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山之石難攻的玉 -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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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自習的鈴聲響了三遍,班主任還沒有過來。教室裏鬧哄哄的,三兩個男生聚在一起讨論昨天夜裏的籃球賽,女生們則說着當下熱門的電視劇,劇情無關緊要,重點是裏面女主的妝容和服飾搭配。
這是一個看臉的時代,更是一個現實的金錢時代。幸也不幸,這個時代有你所能想到的一切,也有你得不到的一切。
班主任劉順峥終于踩着8點整的鈴聲推門進來了,教室裏立刻鴉雀無聲,40雙眼睛齊齊看向他身後未關上的門。劉順峥招手,“快進來,來,做一下自我介紹。”
在之後的很多年,甚至在夢裏,他都清晰地記得孟嫮宜穿着一件紅色風衣站在講臺上的樣子。他坐在教室裏略略仰着頭看她,她卻誰也沒看,甚至眼底沒有一絲波瀾。真正的是毫無情緒可言。
他不知道心底滋生的慌亂是為什麽。
教室尴尬地沉默着,劉順峥輕咳一聲,轉頭對她說:“不要不好意思,以後都是同學了。”
副班長肖南枝插嘴道:“老師,我們班人數正好,怎麽又進來一個?也沒地方坐呀。幹脆放到別的班算了。”
劉順峥年輕的面孔上有着為難的表情,道:“畢竟我們班是最優秀的嘛,哎,多一個也不多的。”說着指了指教室最後一排空着的位置對孟嫮宜道:“你先坐那裏,那個陳琛,你課間來我辦公室搬一套桌椅過來。”
孟嫮宜提着書包走過去,男生一個個都望着她,看着她坐下,拿出一本嶄新的數學課本,然後抽出透明的圓珠筆放在邊上。她略略擡眼,衆人立刻像做賊似得收回視線。
劉順峥不悅地皺眉,用力敲了敲黑板,高聲道:“好了,好了,現在開始上課。”
唯一還停留在她身上的視線來自這個臨時的同桌,孟嫮宜扭頭看他,輕聲道:“有事嗎?”
陸徽音頓了頓,高冷道:“沒什麽,不習慣和女生坐在一起。”
孟嫮宜聽了沒再接話,她翻到老師正在講的那一頁,開始認真聽課。
業城四季分明,冬天會有皚皚白雪。只是今年的雪來的比往常要稍晚一些,天氣預報說還得過兩天才能迎來入冬後的一場冷空氣。雖是如此,但現在室外的氣溫也已降到0度左右,不少人開始穿厚大衣羽絨服來上學,而身邊這個纖瘦的女生卻只穿了一件薄款風衣,裏面是白色中領毛衣。細長的手指放在桌面上,白白的,看不出冷的痕跡。
陸徽音心裏癢癢的,他忽然很想摸摸看,這手是不是和他想象的一樣冰涼。
一節課很快就上完了,劉順峥下課時沒忘了喊着學習委員陳琛去搬桌椅。
老師一走,教室裏再次熱鬧起來。有人上來同孟嫮宜說話,“你是本地人嗎?怎麽高三才轉來我們班呀?以前也是長冶高中的嗎?怎麽我從來沒見過你呀。”
潛臺詞是你這樣的女生,我怎麽會一點印象都沒有。
孟嫮宜淡淡道:“外地人。”
“哦,難怪呀。”一臉的恍然大悟,“那你怎麽搬來業城?探親還是父母工作調動?會一直待到畢業嗎?我跟你講啊,長冶可是這裏最好的高中,我們班是最好的班級。”
孟嫮宜看着他喋喋不休,并不接話。
陸徽音在和旁邊的人聊天,對方說的熱火朝天,激動處唾沫星子飛濺。往常他會附和一兩句,畢竟道同為謀很能說到一塊去。可今天他有些心不在焉,耳朵不知怎麽回事就想聽聽身後的人說了什麽?
可是孟嫮宜不回答,那人就不再問了。反而說起她頭發的事情,那麽黑又順滑,完全沒什麽發型可言的發型居然看起來比電視裏女主角的還顯清純。
那人問的,正好也是陸徽音想知道的。
男生們呼啦一下上去好幾個,輕松地将桌椅抱到後面來。陳琛問她:“放哪兒?”孟嫮宜站起來,衆人這才發現她很高,足有170公分。她看了一圈,發現只有陸徽音後面的位置正對着黑板,她指着陸徽音後背道:“謝謝,放這兒吧。”
陸徽音的身子一僵,突然間如芒在背,動彈不得。
肖南枝一直盯着後面看,突然高聲道:“哎陸徽音,你不是不喜歡女生在你周圍麽,這個新來的馬上就要坐你後面了,你快趕她走,你說是不是呀方馥馥?”
被叫到名字的兩人同時擡頭,衆人發出意味不明的,暧昧的笑聲。
往常這種玩笑大家也開,陸徽音從不往心裏去。業城不算小,但也沒那麽大,不僅他父母和方馥馥父母是世交,單就這個班級,從小學一起上到高中的就還有三個。要是真有點什麽早就有了,哪會等到現在。
可今天陸徽音張嘴半天也沒能說出話來,他要說怎麽說?我沒說過這話?那等于打自己的臉。還是說我今天就撞邪了,就願意這個才來不到一個小時的人坐我旁邊,不,同桌最好?
不管此刻的陸徽音內心活動如何豐富,但他的沉默無疑是叫大家認為是默認肖南枝的話。
大家的視線又轉移到孟嫮宜身上。
短短幾秒,陸徽音只覺煎熬。然而孟嫮宜仍是淡淡的語調,“就擺這。”
“好。”陳琛看陸徽音沒什麽反應,忙幫她擺好桌椅。
上課鈴聲突然而至,大家都回到座位上。孟嫮宜收拾桌子上的東西,不小心踩到陸徽音的腳。孟嫮宜正要道歉,陸徽音輕咳一聲,狀作不耐煩道:“都要上課了你還瞎折騰什麽?”
孟嫮宜看了他一眼,他板着臉孔,一眨不眨盯着講臺。
“不麻煩,正好我也不習慣和男生坐一起。”
天氣預報說的不太準,冷空氣遲到了3天才抵達業城。大風回旋在街道裏,像掃蕩一般洗劫這個城市。
大家都穿上了厚重的衣服禦寒,連一貫愛美的女生們都偷偷摸摸在裙子下面換上加絨的打底褲,靴子裏多放一雙鞋墊。
陸徽音同程嘉言一邊說着話一邊推開教室的門,冷風呼啦一下往裏竄。坐在門邊上的肖南枝直嚷嚷,快關上,冷死了。
程嘉言沖她笑一笑,反手帶上門。
肖南枝誇張地笑道:“程嘉言你回來了?考得怎麽樣?老劉也真是的,什麽結果也該告訴我們一聲呀!”
陸徽音一眼看到坐在最後的孟嫮宜,今天穿的是一件鵝黃色大衣,小立領,裏面搭一件白色毛衣,兩道黑色線條沿着V字領繞一圈,圓角的襯衫翻出來搭在上面。窗外的光從後面照進來,輪廓好像舊照片起了毛邊那樣柔和。
然而這柔和也只是他的想象,陳琛從她身邊過,驚訝道:“孟嫮宜你也太彪悍了吧,你知道今天幾度嗎?你穿着麽少不冷嗎?”
“不冷。”孟嫮宜頭也不擡。
肖南枝扭頭看了一眼,揚聲道:“要麽美要麽死,陳琛你懂什麽。對吧陸徽音,那個詞叫什麽來着?”
陸徽音看着孟嫮宜不動聲色的側臉,接口道:“美麗動人。”
“呵呵呵。”肖南枝來了勁,“就是不知道‘凍’是哪個‘凍’?”
大家一看有好戲要上演,都放下了手裏的事情。然而作為主角之一的孟嫮宜卻連一個表情都欠奉。
陸徽音讨厭她這幅樣子,明明她人都坐在這裏,為什麽對周邊的事情充耳不聞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他心裏不爽,故意走到她身邊踢了踢她的桌子腳,“你靠這麽前我怎麽擠得進去坐?”
孟嫮宜往後退了退。
陸徽音的脾氣忽然起來了,“不夠。”
桌子往後又挪了挪。
陸徽音看着她發頂,一肚子火氣不知該往哪兒發。程嘉言覺得詫異,雖說陸徽音這人從小蠻橫霸道慣了,但絕不是一個同女孩子計較的人,更別說欺負了,他是從來不屑于同她們過多來往的。
“夠不夠呢?”孟嫮宜寫完最後一個字,放下筆仰頭看着陸徽音,“還要不要再給你騰點地方,恩?玻璃心的陸姑娘?”
陸姑娘三個字直沖陸徽音的腦門,他口不擇言道:“你說誰是姑娘?”
程嘉言的大腦還沒下達指令手已經拉住陸徽音的胳膊了,他知道陸徽音偶爾會混蛋,但絕不至于動手打女人。
于是他又尴尬地放開。
孟嫮宜站起來,黑色的小腳褲和白色球鞋,甚至褲腳還卷了起來露出纖細的腳踝。有人眼尖,紛紛表示不可思議。
“陸徽音,是你說的吧,美麗動人。”孟嫮宜擡起手放在他面前,“來,你來摸摸看,到底是那個動。”
程嘉言站在兩人中間一頭問號,這是什麽情況?他不過才一個禮拜沒來,到底發生了什麽?
陸徽音腦子跟不上這個節奏,英俊而稚嫩的臉孔上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孟嫮宜居然讓自己摸她的手?還是在衆目睽睽之下來摸?
孟嫮宜略仰着頭,像是一個賜吻手禮給騎士的驕傲公主。“怎麽,不敢嗎?”
陸徽音被刺激到了,“不就是摸一下手,我,我有什麽不敢的?”
話音才落就有男生吹了聲口哨,“陸徽音好樣的,摸一下,摸她手。”其餘人跟着笑,跟着起哄,孟嫮宜冷着臉一一掃過去,教室裏的氣氛突然變得詭異起來。
劉順峥夾着課本走到教室門口覺得納悶,什麽時候他帶的班級會這麽老實?這幫小崽子們可是連上課都沒這麽安靜過。他推開門,裏面的人齊齊發出一陣嘆息,哎,怎麽老師這個點就過來了,再過哪怕幾秒就能看到好戲了。
誰的心裏,也跟着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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