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控 - 第98章
陸無硯走了以後, 方瑾枝小跑着回到閣樓,經過方宗恪身邊的時候,她扯着嘴角, 動作生硬地對他假笑了一下,甩下一句“我回屋睡覺啦”, 就略過方宗恪,閃進自己的屋子裏。
她直接爬上床,蒙上被子,沒過多久就甜甜地睡着了,半宿無夢。
大落大起的一日, 到了如今,已經沒有比現在更美好的結果了,方瑾枝心裏是滿滿的歡喜。
方瑾枝雖然後半夜才睡着,可是第二天還是一早就起來了。她匆匆梳洗過,就去看望兩個妹妹。
平平和安安剛剛睡醒, 她們兩個的臉色已經比昨日好了許多,方瑾枝不由松了口氣。
“讓姐姐擔心了……”
“都是因為保護我們才讓姐姐被別人欺負……”
兩個小姑娘望着方瑾枝的目光帶着點愧疚。她們兩個雖然性格腼腆內向,心裏卻什麽都明白,她們很清楚正是因為她們兩個人的存在,才連累了她們的姐姐。
“親姐妹之間怎麽能說這些話呢?”方瑾枝溫柔地揉了揉她們兩個的頭, “收拾收拾,咱們一會兒回家了,回咱們自己的家裏!”
方瑾枝一雙眼睛彎起來,帶着一絲憧憬。可是她很快就發現兩個妹妹并沒有像她這麽開心。
她問:“平平和安安不想回家嗎?”
平平猶豫了一會兒, 才點了點頭。安安則是小說問:“衣櫥會帶回家嗎?”
方瑾枝心裏一沉,頓時一片苦澀。她明白對于兩個妹妹來說,就算将她們帶走了,她們未來的路還是很長。方瑾枝壓下心裏的難受,柔聲對她們講道理:“姐姐知道突然讓你們離開衣櫥,你們會不适應,會害怕,可是咱們總是要走出來的呀。沒有人是可以一輩子住在衣櫥裏的,平平和安安也是一樣的。之前是姐姐不好,沒有別的辦法才将你們藏起來,以後平平和安安不想跟姐姐去別的地方走一走嗎?姐姐會帶着你們去看好多好多的風景……”
“想……”兩個小姑娘終究還是慢慢點了頭。
這就足夠了。
方瑾枝懂得循序漸進的道理,她也不再更多地逼兩個妹妹,而是讓衛媽媽伺候她們梳洗,她則是想要在平平和安安兩個人下樓之前先找方宗恪談一談。
院子裏其他的下人都在收拾行李,方宗恪獨自立在院子裏。
“哥哥。”方瑾枝走過去。
“嗯,”方宗恪轉過身來,“平平和安安都起來了?”
“起來了,正在梳洗。”方瑾枝垂着眼睛默了默,“哥哥,你打算怎麽對平平和安安?我的意思是,她們兩個總歸是不容于世的。就算是爹爹和娘親當年也只能将她們藏起來……”
“我不會讓她們再住在黑暗裏,如果有人敢議論她們,我不知道便罷了,知道一個殺一個。”方宗恪說得極為随意,就像說着今晚吃什麽這樣的小事一樣。
“好!哥哥回來了真好……”方瑾枝開心地望着方宗恪,眼中是無限的喜悅。
可是她的心裏卻冷了幾分。
方宗恪是她的哥哥,是自小把她寵在手心的哥哥,也是失蹤十年毫無音信的哥哥。時間這個東西,最是奇妙,可以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拉近,又可以将兩個人之間的關系拉遠。
方瑾枝本來就是一個生性多疑的人,她又怎麽會突然一下子就完全相信一個離開十年的人呢?她倒是希望她哥哥只是經歷了一些不想讓她擔心的事情。其實她并不貪心,只要方宗恪不排斥兩個妹妹就足夠了。
吃早膳的時候,方瑾枝故意将平平和安安喊到了樓下,和方宗恪一起吃。
平平和安安這些年吃東西一直都在方瑾枝的寝屋裏,忽然下樓,又和方宗恪坐在一起,她們兩個垂着頭,将手放在膝上,有些緊張。
方瑾枝假裝看不見她們兩個的不自在,默默給她們兩個夾菜,又偶爾和方宗恪說幾句話。
“哥哥,家裏都收拾好了嗎?”方瑾枝問。
“昨天開始收拾的,應該收拾了大半。不急,先搬回去,剩下的再慢慢拾弄。”方宗恪看了一眼兩個小妹,他注意到只要自己說話的時候,兩個小姑娘都會變得更加緊張。
方瑾枝也看見了,不過她鐵了心要讓兩個妹妹慢慢克服見到生人就畏懼的習慣。別人便也罷了,可是方宗恪是她們的哥哥,不能讓她們再這樣下去。
“哥哥,一會兒咱們還要去跟陸家道謝才好。”方瑾枝說這話的時候,她偷偷打量方宗恪的臉色。她心裏有些擔心方宗恪對陸家極為不滿。
“嗯,知道。”方宗恪應下。
方瑾枝心裏也很複雜。
一方面,對于陸家某些人傷害兩個妹妹的事情,她也很難過,就像在心裏留下了一道坎。可是另外一方面,她也知道兩個妹妹的事情,即使不是陸家是別的人家,也會做出同樣的決定。
她畢竟在陸家住了七八年,雖然受過委屈,但是又何嘗沒受到陸家的照拂?陸家,有欺負她的人,也同樣有護着她的人。
即使是決定燒死一對妹妹的外祖父,除了對待妹妹的這一件事,在其他時候也是護着她的。即使是一直不喜歡她的外祖母,在她小時候也會偶爾囑咐幾句天冷加衣,她生病的時候,不管是不是做樣子,也送來了庫裏的藥參。
更別說那些一起長大的表哥與表姐妹們,磕磕絆絆的,也的确是一起長大的。尤其是陸無硯離開的那五年,她在溫國公府裏的學堂與他們朝夕相處的日子裏,又怎麽可能一點情誼都沒留下?
當然,除了個別人。
每個人所處的位置不同,有着不同的顧慮。很多時候,真的很難用“對錯”二字來評判一件事情。
恨?
如果兩個妹妹真的出事了,她不知道自己會怎麽面對陸家,可是如今兩個妹妹好好的,她恨不起來陸家。陸家,也只不過做了大多數人會做的決定罷了。
方瑾枝甚至想過,倘若平平和安安不是她的妹妹,在昨日那樣的場景下,作為一個旁觀者,她會站出來嗎?她一直很明白自己是一個自私的人,或許她會想法子幫忙,可是讓她站住來反對家中的決定,她……似乎并不能。
連她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又如何要求別人?
方瑾枝嘆了口氣,不由放下手中的碗筷。
平平和安安立刻望向她。
“沒事,”方瑾枝重新笑起來,“一會兒呀,哥哥和姐姐要去府上拜別,你們留在這裏等着我們回來,好不好?”
“好!”兩個妹妹都點頭。
方瑾枝先是和方宗恪一起去了三房跟他們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告別,大家都很默契地沒有談起平平和安安的事情。
三老爺挽留了幾句,希望他們多住幾日再走,可是方宗恪拒絕了。三老爺也不勉強,只是讓方宗恪有空多來坐一坐。
之後他們兩個人又去跟老國公爺和老太太告別。
老國公爺一早就出去了,他并不是故意避開方瑾枝和方宗恪,只是他每天早上都會提着鳥籠子去後山逗逗鳥。老國公爺年歲大了,早就不過問府裏的事兒了,如今是真正的養老。
老太太只說了幾句客套話,同樣也沒有提起平平和安安。方瑾枝注意到老太太垂着眼睛,十分困頓的樣子。許是被昨天晚上的事情折騰了精神。
臨走的時候,方瑾枝不由回頭看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倚在小幾上,她半合着眼,滿頭銀發。
方瑾枝忽得想起第一次在陸家的家宴上見到老太太的情景。當時她被陸無硯抱在膝上,老太太笑着撸下手腕上的綠翡翠镯子給她,說:“也不能讓你白謝了,拿去玩吧。”
怎麽就老了那麽多呢?
方宗恪看她一眼,問:“想什麽呢?悶悶不樂的。”
方瑾枝搖搖頭,笑着說:“哥哥,我想去一趟垂鞘院……”
“不許去!”
“哥哥,我得去告別呀!”
“你才和他分開幾個時辰?不許!”
方瑾枝嘟囔了兩句,耷拉着腦袋跟在方宗恪身後。
衛媽媽和喬媽媽已經将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其實她們想着要不了一個月她們姑娘還要再嫁回來,東西也不必拿太多,所以很快就收拾好了。
方宗恪提前叫了軟轎,停在院門口——給平平和安安準備的。
方瑾枝勸了兩個妹妹很久,她們兩個才肯從屋子裏出來,從門口到小院門口,她們兩個始終低着頭,走了很久很久。
她們兩個剛上了軟轎,陸佳萱和陸佳藝就來跟方瑾枝告別。
都曉得方瑾枝要不了多久就要再搬回來,倒是沒有半分的不舍,她們兩個看了一眼一旁的軟轎,只和方瑾枝說了兩句話就回去了。
臨走前,還笑着說等方瑾枝回來。
“該走了。”方宗恪早就不耐煩了,他煩死了姑娘們之間的叽叽喳喳。嗯,他妹妹除外。
“哦……”方瑾枝拉長了音,有些不情願地往外走。
方宗恪全當做沒聽見她語氣裏的怪異,他知道方瑾枝是怪他不許她去垂鞘院跟陸無硯告別。一想到陸無硯,方宗恪的臉色就沉了幾分。
過了一會兒,方宗恪的臉色不由又沉了幾分。
因為陸無硯在前面等着呢。
“死皮賴臉。”方宗恪看着陸無硯,不由皺緊了眉,他就應該再準備一擡軟轎,讓方瑾枝也坐在轎子裏,還應該從後面走!
可惜方瑾枝全然不懂他的一片苦心。
“三哥哥!”方瑾枝歡喜提起裙角,朝着陸無硯飛奔而去。
方宗恪的臉色更難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