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劍之鑄劍心 - 第一章 落魄
噹啷!噹啷!噹啷!
石塊搭建的簡譜小屋裏,幾個男人光着臂膀,汗流浃背,手中的鐵錘頻繁的揮動,用力地在火爐上敲打着燒得火紅的鐵器。
“老張頭,前日交代你的活兒怎樣了?這蹄鐵乃是大軍急用,爾等如何耽擱得起!”
“是是!王瑛瑾!還不速速将你打的蹄鐵拿與軍需大人驗看!”
話音剛落,屋子角落裏一個不起眼的人飛快的沖出屋外,不一會兒就推了一輛木車過來,車上整整齊齊地放着幾個大鐵箱,上書【龍武衛】三個大字。
“軍需大人,二百副蹄鐵都在這裏了。”
“嗯。”
軍需官打開鐵箱,裏面放着的都是軍馬所需的蹄鐵,他拿起幾個看了看,然後看着眼前這個年輕人。他看上去年歲不大,比起屋子裏的幾名大漢更是顯得瘦弱了好幾分,若不是渾身髒兮兮的,他都不像是個鐵匠。
“這蹄鐵是你打的?”看着眼前人點了點頭,軍需官轉過去對着後面管事兒的人說道,“老張頭,這個新面孔打蹄鐵的手藝可比你還要好多了。”
“大人說的是,此子入軍不過兩月,雖止年方十五,手藝卻不賴,因此我才放心将活計交給他。”張頭急忙應承着軍需官的話,連頭都沒怎麽擡過。
“年輕人,以你的手藝分明能在朝廷的軍械司吃上飽飯,怎的做了個随軍的鐵匠?”
年輕人不說話,默默地看着箱子裏的蹄鐵。
“軍需大人,他……他是蘇州王家的人……”
“哦?”軍需官眉頭一挑,瞬間換上了一副嘲笑的臉色,“原來是蘇州王家的人,呵呵……老張頭,等下差人把這些蹄鐵送來便是,我就不再過問了。”
“是是,軍需大人慢走。”
點頭哈腰的送走了軍需官之後,張頭看着年輕人搖了搖頭,走到他身邊去拍拍他的肩膀。
“王瑛瑾,別放在心上,去幹活兒吧。”
他點點頭,把車推回原處後又進了小屋子裏,投身在那一片噹啷聲之中。
“唉,蘇州王家竟也落得這般地步,真是世道艱難。”
……
夜深,大家都已經睡下了,王瑛瑾一個人坐在打鐵的小屋外看着那些已經冰冷的鐵器。還在三個月前,他每次打完鐵器還有丫鬟對他說一句“四少爺您辛苦了”,而今卻還要看着別人的臉色。蘇州王家,在江湖上以鑄造兵刃聞名,其中又以鑄劍為先,一般而言都是雇主挑選鑄造之人,而王家,卻有資格挑選前來的雇主。蘇州王家有句祖訓——“非聞名者不鑄劍,非江湖人不往來”,就是說但凡手持王家所鑄之劍的人,多少在江湖上都有些名氣,而後一句,卻成了王家的禍根。自從武皇則天繼位之後,改國號為大周,她雖說是名女子,手段卻不平庸,在朝堂中但凡有異心之人多被鏟除,更不用說邊境明目張膽的突厥人了。突厥人生性勇猛,不甘臣服于大周,兩國之間戰事不斷。左右戰争勝負的因素有很多,兵器的好壞就是其一,武則天自然知道,遂命軍械司廣招天下良匠,蘇州王家更是首當其沖,但家主王錦昊遵循“非江湖人不往來”的祖訓,婉言拒絕了前來招安的使節,可這一拒到了皇帝面前卻成了抗旨不遵,武則天大怒之下将蘇州王家上下三百餘口盡皆抓捕起來發配充軍,而王家雖善于鑄造兵刃,家中人卻并未習武,以至朝廷抓捕之時連反抗都做不到,而王瑛瑾,也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
從鑄劍世家淪落為随軍鐵匠,王瑛瑾的心境變化自不必說,只是他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今後的人生路要怎麽走,他完全沒有打算。看着旁邊鑄造好的兵器,王瑛瑾的眼神中透漏着滿滿的不屑,這些東西如何能說出自蘇州王家之手?王瑛瑾皺皺眉頭,将手伸到衣服內襯裏掏出一卷有些破爛的書卷,默默翻了起來。這書卷共有五卷,分別掌握在家主王錦昊和王家的四位少爺手裏,裏面記載的乃是王家幾百年的鑄劍心得和王家的名劍錄。當時王家被捕,王錦昊交代過幾個孩子,這副書卷無論如何都要收藏好,若到萬不得已之時,寧願銷毀也不可落入他人之手。而此時,這份王家密藏卻成了王瑛瑾心頭思念唯一的寄托。
眼看四下無人,王瑛瑾走到月光明亮一點的地方,打開書卷細細看來。比起幾位日夜研習鑄劍之法的兄長,王瑛瑾更喜愛書劍中的名劍錄,似乎單是看着這些名劍便能感覺到先輩們精湛的鑄劍之術和王家幾百年的輝煌。
「劍之一:霜眉
取昆侖山巅百年所結冰晶,輔以方桦玄鐵,以青龍石為引,由首代家主王蘇睿親自鍛造二十八日所成,劍鋒所利乃天下罕見,劈堅石而不損分毫,然其至陰至寒,苦覓多年無主,後依家主王蘇睿所願,同葬于墓穴之中。
劍之二:妲己
三代家主長女王婧乃是鑄劍鬼才,取孔雀石、赤岩、枯榮金、蛇香石等二十一種材料,材料甚多本乃鑄劍之大忌,然王婧不循古法,自創門路,終成此劍。此劍專為女子所鑄,劍身呈墨綠色,一旦出鞘,邪氣逼人,遂命以妖妃之名。後為“百蛇女”祁雁所得。
劍之三:百問
四代家主王景濤欲鑄得天下第一劍,自閉于劍室中三日,期間常有自問自答,終得成果,尋覓方玄晶、楠絲銀、枯榮金、開陽鐵等稀有奇材,召其五子同入鑄劍室八日,共鑄此劍。八日後,劍成,劍身通體金色,耀如朝陽,因王景濤劍室反複自問而得此果,遂名百問。後為江南“逍遙客”趙墨雪所得。
……」
王瑛瑾一頁頁地翻看,在心中的豪情被逐漸點燃的同時也感受到一股凄寒的涼意。合上書卷,王瑛瑾的視線将他帶回現實,事到如今又哪裏還有什麽精于鑄劍的蘇州王家,有的不過是一幫通曉打鐵技巧的囚徒。王瑛瑾思念舊日,嘆一口氣。
“誰在那兒?”
王瑛瑾被吓了一跳,趕緊将書卷收回懷中。循聲看去,一個身影快步向自己走來。走進了王瑛瑾才看清他的樣貌,來人上身穿着內襯的白衣,下身還披挂着銀甲,似乎是才卸下戎裝回到駐地的樣子。方才太過緊張沒有注意,現在才發現來人竟是一個女子。她的面目看不太清楚,但似乎還算清秀。
“你似乎不是巡哨士卒,為何還在此處游蕩?”女子的聲音帶着些許威嚴但卻十分年輕,想來是軍中的一個小官。
“……小人乃是随軍的鐵匠。”王瑛瑾本不欲多言,但此刻被人盤問若再不開口,免不了被人當作細作抓起來。
“哦?那我問你,我軍中鐵匠共有幾人,誰人主事?”看來她并不相信。
“軍中共有鐵匠六人,主事的是張勇,小人們都尊稱一聲張頭。”
“嗯,”來人像是終于放下了心,說話也變得和氣許多,“夜已深了,你為何還不睡?”
“……”,王瑛瑾思慮片刻,随口胡扯了兩句,“近日軍需頗大,想來是有戰事在即,小人未曾上過戰場,故而難以入眠。”
“哦?難得,這倒是難得,”女子似乎輕聲笑了笑,“雖說軍需甚急,但同我在內軍中也不過數人知曉此事根底,你區區一個鐵匠,竟然看得出戰事在即?這卻是頗有趣味。你叫什麽名字?”
“小的賤名不足挂齒……”
“讓你說你便道來,堂堂男兒哪得這些麻煩。”
“王……瑛瑾……”
“嗯……倒不像個打鐵的名字。我看你是個有趣之人,若有機會,你我再敘一番。”
說完那個人便順着來時的道路走了回去,王瑛瑾卻是心生奇怪,這個人聽聲音年紀不大,但卻說的出“同我在內軍中也不過數人知曉此事”這番話來,可見此人在軍中地位不低,可大軍之中能有這番地位多是常年為朝廷奮勇殺敵的成果,再不濟也是個将軍,可剛才的那個人怎麽看也不像是歷經沙場風霜的樣子,再者說來她乃是一名女子,如何能有本事坐得軍中高位?想也想不通,王瑛瑾幹脆朝着鐵匠居住的小屋走去,自己都是個待罪之身,哪裏還有心思去關心別人。
第二天,王瑛瑾依舊在打鐵房裏完成着軍需官的指令,幾個時辰過去也沒什麽不同,只是眼看到了開飯的時辰,鐵匠們都打理幹淨準備吃飯了,老張頭卻帶了三個人來到王瑛瑾面前。
“你是王瑛瑾?”貌似副官的人問道。
“是。”少年點點頭。
“我乃風狼營副将廖慶,奉将軍之命帶你前往風狼營大帳,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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