和兩只幼貓一直以來的住處,它們大概還會在這裏住到成年。
薛逸看了看牆根下盛着水的不鏽鋼小碗和不遠處堆着的三四個破餐盒,又看了看幼崽們幹淨順滑的皮毛,有些難以判定它們的飼養者到底是一只母貓還是一個人類。
兀自胡思亂想的薛逸忽然捕捉到一絲輕微的響動,他轉頭看向巷口拐角,發現那裏不知何時站着一只成年貍花貓。貍花貓嘴裏叼着一個鼓鼓的袋子,正直勾勾盯着薛逸。
薛逸心下微驚,他發現自己竟然可以從貓咪面無表情的臉上看出一絲疑惑的情緒。
小奶貓們這時也發現了大貍花的存在,它們認出了自己的飼養者,停下打鬧,咪咪叫着跑向對方。
大貍花将視線從薛逸身上移開,腳步穩健地走向簡易棚。它的一條後腿似乎有傷,走動的時候明顯有些瘸。薛逸忽然想起陪伴了自己許多年的将軍,有些怔忡,目光随着大貍花移進巷底,看着它将一袋子各種食物穩穩放在牆邊的破餐盒前。
然後薛逸發現他們的飼養者是一只公貓。
公貓會養幼崽嗎?他開始對自己的知識産生懷疑。
那邊,小橘貓和小三花已經乖乖坐好,沒有打鬧,只是有些焦急地低聲叫着,似乎在催促什麽。只見大貍花無比熟練地撕開一包肉粒,分別倒在三個餐盒裏,它動作娴熟,一整包滾圓的肉粒竟然一丁點都沒有灑出來。接着它又從袋中翻出一串人類拇指大小的香腸,同樣無比熟練地撕開腸衣,平均分入三個餐盒。
這一切讓薛逸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禁又開始懷疑這只是自己的一場夢。
就在大貍花正要低頭繼續翻袋子的時候,它注意到仍然站在原地的茶色幼貓,于是轉過頭來望着對方。
一種奇異的感覺忽然出現,薛逸仿佛能夠從大貍花的眼神中清晰地讀出它想要表達的意思:“過來,吃飯。”這個認知直接出現在他的腦海裏,他甚至能體會到它包含了一種類似慈愛的情緒。
難道這就是貓咪之間交流的方式?精神力還是腦電波?這麽高端!難怪據說貓與貓之間很少互相使用叫聲交流,只有面對人類時才會喵喵叫。
薛逸在震驚中不由自主地走過去,和另外兩只小貓坐成一排,心裏渾渾噩噩地想:這只貍花貓的行為這麽神奇,會不會也是被人類的靈魂附身了呢?所以這就是人死後的世界?全部都會變成貓?或者……變成自己喜愛的動物?
大貍花又在每個餐盒裏放了一塊餅幹,這才允許幼貓們開飯。
看着面前餐盒裏“正常”的食物,薛逸忽然有些慶幸這只大貓的不平凡,不然如果它叼回來的是一只老鼠什麽的,他或許會絕食抗議的。
吃過東西,薛逸學着兩只小奶貓的樣子爬上床墊,暗戳戳地繼續觀察那只正在舔毛的大貍花,心想就算是被人類的靈魂附體,在自我清潔問題上大概也找不到比舔毛更方便的辦法了。
他一邊看着大貓舔毛,一邊有一茬沒一茬的胡思亂想着,終于還是敵不過小奶貓軀體的本能,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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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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