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楊貴妃前夫 - 第1章
唐開元十三年三月。
長安城內因玄宗皇帝剛剛從骊山華清宮回來沾了喜氣,比往常要熱鬧了許多。而城南韋氏宗族聚集的杜曲,卻在這喜慶的日子裏多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氛。
剛剛從外地調任領軍衛右衛司馬的韋昭訓在屋內焦急的來回踱着步子,等着後院的消息。看見下人們前院後院的忙碌着,他心中更加焦躁。
今夜是妻子臨盆之時,盡管他們已經有了一個五歲的兒子,可婦人生産乃是過鬼門關,這都幾個時辰過去,偏偏一點動靜也無,急的他在屋裏來回轉着,煩躁的很。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傳來嬰兒的啼哭聲,他腳步一頓,臉上出現喜色,這時,産婆樂呵呵進來報喜:“恭喜司馬,夫人産下一位女娃,母女平安。”
他忙沖出屋來到後院,只見另一産婆抱着一個襁褓出來,裏面還傳來嘤嘤的啼哭聲,接過來一看,一個小嬰兒出現在眼前。
“司馬給孩子起個名字吧。”
韋昭訓略一沉思,眼神掃到屋內那盆長安城少見的玉茗花竟然長出了花骨朵,眼睛一亮,笑道:“就叫玉茗吧。”
當韋家正為了這新生兒的誕生而喜氣洋洋時,院牆外清冷的街上駛過一輛馬車,那馬車帶着皇家的标識,另有一隊護衛緊随其後守護,顯然裏面坐着的是一位非同尋常的人。
李瑁獨自坐在馬車中,等待着今年第一次被父皇的召見。他的母親武惠妃是宮內最受寵的妃子,姑祖母是那位幾乎撼動李唐江山的武皇後,可這絲毫沒有影響她被玄宗皇帝寵愛,甚至在王皇後被廢以後,宮內待她已如皇後一般,無上榮耀。
可對他而言,無論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還是寵極一時的母妃,都是陌生而疏離的。因為兩個哥哥都早夭,他出生後便被送到宮外的叔父寧王府中避禍,乃是由寧王妃養大,每年僅僅有幾次機會進宮面聖,所以,在他心中,寧王夫婦才是實際上的父母。
他輕輕嘆了口氣,生在皇家,僅僅七歲卻以比同齡孩子老成許多。此次進宮,乃是為了受封一事,一旦受封,他就不能再回到寧王府,而是要去大明宮旁的十六宅分院居住。
眼見着離宮門越來越近,他的心情複雜起來,終究還是個未成年的孩童,将來等待着他的會是什麽呢?
三日後,七位皇子同時受封,李瑁封壽王。
開元十八年,韋玉茗快六歲了。這一年,韋家終于從當年韋皇後引發的那場大禍中緩了過來,她的父親韋昭訓被提拔為四品的太子仆,還有位堂姐嫁給陝王李亨為妃,這昭示着,曾被刻意打壓的京兆韋氏又要崛起了。
這些事自然是與年幼的韋玉茗無關,她現在最關心的,是如何跟着哥哥偷溜出去看熱鬧。聽說,護密國王羅真檀來了長安,此刻正在驿館中。盡管長安城內胡姬、使臣多了去,可她還沒見過護密國人長什麽樣子,好奇心起,便央着十一歲的哥哥韋庭之帶她一起去看。
對于這個女兒,韋昭訓一直視作掌上明珠,恨不得捧在手心裏護着,出門至少有兩個護衛跟随,哪像對待整日不知跑去哪裏撒野的兒子一般?生怕女兒出了什麽差池,至于去鬧市,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庭之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可是經不住妹妹苦苦哀求,心一軟終是答應了下來。他故意将府門口的看門人支去旁邊,趁着沒人拉着妹妹就跑了出來。
玉茗難得出趟門,牽着哥哥的手一邊走一邊四處張望。以前每次出門都是乘車,只能透過布簾往外瞟幾眼,還要被母親唠叨幾句,如今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她好像飛出籠子的小鳥,興奮的恨不得蹿上天去。
那護密國王因剛到沒幾天,住在城中的驿館,從杜曲出來要穿過長長的西市,一大一小兩個孩子牽着手走在熙攘的街上,這邊是散樂①的,那邊是胡姬跳舞,不一會兒就讓他倆看花了眼。
庭之拉着妹妹鑽進人群去看那吞火的異域人,正看得起勁,突然旁邊人群騷動,他被身旁的人一擠,拉着妹妹的手便松了去,卻因聚精會神看熱鬧沒有察覺,等半晌過後想起來回頭再去看時,只有人頭攢動,哪還看得到那個半大小人。
這會兒周圍裏三層外三層全是看熱鬧的人,他焦急的喊着妹妹名字往外擠,等好容易擠出來,驚慌的四周望去,哪還有妹妹的身影。
玉茗自從哥哥松了手就被擠到了外層,又随着人流不知走到了何處,這會兒左右都是人,她又不認得路,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情急之下喊着哥哥,眼淚流了下來。
淚眼朦胧中胡亂走着,她卻來越害怕,後悔不該偷跑出來,母親常吓她說這外面有專拐了女孩子賣到荒蠻之地的壞人,若是碰到了……這麽一想,她更害怕了,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在人群中走着,漫無目的的尋找着哥哥。
李瑁今日得了閑,跟教習師父告了假,要回寧王府看望久未見的王妃。盡管已經封王六年,他仍将寧王府當做自己家一般。雖然父皇母妃對自己寵愛有加,可畢竟從小他是被王妃元氏撫養大,總是跟生母隔了層什麽,好在母親不久後生下妹妹鹹宜公主,對他的關注少了些,反倒讓他自在不少。
他今日沒有乘車,帶了兩個護衛慢悠悠走在街上,難得擺脫宮裏那些繁文缛節,心情倒是輕快許多。有時候,他到寧願不當這個皇子,生在帝王家的身不由己,又能與何人道呢?
正走着,突然他的手被一個柔柔軟軟的小手握住,回頭一看,一個五六歲的女童擡頭看着自己,那粉嫩的小臉因為帶了淚,讓人心疼不已。
他一愣,只聽那女童帶着哭聲說:“哥哥,我找不到家了,能把我送回家嗎?”
他看那女童身上衣着,乃是大戶人家所用的上等布料,想必是哪家的千金走丢了,又看她不停地抹眼淚,心一軟,半蹲下來,掏出帕子給她擦了擦哭花了的小臉,笑着問:“你是誰家的小姑娘?”
玉茗年紀小,跟哥哥走丢以後就慌了神,稀裏糊塗的随便抓了看着順眼的人,此刻見這人不僅長得好看,說話還好聽,慢慢的也就不再驚慌,輕聲說:“我爹是杜曲韋昭訓。”
聽聞此言,李瑁給她擦淚的手一頓,韋昭訓?難道她是韋家的孩子?身為皇子,他不可能不知道這個拜相者無數的士族大家。只是,對于這個在朝堂盤根錯節的家族,難免心裏帶了些抵觸。
他手一頓,卻仍是給她擦了擦淚,站起身來對身後一名護衛說:“你把這孩子送回韋府吧。”
“是。”那護衛得令,就要上前來牽玉茗。
玉茗一見那人長得高大粗壯,臉上還帶了些煞氣,吓得往李瑁身後躲了躲,扯着他的袖子嗫嚅着說:“哥哥……我不要這個人……他好兇……”說着,又将他的袖子拽緊了些,生怕他将自己丢給這人便走了。
李瑁見她這般,好似自己宮裏養着的那只膽小的貓,心裏好笑,對她的那一絲抵觸也消了,笑道:“好吧,那我便親自送你回去,這樣行了吧?”
“嗯。”
玉茗一聽便眉開眼笑,那甜甜的笑讓人看了也仿佛春暖花開一般。李瑁輕輕牽了她的小手,讓護衛前面帶路,慢慢向杜曲那邊走。
他今年已經快滿十三歲,因着李氏外族血統,身量卻與一般成年男子差不多少,而玉茗只将将到他腰際,步子又小,是以他放慢了腳步,牽着她緩緩走着。
“周圍這麽多人,你為何偏偏挑中了我?”李瑁奇怪道。
“因為哥哥你最好看。”在年幼的玉茗心裏,長得好看就代表是好人,她在街上尋了半天,終于挑中了李瑁。
悄悄偷看了這個好看的哥哥一眼,他高高瘦瘦,身量比父親矮不了多少,相貌卻看着與哥哥相仿。一張臉白白淨淨,那雙眼睛帶着笑意,讓她想到晚上的月亮發出的光芒。
“好看?”李瑁不禁啞然失笑。他的相貌不似父王那般英氣,反倒随了母妃的眉眼,有些陰柔,是以每次對鏡,都懊惱自己這副不似李氏男子粗犷的容貌。沒想到,竟然被一個女童誇好看。他笑着搖了搖頭,心情卻更好了些。
“哥哥,我叫玉茗,你叫什麽名字?”玉茗記得,每次大人們見面都要先互報姓名,所以她理所當然的也要問一下這個好看的小哥哥名字。
“玉茗,好名字。”李瑁輕輕一笑,想了想說:“我在家裏排行十八,父母都叫我十八郎。”
“十八郎。”玉茗暗暗記下了這個名字。
等到了府門口,李瑁眼見着那個小女童走進門前,回身跟自己揮了揮手。他淡淡一笑,也沖她一擺手,轉身離開了。
玉茗看着那個身影漸漸消失在巷口,心裏念着那個名字:十八郎。
後來,她才知道,這長安城中,叫十八的男子或許很多,可十八郎卻只有一位。
散樂:隋唐時期稱雜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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