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暮雪說愛你 - 作品相關 (1)
=================
書名:借着暮雪說愛你
作者:祝九弄
文案:
暗戀,也可以勢均力敵。
起于暗戀,終于白首,無論你在哪裏,我永遠在你遙遠的身邊。
內容标簽: 都市情緣 情有獨鐘 陰差陽錯 業界精英
搜索關鍵字:主角:方遙;程易軻; ┃ 配角:陳逸飛;徐嘉依;周念;宋宇 ┃ 其它:
==================
☆、1
1.
“跟我走吧,酸奶的第一口,甜筒的最後一口冰旋,魚肚子上的肉,還有我餘生的另一半,就都是你的了。”
遠遠的,隔着巨大的玻璃幕牆,方遙看見她一個人穿着白色婚紗站在教堂裏,周圍的百合和薔薇環繞着她,站在人群最前的白胡子神父面目慈祥,滿含熱淚地握住了她的手。
“孩子,你是一個善良的人,所以,你該原諒這世上的一切渾濁和背棄。”,方遙投入地聽着,時不時地還微微颔首。
心裏感慨道,這神父的中文說的可真好,還透着一股子地道的陝西味兒,但是為什麽這世上的背棄得由她來原諒,這責任,是不是太沉重點了?
但是方遙還是相當配合地點了點頭,“這沒問題。”
神父聽到她的回答後緩緩地笑了,然後他微微松開了方遙的手,把臉上的那一圈胡子面具卸了下來。
方遙眯着眼睛仔細打量眼前這位好漢,總感覺這位好漢似曾相識,“大哥,哦不是,神父,你好眼熟啊,我們是不是見過?”
“咋眼熟?”,神父也眯着眼睛看她,粗糙的臉上散發着陝西漢子的雄壯之氣。
想了半天,方遙也不顧臺下親朋好友的議論聲,右拳砸左掌,得出一個結論,“你好像佟湘玉她爸啊。”
方遙費勁腦汁,終于想起來了,這不就是佟湘玉她爸嗎?
神父的一雙牛眼瞪得渾圓,提着一口氣說道,“咿,你這丫頭,眼神好滴很。”
方遙甚至把新郎都冷在一邊,一個勁地沖這位從祖國陝西來的知名掌櫃,樂呵起來,直到方遙覺得身上哪裏很痛,痛苦地叫了一聲,神父問她,“咋了閨女?”
“我,我屁股有點疼。”,方遙說完這句話後全場嘩然,她感覺半個身子都在抽搐着發疼。
方遙從床上摔下,頭磕在床頭櫃的一角上,她大呼一聲,“我靠!”
原來是做夢,方遙用拳頭砸了砸太陽穴,為什麽她做個夢也能這麽慘?
也幸好是做夢,要是真的她也吃不消。
卧室的電視一夜未關,電視機裏的電視劇點播平臺,連夜播着《武林外傳》。
怪不得會做這種夢,這些年她做的夢串聯起來簡直就是部《結婚大作戰》。
這麽多年裏,她夢見過和各式各樣的男人結婚的情景,有俊朗潇灑如彭于晏的,也有儒雅溫軟陳道明這一款的,更有威猛先生雲雲,可是每當她想在人海流動中看清新郎的長相時,總是感到眼前模糊一片,像是被人用塑料袋蒙住一樣。
方遙感慨自己太愛做夢,不過她倒是從沒做過春夢,也從沒夢到過那個人。
所以,方遙堅信自己是正人君子,比嫩牛五方還要正。
南方沒有暖氣,每次清晨起床時總能感覺陣陣寒意,方遙裹着厚重的被子滿屋子尋找遙控器,剛準備關掉電視的時候,電視裏正演着祝無雙眨巴着大眼睛水光陣陣地說,“因為愛情,是條單行線。”
小時候第一次看到這一幕時,方遙才五年級,她以為單行線的意思就是,只能容下一輛車的意思吧。
長大了才明白,單行線,便是西天幾萬裏,一去不回頭。
幼年時無意中看到《武林外傳》時,恰好是祝無雙去同福客棧投靠白師兄,方遙當時就被祝無雙吸引住,祝無雙在方遙的童年裏,簡直就是童年女神,用驚豔這個詞來形容一點都不誇張。
因為祝無雙,所以方遙無比痛恨千金小姐郭芙蓉。
她一直堅信,郭芙蓉只不過命好罷了,先讓她遇見呂秀才,愛情裏就是這樣,跟奧運會裏的田徑比賽一樣,沒人關心你跑得多努力,只要你是第一名到達的終點,那結果就是你贏了,你得到鮮花掌聲,和無數人的豔羨。
別人的閑言碎語什麽也不是,反之,你不是第一個到的,不論你中間多麽曲折,繞了多少障礙物,費了多少力氣,那也是白搭。
愛情也一樣,誰說路途忐忑最難忘?明明就是勝者為王敗者寇。
方遙努力睜開困倦的雙眼,眼皮不停地跳着,高架橋上仍然沒完沒了地塞車。
對于她而言,愛情估計早就限號了吧,她眼巴巴地從十八歲等到二十八歲,還是沒排到隊。
可生活依舊繼續,這些年在電視臺連軸轉的工作,特別是在電視臺裏,把女人當男人使,把男人當牲口使的特殊工作環境,方遙已經練就成了金剛不壞身,并不是她肉糙體厚,那句話怎麽說來着,時勢造英雄。
方遙淡淡地笑了,她拿着不高不低的工資,操着比城管還蛋疼的心,後期部的每一條片子最後都要過她的手審核一遍,她算哪門子英雄呢?頂多算是流水線上的技術還算可以的師傅吧。
當年學新聞的時候,她可是沖着人類最崇高的職業去的,怎麽現在淪落成了剪輯師的流水線上去了?
哦,說新聞是她理想也的确有些不要臉。
畢竟當初,方遙是為了那個人才苦心孤詣非要去念新聞系的。
可能善惡有報,不爽不錯吧。
南城的天氣就跟青春期的小姑娘似的,一會兒一張臉。
零度的空氣仿佛讓一切都凝固,破碎的薄冰細細密密地貼在玻璃窗上,遮住方遙的視線,她蹙眉,看不清外面的天色是亮還是暗。
每天摸黑起床,眼眶下的黑眼圈明顯地昭示了她昨晚的熬夜,面對着顯示屏和各類新聞稿件,不停地剪片子,偶爾臺裏有臨時的采訪任務,她也要硬着頭皮上,這就是她的全部工作。
剛進臺裏,領導都對這個x院新聞系畢業生有着極高的尊敬,髒活累活都不敢交代給她幹,總是讓她坐在電腦前負責文案就好。
年輕氣盛的方遙不服氣,有幾分不滿,“部長,我想去跑新聞。”
領導抖了抖報紙,看了她一眼,說,“哎呀,你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嘛,而且跑新聞有什麽好的,交給師大的那些實習生就好了。”
現在,記者越來越少了,領導手指一勾,“讓方遙去!她是x院畢業的,專業!”
方遙第一次聽到領導的這句話時,她臉上矜持地微笑着,內心的小人早沖上去拔光了領導頭頂所剩不多的毛發。
今天是公元2015年12月28日,離聖誕節還有三天,離方遙二十八歲生日還有十四天,這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日子。
她打開窗簾,望見外面升起紅日壓着一疊疊的屋檐,不由想起了一句詩:“曉日壓重檐,鬥帳春寒起來忺。”,方遙不由地朝着屋外的紅日打了個哈欠,還真是天氣困人梳洗懶啊!
昨晚方遙剪片子到半夜,突然接到媽媽的電話,她先開始還緊張兮兮地以為家裏出了什麽事。
誰能料到,媽媽在電話裏斬釘截鐵地說,“方遙你聽好了,今年如果我還見不到你的男朋友,我也不指望你能讓我抱上孫子了。”
方遙還在對着電腦看今晚“直播新聞”欄目的成片,這屆師範大學的實習生做事簡直太馬虎了,字體也不調,黑三加粗,就跟給人家當事人做追悼會似的。
方遙擰開礦泉水瓶子,喝了幾口白開水,無奈地沖着電話裏說,“媽,我也想結婚啊,但是這人就是不出現我能怎麽辦?我總不能去大街上随便撈一個人來吧?”
“你別跟我嘴貧,有這個功夫,你早找到男朋友了。”,媽媽沒好氣的語氣,末了還不忘加上一句,“你還真以為你能撈一個回來?”
方遙無言微笑,心裏在滴血,眼睛盯着電腦裏的素材,修片。
“我跟你爸商量好了,如果你再不結婚,幹脆我跟你爸再生個,現在二胎不也開放了嘛!”
方遙下意識地敷衍,嗯了一聲,但是很快她就反應過來了,正當她明白的時候,媽媽早已經挂了電話,她還在電話那頭哇哇叫喚:“媽,冷靜啊!喂?媽?”,對方早人去樓空,徒留嘟嘟的忙音聲。
就在四天前,方遙剛結束了一段特不着調的戀愛,說是戀愛,其實就是朋友間互相介紹認識的,簡稱相親。兩人起初都是為了結婚才交往的,目的明确,不拖泥帶水。
☆、2
前男友叫何大勇,身高一米七五,長相中等,身家中等,據說一家四口外帶個妹妹的男朋友,擠在他父母還不到90平米的拆遷安置房裏,每天早上洗漱一家人誰也不讓誰,誰早起衛生間就歸誰的。
所以,何大勇經常遲到,于是他索性想出個絕佳的辦法,就是把洗漱地點從家搬到了單位的公共洗漱間,用公家的水怎麽都比用自家的水來的痛快。
何大勇同志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說這話的時候毫無羞赧的意思,“我這叫把生活成本降到最小,把水電費全省下來,這筆錢幹什麽不好?”
每次聽到這席話,方遙也不争辯,總是持着一副不乏禮貌的和善好人臉,微笑着點頭,“你說的很有道理。”。
她對何大勇微笑的時候,是她最可怕的時刻,皮笑肉不笑。
下一秒,方遙的臉就垮下來。
不過,何大勇的優點就是他有一副還算得上秀色可餐的皮囊,在房産交易中心做監管員,工作穩定,在相親市場裏,這是一個還不錯的商品。
沒錯,相親市場之所以叫市場,就是因為在那裏出現的不是活生生的生命個體,而是一個接着一個琳琅滿目的商品罷了,即使你的條件再好,那也只不過是一件還不錯的商品,定價稍微高點。
方遙曾經下班的時候路過一個公園,靠着機動車道的那排樹兩兩之間都連着一條線,由線串聯着的,就是無數相親卡單。
她覺得好笑,便駐足瞅了幾眼,相親市場裏不說別的,包容性還是有的,無論你是長得好看還是挫,這裏總能容得下你的一席之地,這可比當年她找工作簡單多了。
方遙看到一張卡上寫着一個女孩的資料,1993年生人,方遙以為自己看錯了,湊近點看,還真是沒錯,出生年份上赫赫然寫着1993年。
方遙倒抽一口涼氣,天哪,現在世界已經變得這麽可怕了嗎?連比她小的姑娘都登上了相親市場的名冊,一股奇異的窒息感像一雙無形的手掐着她的脖子。
不過方遙應該慶幸,因為她雖然經歷了相親這鐘詭異的事件,可是她很穩,沒有屈服現實和那貨結婚。
何大勇父母的社會背景十分簡單,父親,棋牌室老板;母親,棋牌室老板娘。
認識第二天,何大勇就想帶方遙回家見父母,方遙一時語塞,反應過來後連忙推辭,“咱不用這麽急吧?”
何大勇不以為然,一副為方遙着想的焦急臉色,拍着手背說道,“當然急了,方遙小姐,你今年多大?”
方遙弱弱開口,“我?我二十八啊。”
何大勇表現得異常激動,不誇張的說,差點就要怒發沖冠,為民除害了。
他說話的語氣就跟方遙今年七十八一樣。
但是面對這樣的貨色,方遙心裏長嘆一口氣,婚姻好可怕,尤其是跟這個人相依為命,她還真不如一夜白頭直奔七十八算了。
何大勇捶胸頓足,氣絕道,“你都二十八了,還不打算結婚?我媽說了女人到了三十歲以後就是爛菜梆子很難嫁出去了。”
多年從事記者這個職業的緣故,方遙養成了一個很好的習慣,那就是做一個素質良好的傾聽者,無論這位何大勇先生多麽氣焰逼人,方遙照舊聽他說完,也照舊沉默不語。
方遙的面孔總是毫無波瀾的樣子,她頓了頓,嘗試用一種講道理的方式跟他說話,“我覺得是這樣,就算我想結婚,也不用這麽着急吧,況且我們彼此根本不熟悉,這樣對待婚姻也太草率了。”
何大勇擰着眉頭,揮了揮手,“不用,以後結婚了,我們慢慢了解。再說了,我媽說了,結婚就是搭夥過日子,跟誰過都是過。”,洋洋灑灑說完這席話,就跟美國總統競選演講似的,何大勇就靠在城牆邊上,迎着夕陽,,為方遙展現了一幅他們婚後美好溫馨的小生活。
方遙腹诽一陣,實在忍不住笑了出來,總統競選時候說的話,誰傻不拉叽地當真。
何大勇看見方遙笑了,以為她被自己的口才所感化到,他說得更加不找邊際了,他斜瞥了方遙一眼,“我聽說你家就你一個是吧,你爸應該給你準備房子了吧?我覺得為了咱們家的和諧以及以後的長治久安,我希望你可以把房産證上寫我名,最好結婚前就把過戶給辦了,我就在新街口後面那房産交易中心工作,我走走後門,七個工作日就能辦好,然後呢,你的這個工作啊,我覺得不是太好,電視臺,聽着挺響亮,但不就是做新聞的嘛,說白了就是偷拍狂嘛,我在網上看到說做新聞的一個月也掙不了幾個子兒,要不你把工作辭了,回來伺候我媽吧,我媽腰啊腿啊的,都不是很好,棋牌室人多又雜的,我爸又不是管事的人……”
方遙耐心地聽完他的言論後,目瞪口呆,覺得這個人有點好笑。
她恍然大悟,嫁不出去不重要,做一輩子獨身女人也不打緊,死了沒人收拾也無所謂,要是嫁了這種好吃懶做,還到處評價你的生活、事業的直男癌加鳳凰男,那才真的是倒了大黴。
方遙撐不住笑了,豎起手指打斷他,“成,那這些我都做了,房子我出,你爸媽我伺候,那
你幹嘛呢?”,方遙根本沒打算跟這人有進一步的接觸,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她學新聞出身的緣故,神經敏感,就喜歡沒事兒走在大街上觀察陌生人,她對這個何大勇純屬好奇,想挖掘出他的黑暗一面。
何大勇呼啦呼啦地說着,那架勢弄得明天就要和方遙領證一樣,他激動地說,“我作為男人不得忙事業啊?每天辦手續我都焦頭爛額的,那些人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錢賣了一套又買一套,哪怕是百分之八的稅他們也無所謂,你都不知道現在有一套房子有多吃香,就算你不住,租出去,一個月狠賺多少啊?”
方遙心裏生起一絲憐憫,“你沒有房子嗎?”,其實下一句她想說的是,你至于活得這麽卑劣嗎?因為自己沒有,所以覺得別人的都來路不正。
不出方遙所料,果然,何大勇暴跳如雷起來,就跟日本兵乓球手大島一樣,跟張繼科鏖戰了差不多半個小時,終于贏了一球,只要贏球他就必須象征性的左手攥拳,繞着自己的場子快走一圈,表情還特嚴肅。
不過何大勇哪有人家大島君可愛。
方遙冷眼看着他,這人不要臉,那她就更不要臉,大學裏她好歹也蹭過戲影學院的表演課,她豎起大拇指,言不由衷又演技爆表,“你還真不愧是個男人,不錯,我看好你。”
“那是當然了。”
方遙這下是真的無語了,她只想趕緊結束這場不倫不類的“約會”。
她幽怨又狠毒地想着,這世界上究竟是誰規定人類必須要結婚,她自己一個人,每個月有穩定收入,安安穩穩的一個人過一輩子不好嗎?
要是跟這種男人過日子,保不齊她哪天就患了抑郁症,跳樓都有可能。
城牆路上有好一些穿着校服的女孩子放學,一個女孩與方遙擦肩而過,然後轉頭朝着另一個女孩說話,看起來她們關系非常好。
女孩子尖細的嗓音說着,“我已經向我媽坦白了,我和林浩的事!”
另一個女孩捂着嘴巴,一臉驚訝,“真的假的?你膽子好大啊,要是我媽,能打死我!”
“你真沒用,你這樣就會一輩子被你媽掌控你懂嗎?再說了,我可不要以後走上相親這條路,多可怕呀!”
“……”
她們後來又說了什麽,方遙聽不清楚,只看見她們越走越遠,從遠處看,兩個女孩穿着笨拙的校服,身形也略顯臃腫,但是此時此刻,在夕陽餘晖下的女孩們,是又那麽美麗迷人。
也許她們一生都不會知道,在這個時刻,有人無比羨慕她們。
方遙再也尋不回的少女時代,就這麽永遠的,和她訣別。
一路上何大勇似乎在說晚飯吃什麽的事情,從一開始德基廣場的杭州餐館,淪為了夜市的酸菜魚炸串,方遙賣個耳朵聽着,時不時地嗯一聲。
她想起朋友在不久前的夜晚和她的聊天記錄。
“你不等他了?”
白色的屏幕刺痛了她的眼睛,就在眼淚決堤之前,她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的敲着。
“我等不起了。”
向現實低頭,是當初少女方遙最不齒的一件事。
但是成年人方遙,不得不低頭。
☆、3
何大勇主動提出要請方遙吃晚飯,方遙原來想婉言拒絕,但是何大勇拍拍胸脯,義正嚴辭道,“方小姐,給我這個面子吧,我一個男人請女孩子吃個飯,這個面子不能不給我吧?”
方遙臉上雖然敷衍着假笑,心裏真想找個沒人的地兒,把眼前此人拖到草叢裏毒打一頓。
對,何大勇真是要面子的男人,第一次請方遙吃飯,當然不能是太差的地兒,他帶方遙去了南湖的夜市裏吃路邊的大排檔。
絕不是方遙嫌貧愛富啊,她穿着齊膝的呢子大衣坐在塑料板凳上的時候,塑料板凳發出吱啦的響聲,方遙都不敢四平八穩地坐,整個人就跟紮馬步似的,渾身不是滋味兒。
隔壁幾個大哥抽着煙,煙熏的她眼睛疼,她只想着一會兒随便找個理由,吃完就趕緊和這人說再見。
服務員熱情地把菜單遞上來,服務員的一臉熱情并沒有融化何大勇,何大勇正眼都不瞧人家一眼,不悅地敲着桌子,“放這兒就行了。”
如果你想看透一個人,不用做多餘的事兒,只要跟他吃頓飯你就知道了。
方遙假模假式地看着菜單,前幾行分別是:
蒜香龍蝦:58元/斤
香辣龍蝦:58元/斤
十三香龍蝦:68元/斤
清水龍蝦:58元/斤
冰鎮花雕龍蝦:138元/斤
……
在看菜單的過程中,她把手機按亮了七次
方遙注意到何大勇的眉心皺成一團,然後探過身子,一臉小肚雞腸的樣子,捂着嘴悄聲對方遙說,“你看到沒?這就叫做黑!”
方遙茫然地搖頭,何大勇滿臉愁容,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油然浮現臉上,“你看你們這些做新聞的,沒看見這條街上都是黑心販子啊,你們不來打倒他們,天天去拍那些孤寡老人也什麽用?老人好拍,他們難搞是吧?”
方遙對他的忍耐已經達到一個臨界點了,之前忍着不說,是覺得沒必要跟一個小男人結下梁子,現在他幹脆直接把新聞工作者一并嘲諷了,那方遙就要跟他好好講道理了,“他們都是合法經營者,有衛生許可證,為什麽要拍他們?”
“你看這個價格合理嗎?“,他直拍着手中的菜單,發出“咚咚”的刺耳聲響,店老板坐在旁邊的一張塑料椅上,側着身子,邊嚼瓜子,邊斜眼鄙視他。
“怎麽不合理了呢?又不是一只龍蝦七八十?”,方遙說完其實有點後悔,她不應該和一個窮鬼較真。
何大勇一下子就急了,臉漲得通紅的,猛得一拍桌子,發出劇烈的響聲,“說什麽呢你!啊?不懂就別瞎說。”
“鬼知道那些小龍蝦是從哪裏撈上來的,搞不好是從臭水溝裏弄上來的!我們老百姓也不知道,錢花出去了,還弄得一身病!”
方遙扶着額頭,她實在是受不了了,“你能不能小聲點,你有什麽證據說人家的來源不正當,你說話講點證據好吧。”
“喲喲喲,你以為你在做新聞調查啊,還證據,我告訴你,我帶你來這兒,就是要告訴你,別以為貴的就是好的!”,何大勇敲了敲桌子,就像以前班主任教育問題學生一樣。
然後他揚頭,對老板吼一聲,“老板,兩碗陽春面!”
方遙沒有半點胃口,她快被眼前的這個小男人惡心死了。
第一碗面剛上來的時候,老板放在了方遙的面前,然後何大勇接過老板帶來的筷子,念叨着:“來來來,放我這兒。”
“你這個小夥子,就不能讓你女朋友先吃啊?”,老板實在看不下去了,說了他幾句。
可是何大勇這樣的人怎麽會由老板說他的不是,在他的世界觀體系裏就是,老子花了錢的,不打死你就不錯了,你居然敢來教訓我?
何大勇小心眼地白了老板一眼,“你管的多呢!”,老板氣的臉發白,邊搖頭邊離開。
何大勇邊吃邊罵道,“現在閑人真多,自己管不好,就喜歡管別人家的事,少有呢!”
方遙實在坐不下去了,于是她面無表情地對何大勇說,“不好意思,我想起臺裏還有事,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何大勇把筷子往桌子上猛的一拍,湯汁濺在隔壁桌一個女孩的衣服上,“回來!”
“我讓你走了嗎?識不識相啊你!”
“你也不拿個鏡子照照,長得姿色一般,年齡又在這裏擺着,你以為你給我擺個臉子,我就吃你這套了?別好的不學就學這些糟的,人家作是因為人家好看,你懂嗎?”
方遙回過頭像看小醜一樣奇怪地看着他,何大勇見周圍人紛紛圍了過來,為了營造成一種他甩了方遙的情景,他硬着頭皮接着罵,“呸,我實話告訴吧,我的那些哥們兒看到你照片都說了,照你這種姿色的,他們財經職校一抓一大把。”
方遙聽了一點都不生氣反而荒唐一笑,“興是我配不上。”。
說完本來想走的,但是心裏的毒蘑菇已經肆意蔓延了,繞在方遙整個心房上,她控制不住。方遙惡毒的念頭再次爬上心頭,轉而嘴角不屑一扯,“像我這種x院畢業的,當然不能和職校的人相比了。”
周圍的聲音什麽都有,“原來這人x院畢業的?高材生啊!”
“真的假的?我看她的樣子不太像啊?”
“也許騙人的也有可能呢!我還說我北大的呢!”
“我看她背的包是gi限量款,我覺得有可能啊!”
“那萬一是假的呢?”
“搞不好人家有幹爹也有可能!”
“……”
這就是方遙,看似溫柔馴良,實則歹毒陰暗。
還真是說什麽的都有,怎麽不說她是外星人派到地球的間諜,好掌握人類的秘密從而毀滅世界呢?
方遙還沒走出門,她深吸一口氣,徹底忍不住內心的憤怒,潇灑地轉頭,大跨幾步折返,沖着整間屋子裏的人說,“麻煩你們以後說話注意點,別仗着造謠不要成本就一個勁兒的瞎編,積點德吧!”
方遙現在真的相信大學時候輿論課上,教授第一句話就是,“現代社交媒介告訴大家一個道理,那就是你永遠不知道,你在別人的劇本裏,是個什麽樣的角色。”
果然新聞系誠我不欺。
那個老教授的口頭禪就是,“咳咳咳,注意媒介素養!”,後來只要上過這位教授輿論課的同學一談起這位老教授,一定是裝模作樣地捏着自己的胡須,然後咳幾聲,“注意媒介素養!”。
方遙走在路上時嘴角忍不住地抽搐着,心裏無數遍罵自己,“方遙,你有毛病吧,你是多缺男人!”
一心一意專心走的問題就是,容易出事。
這時候碰巧她的朋友周念打了個電話過來,方遙張口就是,“別問了,我告訴你,我決定單身一輩子,結婚太可怕了,你說的真沒錯,世上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我還沒跟他怎麽樣呢,他都開始對我家房子打主意了,有病吧這人?”
周念聽到方遙喋喋不休的吐槽,忍不住大笑幾聲。
方遙翻了個白眼,“別笑了好不好,我承認我這是在作死,你說到底是誰規定的女人必須要找個男人才能過一輩子,馬克思列寧也沒說過這些話啊!我跟電腦過一輩子,也不要和那種猥瑣的人在一起。”
“人家列寧豔福可多着呢,你別拖人家老爺子下水啊!”,周念的語氣差點沒把方遙給氣死。
因為入秋天氣較冷,方遙又踩着高跟鞋,露着腳踝,周身上下便加的冷,不過方遙這個人方向感一向很準,她清楚的知道,走到這條路路的盡頭拐個彎就是地鐵站。
周念咯咯的笑,“就是嘛,方遙大小姐,你曾經好歹也是喜歡過程易軻那樣的人,現在眼光怎麽從頭頂掉到了臭水溝裏?看到你願意和那樣的人約會,我真的相信,你得恐老症了。”
方遙怔忡了一下,聽到程易軻這三個字,方遙很想用開玩笑的語氣一帶而過,但是話都到了嘴邊,她硬是活生生吞下去,時日至今,方遙無法把程易軻這三個字變成一個過去的名字,然後像太多永遠醉醺醺的城市男女一樣,一夜笙歌,去各種酒吧裏流轉,互相說着彼此聽不懂的話,幹杯跳舞,最後愉悅地互相說goodbye。第二天酒醒後當做一切是一場預謀已久的夢。
告訴自己昨日種種,昨日已死。
這很可笑,并且某種意義上來說,相當虛僞。
在她心裏,程易軻這三個字是一場心驚膽戰的戰役。
她踩着高跟鞋走在柏油馬路上,對着手機失神,差點沒撞到前面的人,那人轉過身子。
他穿着灰色的羊絨高領毛衣,黑色的機車外套,站在夜色漸濃的街道上,右手拿着一顆煙。
比過去更瘦,臉頰幾乎瘦脫了相,皮膚黑了點,不再是當年x院裏人人追羨的面如冠玉公子相。
雖然早已對這段無疾而終的荒唐暗戀沒有任何的指望,可看到他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時,方遙心中還是漏了一小拍,漏掉的那聲心跳被路邊狡猾的小貓叼走了,躲在草叢裏的小貓揚眉吐氣地對她“喵”了一聲。
小花貓似乎在說,“方遙,你完蛋啦!喵喵喵~”
方遙做夢也沒想到,能在這裏碰到他,他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或者說,她從沒想過,他們還能遇見,久違了。
☆、4
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怔忡住,看來這不是誰的預謀,男人手中一抖,夾在手指間的煙啪嗒折成兩端,斷在了地上,冒着火星的煙頭掉在地上,很快消散掉一丁點的火光。
方遙想離開,可是她的腳不聽使喚,面對這個男人,她的大腦中樞神經系統發出的命令,身體各個部位,全部罷工,沒一個聽得進去的。
一個嬌嗔的聲音切斷了他們倆的對望,“易軻?“
方遙朝聲音的來處望去,雖然時隔多年,但是方遙還是能記得這個人,她是徐嘉依。
方遙大腦亂成一鍋粥,竟然是她。徐嘉依,方遙高中的校花,除了這個頭銜,徐嘉依還有一個特殊的身份,能讓方遙對她咬牙切齒的,徐嘉依搶了周念的初戀。
明目張膽的,當初美豔絕倫即使不化妝也姿色高一籌的徐嘉依,一臉淡漠又勝卷在握地站在周念面前,“我也不想這樣。”
她稍微靠近了些,大而閃爍的眼睛看着周念微胖的臉頰,笑了一下,“誰叫他愛我?”
周念一臉窘迫地低下了頭,雙手不知覺地絞在一起。
當時站在周念身邊的方遙,看了一會兒她好看到讓全校男生都日思夜想的臉蛋,細聲細語地說了一句,“無恥。”
所以注定的,方遙對徐嘉依的憎恨是事實,無法更改。
可此時徐嘉依和程易軻依偎在一起也是事實,活生生、血淋淋的事實。
可能這個世界都屬于好看的女生吧?方遙嘴角輕輕地笑了一下,像是認命。
方遙以為她對程易軻已經毫無感覺了,雖然她從初二就開始暗戀這個男人,但是已經分開這麽多年,她心裏的小心思早就灰飛煙滅了,剩下的只有空白的歲月,還有無法填充的情感罅隙。
可是面對徐嘉依對他的親密舉動,方遙心裏居然有了惡毒的聲音,“易軻你妹啊!”
雖然已值深秋,徐嘉依仍然露出光潔白皙的小腿,一身香奈兒套裝,淡雅的妝容襯得她原本就漂亮的五官越發精致。
徐嘉依扭着曼妙的身姿,走過來什麽也沒幹,只輕輕地把手搭在了程易軻的臂彎裏,然後歪歪頭,微笑着看着準備落荒而逃的方遙。
局面太清楚了,勝利者和失敗者的對比。
程易軻還沒從方遙的臉孔裏回過神來,來不及看徐嘉依,他們多年未見,這個人見到他居然半句話都沒有,并且還準備要逃跑。
“方遙!”,他的聲音低沉,裏面透着幾分肅穆。
他目光深沉,像是要把方遙看穿才罷,方遙不回答,她看了眼這個男人,這個她從少女時代就默默喜歡的人。
程易軻一貫優秀,他比方遙大兩歲,他高一時,方遙初二;
他大一時,方遙高二。
那時渺小普通的方遙,為了能夠站在他身邊,拼命學習,棄文從理,考上和他一樣的大學,一樣的新聞系。
他們的結局,荒誕又可笑,在程易軻的聲聲質問中:“方遙,你是不是喜歡我?”
北方天氣寒冷,方遙的牙齒打顫,“不,我不喜歡。”
他的氣息逼近,厲音正色,語氣懇切,“你很冷嗎?我看到你在發抖。”
“不,沒有。”,方遙的眼神注視在他的第三顆紐扣上,那顆紐扣上的金線縫制得很精致。
她已經不能連續地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只能像個剛學說話的小孩一樣,單個蹦詞。
“騙人。”,程易軻篤定的說,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程易軻低頭吻了她的唇角,覆蓋上去,許久之後才在她面前低聲說,“明明很冷。”
是啊,仿佛在說,明明就是喜歡我。
第二天,程易軻就走了,遠渡重洋,去了舉世聞名的,哥倫比亞大學新聞學院。
普利策新聞獎是以他們學院的創始人的名字命名。
在所有新聞系的學生眼裏,那裏是至高無上的學術殿堂,人人心向往之,只不過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進去,申請哥大新聞系的難度跟考上清華北大沒什麽區別。
而現在,七年了,他的面孔沒有半分變化,棱角更加分明,短而窄的雙眼皮、高挺的鼻梁、眉骨也比一般人高,
他是有美貌的,不然當年的方遙小姑娘也不會那麽快上鈎。
程易軻沒說話,只是把煙頭扔在地上,用腳踩滅火星。
倒是徐嘉依先開口,“你?好眼熟,我們在哪裏見過?”
方遙什麽也聽不到,什麽也看不到,只看見她那塗着土橘色指甲油的手緊緊地挽着程易軻。
方遙眼睛死死盯在她可惡的手上,表情冷靜心中卻波瀾壯闊,“你給我放開他。”
也許是方遙的怨念太深,化作電磁波在空氣中流轉,有人聞到了這陣可疑的酸臭味兒。
這時,程易軻像是意識到什麽,毫無破綻地從她的胳膊中掙脫開來,望着街對面的街景,不言一語。
“不好意思,你認錯人了。”,方遙這話是對徐嘉依說的,她并不想和她有過多的糾纏,也不想和她來個舊友重逢。
更何況,方遙和徐嘉依算什麽舊友,舊敵還差不多。
另一方面,方遙壓根不相信徐嘉依不認得自己的。
因為在徐嘉依還在電臺做主播的那幾個月,方遙因為文筆流暢受到領導的看中,調到直屬電臺的文藝臺裏,給徐嘉依做過幾年的文案編輯,徐嘉依說的所有話都是方遙晚上一個字一個敲出來的。
當然了,方遙這麽腹黑的人,怎麽會真心幫徐嘉依,她寫的稿子裏,揉雜了許許多多虛僞矯情的話。
可即使是這樣,硬是把徐嘉依這樣一個胸大無腦,說話語序混亂,徒有美貌的播音員,愣是扭轉成夜晚電臺知性溫雅的女公知形象。那段時間裏,徐嘉依的人氣很高,特別是很多的男聽衆,大晚上守到十點半,就是為了等徐嘉依溫柔缱绻的聲音在他們的耳邊響起。
方遙晚上有時泡澡無聊,也會聽一聽,不過每次聽到徐嘉依念稿子時的聲音,方遙就會莫名地想笑,她開始鄙視自己,為什麽會寫得這麽矯情?不過更可怕的是,她自以為的爛文案和春水橫流的故事,居然會有那麽多的聽衆。
後來徐嘉依自然發展得很好,脫離了電臺,一躍成為當地電視臺最為得意的主持人之一,擠掉了當年風頭正勁的主持界小生許奕期。
這位仁兄同樣是x院畢業的,說白了,全中國半個電視圈裏的人,基本都能和x院扯出點一些裙帶關系,不是在x院讀過本科的,就是讀過研的,再不然就是在x院進修過的。
許奕期和程易軻卻不是一個級別的,許奕期這個人堪稱x院的神話級別的人物,他是清風明月,是暮霭春風。
方遙曾經還省下半個月的生活費的在網上買過他的親筆簽名,貼在床頭,有大神師兄許奕期的保駕護航,方遙從來沒挂過科。
徐嘉依捏着自己的下巴,皺起眉頭仔細回憶了很久,“抱歉啊,我這個人記性不是很好。”
此時的失憶手段,不過是在程易軻面前不失面子,如果方遙真的糾纏她,大罵她是小三,她可以撩着棕紅色的卷發,然後無奈地輕笑出聲,“小姐,我們認識嗎?”
☆、5
所以,徐嘉依自可演着她美豔冰霜女一號,方遙可不要做個制造矛盾沖突的配角。
“不好意思,你認錯人了。”
徐嘉依倒沒什麽反應,程易軻倒是笑了,他冷冷一笑,然後把臉轉過來對着方遙,冷若冰霜的一張臉,估計他對超市收銀員都比現在熱情,“認錯人?”
他朝着方遙走來,步步緊逼,方遙的臉上都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氣,居然也是那麽的冷,拍在她的臉頰上,像是北方冬天的冷雪冰雹,方遙渾身一下子僵住。
程易軻低聲在她耳邊說,“你這個騙子。”
騙子。
是啊,自己在他眼中一直就是個騙子,江湖大惡人,而且還是十惡不赦的那種。
方遙的電話還沒挂斷,電話聽筒裏傳來周念嘈雜的聲音,周念以為方遙出了什麽事,在電話那頭裏哇哇地叫,“方遙,你說話啊?你怎麽了?”
程易軻見她臉色慘如灰的樣子,好心提醒她,“你手機在響。”
方遙後知後覺地啊了一聲,大腦不做主地居然把手機遞給了他。
程易軻臉不改色心不跳地接過,剛放在耳邊,就聽到周念尖細的嗓子叫道,“你跟你男朋友到底了?你別沖動啊!”
他臉色一滞,嘴巴張了合,合了又張的,“男朋友?”
方遙不知道哪根神經搭錯了,瞟了一眼站在他身側的徐嘉依,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對啊,你不也有嗎?”
程易軻愣了愣,沒有說話。
他欲言又止的原因是想起了大學時候,他第一次在晚會後臺看見緘默無聞的方遙背着書包站在人群之外,而他是被人群包圍的那一個人。
師姐和師妹們把他圍住,而方遙卻不湊這個熱鬧,抱着化妝包站在人群之外,她在等待着這群人散開的時候。
在化妝室的門後,程易軻看見方遙一個人在收拾桌上的雜物,都是之前的人留下來的。
另一個皮膚黝黑,卻有一口白牙的男生沖她打了個招呼,兩人小聲說了幾句話後,男生臉色突然驟變,一臉死活想不通的表情,音量也提高了不少,“你沒有男朋友!”
方遙淡然的點了點頭,繼續在收拾,頭也不擡地說,“對啊。”
“為什麽?”
方遙迅速地笑了一下,“很奇怪嗎?我有時候覺得男朋友女朋友這種關系,特別虛假,好像都是被設定好的角色是的,而且現在人進入角色的速度也賊快,機械地做着一些公衆都認可的男女朋友應該做的事,可能中間的這些喜歡啊心思啊,只有一點點而已。”
男生直搖頭,“你不能因為個別案例,就否定了所有正常戀愛的途徑。”
方遙把最後一團紙揉成球,扔進了腳邊的垃圾桶裏,她聳了聳肩膀,無奈地一笑,“可是,有些感情,不是依附關系而形成的,也就是說,不會因為關系的結束而迅速消失。”
程易軻躲在門後做一個無恥的竊聽者,他失神地笑了笑,搖搖頭,心想這個女孩對待感情也太過于理智了。
可惜,那時候他弄反了,不是因為太過理智,而是用自己的能言善辨,把她內心裏那段不為人知的感情,變得名正言順罷了。
沒想到,當時說着所有的男女關系都是在做戲的女孩,現在也開始不落俗地參與到這段關系中,此時程易軻注視着她,苦笑了一聲,原來一切都是她的謊言而已。
那他這些年,為什麽還要當真,一心以為方遙和那些恐懼時間的女孩不一樣。
他擡腳,便從這兩個女人之間闊步離去。
方遙早就料到了,程易軻這種人最怕麻煩,在大學的時候,她就不止目睹一次他拒絕懷着忐忑卑微心思的女生。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程易軻在他宿舍樓下被一個女生告白,那個女生手裏攥着一個米色的信封,骨節分明,雙手顫抖着遞在他的面前。
程易軻原準備就這麽徑直走開,他上課已經快遲到了,這堂西方新聞史的教授是他爸爸的大學同學,他已經翹了将近兩節課,他實在不想教授在爸爸面前告上一狀。
但是那個女生沒有半點妥協的意思,追跑了過去,似乎是使出了全身最大的力氣,拉着他的書包帶子不放,額角上都是細細密密的汗,嘴唇不停地顫抖着。
那天方遙正在走去新聞學院的路上,好巧不巧地看到這一幕,毫不誇張,就在程易軻的宿舍樓下圍着一圈人,方遙很厚道,沒有和圍觀的群衆同流合污。
但不巧的是,隔着人山人海,程易軻居然看到了方遙。
方遙心中苦不堪言,她心中的小人群起反抗,一個個圍成人牆,程易軻!你離我遠點!
但是表面上,她還是對程易軻禮貌一笑,“師兄,你好。”
他聲音裏帶有些急促和慌張,“方遙!”,程易軻的表情就跟看到了救星,大步走到她身邊,“最近忙不忙啊?”
方遙疑惑地看他,程易軻滿臉着急,眼珠子不停地瞎轉,拼命地找着詞彙,“那個,上次…”
方遙朝他身後看了一看,一個戴着眼鏡,穿着淺咖色風衣的文靜女生,滿臉羞紅,雙手扯着自己裙子的下擺。
一下子,她什麽都明白了,程易軻把自己當救兵,方遙咬緊了後槽牙,她恨。
她寧願自己是站在人圈裏被圍觀的那個人,也不要做此刻去救程易軻逃離苦海的人。
永遠的人肉背景,永遠的路人甲。
方遙心裏一橫,打算跟他說再見,但是程易軻眼底的失措還有分明的請求。
方遙輕嘆一聲氣,編起瞎話來眉頭都不緊一下,“師兄,上次我的表格做好了,許老師說要我拷給你。”
方遙又瞟了一眼那個被程易軻丢在一邊的女生, “我,我落在行政樓的電腦裏了。”
“我和你一起去。”,他回頭十分抱歉地對女生說,“不好意思,我還有事先走了,再見。”
女生還想再說什麽,程易軻不看她,用很輕的聲音說,“抱歉啊。”
程易軻的手不自覺地撫在方遙的背上,然後揚塵而去,方遙聽到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是輕松了嗎?解脫了嗎?
這句“抱歉啊!”聽在方遙耳裏,仿佛是那個女生不小心踩到了他,他十分禮貌恭謙地說,沒關系。
是了,對于女生而言天大一般的告白,在他眼裏,就如同被陌生人踩了一腳,喜歡你三個字在他的自動回複裏,是沒關系。
簡簡單單三個字省去了一切拒絕的生澀話語。
女生連頭都不敢擡,又羞又愧地跑進了宿舍樓裏。
方遙看到程易軻一臉暢快的表情,心裏有點怨忿,“師兄,我先走了。”
“方遙,真是謝謝你了。”,他露出了潔白的牙齒。的确,程易軻是個優秀的人,方遙苦笑一聲,這個人除了不喜歡自己應該是沒別的毛病了。
方遙本是個很有定力的人,以前高中的時候,她給自己定下一個小目标,比如晚上必須做完三張英語閱讀卷,就算是晚上累死她也會做完。
可是為什麽這個人一旦開口叫住自己,無論在心裏多麽隆重其事地定下的目标,也随他的聲音一般灰飛煙滅了呢?
那段青澀的過往,距離今日,已有将近十年光景了。
☆、6
而現在,二十八歲的方遙站在地鐵的等候區外,站在她身邊的是一個穿着校服,白球鞋的女生,方遙豔羨地多看了她兩眼,再低頭看着自己的高跟鞋,無奈地一笑。
這麽多年,她浪費在那個人身上太多的時間,除了把她的天真煉成世故,把她的球鞋換成了高跟鞋。
其他的,什麽都沒有。
雖然感情的事情不能像交易一樣衡量,可是誰又能完全甘心?
這輛地鐵等待的時間似乎特別長,忽然聽到身後一聲哭叫,原來是一個小女孩腳底打滑,不小心跌倒在地。
小女孩的媽媽連忙跑過來,嘴裏雖然埋怨但是臉上忍不住流露出心疼,“哎呀,西西,怎麽這麽不小心,跌到哪裏了,告訴媽媽。”,小女孩的媽媽很年輕,然後她扶着小女孩站起來,挺客氣地對方遙說,“不好意思啊,小孩子不懂事……”
話音還未落,小女孩媽媽和方遙同時震驚住,“夏子悅?”
夏子悅眼中一驚,有些不敢相信,“方遙?居然是你,好巧啊!”,她遲鈍又倉皇地笑了一下,夏子悅是方遙的小學同學,雖然同在南城工作,不過各自都有了自己的生活圈,便沒有太多的交集了。
“這是你妹妹?”,方遙指了指跌跌撞撞的小女孩。
“不,她是我女兒。”,夏子悅幸福地笑了笑,她比以前胖了些,或許在別人眼中她的臉上是閃着油膩的脂肪,可是方遙卻覺得她比誰都要幸福。
“女兒?”,方遙難以相信,她這時才意識到她不再是當年的小女生了,身邊的同學都已經做媽媽了。
“對啊,我大學畢業沒幾年就結婚了,你結婚了嗎?”,夏子閱把碎發夾到耳後,笑着問她。
方遙笑着搖頭,夏子悅略帶擔憂地沖她眨眨眼,“那你也該考慮結婚了啊,總不能一直單着吧?”
方遙淺淺地笑,“我盡量。”,方遙感嘆時間簡直過得太快了,她至今還能記得,夏子悅大學時和她煲電話粥訴說苦惱的暗戀。
那時候的夏子悅還是一個小女孩,她暗戀着一個遠方的男孩,男孩很優秀,哪裏都好。
只是不喜歡她罷了。'
“方遙,他又失蹤了!!我可怎麽辦啊啊,他念的又不是軍校,為什麽就是突然間就聯系不到,我給他發了好多消息,他看到總應該回一下啊,就算再忙,回一下能用多長時間呢?還有還有,我也學你教我的方法想給他寫明信片了,可是他不告訴我他學校的地址,我就自己查,他學校不也在北方嗎,不過有兩個校區,我兩個校區都寫了!我問他有沒有收到,他也不回我,他是學國際關系的,又沒讓他去□□處理國際關系,哪有那麽忙的嘛…”。
方遙一只手捧着電話,眼睛一目十行地看着新概念英語作文,聽到她的話差點沒笑出聲,不給地址就兩個校區都寫,這個法兒也只有夏子閱能想得出,要是許哲不給學校地址,你豈不是要寫遍北方的大學。
夏子閱的方式總是簡單粗暴,喜歡就跳出來大吼一聲喜歡你,你能不能做我的男朋友!
方遙有一次好心地跟她說,“你不要這麽心急,突然冒出來一個女生說喜歡你,然後就問你要不要交往,是個男生都會手足無措的啊,你們現在有聯系的話,你可以試着給他寫信之類的。”。
然後呢,夏子閱就在淘寶上買了七八十塊的明信片,以粉色為主基調。
一張不到半頁草稿紙的明信片,上面用着七彩水筆被她畫了無數個小人和愛心,然後密密麻麻的字覆蓋在明信片上。
方遙有幸見過明信片本尊,方遙無法想象她為什麽有那麽多話要說,滿張紙除了嘻嘻,哈哈,就是毫無意義地闡述夏子閱自己的生活,一些很瑣碎很無聊的事情,她統統寫上去。
“你為什麽要寫這麽多?”,方遙吃驚地問。
一提到許哲,夏子閱整個人就像被浸泡在糖水罐裏那樣甜蜜溫柔,嬌滴滴地說,“方遙,我也不知道呀,就是,嗯,看到什麽都想告訴他,哪怕我今天摔了一個跟頭,踩了一腳屎我也想告訴他,感動的,好笑的,哪怕我說出來許哲不會感到感動,不會覺得好笑,我也都想說。即使許哲就說一個嗯,或者什麽都不說,但我就是知道他知道了,我得讓他知道我過着怎樣的生活。”
方遙聽的一愣一愣的,她苦笑着問,“那許哲告訴你他的生活了嗎?”
方遙能看出夏子閱臉上閃過一絲的絕望,很快有被她獨有的明朗笑容掩蓋掉,“沒有關系的啦,本身就是我一廂情願喜歡他啊,他開心,我就開心啦。”
方遙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有不停地點着頭,笑。
所有故事都有後來,後來啊,夏子悅沒有和許哲在一起,許哲當她只是無數追求者中其中最平凡的一個。
曾經的小女孩,成為了媽媽,看着夏子悅牽着女兒的手坐在位置上的樣子,方遙欣慰地一笑,不知不覺,眼眶居然紅了。
原來不圓滿,也會幸福,并不一定要和那個人在一起才是幸福。
那麽她自己呢,也會找到一個适合她的男人,組成一個家庭,然後幸福地生活嗎?
方遙不敢想象,至少,從程易軻離開中國後的那幾年,她并不快樂,連夜地做夢,沒睡過一次安生覺。
程易軻,你這個人,太不厚道了,連夢裏都不放過我。
晚上回到家,方遙一邊對着鏡子卸妝,一邊暗暗想着,原來自己苦心孤詣的暗戀,被戳穿之後,在當事人眼中,壓根不會被感動,他只會恨你對他的觊觎,對他的欺騙。
他巴不得把你像扔垃圾一樣,甩開。
暗戀從來不是一件美好的東西,它太煎熬,就跟情報站的雙面間諜似的,吞吞吐吐,顧左右而言他,對方的一擡眸,一蹙眉,你都會覺得大敵将至,昏天黑地。
方遙突然間沒有力氣,放下手中的化妝棉,望着鏡子裏自己卸了一半的妝,不争氣地哭了,眼淚水帶着睫毛膏刷刷落了下來,樣子醜的可怕。
☆、7
臨睡前,方遙翻來覆去,終于她掏出手機給何大勇發了個短信:“對不起,何先生,我想了很久,我覺得我們還是做回普通朋友的關系吧,我不該為了結婚而談戀愛,這樣對你也不公平,之前對你的打擾,我喊道很抱歉。”
然後方遙的習慣,關機,塞枕頭下面,呼呼大睡。
夢裏面,程易軻靠近她,急促的呼吸過後,她的唇上多了一個柔軟火熱的東西,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便得逞般潇灑離去。
一去就是七年。
城市男女,就是這樣,不論你有多少刻骨的感情過往,一杯酒,一個銷魂的夜晚,興許都能忘記。
可是方遙是個反面例子,無論她怎麽想要遺忘,都忘不了那個吻,以至于在那很多年後還會夜夜夢魇,驅之不散。
核桃林裏,下着雪的北方城市,瑟瑟發抖的她,驕傲自信的他。
她的初吻,卻是程易軻試探她的一個手段,這個吻太稀疏平常了,方遙想這樣的吻想必程易軻經歷過無數遍了吧,不算銷魂,不算深刻。
倒是無滋無味,毫無回味的念頭。
不過呢,咱們的方遙小姐也不算是個什麽貞潔烈女,也沒揚言要為他守一輩子活寡。
大學畢業前夕方遙多年好友周念問她,“那你以後怎麽辦?”
方遙聳聳肩膀,“該怎麽辦就怎麽辦,我還能怎麽樣?”
“聽起來有種你要出家的感覺。”,周念太了解方遙了,她壓根不可能放棄喜歡程易軻這件事,如果她能想通,扭頭去找別的男人,這就不是方遙了。
想當年,她可是為了程易軻成為了當年一中初中部中考的頭名狀元。
要知道,方遙曾經是個學渣。
後來,還是為了這個男人,方遙鐵了心學理科,挑燈夜讀,差點就鑿壁偷光了,硬生生從剛達二本線的成績,提到了一本線上三十分,最終考入了以新聞專業聞名的x院。
這簡直就是一個女人的史詩啊!
大學畢業,工作了之後,她也開始談戀愛,把談戀愛當成一項日程一樣,別人談戀愛,她也要談。
她才不搞什麽特殊化,反正戀愛嘛,不都這樣?
男男女女,卿卿我我,海誓山盟,扭頭就走。
不過再牽腸挂肚的戀情,總能被上班這兩個字打醒。
周一早上,方遙絕望地從被子裏爬出來,飛利浦的電動牙刷在她嘴裏震動時,她總算是清醒了點。
面對鏡子裏的她,黑眼圈都快挂到脖子上,眉毛亂七八糟沒有修,方遙對着鏡子絕望地大叫一聲。
回想起昨晚和程易軻的偶遇,她暗自想着這也許只是巧合,人家現在有女朋友,而且還是一枚尤物,自己為什麽還要因此分心呢?還是想想節目策劃的事情比較好。
方遙穿過黑暗的隧道,電臺裏傳來準點報時的歌聲,她有微微的離神,然後很快被後面轎車的鳴笛聲叫醒,現在的她,已經是當地電視臺一檔法治節目的主要制作人了。
路過收費站時,她拿起皮夾從裏面拿了一張十塊的紙幣,遞給工作人員,從皮夾裏掉出一張2寸照片,連她自己都沒有在意過,照片裏的她年輕,皮膚簡直膚若凝脂,吹彈可破,方遙對着後視鏡看了看現在的自己,無奈地苦笑。
她也老了,不再是十八、九歲的花季少女,不會再穿粉色的短袖,背着帶着絨毛的背包,蹲在路邊吃冰棍。
也不會再傻傻地跟着那個人身後,義無反顧地走,像條狗一樣地跟着他。
車載的音響裏面的女聲柔柔弱弱:“還記得你記憶裏的那個人嗎?…”,聽在方遙耳朵裏簡直像女鬼在叫魂,哪壺不開提哪壺。
今天的電臺不知道抽什麽瘋,一會兒去辦公室她一定要去給“陽光之晨”的編輯打電話,都什麽年代了,還來懷舊這一套,國産青春電影都窮途末路了,電臺還要锲而不舍窮追猛打嗎?
前些時候,她和周念去看了一場某著名小鮮肉演的國産青春電影,只要一拉特寫,滿影院保證立馬沸騰,方遙也是不明白尖嘴猴腮的到底帥在哪裏,她不停地喝飲料,喝到最後實在憋不住了,快結束的時候提前出去找衛生間。
怕什麽來什麽,她剛到影院門口,剛看到衛生間的指向标志,就被一個拿着話筒,舉着攝像機的記者攔住,那記者滿臉笑容,讓方遙不好拒絕。
“請問您是剛看完《xxxx》電影出來的觀衆嗎?”。方遙沒頭腦地說了句,:“是,不過我現在很…”
這記者的情緒一點兒也沒被打斷,思緒也沒受到幹擾,接着說,“那您能不能說說看完之後的感覺呢?現在這部電影在網絡上也很火,引發了很多影評人對國産青春電影新的一輪思潮…”
方遙目瞪口呆,現在記者編瞎話可真有水平,虧好她節操在線,實在不願意和這位記者玩皇帝新衣的游戲,擺了擺手,“趕緊停下吧。”。
記者的芳容微微一滞,“怎麽?您說的意思是電影制度需要進一步改革嗎?”。
方遙秉着媒體工作者最後一絲防線,正對鏡頭說道,“咱不拍青春電影,是對青春最好的緬懷了。”
這件事結束後,方遙也沒多想,晚些時候制作部門的人把這段粗剪發給方遙看,“方美女啊,看不出來,你還挺毒舌的嘛!這片段放網上,信不信隔天就上熱門!”
“別,放過我吧,千萬別剪進去!”,方遙這下明白了,人在江湖,千萬不能亂說話,容易招事兒。
高架又開始堵車,她的指甲不耐煩地敲擊在方向盤上,斜眼看到被自己擱在副駕位置上的古銅色錢夾,和露出一角的證件照。
二十七歲的方遙女士瞟了一眼這位二十歲的方遙小姐。
你很眼熟嘛,好像我以前認識的一個人。
時光一拉扯,方遙又想起了初二的那天的午後,那個明亮寬敞的階梯教室。
她第一次見到程易軻,那天南城市的平均溫度為三十八度。
盛夏時候,南方進入梅雨季節,天氣灼熱,太陽沒完沒了地投射熱量,每個人都不想看書,那幾天正佳逢暑假前的休整時期,學校一向不會早放假,尤其是方遙所在的一中,當地數一數二的中學,從來不會做放縱學生,老師規定放假前每個人要寫一張暑期計劃的表格,并且交上來。
方遙沒有力氣寫表格,趴在木制的課桌上,想要吸取一絲絲涼意,頭頂的風扇烏拉烏拉地吹。
班裏的人總是昏昏欲睡,基本都倒在了桌子上,看自習課的金老師是教美術的老頭,作為爺爺輩的人,看到孫子孫女年齡的孩子累成這樣,心也軟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坐在講臺上看報紙,裝一回老眼昏花。
方遙沒有睡意,但就是沒力氣拿筆寫字了,只有前排的幾個好學生仍然奮筆疾書,方遙注意到,不管什麽時候,看向前拍的學生,他們都在沒命地寫着算着,方遙不懂到底有多少習題需要完成?
教室外的廣播似乎有一些動靜,方遙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廣播上,她期待廣播裏主任說:“因為天氣太熱,校領導通知提前放假,請各班班主任做好假期前的叮囑工作……”。
不過,廣播裏是放的是《真心英雄》的音樂,“在我心中,曾經有一個夢,要用歌聲讓你忘掉所有的痛…”。
“方遙,方遙!”,方遙聽見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沉浸在音樂中的身體明顯一顫抖,動來動去尋找這個聲音。
回過頭,看到周念躲在教室門後面壓低了聲音叫自己名字。
周念向她招招手,示意她過去。
方遙會意,瞄了一眼老師,見老師正坐在講臺上埋頭報紙裏,便蹑手蹑腳地走出了教室。
下了樓梯,兩人才敢大聲說話,方遙緊張地問她:“你鬼鬼祟祟的幹嘛?你拉我去哪兒啊?“。
“高中部!”,周念古靈精怪地一笑。
“高中部?”,方遙不解。
“表彰大典!”,聽周念的聲音,就跟馬上去看威廉王子的婚禮現場一樣。
外面的日頭正毒,方遙用手遮住頭頂的烈日,懶洋洋地說,“又不是登基大典。”
周念狠狠地白了她一眼,然後狡诘一笑,“程易軻發言。”,聽來冷靜卻又暧昧十足的語氣。
方遙眯着眼睛重複一遍,“程易軻?”。
第一中學無人不知的程易軻,這也是方遙第一次聽到他的名字。
程易軻之所以能夠在中學時候就出名,大部分原因是他那張迷死人的帥臉,女生嘛,最膚淺了,不看臉還能看成績嗎?
女孩子的手機裏互相傳着程易軻的照片,方遙之前看過他的照片,她無動于衷,方遙給出評價是:“這人長得怎麽娘裏娘氣的。”
傳她照片的幾個小姑娘立馬就不高興了,撇了撇嘴不理她,“那你別看!”
開學典禮開始了有一陣,校合唱團的人站在學術報告廳燈光亮起的舞臺上。
女生臉上塗着脂粉,蘋果肌飽滿發亮,每個人都是高翹的馬尾,額頭也被梳得光亮,正到膝蓋的百褶裙,不短不長剛剛好。
女生們手拉手唱兩個聲調交織的《送別》,節奏熟悉,歌聲悠揚,具體的細節方遙如今已經忘的差不多了,那些女孩們的長相也記不清,不過她至今依舊能感受到那就是美好。
女孩們臉龐上的油光,女孩們不算美豔的五官,女孩們充滿希望的青春痘。
青春裏的人即使不算美,那也是美好的。
方遙和周念沒有內部通行卡不能去內場,只好在二樓看臺上。
看臺上的人更多,大多是女生,就幹脆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她們一點都不嫌棄那冷冰冰的水泥地,她們三三兩兩地低着頭暧昧地讨論着什麽,稚嫩的臉頰上紅潤飽滿,因為興奮,粉刺若影若現。
程易軻穿着一中的灰紅交織的秋季校服,他的個子很高,可是骨架子卻很小,人顯得格外削瘦,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清冷的氣息。
主持人是個一米七不到的,戴着眼鏡的小男生,站在身材挺拔的程易軻旁邊實在很不協調,當主持人說話的時候,程易軻禮節性地微微彎了腰,然後接過主持人遞來的話筒。
臉上挂着迷死人不償命的笑意。
頭頂的燈光從他臉上打過去,方遙看到他的眉眼精致,可眼神卻十分沉寂,就如同湖泊一樣的寧靜。程易軻整個人的狀态像是這裏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只是在與旁人眼神交彙時,他會自動的,或者說本能的展現禮貌溫柔的一面,鼻子是他最為挺拔的部分,這很容易在燈光的照耀下,使得他臉上暗影聳生。
明明是在寬廣的階梯教室,方遙卻感覺她被困在一個狹窄的玻璃罩裏,她連呼吸都是困難。
程易軻面對這樣的場面顯得很漠然,不像是這個年紀男生會有的緊張害羞,每一個眼神劃過,都很流暢,他擡起拿話筒的那雙修長潔白的手指,用袖子擦了擦額角
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