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控 - 第76章
第二日一早, 錦熙王同媒人媒人一起來長公主別院下聘禮了。
方瑾枝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她呆愣了片刻,然後提着裙角小跑進屋。
“三哥哥, 三哥哥,你醒了沒有?哎呀別睡啦, 出大事啦!”方瑾枝蹲在床邊使勁兒搖着陸無硯的胳膊,水色的裙擺如荷葉般鋪展開。
陸無硯有些艱難地睜開眼睛,他看了方瑾枝一眼,嘴角揚起一抹笑來,又果斷地閉上眼, 悶聲說:“乖,出去玩。我再睡會兒。”
“哎呀!你別睡了!真的出大事兒了!”方瑾枝越發用力搖着陸無硯的胳膊,“錦熙王來下聘禮了,他要娶你母親!怪不得大舅舅昨天會闖進來,而且昨日大舅舅的臉色那麽差!大舅舅一定提前知道這件事情了……這下可怎麽辦呀?長公主真的要嫁個那個好醜的錦熙王嗎?還有……大舅舅一定會好難過吧……”
陸無硯不由笑出聲來, 在方瑾珏絮絮的訴說中,他已經将事情知道了個大概,他的困頓也被減去了不少。
他睜開眼睛,将蹲在床邊的方瑾枝拉起來拉到身邊坐下。他說:“錦熙王怎麽說也是你名義上的父王,你就這麽說他醜?”
“三哥哥, 這都什麽時候了,你怎麽還能笑話我呢?難道你不希望長公主和你父親和好嗎?難道你希望長公主要嫁給錦熙王嗎?不對……錦熙王還有王妃呀!他怎麽可以迎娶長公主呢?”錦熙王妃的眉眼在方瑾枝眼前晃過,一想到她,方瑾枝心裏更加疑惑。
陸無硯收起臉上的笑, 沉聲說:“錦熙王妃應該已經不在了。”
“什麽?”方瑾枝驚訝地一下子站起來,“怎麽會不在了呢?我昨天還見過錦熙王妃呀!”
“大概……病故了吧。”陸無硯似随意地說。
方瑾枝連連搖頭,道:“不會的!我昨天見到錦熙王妃的時候,她的身體很好,根本不像生病的樣子呀!”
陸無硯但笑不語。
方瑾枝不由沉默下來,她好像明白是怎麽回事兒了。她讷讷地說:“三哥哥,你的意思是說錦熙王為了迎娶長公主殺害了錦熙王妃嗎?可是王妃是他的結發妻子,他怎麽可以殺害自己的妻子啊!”
陸無硯沒有立刻回答,他才想了想,說:“你知道錦熙王為什麽沒有女兒嗎?”
方瑾枝搖頭
“錦熙王妻妾成群,每年都要擡好幾房姨娘,然而他一共只有五個兒子。”
聽陸無硯這麽說,方瑾枝就更加疑惑了。
陸無硯繼續說:“因為那些女兒都已經死了,或者說還有其他的兒子也死掉了,如今的五個兒子是後宅争鬥之中好不容易活下來的。”
方瑾枝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沒有立刻将自己的疑問問出來。而是想了想,将事情捋一捋,有了一些頭緒之後,她才偏着頭望着陸無硯,有些猶疑地說:“三哥哥的意思是錦熙王妻妾成群,那些妻妾之間為了争寵,不惜謀害自己的或者別人的孩子是嗎?都是做母親的呀!怎麽能夠那麽狠心去傷害小孩子呢!而且就算這是真的,那麽這跟你說的是錦熙王謀害自己的王妃又有什麽關系呢!”
陸無硯繼續給她解釋:“那些死掉的孩子中,表面是死于那些争風吃醋的女人。而實際上,卻是因為錦熙王。錦熙王不喜歡女兒,并且對女兒十分嫌棄。他曾經有一件小事要去求一江湖人士。那個江湖人士乃極兇惡歹毒之人,對十分有着幾近病态的喜歡。錦熙王為了将事情辦妥,不惜将自己的長女送給他。那個小姑娘當時才六歲。”
“天吶!”方瑾枝驚住了,臉上都不由浮現出一抹慘白。
“所以正是因為錦熙王不喜歡女兒,那些讨好他的妻妾更不把女兒當回事。掐死自己的女兒陷害別人,或是指使自己四歲的女兒推嫡子進湖水之事層出不窮。所以,這樣的錦熙王又豈會在意一個女人的性命?”
方瑾枝不由想起錦熙王妃來。那個她只見了一面,還喊了幾聲“母妃”的女人。方瑾枝昨日還驚訝錦熙王妃的美,她的梳妝臺上還擺放着錦熙王妃送給她的見面禮。
因為沒有見過方瑾枝,錦熙王妃按照性格、模樣挑了不同種類的首飾。無論是文靜的、活潑的、俏麗的、濃豔的人,都有合适的見面禮。
她還将方瑾枝畫的畫送給她。
她還欲言又止地勸方瑾枝要多留個心,不要空等,最好眼下就将婚期定下來。
這樣一個端莊美麗,又周到細心的女人就這樣死了,還是死于自己的丈夫之手。方瑾枝回憶起錦熙王妃帶着她去書房見錦熙王的時候,他們兩個人由始至終沒有說過話,想必也沒有什麽眼神交流吧。
她是不是早就知道錦熙王想要害她?
方瑾枝不寒而栗。
“三哥哥,你可不許妻妾成群,這太可怕了!”方瑾枝湊到陸無硯身前,極為認真地說。
“好。”
方瑾枝皺着眉,又說:“你更不許殺了我!”
陸無硯這回倒是沒有像先前那般直接回話,他想了一會兒,才說:“那可不一定。”
方瑾枝向後縮了縮,還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陸無硯似笑非笑地說:“如果有一天你喜歡上別人,跟別人跑了。那我就把你追回來,将你的心挖出來吃了,将你的皮剝下來做成人皮燈挂在屋外,将你的骨頭剔出來做一把椅子,還有你的頭發也剪下來,做成床邊幔帳的流蘇。”
方瑾枝打了個寒顫,然後狠狠地拍了一把陸無硯放在被子外面的胳膊。
陸無硯大笑着将方瑾枝拉過來,讓她伏在自己的胸口,他十分認真地說:“瑾枝,要麽愛我要麽死,你別無選擇。”
“三哥哥,你忒沒正經了!”方瑾枝匆忙起身,又別開眼。
不是因為陸無硯說的話,而是因為他又沒穿衣服!
她也不看他,只是說:“長公主的事情你就一點都不擔心嗎?還是你不介意?”
陸無硯無所謂地說:“芝麻大點的小事而已,不用在意。”
方瑾枝心下疑惑,可是陸無硯既然這麽說,她也不好再繼續追問長公主的事兒。她想了想,反而有些詫異地問:“三哥哥,你既然早就知道錦熙王是這樣的壞人,為什麽要安排我做他的義女?”
“因為他快死了啊。”陸無硯想也不想地說。
“啊?”
“咳,”陸無硯輕咳了一聲,“你真想知道為何在諸多親王裏選了他?”
方瑾枝使勁兒點頭。
“因為他壞啊,因為他活不久啊。等他死了,你就不會再和那些亂七八糟冒出來的義兄們有聯系了啊。”陸無硯笑得邪魅。
“這、這都什麽跟什麽呀!”方瑾枝發現自己跟不上陸無硯的強盜思維。
“啊——”
一道尖叫聲突然炸響。
方瑾枝猛地站起來,“是從長公主的房間傳來的聲音!我們快去看看吧!”
她想要去拉陸無硯,陸無硯已經從被子裏坐起來了。被子從他身上滑下來,露出赤裸的上半身。
方瑾枝瞪了他一眼,匆匆拿了衣服遞給他。
“快穿!”她轉過身背對着陸無硯,有些焦急地等着。
陸無硯穿好了衣服,和方瑾枝一同去往長公主的住處。院子裏有很多侍衛,長公主屋子門前圍着的侍衛更是多。
入酒皺着眉徘徊在長公主住處的門外,她見到陸無硯和方瑾枝過來了,就給侍衛們使了個眼色,讓他們讓出路來。
方瑾枝向來只有在陸無硯面前的時候才活潑一些,只要有外人在的時候,她總是端莊而文靜地。正如此時,她雖然心裏萬分焦灼,面上卻是絲毫不顯,只規規矩矩地跟在陸無硯身邊。
錦熙王躺在地上,或者說他的屍體躺在地上。
而長公主斜倚在美人榻上,垂目凝神。
“母親,發生什麽事情了?”陸無硯問道。
“錦熙王意圖對本宮不軌,本宮失手把他殺了。”
長公主坐直身子,吩咐:“來人,把錦熙王的屍身送回錦熙王府。”
很快有侍衛将錦熙王的屍體擡出去,地面的絨毯被換成了新的,房間又變得如往常一樣,根本看不出來剛剛死過一個人。
毀屍滅跡之快實在令人瞠目結舌。
是的,方瑾枝腦子裏想到的第一個詞兒,就是——毀屍滅跡。
陸無硯笑着說:“瑾枝很擔心您,非要來看看您。既然母親沒什麽大礙,那我們就先走了。”
長公主點了點頭。
方瑾枝跟着陸無硯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問道:“長公主,您用過早膳了沒?我去廚房吩咐廚子們給您準備好不好?”
方瑾枝不曉得陸無硯是不是知道什麽內情,可是讓她心裏擔心呀!怎麽說長公主都是個女人,那個錦熙王想欺負她,她雖然把他殺了,可是心裏一定也害怕了吧?
長公主難得露出一絲柔意的笑來,說:“不用了,你看着無硯用早膳就好。”
“好!”方瑾枝答應下來,好像得了聖旨一般,今天可一定得看着陸無硯多吃一些飯!
等到陸無硯帶着方瑾枝離開,長公主揮了揮手,讓侍衛們都退下去。
屋子裏重新靜下來,陸申機從屏風後面走出來。他皺着眉,眉宇之間還帶着幾分陰沉。
長公主笑:“昨日不知是誰口口聲聲說着不會阻止本宮改嫁。”
“我阻止了嗎?什麽時候阻止了?”陸申機豎着眉反問。
“把人都殺了還不算?”長公主笑意更甚。
陸申機無法反駁。
長公主剛剛對陸無硯說的話真假參半,錦熙王不是長公主殺的,是被陸申機一刀捅死的。不,大概捅了十幾刀。
陸申機氣沖沖地走過來,說:“他當着我的面耍流氓!我沒把他剁成肉泥已經夠寬容了!”
長公主強忍了笑,略嚴肅地說:“你這話就不對了。首先你躲在屏風後面,他并不知道你在,所以不算是當着你的面。而且……如果他知道你在的話應當什麽都不敢說。其次,他只是念了一句情詩而已。”
陸申機幾乎是吼:“就是耍流氓!”
“如果念兩句情詩就算耍流氓,那以後本宮改嫁了……”
“楚映司!你不氣我行不行!”陸申機怒不可遏地打斷長公主的話,完全不想聽她接下來的話。
長公主果真不再說了,她從美人榻上起身,走到窗邊的櫥櫃裏翻出藥酒,然後走回到陸申機身前,說:“擡手。”
陸申機低頭看了一眼,原來是他的手背上劃出了一道口子。那口子不長,也不深,陸申機甚至并沒有感覺到疼。
長公主抓了他的手,将藥酒灑在陸申機手背上的傷口處一些。她笑着說:“反正你皮厚,灑點藥酒足夠,就也不用包紮了。”
“楚映司!我怎麽皮厚了?我怎麽不用包紮了?你在說我臉皮厚嗎?”陸申機繼續嗆聲。
“好,給你包紮。”長公主無奈地去取了紗布,将陸申機手上并不嚴重的小口子一層層包紮好。等到将陸申機的手包紮好,長公主有些失神地說:“你有時候真像個孩子。”
陸申機沒好氣地說:“我怎麽像孩子了?我可比你還大三歲!”
長公主就收了臉上的笑,她将手裏餘下的紗布随手一放,說:“陸申機,別蹬鼻子上臉。”
陸申機憋了半天,然後望着長公主,一字一頓地說:“不上臉。”
長公主似笑非笑回望着他,并沒有接話。
“楚映司,你怎麽能這樣啊?你應該接話問我想上哪啊!”陸申機氣急敗壞地說。
長公主輕笑了一聲,道:“你不就是想上本宮嘛。”
“你!”陸申機上前一步。
長公主擡手,抵在陸申機的身前,讓兩個人之間保持了一段距離,不讓他再靠近。
長公主笑問:“陸将軍打算在本宮這裏賴到什麽時候?”
陸申機嘆了口氣,他低下頭似尋思了一會兒,然後突然把長公主的手抓起來,然後一根手指頭一根手指頭的數起來。
“你這是做什麽?”長公主抽回自己的手。
陸申機紅着眼睛望着長公主,說:“楚映司,我已經十四年五個月零七天沒嘗過女人味了!”
長公主愣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起來。她笑得流出眼淚,笑得直不起腰來。
“很好笑嗎?”陸申機訴苦,“我馬上要去邊境那鬼地方了,你難道想要我下半輩子都吃不到葷?當年你還不如把我閹了放在身邊當太監呢!”
“哈哈哈……”長公主仍舊在笑,笑不可遏。
“別笑了!”陸申機漲紅了臉,握住長公主的雙肩,讓她站直看着自己。
“好,本宮不笑了。”長公主輕咳了一聲,強壓下滿腔的笑意。
她說:“準了,去床上等着本宮。”
陸申機咬牙切齒地說:“屬下遵命。”
(此處省略三千六百七十三個字。。。。。)
方瑾枝将東西都收拾好了,時刻準備着回溫國公府。她在這裏每待一日,就要多挂心一雙妹妹一日。這些日子,她拼命勸告自己不要去想兩個妹妹,可是平平和安安沖着她笑的小模樣怎麽都揮不去。
其實方瑾枝也明白,她留在小院裏的人都是心腹,她們絕對都是可靠的。而她不在的時候,外人也不可能去她的小院裏。所以說,平平和安安應當是安全的。
可是她還是不放心,這種不放心好像永遠都割不斷。只要兩個妹妹還留在溫國公府一日,方瑾枝就不能真正過上安穩的日子。
方瑾枝回過頭,望着立在方桌前畫畫的陸無硯,她心裏下定決心,這次回去就把安置平平和安安的莊子定下來。
絕對不能再拖下去了。
“瑾枝。”陸無硯仍舊在畫畫,甚至沒有看方瑾枝一眼,他一本正經地說:“若是沉迷于我的美色,可以過來離得近一點看。”
“不正經!”方瑾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轉過頭來,不再看他。
陸無硯輕笑了一聲,繼續畫卷軸上的人。
過了一會兒,方瑾枝還是忍不住從椅子上起身,走到陸無硯身邊。
“三哥哥,你究竟在畫什麽呀?”方瑾枝剛問完,就瞧見了陸無硯的畫。
“三哥哥,你怎麽能畫我呢!還把我畫的這麽醜!”方瑾枝的小眉頭擰在一起,又是生氣又是委屈。
陸無硯畫的的确是方瑾枝,畫的正是方瑾枝在雪地裏摔倒的樣子,四腳朝天,身上臉上全是雪。
“我覺得很好看啊。或者你看看這張?”陸無硯将另外一副畫卷遞給方瑾枝。
方瑾枝疑惑地将畫卷打開,就看見自己趴在棋盤上,口水流了一桌子,還有一只白色的鴿子落在她的肩頭。方瑾枝仔細想了想一定是因為陸無硯自己愛幹淨的緣故,所以才沒有把那一坨鴿子屎畫出來!
那一回陸無硯讓方瑾枝陪她下棋,彼時正是炎熱的夏季,沒過多久,陸無硯就去洗澡了。夏日的午後,最是容易犯困。方瑾枝就打着哈欠,趴在棋盤上等陸無硯。
她等着等着就睡着了,那只只有一邊翅膀的白鴿子落在她的肩上,還在她的小肩膀上留下了一小坨鴿子屎。
“三哥哥!你怎麽能就畫我出醜的樣子呢!不許畫了!不許畫了!”方瑾枝急忙去奪陸無硯手中的筆。
陸無硯将筆舉起來,方瑾枝踮着腳也捉不到了。
她“哼”了一聲,跺了跺腳,說:“三哥哥,你就算是畫我,也應該畫我漂漂亮亮的時候呀!點茶的時候,彈琴的時候,穿了新裙子在花下吟詩的時候……”
“可我還是覺得你這個時候可愛啊……”陸無硯看着畫卷上四腳朝天的小姑娘,忍俊不禁。
方瑾枝不搭理他,自己坐在一邊兒想事情。過了一會兒,她又黏到陸無硯身邊,甜甜地說:“三哥哥,我們什麽時候回去呀?”
陸無硯的筆尖頓了一下,繼續畫方瑾枝的發絲。
他說:“如果明天的天氣不壞,我們就回去。”
“好!”方瑾枝歡喜地給陸無硯研磨,也不敢他畫的是不是自己的窘态。
可是還沒等到第二天,就下起了暴雪。方瑾枝站在窗邊,她将窗戶開了一條縫,望着外面的大雪失神。
陸無硯怎麽會不明白她的歸心?
“這場暴雪說不定在夜裏就會停,只要影響不大,咱們明天還是可以回去的。”陸無硯走到她身邊,陪她一同望着窗外的雪。
“真的嗎?”方瑾枝的眸子又亮起來。
“是,所以你要早點去睡。”陸無硯順勢将窗戶關上。
“好,那三哥哥也要早點睡!”方瑾枝拉着陸無硯的手,将他推出門外。
她将她這間偏房的門使勁兒關上以後,又甜甜地說:“三哥哥不許熬夜哦,瑾枝明天早上喊你起來!”
陸無硯還沒來得及說話,正門外有人輕輕扣門。
“少主,入毒求見。”
“進。”
入毒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一直和毒物打交道的緣故,她整個人瞧上去顯得十分陰翳。她并沒踏進門檻,而是在門外回禀:“可能找到十八了。”
陸無硯眉眼間笑意盡散,複又換上一副肅容。他拿起蓑衣穿上,和入毒一起走進皚皚白雪裏。
方瑾枝站在偏屋的門外,她聽着陸無硯和入毒的對話,大抵是因為聽不懂的緣故,所以更加好奇。
方瑾枝知道陸無硯的身份特殊,平日裏也總有很多事情要忙。方瑾枝搖搖頭,也不再深究。她回到床上,滿足地睡去,一想到明日就可以回去見到兩個妹妹,她這一覺睡得十分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