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韶光 - 第1章 第一更

在帝都的某處，有一條人工河，河一邊高樓林立，另一邊草木青蔥，有一小院。

院子不大，臨河而立，有一房背對着河，坐北朝南，紅磚墨瓦斜頂；院中西北角有一顆高大梧桐樹，枝葉繁茂于院牆上方探出，遮住大半個院子。小院靜立于高樓大廈的邊緣，獨立卻一點都不突兀。

在某棟樓的八層，某個窗口，一個叫邱讓的男人正俯瞰這座院子。

他時常從樓上眺望那所院子，他從沒見院子的門開過，也未見過屋子裏亮燈的樣子。他以為那院子無人居住，可現在，他看到小院東南角的空地上多了一抹綠色。

他就出差了一周，這一周發生了什麽？

“院子有人住了？！”他驚訝地問同事。

宮本湘噼裏啪啦地打着字，臉都沒從電腦屏幕上移開，随口回一句：“沒注意。”

另一個同事林川川湊到他旁邊往下看了一眼，搖搖頭：“還真沒注意過。話說你這天天看那院子幹嘛？是有什麽東西勾你魂呢？還是想買啊？”

邱讓笑，勾魂的東西還真是有，只是他不能說。

半年前的一個深夜，他在這樓下不遠處的十字路口出了一場車禍。那個路口在修地鐵站，防護欄占據半個馬路，圍得亂七八糟，經常會出現些小事故。那天晚上，圍欄上的警示燈似乎壞了，周圍黑漆漆的，一輛轎車飛馳而來把他撞飛，司機駕車逃逸。飛到空中的那個瞬間，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卻忽然被一團彩色火焰包住，穩穩落地。火焰中出現一只一人大的五色彩鳥，彩鳥自稱鳳凰。彩鳥說既然它救了他的命，作為報答他就得為它做一件事。态度傲慢得讓他很不爽，好像他求它救自己一樣。但他又是個有恩必報的人，便忍着答應下來。

他問：這事情難不難有沒有危險？

鳳凰答：還有比丢性命更危險的事嗎？

一句話把他噎住，一時竟想不出話來反擊它。後來才在某個瞬間想到：活着其實更累好麽？

鳳凰又說并不是什麽違反倫理道德法律的事，他才放心。

他又問是什麽事，既然要做，他總該了解一下情況吧？

一道光落在他的左手腕處，光消失，手腕的裏側多了個半指大小的彩鳥圖案，像紋身一樣。

鳳凰說，暫時并不需要他做什麽，待時機成熟他自然就知道了。

鳳凰說完，就飛走消失在了不遠處長着梧桐樹的院子裏。

一覺醒來，他以為自己做了場夢，擡手看見手腕處清晰的圖案，他才意識到事情真的發生過。

他上網、查報紙，卻都沒有發現關于那場車禍關以及鳳凰的報道。

他問同事有沒有見到過彩色鳳凰。同事笑說，那種傳說中的東西誰會見過啊？做夢倒是可能會夢到。

他便沒了訴說的欲望。

一過就是半年。這半年裏鳳凰一次都沒有出現過。

他去那個院子周圍調查也沒有發現什麽可用的信息。

就好像他真的做了場夢一樣，而且是夢游去做了個紋身的那種。

思緒拉回現實，邱讓笑笑，“我哪買得起？”

“那就多看幾眼，說不準哪天拆了就沒得看了。”

他一怔，忙問：“會拆？”

林川川笑，“樓下不是在修地鐵麽？有小道消息說這河邊要配着地鐵站修條路，只是不知道修在哪一邊。”

邱讓淡淡地“哦”一聲。要是拆了，那棵樹就得鋸掉，那只鳳凰要住在哪裏？

林川川轉身走回工位拿起手機和工牌邊往外走邊催促道：“走啦走啦，吃飯吃飯。餓死了餓死了~~~”

邱讓又看了一眼那座小院，轉身敲了敲宮本湘的桌子。

“走，吃飯。”

邱讓和包括宮本湘林川川在內的四個同事一起來到單位樓下商場裏的一個餐廳。這家餐廳在一樓，名叫“飱食”，有幹鍋、麻辣香鍋、烤魚、米線、炒菜等，價格實惠，味道也不錯。關鍵是他們家菜口味偏辣，和邱讓一起吃飯的幾個同事都是辣味愛好者，自然就成了這裏的常客。

幾個人在服務員的引領下進了屋落了座翻開菜單才開始讨論吃什麽。五個人裏只有邱讓一個男士，決定權自然掌握在了女士們手裏，他只是在她們讨論不出結果被問到的時候給點參考性建議。

女士們在熱火朝天地讨論着吃什麽的時候，邱讓的目光在餐廳裏掃了一圈，最後穿過整個大堂落到了前臺的方向。

收銀臺的顯示器前面站着一個身着藏藍色棉質工作裝的男人。男人看着大概四十歲左右，身形消瘦，皮膚白得近乎病态，理着利索的短發露出同樣白皙的耳朵，薄唇微抿，垂着眼簾，眼下附着淡淡的黑眼圈，顯得沒什麽精神。

男人不與人交流的時候，沉靜寡言；與人交流的時候，和顏悅色，謙和有禮，溫聲細語。他似乎不太熟悉業務的樣子，時不時請教旁邊的一位女員工。學的時候一臉認真，道謝的時候會腼腆地笑，仿佛一個剛出社會的新人一樣青澀。

這個男人是在半年前出現在這個餐廳裏的。前半年他要麽在門口迎賓，要麽在餐廳裏跑堂，這還是邱讓第一次看見他收銀。

邱讓想：這是在學收銀嗎？

邱讓對于和這個男人的第一次相遇印象深刻。

那天他們來吃米線，是這個男人為他們服務的。這家店裏的米線是和湯分開端上來的，湯盛在燒得滾燙的石碗裏，米線單獨一碗，還有一堆用雞蛋大小的器皿裝着的配料。男人先是端來了米線和配料，最後才端來湯。

桌子上已經鋪滿了碟碗，沒有多餘的地方放湯碗。正當幾個人便七手八腳地合着桌上的東西時，背後桌的小男孩要離座，從座位上爬下來沒站穩，撞到了男人身上。男人踉跄了一下，手臂撞到了邱讓的肩膀，緊接着悶哼一聲。

邱讓聽見他悶哼轉過頭來才發現出事了。湯灑了一些出來，有一部分灑到了男人的手上，立即紅了一片。邱讓趕緊接過他手裏的盤子，放在桌子騰出的位置上。

衆人紛紛關心詢問，讓他趕緊去處理一下。

男人努力斂着痛苦的表情，開口卻是跟他們道歉：“抱歉，湯灑出來了。”

因着這句話，男人吸引了邱讓的注意。

後桌的孩子家長見男人燙傷了，急忙拉着孩子一起道歉。男人腼腆地笑着重複：“沒關系”，“以後注意點就好了”，輕聲細語。

很快，男人在衆人的催促下去處理燙傷的手，幸好沒什麽大礙。

那之後，邱讓每次來吃飯都會有意無意地觀察這個男人。男人似乎以前沒有做過服務行業，剛開始那會兒顯得很是笨拙，還很健忘，經常聽到顧客催促，以及其他服務員的小聲提醒。

一只手忽然出現在眼前搖晃着拉回了邱讓的思緒。

坐在他旁邊的宮本湘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問：“看啥呢這麽入神？笑得跟個傻子似的。”

聽宮本湘這麽一說，他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上揚的嘴角。其他人也都看看他又看看前臺的方向，跟着宮本湘調笑他。

他讪讪地斂了表情，避開問題問道：“決定好了？”

衆人答：“麻辣香鍋。”

“好。”

衆人又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着自己的要求，他一一應着，起身向前臺走去。

這家店是飯前買單。他選了食材稱完重，走到男人面前。

二人相視，彼此淡淡一笑。

男人埋首于屏幕間，骨節分明的手指不停地忙碌着。

“175元。”男人擡起頭，淡淡地笑，溫聲提醒他：“支付請掃這個碼。”

他打開手機開始支付。男人又忙着給下一位顧客結賬了。

他支付完，跟男人說一聲：“好了。”

男人輕輕道了聲“謝謝”。

他回到座位，将價錢告訴衆人。

有人問：“打折了嗎？”

他這才想起這回事，又折回收銀臺。

男人正在結賬，擡頭看見他，對他微微一笑。

他也笑着，站在一邊，靜靜地看着男人的動作，等着。

沒多會兒，男人結完一人的賬，問他：“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

邱讓亮出手裏的工牌，說：“剛才175那個，幫忙打折了嗎？”

他們公司是個上市大公司，在這裏只是一個分辦公點，租着一棟30層的大樓，上千號人。不誇張地說這商場裏的餐廳幾乎都要靠着他們公司吃飯。所以很多餐廳都對他們公司打折，只要出示工牌就可以打折。

男人說了句“不好意思，我找一下。”低頭在一個裝着票的盒子裏翻找。

找出那張票，男人看了一下，慌得紅了臉，滿懷歉意地說：“不好意思，沒打折，我忘記問您了，實在抱歉。”

“那可以現在幫忙打個折嗎？”

他不在乎打不打折的，但其他人在乎，尤其剛才問有沒有打折的那人叫張琪，就是個很斤斤計較的人。大家一起吃飯都是平攤或AA，他并不想跟這樣的人産生一點經濟糾紛。

作者有話要說：

我也沒想到會這麽快就更了……哈哈哈哈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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