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與出租車 - 第1章 我是一個兼職司機
打着呵欠,一巴掌拍在鬧鐘上,把即将要響的叮鈴聲使勁砸回去,趙邁早已練就了敏捷的身手和迅速的反應,對時間也非常敏感,絕不會讓鬧鐘真正響起來。現在是淩晨兩點半,他一直在寫書,根本就沒睡。隔壁住着一對淺睡的老人家,脾氣還很暴躁。如果鬧鐘真的響了,第二天肯定又得落埋怨。
鬧鐘是最後的手段,以防自己忘記了約定,其實真正厲害的是他自己的生物種,感覺幾點就是幾點,從來沒錯過,什麽蒙着眼數秒他就從來沒錯過。拿涼水洗洗臉,又灌下一大口冰鎮飲料,趙邁覺得自己從寫書的幻想世界中回過魂來了。他白天休息,傍晚碼字,夜間則是個專車司機,訂的鬧鐘就是為了防止自己錯過車約,畢竟一個差評就有可能讓自己少掙小費。
他原名叫做趙一脈,取得是一脈單傳的意思。後來計劃生育放開了,父母為他添了一對龍鳳胎弟弟妹妹,于是他就被改名叫做趙邁。原本家中的三室一廳擠不下那麽多人,他就在外面租了套房子自己住。因為看不慣單位那個經理肚滿腸肥的嘴臉,趙邁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完成了畢業、就業和失業的過程。生性要強的他不願開口向父母求助,就隐瞞了自己炒老板的事情,想方設法養活自己。
他有一臺車,至于什麽型號還是看這本書之後會不會有贊助商,畢竟什麽能紅、廣告怎麽植入是誰也說不準的事情。這輛車沒什麽奇怪的,四個輪子的小轎車,還是他大三時候考出駕照來,父親從“閨女和二兒子的置裝費”中節省出來的,算是遲到的“成人禮物”。爸媽當時給趙邁說,因為有了弟弟和妹妹,對他的關心不知不覺少了好多。不過趙邁已經是成人了,按照國外的說法就是能夠自立了,過分的關心會影響他的人生。看國外的電視劇父母都是送給孩子一輛車,他們也不例外。于是這輛車就成了趙邁的寶貝。
這輛車會一直存續的本書的結尾的,比奇幻巨著《指環王》裏面的魔戒存在時間還長。看在書名是《劍、魔法和出租車》的份上,真的沒有贊助商嗎?
如果沒有的話,那這車的名字就叫做“THE·CHE”,所有字母要大寫,表示這是一個專有名詞,也顯得更加獨特,萬一有贊助商決定支持下,作者也可以用全文搜索替換的功能,便捷,嗯嗯。
趙邁別的本領沒有,寫書勉強算是一個。雖然不會大紅大紫——也許以後說不定——但總算還能看得過去,勉強能掙夠嚼谷(也就是口糧)。他喜歡劍和魔法以及相關的東西,所以大致是個寫奇幻小說的。如果他上學的時候語文好一些,認識的字能多一些,說不定就會去寫玄幻或者仙俠。
寫書需要想象力,再加上單身狗的生活狀态,趙邁有時候就會在腦海中自言自語,相當于邊說邊寫。如果在相聲界,這叫做單口相聲;如果拍電影,這叫做畫外音或者旁白;如果是在二次元,這就是人物腦袋頂上冒出來的圈着文字的氣泡對話框。從寫作上這叫做表達人物心理活動、豐滿人物性格形象、增加讀者代入感,湊字數用的吐槽。
言歸正傳。由于寫書處于要死死不徹底,要活只夠溫飽的水平,所以想改善一下生活,平時的零花錢就要靠開專車掙一些。他尤其喜歡淩晨到清晨的業務。上半夜他可以碼字,下半夜則開開車,這個時候路上車少、人少,尾氣少,大多是一些趕火車、趕飛機的人,去和回來都有保障。如果能說幾句吉祥話,做一下人生導師,灌他們幾口子半鹹不淡的心靈雞湯,哄得心情好,就有可能掙到額外的小費。另外一個重要的原因是,清晨收工後,可以買上一頓可口的早餐,溫熱綿香的小米粥加上流油的小籠包,吃完後還能大大提高自己的睡眠質量。
今天接的客——怎麽這句話這麽奇怪——是一個老頭,地中海發型,一指長的白發包圍着形似地圖的老年斑。雖然身體消瘦,指節突出,不過精神很好,目光炯炯的,一點都沒有半夜坐車的疲态。
“趕半夜航班的老年人,還能這麽精神的,我還是第一次見。老爺子您高壽啊?”
“四百二十八歲了。”老人聲音倒是充滿磁性,中氣十足,如果去山根根廣場上唱紅歌一定能技壓群雄。
“您不會是按照道家的算法,六十天算一歲吧?”趙邁的馬屁雞湯趕緊送上:“您心态真好,能跟我這種年輕人開玩笑,的确到了随心所欲的年紀。”
“你還知道這個典故,不容易啊。平時都讀什麽書?”
能有話題就好,只要聊開了,趙邁什麽題材都能跟上。“什麽書都讀,長知識的、長見識的、長心眼的、長快樂的。這世界上書太多,撞見哪本讀哪本,哪有什麽可挑撿的。不過分辨好壞的本領還是要有的,就像開車看看乘客。那些目露兇光、精神恍惚以及滿身酒味的我就不接,還不夠麻煩錢。像您這樣的老人家,我就願意好好招呼。別的不說,我開車挺穩的吧,就算暈車的人也感覺不出來。”
“這倒是。”老人點點頭,上下打量了一下趙邁,用大拇指撚了撚嘴角,就像美食家看到了精致的菜肴。“小夥子,你一個月開車能掙多少錢?”
“還真沒怎麽算過,開專車不是我的主業。不怕您笑話,我在網上寫書,靠粉絲養活着。若是單論掙錢的話,還比不上專門開出租車的司機。而且我這個人讨厭堵車,那完全是在浪費生命不是?所以只在這個時間接預約的專車單子,能掙幾個錢?”
“年輕人寫書,這倒是很不錯。你寫什麽題材的書啊?”
這個老人比趙邁想象中要健談,居然知道什麽叫做奇幻。如果說起精靈、矮人和巨龍什麽的倒也不含糊。如果換是個年輕五十年的同齡人,趙邁一點都不覺得稀奇,但看他白發蒼蒼的樣子,傳說中的代溝哪裏去了?
“別在反光鏡裏用那麽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那樣很不禮貌。我是個翻譯,大半輩子靠翻譯外國文學吃飯的,所以看過的雜七雜八東西不比你少。我兒子目前在出版社工作,時不時也會拿些想要獲得批號的書回來加班,我也會幫他看看,所以知道的就多了。咱們兩個相逢就是有緣,我看你骨……”
骨骼驚奇這句話還沒說完,趙邁的電話就響了,鈴聲是一段非常激昂的進行曲,頗有幾分大閱兵的感覺。宅男和出租車師傅都一樣,都有“決不能看見電量指示燈變紅”的強迫症,所以只要不在通話,電話就永遠充着電。
瞄了一眼,發現是自己妹妹打過來的,一張她的大頭像還随着鈴聲晃來晃去。趙邁曾經能叫趙一脈,可見他父母起名字是多麽的随意。這個傳統延續下來後,趙邁的弟弟就被叫做趙曉鳳,趙邁的妹妹叫做趙曉鸾——反正都是鳥。
現在是淩晨四點多,正應該是懶蛋妹妹酣睡的時候,怎麽會打過電話來?趙邁對車上的老人說道:“抱歉,這個電話我得接,可能有什麽急事。為了開車安全我會用免提,拜托您老人家不要開腔。我家裏還不知道我半夜開專車的事情,還請為我保密。”
老人眨眨眼睛,做了個在嘴巴上拉緊拉鏈的動作,然後就靠在座椅背上假寐。
妹妹的聲音壓得很低,看來是躲起來偷偷打電話過來的,八成是廁所,接通之後果不其然。“哥,小聲點,我躲在衛生間給你打電話。爸爸生病了,慢性腎衰,已經到了需要換腎的地步,現在正做透析。”
晴天霹靂在趙脈的腦袋中炸響,他手抖了一下,車子晃了晃。趕緊回過神來,深吸了幾口氣,連忙問過去:“你怎麽知道的,确定嗎?”
“昨天我發現媽媽眼睛紅紅的,似乎哭過,當時問她也不說。後來弟弟偶然看見媽媽看着一些文件偷偷哭,我們還以為爸爸在外面有了別的人,于是趁媽媽買菜去的時候打開抽屜偷看,才知道是爸爸的診斷和病例。哥,怎麽辦啊?上網查了查,這個病好痛苦的,需要定時去醫院透析,只有換腎才能根治。”
慢性腎衰竭到了晚期就是俗稱的尿毒症,最保險的治療方法就是換腎。可是能換的腎哪有那麽多,在醫院裏只能慢慢排隊。維持的療法就是透析,用機器代替腎髒來清除血液中積攢的毒素,非常痛苦,費用也不便宜。
如果能有一大筆錢,也許能夠想其他的辦法,盡快幫助父親解除病痛。可是自己沒有個正經的工作,弟弟和妹妹正在上初中,還屬于花錢的時候,家裏肯定拿不出這麽一筆錢來。
“小妹,我知道了,我把手頭的錢都給家打過去,然後再來想想辦法。你和弟弟在家裏照看着爸爸媽媽,別讓他們操心。兩個人好好學習,少花錢,別讓大人操心,讓他們能夠保持一個好些的心情。無論如何,爸爸的治療都不能停,知道了嗎?”
妹妹低聲啜泣,小聲答應着。
“家裏還有大哥我呢,你們兩個先要做好自己的事情,那就是學習。現在聽我的,關了電話上床睡覺,早上起來做個孝順的好孩子,兩個都要是,明白了嗎?”
“我知道了,哥哥,你要多保重。”
然後電話就挂了。
車廂一時間變得沉默起來,誰人遇到這種事情都會陷入一時消沉。
“小夥子,沒事吧?世界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困難總可以慢慢被克服的。”
“我知道。”趙邁說道:“家裏一時半會兒沒什麽問題,就是爸爸這次遭了大罪了。唉,媽媽要強的性子總想自己擔着,她肯定是最難受的。”
“這病能治好,所以就不是天塌下來的事情。”老人用安慰的語氣對他說:“我的一個老朋友說過,但凡是能用錢解決的麻煩就不是麻煩。”
“可是沒有錢不就是最大的麻煩?”趙邁勉強笑了一聲,說道:“若我現在就有百八十萬,怎麽也能找到關系讓爸爸早點做上手術,免去那些零零碎碎的痛苦。更好的治療、更好的療養條件,哪一項不需要花錢?不過您說的也對,這不是絕望的情況,畢竟是可以治療的疾病。老人家,若您哪裏有什麽能掙錢的活計,多關照一下啊。”
“有緣分的話,自然是沒什麽問題的。”老人說話的時候,眼眸中淡綠色的光芒一閃而逝。司機先生已經冷靜下來,專注地看着前方,并沒有察覺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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