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明珠福無淚 - 作品相關 (1)
安得明珠福無淚
by靈竹子
文案
【安得明珠福無淚】的前傳【瑜真傳】
富察·福康安,乾隆嫡皇後富察氏的親侄子,因相貌酷似已故太子,又因其赫赫戰功,而得乾隆恩寵,冠古絕今。
阿顏覺羅·明珠,依例入宮選秀,卻被皇帝賜婚于臣子!無謂命運安排的冷清人,莫名遭遇窮追猛打的暖情人,
是耽于皮相膚淺的一時沖動,
還是一見鐘情最深沉的愛慕?
寒冰漸融時,昔日與明珠青梅竹馬的劄蘭泰卻因打了尊貴的公主妻子而被皇上押入宗人府!
怨恨丈夫忘不了舊愛的九公主沖來質問明珠,竟又被門外的福康安聽聞一切!
原來,她不是天生冰冷,只是将心鎖了起來,而他,不是她的鑰匙?
震怒的福康安無意害得明珠流産,寒冰頓徹骨!忍受不了悍妻折騰的劄蘭泰逃離京城,欲帶走明珠重新開始……
心歸何處,山窮水盡的死結,還能否柳暗花明的開解?又或者漸行漸遠,蕭瑟一生?
第一卷 明珠無心怎關情 第一回 還君明珠
公元一七六九,乾隆三十四年。
張燈結彩的正月,紅燈映飛雪,既暖又涼。
初二那日,陝甘總督阿顏覺羅·明山回了京,府中設家宴,最熱鬧的時刻,看着一群孩子在那邊你追我打,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卻只是坐在角落裏,看着厚厚的積雪發呆。
不知何時,一雙靴子映入眼簾,她下意識将披風的帽子蓋在頭上,他們經常趁她走神時将冰冷的雪團塞進她領口。
等了半天,也不見動靜,待她擡起頭時,只看到一張陌生少年的臉。
你怎麽一個人待着,也不來和大夥一塊兒玩兒。
女孩搖搖頭,不願吭聲。
少年便在她身旁坐下,我叫劄蘭泰,你呢?
那少年又問了一遍她的名字,見她仍是不應,便輕聲問,你,不會說話麽?
一陣沉默之後,卻聽他語帶愧疚地道:你別難過,我不是故意的,想了想,少年又問,那你會寫字麽?
說話間,少年拾起一根細木枝,在雪地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一串滿文,她看不懂。
少年似是意識到什麽,忙将那雪撫平,又重新用漢文寫下:烏雅.劄蘭泰。
然後笑着将木枝遞與她。
猶豫了會子,女孩從他手中接過木枝,劃下明珠二字。
明珠,這個名字很适合你,只是,頓了頓,劄蘭泰笑道:倘若你肯笑一笑,一定會如明珠般燦爛。
笑?因何而笑,她,找不到笑的理由。
正恍惚間,忽然手指一疼,原是那邊的孩子又将雪球扔向她。
她捂着手指憤怒地站起身來,卻是敢怒不敢言。
膽大的一個妹妹又将手中的雪球瞄向她,劄蘭泰一揮袍子擋在她身前,誰再敢打她,我一定将你們的手擰斷!
他是這裏面最高的少年,旁人似乎都怕他,扮了鬼臉便一哄而散。
待他們走後,劄蘭泰轉身而問,手疼麽?
明珠默默搖頭。劄蘭泰欲拉過她的手來看,明珠慌忙掙脫,将手背在身後。
手怎麽這麽涼?說着,劄蘭泰将身上袍子解下,欲給她披上。
她卻一退三步遙。
怎麽?嫌它不好看?這是狐裘,新做的,我今日才穿上,不髒的。
明珠看了他一眼,依舊搖首,劄蘭泰笑笑,你放心,我不冷,常年練武,我身子結實着呢!若不是嬷嬷們啰嗦,我才不愛穿這袍子!
不由分說地将袍子圍在她身上,劄蘭泰笑道:我帶你去烤火罷!那樣你便不會冷了。
想了想,明珠點點頭,劄蘭泰便拉着她往後院走去。
你一定奇怪我為何對此地如此熟識,我母親是你家老太君的外甥女,我常随母親來此串門……
燃起的篝火旁,明珠靜靜地坐着,靜靜地聽他講着以往的趣事。
入夜,睡去的明珠又被噩夢驚醒,母親逝世這兩個月以來,她從未睡過好覺。
母女倆相依為命十三載,就在母親病重時,家中忽來一人,只一眼,母親便紅了眼眶。
彌留之際,母親将她托付于此人,只道眼前這位叫明山的男子,正是她的生身父親。
料理罷後事,自覺愧對她們母女的明山帶着她回了京城府邸,不顧衆人驚異的目光,鄭重宣布了她的身份。
老太君沉默良久終是未反對,當初若不是她一意阻止,這孩子,大概便是府中尊貴的嫡女,也不必在外孤苦這許多年。如今想來,實乃冤孽啊!
暗自嘆息之後,老太君要為她更名為寶珠,只因那明字重了她父親之名,丫頭,此後,阿顏覺羅·寶珠,便是你的名字。
明珠跪着哭求莫要更改,那是她母親留給她的,母親說:還君明珠雙淚垂!
明山紅了眼眶,卻也不敢說什麽,老太君同意她認祖歸宗已是難得,他又怎敢再有其他異議。
第二日,便有三五個孩子來院中找她,聽說你是我們的姐姐?
理應如是,她似乎比他們都高一些,一聲妹妹尚未出口,入耳的竟全是冷嘲熱諷。
那一天,她知道了三個字,私生子。
嬷嬷勸她忍一忍,說老爺不在府中,沒人會為她做主。
明珠默默點頭,一一記下。她得乖乖的,好好的活着。娘親說,她一直在天上看着自己,若是不聽話,便不給她托夢。
初來陌生的府裏,沉默的明珠不願與人說話,而劄蘭泰并不介意,隔三差五的總是會來看她,給她帶美味的吃食,新鮮的玩意兒,講他如何戲弄夫子。
她不怎麽愛笑,常常是他一個人捧腹大笑,而她只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待他垂頭喪氣之時,她才勉強擠出一絲笑來。
私下裏,他板着臉警告那些孩子不準再欺負她,一旦發現,絕不輕饒,至此,明珠在府中的日子才安生了許多。
一年後的一天,再一次來找她時,劄蘭泰靜立在院中,驚奇地聽着她輕哼的歌謠。
直到她唱完,他才出聲,原來,你會說話!
為何要瞞着我?紮蘭泰呆着臉,神色不悅。
明珠平靜地看着他,我沒有瞞着你。
那你為何不肯理我?
明珠轉身朝屋中走去,只是不想說話。
那今日又怎肯說話?
我願意。她瞧着他,沒有一絲愧疚,十分的理所當然。
嘆了口氣,他笑得無可奈何,肯說話就好。
春去冬來已兩載,十五的明珠已是亭亭玉立,昔日尚敢随意的牽起她的手,如今越發大了,懂了男女之防的紮蘭泰,再面對她時,常常會顯得局促。
十月十六,明珠十五歲生辰這一日。兩人駕馬來到河邊。
劄蘭泰送上碩大渾圓的東珠一顆,滿心歡喜地期待着她的展顏,配你的名字,天衣無縫。
卻不曾想,原本微笑着的她,瞬時暗了神色。
怎麽?劄蘭泰心下一沉,你不喜歡珠子?
明珠搖頭,面色漸冷,不是不喜歡,而是讨厭。
真的是讨厭麽?卻為何,他并未在她眸中看到厭惡的神色,只是有一絲,感傷。
能……告訴我原因麽?劄蘭泰小心翼翼地問着,生怕觸動她的心弦。
在這裏,劄蘭泰是唯一一個能讓她願意說話的人,他從未有過問她的身世,明珠想,他定有聽說過只言片語,只是怕她難過,才不提及的罷。
對于他的體諒,她很是感激,時至今日,她對劄蘭泰,也沒什麽可隐瞞的,
父親曾經送給母親一顆明珠……
只消她一句話,劄蘭泰已然懂得,原來如此。
他正待開口,卻聽明珠輕聲道了句,只有以後的夫君,才可以送我明珠。
我……紮蘭泰似有窘迫,猶豫了許久,才鼓起勇氣對她道:我想做你的夫君。
聞言,明珠擡首,驚訝地看着他。
劄蘭泰凝望着她,深情卻略帶緊張,明珠,我是認真的,我……喜歡你。
沒有拒絕,沒有回應,她只是無言,以對。
他待她好,一直都待她很好,她知道,可是因由何在,她認為,劄蘭泰是看她孤獨一人,身世可憐,才心軟來陪伴她,卻沒有想過,他會有這樣的心思。
是不是吓到你了?劄蘭泰為自己的唐突懊悔不已,又有一些擔心,
還是……你根本就不喜歡我?
第一卷 明珠無心怎關情 第二回 重蹈覆轍
擡頭,望向藍天,碧空如洗,倒映在水中,清澈無比,或許明珠什麽都缺,最不缺的,便是自知之明,我只是個私生子,如今名雖正,卻終歸言不順。我與你,雲泥之別,我從來,不會有什麽非分之想。
“我知道,你受了多年的苦,你的世界,一片漆黑。”凝望着她,劄蘭泰認真道:“可我想,成為你的夫君,你的明燈。
有一瞬的感動,果然,誰都愛聽好話,只是,左耳進,右耳出,才是明智之選,默了許久,明珠才道:我得入宮選秀,你是知曉的。
她也是去年才得知,阿顏覺羅這個姓氏,竟讓她背負着如此命運,自怨自艾了許久,終是無用,那便走一步算一步罷!
我知道,劄蘭泰不以為意,我會托父親買通宮中官員,第一關便讓你落選,你便可歸家,自由婚嫁。
往後的事,往後再說罷!明珠淡淡地道着,人生無常,變數太多,聰慧如她,不喜作無謂的奢望。以免甜蜜的幻想破滅,腐了心,斷了腸。
你是怕,我像你阿瑪負了你母親那般,有負于你麽?
見她不回答,劄蘭泰只當她是默認,忙寬慰道:不會的,當初老太君不許你母親進門,是因為她漢人的身份,如今你我兩家門當戶對,我阿瑪必然不會反對。
倘若他反對呢?明珠反問。
那我也會堅持!劄蘭泰漆黑的眸子十分堅定,認定了你,便非卿不娶。
誓言?母親當初一定是聽信了誓言,才落得如此下場,明珠又怎能重蹈覆轍?
回去罷!有些冷了。明珠轉身,輕聲道。
好。劄蘭泰跟上她,兩人回到林邊,劄蘭泰為她系好錦袍,解開缰繩,駕馬歸去。他懂她,是以不會再去繼續探究,那樣只會把她,把自己,迫上絕路,也罷,只要她明白他的心意就好。
冬月的天,越發冷清,明珠望了望門外,又低頭繡起了手上的針線活。
一旁的嬷嬷瞧見這一幕,忍不住笑道:烏雅家的少爺許久沒來了罷!姑娘可是念着他了。
嬷嬷說笑了,我只是脖頸酸疼,動一下筋骨而已。
姑娘別嫌嬷嬷啰嗦,小少爺對姑娘的好,咱們都是看在眼裏的,烏雅家,家世顯赫,小少爺又英武不凡,與姑娘,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明珠正想着如何止了這好話連篇,卻驀地聽見一聲輕咳。
擡首一瞧,果真是他,來約她出去,說有話與她說。
一路上,劄蘭泰都沒怎麽吭聲,一絲不好的預感在明珠心間彌漫開來。
到了他們常來的小河邊,兩人依地而坐,默默地看着藍天碧水。
一直是他在關心着自己,她是不是,也該主動關心他一回?
于是明珠淡淡地道:你有什麽不開心的事,說出來好教我笑一笑。
聞言,劄蘭泰哭笑不得,也是,每回你肯笑,都是我倒黴之時。可是這一次……
頓了頓,他才決定坦白,朝廷整頓吏治,查出了許多貪污受賄的官,我阿瑪,亦被牽連。
原來,這便是他不開心的原因。
現今是何情形?明珠問道。
尚在大理寺中關押受審。
你……別難過,明珠并不擅長安慰旁人,從來都是劄蘭泰來安慰她,是以她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只道:終是有轉機的。
轉機的确有,可……這轉機,卻是要我犧牲。
犧牲什麽?
猶疑了好一陣子,劄蘭泰才沉聲道:額娘命我迎娶和恪九公主,她說,娶了公主,聖上便會對阿瑪格外開恩。
什麽聲音,周遭忽然一片寂靜,明珠恍然,和碩和恪公主是令妃魏佳氏的女兒,她也曾見過,确是溫婉可人,見到劄蘭泰總是含羞帶笑,他們二人,才是真正的天造地設的璧人罷。
那就娶。
可我喜歡的人是你。
喜歡?呵!那又如何?除此之外,你并無其他法子……
我是被逼無奈!倘若只是阿瑪反對我們的婚事,我一定對抗到底,可如今,牽連到阿媽的性命,我若不從,便成了不孝不義!我也很痛苦,月餘來,我都不敢來見你,總在幻想興許還有轉機,事到如今,似乎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她一直都是個安靜的女子,劄蘭泰早已習慣,可她此刻的安靜,卻令他訝然,你不怨我麽?
明珠的心底只餘一片茫然,怨什麽?
怨我負了你。
負?她不曾付,他也不算負罷!
她的無動于衷令劄蘭泰好生失望,你就沒有一絲難過?
沒有快樂,沒有難過,說話間,明珠眉目淡然,你從不曾屬于我,我也不算失去什麽。
她竟說她不快樂,這樣的回答令劄蘭泰情何以堪?我陪着你的那些日子,你從來沒有開心過?
有,你的陪伴,我十分感激。
我要的不是你的感激!劄蘭泰心有不甘,明珠,我只想問一句,你心裏,可曾有我?
明珠的沉默于劄蘭泰而言,是怎樣的一種煎熬,他忍痛等着,只是為了等那一個字,不料她開口,卻是兩個字,
沒有。
明珠,你……好殘忍!心底僅餘的一絲反抗的勇氣瞬時被淹沒,劄蘭泰痛心疾首。
即便今日,我無奈地屈從命運,可這三年來,我對你的情義,天地可鑒!我知你心冷,從見你的第一天,我便在妄想,溫暖你,可笑原來一直是我在自作多情,你怕受傷,緊閉心門,不願任何人走近你!可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冰冷也會傷害別人!
是麽?明珠面無表情,不以為然,那就離我遠點罷。
好……好!看來你真的不會愛上任何人,因為你的心裏眼裏從來只有你自己!
轉身,劄蘭泰毅然離去。原來,這些日子裏,所有的糾結,內疚,都是他在自尋煩惱,人家從來不曾在乎過!自作多情,不外如是!
逝水緣何向東流,
塵世豈容人回頭?
河畔的風,放肆地呼嘯着,天上高挂着太陽,風卻沒有一絲暖意。
獨坐在河畔的明珠看着河水,心如枯井。什麽也不願去想,思緒停滞。
父親當初也說過愛着母親吧,最後為何留她一生孤苦?劄蘭泰說心裏有她,卻又要娶公主。
苦衷?苦衷便是最好的借口。如若是深愛,生死也不能阻,如若不是,什麽都可能成為絆腳石。
不去信,不願聽,母親那天對她說,不到洞房花燭那天,不要相信任何一個男人的甜言蜜語。
明珠慶幸,自己聽從了母親的警示,如若輕信,今日傷心的,便是自己了罷!
一陣風吹來,她懷中的手帕被吹落河中。
那是母親繡給她的手帕,她一直帶在身上,明珠慌忙起身,不假思索地下了那寒涼刺骨的河水中,去追随水而飄的帕子。
忽然有人從背後擁住她,不由分說将她打橫抱起,往岸上走去。
明珠吓了一跳,以為是劄蘭泰,正要推打,一看是陌生人,急忙驚呼,放我下來!
第一卷 明珠無心怎關情 第三回 花開無聲
那男子也不理她,任她捶打,待到上了岸,将她放在岸邊,自個兒坐在一旁喘着氣,兩人皆是衣衫盡濕,冰冷刺骨的水令他打了個寒顫,邊擰着淌水的衣袖,邊嗤道:
花樣年華,有什麽想不開的,竟要自盡?
誰要自盡?明珠莫名其妙。
藍衣男子皺眉苦笑,肯定不是我。
我是去撿手帕。明珠怒目而視,又看向河中的手帕。
那人一看,河中果然飄着一方帕子,不覺朗笑出聲,原是誤會一場,沒了便沒了,我再賠你便是。
你賠不起。明珠瞪着他道。說罷,便不顧身上寒涼,又起身向河邊走去。
怎麽?藍衣男子追上前,拉住她,你還要去撿?都飄那麽遠了,再說你不嫌冷麽?東西重要還是身子重要?
明珠毫不理會,一把甩開他,那男子跟在她身後,見她真的要下去,伸手擋住,還是我去罷!
爺,奴才去吧,藍衣男子身後的随從道:您若着涼,奴才可吃罪不起。
得了罷!才剛打獵你崴了腳,你說你瘸着下去,一不留神再掉裏邊兒,爺還得下去背你!忒不劃算!
說着便下了水。剛下去他便有些後悔了,方才是救人心切,也沒心思想太多,如今卻又為了個陌生人的一條帕子,冬月下河,何苦來哉?
拾回手帕上了岸,男子打了個噴嚏,不覺埋怨道:我若受了風寒,你可得為我抓藥。
原是句玩笑話,只怪那人運氣不佳,遇上了不喜頑笑閑扯的明珠,堂堂男子漢,動不動便身子不适?
哎?那人聞言,氣急敗壞,男子不是人?男子就不該感染風寒?我又不是神仙!
手帕給我。沒有寒暄客套,明珠只是向他伸出手掌。
男子非但沒有依從,反而嬉笑着問,情人的?
還給我!
你先回答我。
那人依舊淺笑,不是溫雅,而是耍賴,令人反感,不願廢話,明珠只是冷冷地盯着他,看得他心裏發毛。
藍衣男子似覺無趣,便抖開帕子來看,但見上面繡着明珠二字。
你的名字?
少啰嗦,本姑娘心情不好,你最好莫要招惹。明珠大概自己都不知曉,她的性子,被劄蘭泰寵的越發冷清了。
她若生氣,不會哭鬧,不會打罵,只是不言語。每回她一倔,劄蘭泰總會讓着她,由着她。
從今往後,大概再不會有人能理解她每一個細微的眼神所代表的含義了。
這是要哭了麽?那人嬉笑着,你若哭了,我便給你。
哭?哼!明珠不禁在心中冷笑,沒有人值得她去哭。
以為她會惱羞成怒地罵自己,不想卻沒了下文,給你便是。誰稀罕!
男子讪讪地将手帕送至她面前,明珠冷冷接過,轉身即走。
就這麽走了?那人見狀,有些忿忿不平,喂!我幫了你,連聲謝都聽不到?大冬天的為你下水,我快凍死了。
我沒求着你。明珠頭也不回地道。
你這丫頭當真是無情無義!藍衣男子在身後叫嚷道:哪家的姑娘?改天我定得到你府上讨要人情。
聞言,明珠停步,思索了片刻,她又轉身走向那人。行至他面前,從荷包中拿出一錠銀子遞給他。
男子愣愣地接住,心中十分納罕,這是……?
你不就想要這個麽?
爺就為了十兩銀子大冷天的下水?當真是奇恥大辱,男子登時橫眉怒目,真不知是你有毛病,還是我有毛病!
這麽說似乎有些瞧不起人,明珠遂改口道:只當賠你身衣裳。
就十兩?男子面帶不屑,哼笑道:連爺袖領的貂絨都買不到!
不要便罷!明珠也不勉強,正待轉身,卻聽那人又道:
哎,等等。
明珠不耐地看向他,等待下文。
豈料那人将手一伸,喚了聲烏爾木。身側的随從趕忙遞上一張銀票,那人接過手來,又遞給明珠,今兒個爺心情好,賞你一百兩!
你……此人竟如此盛氣淩人,明珠不再理會,毅然離開。
待她走後,藍衣男子心思郁結,心道從來都是爺打賞別人,今兒倒好,竟被人賞了!
回去的路上,随從烏爾木亦覺納悶,爺,奴才也奇怪,您既不為那幾兩銀子,卻是為何再三下河?
是啊!為何?男子也想不出個究竟,頗為憂心,自言自語道:
難不成我真的有病?
烏爾木嘿嘿笑道:爺您沒毛病,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窈窕尚算,淑?想起那女子方才的表現,藍衣男子不覺搖頭連連。
烏爾木猜測道:興許是人家那姑娘今兒個心情不好,才對爺冷淡了些。
她心情不好又不是我惹的,男子不覺挑眉抱怨,何必對我苦着張臉。
爺,要不要奴才去打聽打聽?烏爾木自告奮勇。
藍衣男子自是明白他的小心思,接口而問,然後呢?
烏爾木尴尬地笑笑,老夫人不是直催着爺您成家麽?
敢情你覺着她合适?
還可以罷!烏爾木也不敢妄加評判,只是覺得,爺您不是上心嘛!
冷風迎面吹來,濕透的衣衫緊貼在身上,格外寒涼,爺那是逞英雄!藍衣男子白了随從一眼,極不情願地道:現在後悔了!冷死啦!
烏爾木掩嘴偷笑,猛然瞧見主子在瞪着他,趕忙斂了神色,幹咳了幾聲,遂又怯怯地道:回了府裏,老夫人問起該怎麽交待?
瞥了他一眼,藍衣男子訓道:要你幹嘛?
烏爾木撇了撇嘴,扯呗!
回府之後的日子一片死寂,沒了劄蘭泰的湊熱鬧,明珠又回到了一個人的世界。
在此期間,劄蘭泰曾派人送來一封信,她沒看,直接燒了,連同他以往寫給她的幾十封信,還有那些他曾送她的東西,統統燒毀。
不能相守,便沒有資格說愛,這是母親用盡一生才讀懂的教訓。所幸,明珠一直都懂,一直謹記。
有一日,兩個妹妹來到她院中,興致勃勃地說起聖上已為劄蘭泰與九公主賜婚一事,
之前仗着有泰哥哥維護,你趾高氣揚,可笑他最後還是要娶公主,哼!不自量力的東西!
往日裏,明珠被她們欺侮之時,總有劄蘭泰站出來為她出頭,而如今,再沒有人會立在她身前,遮擋流言蜚語,沒了……
明珠知道,沒有實力的憤怒十分可笑,沉默才是她唯一可以做的反擊。
待她們說累了,自然會停。
接下來的日子裏,沒有期待,沒有波瀾,有時她會想,自己為了什麽才活着。可是母親那麽艱難将她養育成人,她又怎能輕生?
老天安排她到這世間,只是為了折磨她麽?她倒想看看,老天能把她折騰成什麽樣子。
夜裏,北風卷着大雪,在空中放肆呼嘯,蜷縮在溫暖的被窩裏,明珠忽然覺得,自己還是幸福的,至少,沒有饑寒交迫,比起旁人,她已幸運太多,平安的活着,便是蒼天對她最大的恩賜了罷,她真的不該奢望太多。
不必奢望感情,感情或許能溫暖一時,一旦冷卻,只怕是要催魂蝕骨,想來,也只有被褥,能溫暖人一世。
開春之後,便是秀女大選。
劄蘭泰曾說,會買通官員教她落選,如今他二人再無牽扯,又有誰會管她。
中選,于家族而言,才是光榮罷,倘若真有那麽一天,她們誰還敢挖苦諷刺于她?都得拜倒在她腳下罷?
然,這是她想要的麽?旁人辱罵,她便不幸,旁人臣服,她便是幸了麽?不!雨水,抑或紙傘,于她而言,不重要,她依舊是她自己,孤獨的一個人。
她的心,一直高懸着,不願曲從于誰,然而,她的人,不是一直在曲從麽?
路,終究要走,不管你是迷茫還是清醒。
不可思議的是,明珠竟然稀裏糊塗的過了兩次篩選,她能走近宮中,究竟是因容貌,還是家世?
再過幾日便是殿選,倘若再中,那她真的要做皇上的妃子了。
第一卷 明珠無心怎關情 第四回 山重水複
算一算,如今的乾隆皇帝,已有五十多歲,比她父親還年長,
入選的秀女有人歡喜有人憂,許是有了情郎,只能暗自垂淚。
聽天由命的明珠并無太多情緒,與她住在一屋的,是位名喚烏拉那拉·燕舒的秀女。
聽聞她是皇後的侄女,旁人皆來攀附,她卻只與明珠親近,看慣了刻意讨好的嘴臉,她反而喜歡明珠寡言少語的性子。
然而明珠并不喜與人交好,以往與母親住在村子裏,也還有些玩伴,自娘親去世之後,她随父親來到府上,除卻劄蘭泰與她走得近些,并無其他姐妹誠心待她,而今,連劄蘭泰也疏遠了,更令她覺着人情淡漠,不該交心。
這一日,皇後口谕,召燕舒去坤寧宮,依命前去的燕舒福身行禮,給皇後娘娘請安。
不必多禮。皇後溫顏笑道:若無外人,喚本宮姑母即可。
燕舒受寵若驚,甜甜一笑,是,姑母。
小時你也偶爾随你母親常來宮中小住,而今卻是得常住了,如何?這些日子可還習慣?
勞姑母關懷,一切安好,嬷嬷們都對我十分照顧。
嗯,習慣就好。皇後輕擡手,指了指一旁的座椅,坐罷,一家人,不需拘禮。
是。坐下來的燕舒忐忑依舊,眼前人雖是姑母,卻也是皇後,身份尊貴,不怒而威,令她呼吸也覺壓抑。
正琢磨着姑母今日召喚的用意,卻聽她悠悠開口,殿選,你可有把握?
這……怎敢妄言?燕舒羞澀掩唇,不過是看聖上的喜好罷了。
這般小女兒情态看得皇後有一瞬恍然,想當年,她初入宮時,也是這樣懵懂,對将來的日子充滿了期待,然而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在這深宮的泥沼裏掙紮,昔日的純真早已消耗殆盡。
深知慨嘆無用,皇後斂了心神,說回正題,本宮有一言……
果然是有話,不會是閑聊,燕舒不由坐直了身子,姑母請說,燕舒洗耳恭聽。
福康安,你可曾識得?
不曾見過,只是略有耳聞。燕舒如實答道:是富察家的三公子,亦是先皇後的侄子,因容貌酷似已故太子,是以聖上對他恩寵有加。
道罷,卻見皇後面色不愈,燕舒這才想起自己竟提起了先皇後與太子,先皇後已故多年,聖上卻一直念念不忘,還追封逝去的三皇子為太子,皇後嘴上不說什麽,只怕心裏忌諱深甚。
思及此,燕舒忙住了口,再不敢多言。
你可知,皇上對福康安的寵愛到了什麽地步?哼!嗤笑一聲,皇後的眼中滿是輕蔑與不甘,
今屆秀女,皇上還沒怎麽過目,昨兒個竟差人來叫我選些姿容姣好的,讓福康安挑來做福晉!
啊?聽聞此話,燕舒不禁驚呼。
不必驚訝,皇上對他的寵,遠不止于此。
燕舒心中納罕,姑母不可能無緣無故提起這些,姑母的意思是……?
誰若做了福康安的福晉,倒也是幸事一樁。
難道姑母想讓她……可是,燕舒進宮前,父親再三囑托,定要入選,成為皇上的妃嫔,光宗耀祖。
這丫頭還是膽小,皇後也不明言,只問,你覺着,是成為妃嫔,成日的與一群女人争寵吃醋的好,還是,與年紀相當的英武貴公子舉案齊眉,安心做福晉的好?
這……不明所以的她不敢妄言,燕舒愚鈍,還請姑母明示。
你終究還小,看不清前路坎坷,你既不知如何抉擇,姑母便幫你決定。明日,本宮會宣福康安到禦花園,還會選些秀女過來賞花,你也在列,可要好好表現,莫讓姑母失望才是。
是。除此之外,她還能說甚?
又閑聊了一會兒子,眼見皇後面露困頓,燕舒借口告辭。
用過晚膳,糾結了一天的燕舒終是忍不住去問明珠,哎,寶珠,你認為,是做皇上的妾好,還是做王公大臣的妻好?
我們有得選擇麽?明珠覺着,思慮這樣的問題,并無意義,不過都是任人選擇罷了。
也是哦!聽明珠這般說,燕舒頓時沒了興致,只得乖乖上床歇息,即便皇後娘娘有意又如何,誰知那福康安會如何,萬一他瞧不上自己呢?看來自己當真是多慮了,如此胡思亂想着,倒也稀裏糊塗的睡着了。
次日清晨,風和日暖,嬷嬷帶着挑好的六名秀女來到禦花園面見皇後,單獨召見,禍福不知,秀女們心下忐忑,面上還是如沐春風,笑顏相對。
皇後說是賞花,秀女們眼見禦花園中遍布珍稀花種,贊嘆不已,又不敢大聲喧嘩,生怕叨擾了皇後。
此時太監來報,說是福康安求見,
微臣參見皇後娘娘!
免禮。皇後遂命嬷嬷将賞花的秀女們喚來,秀女們依命過來,立作兩排。
這位是富察家的三公子。
衆秀女齊齊福身行禮,臣女拜見富察公子。
嗯。福康安懶懶應了一聲,若不是母親百般央求,他今日實在不願前來。
燕舒,過來。
聽聞皇後召喚,羞怯的燕舒上前一步,但聽皇後對福康安介紹道:這是本宮的侄女,年芳十五,小你一歲,性子是極好的,溫婉娴淑。
燕舒聞言,羞的低首,皇後娘娘過譽了。
哦!福康安又豈會不明白皇後的意思,皇上說是讓他自個兒挑選福晉,皇後怕是想借機指婚拉攏罷!他又怎會甘心任人擺布。于是便将目光移向其他秀女,本想走個過場,看一眼便借口離去,未料卻被當中一人怔住了目光。
居然是她?莫不是眼花罷?好奇心驅使他上前幾步,行至她跟前停下,試探着喚了聲,明珠?
自打這人過來,明珠自始至終都未正眼瞧他,如今他竟喚出她的名字,這才令她疑惑擡首,迎面只覺似曾相識,卻一時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瞧她神色詫異,福康安未免有些失望,他都能第一眼認出她來,她竟還在思索,不會不記得我了罷?
公子許是認錯了人,明珠垂眸,淡淡回道:臣女名喚阿顏覺羅·寶珠。
她雖如此說,可她自疑惑到了然,又歸于淡然的細微神情變化,都盡落于福康安眼底。即便名字有誤,相識卻是事實,她為何不肯承認?
罷了,人多嘴雜,他也深知不該在此處追根問底,便順水推舟道:哦……一時恍了神,給姑娘賠個不是。
無妨。
嘿!她倒是挺受用,除卻皇上與阿瑪,得他福康安道一句錯的,她倒是第一個。
本欲就此告辭,瞧見皇後,想起她的用意,福康安又覺這般走了不太妥當,遂又行至皇後的侄女跟前兒,問她的名字是哪兩個字。
燕舒羞紅了臉,低聲回道:飛燕的燕,舒心的舒。
唔,确是人如其名,眉清目秀,瞧着都令人舒心。
此話一出,心跳不已的燕舒更是不敢擡眸與他對視。
見多了這般羞澀情态的福康安不以為意,轉身來到皇後跟前,回禀娘娘,微臣尚有要事與兵部尚書商議。
嗯,正事要緊,你去罷!
微臣告退。道罷,福康安又狀似無意地看了明珠一眼,但見她依舊挺首低眉,并未瞧他,清冷的模樣倒令人無奈又心生好奇,只是皇後在場,他也不好多說什麽,讪讪一笑,兀自離去。
如此,也算完成了皇上的囑托,皇後會心一笑,皇上若問起來,便道福康安中意于燕舒,他若娶了烏拉那拉氏的女兒,日後也會與她這個皇後同坐一條船罷,憑借皇上對他的青睐,她以後的路,才更好走些。
這時太監來報,說皇上賞了江南新進貢的緞子,皇後便擺駕回宮去了。臨走之前,又命人奉了新茶給諸位秀女,衆人坐着用了些點心,喝了會子茶,将近晌午,這才動身回宮。
路上,幾位秀女圍着燕舒開始起哄,看來那福康安看上了燕舒妹妹啊!
哪有的事,莫要胡說!羞赧的燕舒心甜如蜜,昨兒個皇後提起此事,她還覺着,若是應了皇後之意,便辜負了父親的囑托,今兒個一見福康安,她方覺皇後當真是為她考慮,這般少年,難不心儀。
紅衣秀女羨慕笑道:我看他瞧你的眼神都溫柔如水,還特意問了你的名字,這還不算有心麽?
另一位藍衣秀女不知她們何故如此欣喜,不屑一顧地輕哼,咱們可是立志要做皇上的女人,那個福康安算什麽?
無知的女人!一旁的紫衣秀女瞥了她一眼,嗤道:
福康安可是先皇後的侄子,自小便被皇上接到宮中,帶在身邊親自教養,即便是皇子,也不定有此殊榮,如今他尚不到十七,已是戶部右侍郎,另兼鑲藍旗的副都統,他日前途不可限量!
是麽?一番話聽得藍衣秀女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你怎的知曉得這般清楚?
紅衣秀女掩唇笑道:一般的王孫公子都是些纨绔子弟,福康安卻不同,上陣殺敵,勇謀兼備,憑自身才能得皇上賞識,又生得英俊清朗,氣度不凡,可是多少閨中少女的夢中情郎吶!大約也就你不曉得罷!
而今曉得了也無用,紫衣秀女适時潑上一盆冷水,他卻只瞧上了燕舒妹妹吶!
可是……藍衣秀女一頭霧水,我們尚未殿選,皇上還未過目,輪得到他福康安來選?
你以為今日皇後娘娘召我們來此,當真只是為了賞花?紫衣秀女早已得知內幕,不過是皇上讓福康安賞花罷了!
這……這太不可思議了!
……
聽她們讨論着福康安,燕舒的芳心,似已淪陷在那一面之緣了。
明珠走在最後,前面的嬉笑之言,随風散來,入耳,卻不入心。
晚膳時,呈上飯菜,一小太監擺了擺手,宮女們齊齊退出房門,明珠正納罕,這人怎麽不走時,卻見他轉臉看向自己。
明珠只覺眼生,并不是以往常來送飯菜的小太監,尚未開口詢問,只見他俯身行禮道:奴才烏爾木給寶珠姑娘請安,是我家主子派奴才來此。
明珠聞言,心中不由輕顫,莫不是劄蘭泰罷?可從未聽說過他身邊有個叫烏爾木的奴才,難道是新來的?那也不太可能,既能派入宮來,必是心腹,思量未果,明珠只好問他,你家主子是……
第一卷 明珠無心怎關情 第五回 飛馬驚塵
我家主子曾為姑娘撿回手帕,姑娘可還記得?烏爾木提醒道:大冷的天兒,在河邊兒……
那不正是今日在禦花園所遇之人,福康安?
正是!
竟是他,明珠心中一沉,看來,又是她想多了。
主子命奴才給姑娘捎句話。
黯然的明珠并無心思理會,烏爾木見她不吭聲,只好如實帶話,
主子說:今日跟燕舒姑娘多說了幾句話,并非他本意,不過是為了順應皇後的心意,跟您有過交談,怕您成為衆矢之的,才拉了燕舒做擋箭牌,實則是為您着想,望你萬莫吃醋。
這話說得稀奇,明珠只覺可笑,他以為他是誰,值得她來吃醋?
這姑娘一臉不屑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是主子一廂情願?烏爾木不敢多想,硬着頭皮繼續道:主子還說,不管姑娘是寶珠還是明珠,日後,必會是福康安的福晉。
什麽!明珠聞言,面色忽變,是少有的憤怒,片刻後,又恢複常态,對烏爾木道:我也有一句話,勞你帶給他。
總算有回應了,烏爾木喜滋滋應道:姑娘請說,奴才洗耳恭聽,必定一字不漏的帶給主子。
不可理喻之人,明珠也不會客氣,讓他做夢去罷!
啊?一句話驚得烏爾木下巴都險些掉了下來!
回府的路上,烏爾木憂心忡忡,這話可怎麽傳?寶珠姑娘的反應他又該怎麽給主子描述,他若如實道來,氣炸了的主子定會拿他撒火。唉!真真為難也!
做夢?她讓我做夢?果不其然,深受打擊的福康安聞言,登時從書案前站了起來,滿臉的不可思議!
烏爾木悻悻點頭,福康安緊握拳頭,後又松開,忽然起身,走出書房。
哎?主子怎麽不發火?納悶兒的烏爾木緊跟其上,爺!您去哪兒?
爺上床睡覺,做夢去!
躺在床上的福康安想着她清冷的容顏,無名火也壓了下來,不覺輕笑出聲,你以為人的夢不會成真麽?真到了那一天,你又會是怎樣的神情?着實期待啊!
殿選這一日,出其不意的,燕舒竟被留了牌子,皇後當即變了臉色,可也不敢當衆有微辭,直至殿選結束,她才敢問皇上,妾身曾與皇上提過,福康安中意燕舒……
是麽?皇上只信福康安的話,瑤林卻與朕說,他看中的,是阿顏覺羅·寶珠。是故,朕才撂了她的牌子。
寶珠?好一個福康安!居然聲東擊西的耍手段!皇後恨得心癢,如今卻已成定局,再無力扭轉。
周圍的恭賀聲燕舒無心受用,若不是皇後為她引薦福康安,她如今也該是覺得榮光無比,然而終究是見了,給了希望又失望,過後怕是念念不忘。
她多想問問皇後這是怎麽一回事,可看皇後的神色,似是也蒙在鼓裏,問了又如何,事已至此,連皇後怕也是無力回天,她,也只好任命了,夢生,夢醒,不過須臾。
落選的明珠倒是無甚感覺,天地之大,心無歸宿,于她而言,在哪裏都一樣,不過是換個住處罷了。
第二日,明珠便與其他落選的秀女一道離宮回府。府上的人見她歸來,自是少不了冷嘲熱諷,聽慣了,自不會将無關緊要之人的話放在心上。
三月初三這一日十分熱鬧,京城的官宦千金,王孫貴族,阿哥公主們皆聚在圍場裏,放風筝,騎馬打獵,晚上還有宴席,載歌載舞,也算是定姻緣的好去處。
往年劄蘭泰曾帶明珠來過,今年卻是她獨自一人了,她本不願來湊熱鬧,可父親執意命她跟着兄弟姐妹們前來,想讓她散散心,若能尋個如意郎君便是再好不過。
然而到了圍場,衆兄妹便各自約伴游玩,并無人理會她,她也樂得清淨,尋了一棵大樹,席地而坐。
枝上新芽叢生,嫩綠如水,青青楊柳逐風舞,閉目尋香,心曠神怡。
正惬意之際,忽有一雙手,捂住她雙眼,嬉笑着,猜猜我是誰!
回憶忽然侵襲,劄蘭泰也曾這樣逗過她,他的聲音她再熟悉不過,無論他再如何僞裝變聲,她都能輕易猜出,而今這個聲音,卻不是他……
明珠也不吭聲,只覆上擋住她雙眼的手,修長的指甲用力一掐,
嘶——那人慘叫出聲,立時松手。
好狠的丫頭!差點掐出血來!
對你這樣的人,何須客氣?
我這樣的?你倒說說我是怎樣的?福康安一聽這話饒有興致,
哎?你沒回頭怎的知曉我是誰?你記得我的聲音?看來你對我印象頗深吶!
自負之人,不外如是,明珠不願理會,福康安半蹲而就,湊在她身邊問,
旁人都約伴游玩,獨你一人坐在這兒,沒有情郎陪你麽?
忍無可忍的明珠冷臉看向他,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很啰嗦!
有!福康安欣賞着她冰冷,笑眯眯道:你呗!一般人爺才不屑對她啰嗦!
所以我還得感激你看得起我?明珠只覺他的想法很可笑,福康安卻是锲而不舍,
不如我陪你罷!你會不會騎馬?
不會。
我教你啊!明知她不會同意,想着她喜歡用銀子衡量別人的好心,福康安又故意道:二十兩銀子包教包會!
我只有十兩。她本不想理會,卻在剎那間看到前方不遠處,劄蘭泰與九公主騎着馬并肩而行,瞬時改了主意。
那你先付我十兩定金,教會再付餘下的。
成交!
明珠起身,拿出銀子遞給他,福康安愣愣接住,又有種被人打發的感覺,不過這一次,他不會還給她了,佳人的銀子,得好好收着。
來到馬兒左邊,明珠踩穩馬蹬便上了馬,其實劄蘭泰曾教過她,她學了會子便不肯再學,有些怕颠簸,她既不喜,劄蘭泰自不會強迫她去學。
現今見他與公主騎馬同行,不知怎的,她忽然就想學了。
可福康安的馬兒認人,她剛上去,馬兒便開始扭動,險些将她摔下來,明珠吓得不敢松手,又不知如何是好,福康安見狀飛身躍上馬鞍,從她身後抓住缰繩,才讓馬兒平靜下來,你沒事罷?
我……心有餘悸的明珠怯怯道:我還是下來罷!
銀子都收了,今兒個非得教會你!話音剛落,福康安不顧她的懼怕,一揮馬鞭,馬兒便開始奔馳,
啊——明珠的身子有些搖晃,還不懂與馬兒配合,福康安一手握疆繩,一手自身後圈住她腰身,放心!有我在,必不會教你摔下去。
黑風急速向前,穿過人群,呼嘯而去,當劄蘭泰看到明珠竟與男子同乘一匹馬時,不禁愕然。
那不是福康安麽?人群中有人驚呼。
是啊!與他同行的女子是誰?
不認得!
有點像……咱們府上那個寶珠啊!阿顏覺羅家的女兒怔怔地看着前方,喃喃自語。
另一個姐妹嗤笑道:怎麽可能?福康安怎會與那個卑賤的女子一道!
衆人的猜測散于滾滾煙塵,此刻福康安只在專心教她,
手放松,是你牽制馬兒,不是它牽制你,但也不需太用力,否則馬兒會不自在,自然想擺脫你的束縛。
說得輕巧!明珠一時掌握不了那個力度,有些心急,
那就莫再想了,随心所欲罷!女兒香随風飄來,沁入福康安心脾,令他不禁嘆道:真香!
什麽?
呃……怕她揍人,福康安忙改口道:我說花真香!你沒聞到麽?
沒有。
周遭一片安靜,只餘風在耳畔呼嘯的聲音,前方似有盡頭,卻又看不到盡頭。
奔馳了一陣兒,福康安怕她累,便停了下來,自己先下馬,又伸手來扶她,她卻不肯遞手,我不是弱女子,不需你照顧。
當真不給面子,讪讪地收回手,福康安又問她感覺如何。
什麽?明珠不知他想問哪一方面。
看着藍天,福康安灑脫笑道:我不開心時,最喜歡一個人騎馬,馳騁天地間,仿佛所有的煩惱都能随風抛諸腦後,很快便忘了。
是麽?你也有不如意?
這話問得怪異,福康安哭笑不得,是人都有煩惱,我為何不能有?
沉默片刻,明珠道:你父母健在,官運亨通,又受諸多女子青睐,還有哪裏不如意?
榮光都是旁人眼中的,實則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不喜歡慨嘆抱怨的福康安随即轉了話頭,調笑道:
你倒是對我家世背景很了解,是不是刻意打聽過我?
白了他一眼,明珠如實道:不過是在宮裏那些秀女時常提及你,我又不是聾子,被迫聽到罷了!
哦?她們說我什麽?
此人真是好奇心太重,明珠十分後悔自己多說了幾句,不肯再多說,他卻不依不饒,說來聽聽呗!
明珠煩不勝煩,只得道:說你是她們的夢中人。
想來也就是這些,福康安渾不在意,就等這句話,而後再借機問她,也是你的麽?
得寸進尺!明珠板着臉道:少跟我玩笑,我最讨厭登徒子!
啧啧,生氣了?眼見氣氛有些尴尬,想了想,福康安起身,來到馬兒身邊,對她道:
想學騎馬,便要先與馬兒做朋友,它叫黑風,你且過來。
做甚?明珠不肯過去,只遠遠看着。
我又不是妖怪,還能吃了你不成?過來!福康安又招了招手,她才肯過去,
你幫黑風順順毛,它最喜歡了。
明珠依言擡手,又不敢靠近,生怕踢人,福康安見不得她猶豫,拉住她手腕将她的手覆在馬頸上,沒有那麽可怕,我還在呢,它不敢欺負你。
學着福康安的樣子為它捋了捋,它倒是安靜的享受着,
告訴它你的名字,讓它記住你。
黑風,我叫明珠。
聞言,福康安頓時懵了,你到底叫什麽?
明珠看向他,一臉關你甚事的模樣,福康安撇撇嘴不再多言,她又接着道:我沒有惡意,你可不要讓我摔下來。
道罷,她又一次上馬,乖乖的,不要跑快啊!
随後,牽動缰繩,馬兒噠噠向前,穩穩輕跑,眼見她越跑越遠,笑呵呵的福康安忽覺哪裏不對勁兒,慌忙在身後喊道:哎!莫不是要回去罷?等我呀!總不能教我跑回去罷?
哼!想扔下他?沒門!福康安一個口哨,黑風便又掉頭回來,明珠怎麽也制止不住,待到福康安面前,迎頭便是一頓訓責,
你個沒良心的!想恩将仇報拐了我的黑風不管我?
明珠才不承認,仰首道:不過是學騎馬,銀子都給你了還怕什麽?
黑風可是皇上禦賜的千裏馬,十兩買不到它一個蹄子!
第一卷 明珠無心怎關情 第六回 剛柔并濟
午後衆人要去打獵,福康安對她道:等我打野味回來,晚上讓禦廚做給你嘗嘗。
饒是明珠沒有理會他,她那些姐妹也早已紅了眼,福康安前腳剛走,姐妹二人便悠悠而來,挖苦諷刺,
賤人就是跟她母親一樣會勾搭男人!
淡漠的情緒在聽到母親二字時驟然升騰,緩緩回首,明珠怒視二人,恨聲道:你們怎樣說我,我無所謂,但不許提我母親。
劄蘭泰曾警告過她們,她們懼怕劄蘭泰也不敢太放肆,而今他已與公主定親,想來也不會再維護明珠,是以二人才敢出言擠兌,
因着要陪九公主而未去打獵的劄蘭泰見不得她被人欺負,擡步想上前呵斥,卻被九公主拉住了手腕。
劄蘭泰回頭看去,迎上九公主了然的目光,不禁遲疑了腳步。
寶珠,教教我們,你是怎麽勾搭上福康安的?
劄蘭泰明明就在身後,他卻不像以往那般挺身為她解圍,果然是今時不同往日,如今他有了九公主,她又算什麽。
明珠也不搭理,轉身一人走向旁處,眼不見為淨。
寶珠姐姐生氣了,你還不去哄哄她?看她走了,九公主才故意裝大度。
她不需要我哄。如今她身邊已有個福康安,大約也就不需要他了罷,劄蘭泰黯然轉身,去往另一個方向。
也許今日本不該來此,為何要殘忍的讓她見證劄蘭泰與九公主的情投意合?要她明白今非昔比這四個字有多鮮血淋漓!
習慣了一個人的她最耐得住孤獨,就連日落西山她也覺得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傍晚時分,衆人打獵歸來,收獲頗豐,下人紛紛上前接過自家主子的獵物,送往營帳中,讓随行的禦廚烹為佳肴。
福康安下了馬便提着兩只兔子急不可待地去尋明珠,小家夥死了娘,我尋思着帶回來給你養,只當消遣!
明珠見狀,心中一軟,從他手中抱過兔子,粗魯!就不能溫柔些,你被人揪耳朵試試!
冤枉吶!福康安頓感委屈,我對你還不夠溫柔?
白了他一眼,明珠忍不住埋怨,打什麽不好,偏要打兔子,害得它們無家可歸!
我才不稀罕打兔子,還不夠塞牙縫,爺獵了一頭鹿,還有一只狐貍!老兔子是他們打的,我瞧着還有兩個小崽子,就想着帶回來給你玩兒。
原是冤枉他了,明珠也不再說話,輕撫着兔兒。
這樣抱着也不是辦法,福康安喚來了烏爾木。
奴才在。
找個籠子把這兩只兔子安置好,晚上給明珠姑娘帶回府上。
是。烏爾木從明珠手中接過兔子,退了下去。
福康安正要說話,卻見兩個女子從對面走來,笑意盈盈,拜見富察公子,我們是寶珠的姐妹。寶娴,寶靜。
你們方才不是問我怎麽勾搭福康安的麽?現今他就在此,你們盡管問他。不堪入耳之言,問心無愧的她也能平靜道來,說罷,明珠轉身便走。
明珠信奉沉默,卻并不代表軟弱,在她看來,單純的憤怒無用,反擊必須有效,否則就不該多言。惟有确保能傷到對方,她才會開口。
姐妹竟能說出這樣的話?還擾了他與明珠說話,當真掃興!福康安必得好好教訓她們,為明珠出氣,遂板着臉斥道:福康安三個字也是你們叫的?
寶娴見他面帶愠色,忙低首示弱,大人明察,是寶珠冤枉我們,臣女怎敢直呼大人名諱?
年紀小一些的寶靜心有不甘,嘟囔道:寶珠不也直呼你名字嘛!
天壤之別,如何相提并論?她是她,是爺心尖兒上的明珠,怎樣任性爺都寵着,你算哪顆蔥?
我妹妹不懂事,大人萬莫與小女子計較。
想了想,福康安道:以後記得叫姐夫,我便可不計前嫌!
是。寶娴不願惹他,言聽計從。
心系佳人的福康安不再與她們瞎耗,回身去找明珠。
待他走後,寶娴忍不住數落,傻丫頭,争強好勝也得分時候,何必吃眼前虧!
寶靜挑眉恨道:你瞧瞧,那個賤人!以往悶不做聲,如今攀上福康安,都敢騎到我們頭上了!
男人嘛!不過圖個新鮮罷了!寶娴才不羨慕福康安對她的一丁點兒好,劄蘭泰便是最好的例子,往時再怎麽護着寶珠又如何,最後還不是要娶九公主?所以福康安今日寵她,不代表就會娶她,妹妹莫要氣餒,你還是有機會的!
姐姐瞎說,寶靜羞道:我才沒有那心思。
找到明珠的福康安随她在河邊散心,想起他們頭一次碰面也是在河邊,不禁輕笑出聲,又怕明珠覺得他傻,忙斂了笑意,開口問她,
你跟你那些姐妹好像不怎麽融洽啊!
姐妹?明珠認為她們不配,我沒有姐妹。
介不介意跟我說說……
不想說。
……一句話噎得福康安沉默半晌無言以對,我得跟你學學拒絕別人毫無愧色的心态。
好說。五十兩包教包會。
咦?福康安突然覺得自個兒被耍了,敢情我還倒欠你銀子?
晚膳十分豐盛,野味配烈酒,品來別有風味。
劄蘭泰也曾與明珠舉杯共飲,卻是淺酌,并不曾見她如今日這般,一杯又一杯,一飲而盡。心裏想去勸,又礙着九公主在此,加之福康安與她走得親近,思來想去,他終是未出面阻止。
這海量看得福康安直嘆她是女中豪傑,她也不說話,只管喝酒,後來福康安去攔,卻得她一記瞪眼。
衆千金借機一展風采,跳舞彈琴助興,寶靜心知明珠平時不愛在外人面前出風頭,卻故意起哄讓她表演,意在讓她難看。
明珠默不作聲,福康安在旁詢問,你若不願,我代你回絕她們!
豈料明珠問他,可有配劍。
有……福康安壓低了聲問,你看誰不順眼?
啰嗦,明珠不耐地看了他一眼,你!
別……不敢與喝了酒的女子争執,福康安乖乖遞上劍。
接過劍,明珠起身來到中間的場地,提劍起舞。
她會舞劍,也是母親的功勞,母親當年,便是因此與父親相識,奈何門第之見,将他們拆散。
母親教她舞劍時,常常流淚,許是想起了前塵舊事,當時越甜蜜,後來越辛酸。
現今她舞劍時,也想起了母親,與她孤單的童年。
雖未定睛看他,席中劄蘭泰的影子卻一直閃現,她怕是也要随她母親一般,注定一生不得安穩。
不同于舞蹈的妩媚,劍舞柔中帶剛,飒爽英姿,驚豔了福康安與在場衆人。
待她舞罷,福康安第一個起身喝彩,寶娴、寶靜也似是有些吃驚,一直見她沉默寡言,卻不知她竟有這般才能。
此女是哪個府上的?眼生得緊!
明山的女兒,好似叫寶珠罷!不常露面。
她便是阿顏覺羅·寶珠?坐在一旁的十二阿哥聽着衆人的讨論,不禁冷笑。
收了劍,還給福康安,明珠無心再坐,離開人群,徑直往樹林方向走去。
聽到身後悉索的腳步聲,明珠停步道:
我想一個人走走,你別跟來。
不許跟便不跟?他福康安豈會這般聽話,笑話,路又不是你家的,我為何不能走?
他既如此說,明珠便不再走,等他先走,福康安卻也立着不動,負手而立看着她,她一走,他又跟了上去。
林中有小路,偶聞蟲鳴,入夜的草地有些濕,才舞完劍的明珠有些累,尋了石堆坐下,福康安能感覺出她自舞劍後心有不悅,又不知如何安慰,
你可是醉了?
沒有.
問也白問,誰會承認自己醉了,想了想,福康安又道:你若有煩心事,大可說出來,也許會好受一些。
能不能安靜點別說話。明珠本就心中窩火,只想獨自靜靜,他卻偏要跟來,又不能安生,
你若喜歡熱鬧,還是找他們說罷!我聽着更煩。
哎,福康安忿忿起身,好心好意對上冷言冷語,誰受得了,少跟我使臉色!我哪裏對不住你了,竟讨沒趣!真是狗咬呂洞賓!想了想又覺不對,
呸!我才不是狗!
明珠捂着耳朵不願聽他抱怨,福康安見狀,憤然離去,你既喜歡安靜,我也該如你的意。
遠處的烏爾木看自家少爺一臉怨氣的歸來,心想他肯定又被寶珠姑娘揶揄了,忙勸解道:爺!甭生氣,多少女子等着您,咱沒必要遷就她啊!
少啰嗦!爺心緒不佳!福康安不耐地揮了揮手,把我袍子拿來!
是。
從馬車中取來衣袍,烏爾木欲為他披上,他卻接過袍子放在手中又朝林中走去,
敢情不是主子冷啊!烏爾木見狀不禁扶額,我說爺!您就不能狠心晾她一晾?
越挫越勇懂麽?等着瞧,沒有爺拿不下的!
殺敵跟博美人歡心是不一樣的,這人吶!你對她越好,她越不在乎你,越冷落她,她才容易念着你……
去去!什麽亂七八糟的!喜歡就是喜歡,還需要耍那麽多心眼兒麽?明明想關心她偏要假裝不去理她會,冷落她?自讨苦吃,爺可沒那麽賤!
道罷,福康安灑然而去,留下烏爾木一臉茫然,心道:主子威武!
來到林中,月色甚好,遠遠的卻瞧不見她身影,福康安四下找尋,忽聽遠處有動靜,好似不止一個人影,于是斂了氣息,輕步靠近。
十二阿哥請自重,你再放肆,我便叫人了!
這個圍場都是我皇阿瑪的,你盡管叫喊,我看誰敢多管閑事!
永璂那個小人,不敢與他沖突,居然暗地裏找女人麻煩!福康安怎能饒他,閃身上前冷笑道:
十二阿哥莫不是想仗勢欺人罷?
福康安?永璂心裏一驚,下人來報說他已經離開,怎麽又回來了?
她是我福康安将來的福晉,連皇上都應允了的,你最好離她遠一些。
是麽?賜婚的聖旨何在?沒有旨意便做不得數,她從宮中出來,可自由婚配,爺貴為阿哥,想納她做妾也是她的福分!誰敢說個不字?事已至此,永璂礙于面子也斷不會退縮,只待生米煮成熟飯,皇上也無可奈何罷!
那也得問她願不願做妾!強搶民女可是犯了王法!福康安拉起明珠欲走,永璂也拉住她手腕不放,不許走!
實在可惱,福康安上前鉗住他手腕,暗暗發力,疼得他不得不松手,我警告你,不許碰我的女人!否則,誰的面子我也不給!
永璂惱羞成怒,大呵一聲來人,當即便有四五個大內侍衛從樹上跳下來,方才他與明珠過來時,福康安觀察過,周圍并未藏人,他才離開一會子功夫,他們就興風作浪,看來十二阿哥一直在派人盯着他!
将手中的袍子遞給明珠,福康安松了松手腕,今晚的野味吃得多了,正該活動一下筋骨好消化!
這些侍衛都有眼色,福康安本是禦前侍衛出身。如今一路升官,又是皇上跟前的寵臣,他們也不敢得罪,十二阿哥雖是皇子,卻無實權,衆人便只裝腔作勢攔上一攔。
卻見有想出風頭的人趁機拉住了明珠,福康安眼疾身快,迅速躍到永璂身後,扼住他咽喉,十二阿哥覺得命重要還是女人重要?
當衆被人挾持,失了面子的十二阿哥怒火中燒,福康安!你膽敢以下犯上!皇阿瑪絕不饒你!
便是告到皇帝那裏我也不怕!強搶民女,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若看不慣我,大可在朝堂與我計較,何苦為難一個女子?福康安毫無懼意,
叫你手下放開她,我權當沒發生,若再糾纏,皇上面前講理!
皇上偏袒福康安是衆所周知的,真鬧到皇上面前怕是又會被訓責,思及此,永璂無奈擺手,侍衛依命松開明珠,福康安挾着他退到明珠身邊,這才放手,帶明珠離去。
只聽永璂在身後吼道:福康安,惹上我,以後有你好果子吃!
威脅?若是害怕他也不會招惹,微微一笑,福康安頭也不回地道:拭目以待!
明珠怔怔地看着他,眉心微蹙。
第一卷 明珠無心怎關情 第七回 醉眼看花
看我作甚?福康安沾沾自喜,是不是覺得我方才特別威武?
少得意,明珠扭過頭不再看他,不笑還好,一笑便與威武二字不沾邊了。
對她笑也有錯?你總板着臉,還不許旁人笑!
他今日的舉動令她不解,因為一個女子跟皇阿哥結下梁子,你是不是有點傻?
的确不明智,這後果福康安又豈會不明白,但我樂意,以十二阿哥的能耐,量他也興不起什麽風浪,你不必為我的處境擔心。
他似乎想得有點多,我沒有擔心你的處境,只是懷疑你的頭腦是否靈敏。
能不損人麽!自認為嘴皮子功夫一流的福康安對上明珠只能自嘆不如。
說起來她被人挾持,卻沒叫救命,也毫無懼色,實屬難得,福康安問她怕不怕,她卻道:
不怕,大不了一死。
酒喝多了淨說胡話。福康安看她還拿着袍子,無奈搖頭,抖開袍子為她披上,衣服是穿的,不是讓你拿來看的,喝了酒再吹風容易生病。
這喋喋不休的叮囑像極了劄蘭泰,但她心知,那個男人,此刻正在陪着另一個女子。
對上她凝視的目光,福康安還以為她是因他的體貼而感動。
收回目光,明珠繼續向前,讪讪問起,才剛不是走了麽?怎的又回來?
我若不回來,你今晚豈不是完了……
我不會讓他得逞,明珠早已想好了後路,必要時我會自盡。
傻!越是回想,福康安越覺後怕,幸虧他又折回來,否則他怕是會自責一輩子罷,思及此,不覺愧意叢生,是我連累了你。
是我連累你才對,你在朝為官,本不該與皇家人為敵。
看來她并不明白十二阿哥找她麻煩的真正原因,他無端找上你,你不覺得奇怪麽?
少賣關子!愛說不說。明珠懶得去詢問,只等他道明原委。
對他就不能溫柔些,唉!福康安暗嘆了一聲,才說出因由,
皇後為了拉攏我才想讓我娶她的侄女燕舒,可我對她毫無感覺。我跟皇上說看中了你,皇上才撂了你的牌子。
皇後得知此事氣不過,便讓她兒子永璂向皇上請求納你為妾,皇上只道是我先請旨,是以拒絕了永璂,實則他并不認識你,只是因為這件事覺得沒面子,才故意找你茬兒。
哦。原來如此。
就這樣?他說了一大段,她就只是應一聲?喂,你究竟有沒有認真聽我說話?
在聽。
那你能不能給點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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