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控 - 第154章
“朕已說過, 不用次次來等我下朝。你身子不便,別累着。”楚懷川揮了揮手,屏退扶着陸佳蒲的小宮女, 親自扶着她,和她一同往回走。
“臣妾不累, 更何況太醫也說過勤走動也是好的。”陸佳蒲偏過頭來,溫柔地望了楚懷川一眼,又收回視線,将目光落在自己的腹部。
産期日近,如今她走路的時候, 已經看不見自己的腳了。
楚懷川轉過頭來的時候,就看見陸佳蒲暖意融融地望着自己高挺的腹部。這樣溫柔淺笑的陸佳蒲,是他怎麽都看不夠的。
“罷了,你若喜歡便依你。只是若累着了,不要自己逞強。”楚懷川的目光不由随着陸佳蒲一起落在了她的腹部——他們的孩子。
“臣妾曉得呢。”陸佳蒲挽了楚懷川的臂彎, 略倚靠着他一些。
她擡頭望着湛藍的天空,心裏也跟着明媚起來。原本是懷了多麽傷痛絕望的心情入宮,又在對楚懷川上心以後過了那麽久等待死別的苦日子,如今楚懷川的身體日漸好起來,他們的孩子又要馬上出生了, 陸佳蒲是前所未有的滿足。
陸佳蒲本來就是個十分容易知足的人,如今種種已是她夢寐以求的幸福了。
陸佳蒲畢竟腹中胎兒月份大了,身子不太方便,這一路, 走不了多久就有些累,楚懷川就陪着她時走時歇。
“劉先生已經在等着陛下了,看來陛下要因為臣妾耽誤了……”陸佳蒲眉眼之間的笑意裏有幾分歉意。
“無妨的。”楚懷川拍了拍陸佳蒲的手背。
若說起來,太醫給皇帝下針時,後宮妃嫔應該避開。可是劉明恕是個瞎的,之前他又給陸佳蒲診過脈開過安胎的方子,是以,楚懷川被劉明恕施針的時候就沒讓陸佳蒲避開。
劉明恕給楚懷川施針的時候,陸佳蒲就斜坐在美人榻上,拿了一本醫書來看。她本來并非什麽才女,對于讀書也不甚喜歡,可是因為楚懷川身體不太好的緣故,又因自己懷着身子,如今倒是時常翻一翻醫書來看。
楚懷川如今所用的湯藥早已換了一個方子,而劉明恕今日也是照例來給他施針。劉明恕将楚懷川身上的最後一根銀針取下,道:“這次施針過後,陛下按照藥方服用三月。三月後換藥方之時,再次施針即可。”
“多謝劉先生了。”楚懷川是真心實意地感謝他。
楚懷川給劉明恕賞了府邸,就在離宮不遠之處。他挽留了劉明恕許久,劉明恕也沒留下,匆匆趕回了入樓。
畢竟,劉明恕之所以留在大遼,一開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為了研制如何分開連體人。
如今顧希胳膊上的傷口反複發作,情況不是很樂觀。他急着回去給他治療,只有給顧希徹底治好之後,他才有把握在平平和安安身上實踐。
劉明恕出宮以後,楚懷川懶洋洋地倚在交椅裏,望着劉明恕離開的方向,随意道:“是個人才,可惜不會留在大遼為大遼所用。”
陸佳蒲從醫書裏擡首,望了楚懷川一眼,淺淺笑了一下,複又低下頭來讀書。
不久,小太監端着熬好的湯藥進來。陸佳蒲順勢放下手中的書卷,走到楚懷川面前,柔聲說:“陛下,該喝藥了呢。”
陸佳蒲剛入宮的時候,見過幾次楚懷川不耐煩喝藥,從那以後,楚懷川每一次喝藥的時候,她都會親自将藥碗端給楚懷川。縱使後來劉明恕出現,楚懷川知道自己有了生機,不再厭惡喝藥之後,陸佳蒲仍舊堅持着這個習慣,并未改變。
“知道了,你也不嫌藥味兒沖人。”楚懷川将藥碗接過來,幾口就将一整碗濃稠的湯藥喝完。
說起來,陸佳蒲算是幸運的,她自懷了身子以後害喜的症狀很輕,幾乎沒有吃過什麽苦頭。別的孕婦聞到濃重的湯藥味兒說不定會嘔吐,她卻絲毫沒有不适的感覺。
陸佳蒲将藥碗遞給小太監,讓小太監收下去,溫柔地望着楚懷川,道:“聞久了,臣妾覺得這湯藥味兒也挺好聞的。”
她倒不是奉承楚懷川,而是楚懷川自小每日喝湯藥續命的緣故,身上總是帶了一股藥味兒,這股藥味兒淡淡的,已經化不開了。
陸佳蒲聞慣了楚懷川身上的這股淡淡的藥味兒,再聞到湯藥的時候總是想起楚懷川,只覺得親切溫暖,還哪裏還會有半分的嫌惡。
楚懷川看她一眼,明白她的心意。
不多時,小太監匆匆趕進來,禀告左相求見。
楚懷川就一點一點收了臉上的笑意,蹙起了眉。左相勾結衛王已是死罪,只是這個人朝中勢力盤根錯節,而證據又是不足,暫時還動不得。
左相求見,陸佳蒲只能讓小宮女扶着躲在了屏風後面。她已經告退,對朝政之事不聽不問,可是她從來不參與朝中之事,聽了和沒聽見也沒什麽區別,楚懷川也不避她。
左相進到殿中,給楚懷川行了跪拜之禮之後,着實誇贊了一番楚懷川臉色好實乃大遼天大的喜事。
這個左相,奉承起來的時候,能夠滔滔不絕不重詞地說上一個時辰。
楚懷川聽着有趣,也沒打斷他,一邊聽他奉承,一邊拿着黑白棋子在棋盤上擺了個老虎出來。
左相說了小半個時辰說到口幹舌燥,見楚懷川還沒有讓他住嘴的打算,他擦了擦額上的汗,不由放慢了語速。
奉承人也是很累的啊!
“呦,是朕的不是了。主要是愛卿說話太受聽了,說得朕全身通暢,這病都要好了大半啊!”
“能得陛下龍顏大悅是微臣的榮幸……”左相急忙說道。
楚懷川指了指大殿裏的小太監,不耐煩地指責:“不長眼的東西,還不給左相大人拖椅子,擺茶水!”
小太監彎着腰告了罪,才急忙給左相搬椅子,上茶水。
左相将一盞茶一口氣喝了,口中的幹澀感覺才好受一些。他将手中的象牙茶杯放下,斟酌着言語,他剛要開口。
楚懷川猛地打了兩個哈欠,将左相的話噎了回去。
陸佳蒲透過屏風偷偷看了一眼楚懷川,知道他又是故意的,這才安心繼續讀着手裏的醫書。
楚懷川不耐煩地扔了手裏棋子,抱怨:“煩!”
左相谄笑着又關切了幾句。
楚懷川撩起眼皮看他,問:“愛卿已經來了近一個時辰,你我君臣談笑風生了小半日,甚是愉悅。愛卿若是無其他人,就退下罷!”
他攪亂了棋盤上的老虎,手中握着一顆黑子思考着再擺個什麽圖案來。
左相咽了口吐沫。
皇帝睜眼說瞎話的本事越來越厲害了!什麽叫“你我君臣談笑風生了小半日”?明明就是左相奉承了小半個時辰……
左相還什麽都沒來得及說啊!
其實不用左相開口,楚懷川也知道他要說什麽,不過是老生常談——宮中後位空懸不是長久之計。
當然,還有将他自己的女兒送進宮。
啧,想要讓自己的女兒當皇後可真是想得美。
才剛坐下沒多久的左相只得站起來,他谄笑着說:“陛下,小女十分仰慕陛下才學。曾拿了陛下的詩詞臨摹,今日鬥膽讓微臣将小女手跡呈給陛下,想要得到陛下一星半點的指點……”
楚懷川瞥了他一眼,開始在棋盤上擺一條龍。
左相從袖中掏出一卷簪花小箋,他将卷起的小箋打開,恭敬地呈給楚懷川,那箋紙上描繪着水仙的花紋,又飄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楚懷川撩起眼皮,随意地瞟了一眼,道:“醜。”
左相一愣,急忙去看簪花小箋上的字跡,上面的字跡臨摹着楚懷川的筆跡,有着七八分的相似,而剩下的兩三分則是女兒家字跡的秀麗。
左相之女是皇城之中有名的才女,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更是寫的一手好字。她臨摹的這一首詩詞着實是漂亮異常,斷然不是能稱之為醜的。
“陛下,小女的手跡雖然稚嫩了些,但是……”左相語言之間還是恭敬,心裏卻有了幾分對楚懷川的不滿。
楚懷川“哈哈”大笑了兩聲,“朕沒說愛卿小女的字跡醜啊!”
左相剛舒了一口氣,就聽見楚懷川大笑着說:“朕是說你女兒醜啊!”
“……”左相一滞,好半天沒反應過來。他的臉上又是一道紅一道白,十分難看……
楚懷川這話說得也太過分了!
“咳咳……”楚懷川輕咳了響聲,他放下手中的棋子,走到左相面前,将手自然而然地搭在左相的肩膀,笑道:“愛卿莫要見怪啊,就當是……就當是朕說錯話了罷!”
左相縱使心裏再憤怒,聽了楚懷川這話也只能更加谄笑着恭維他。他又說了幾句話,将寶貝女兒的手跡放在袖中,匆匆告退。
他一離開大殿,就憤憤摔了袖子。
左相眯起眼睛,眼中帶着幾分怒意,又摻雜了幾許厭惡——不過是個傀儡皇帝罷了,哼!
左相走了以後,陸佳蒲才從屏風後面繞出來,她扶着腰走到楚懷川面前,臉上帶着點笑意地說:“陛下,您又故意氣人了……”
楚懷川失笑。
如今陸佳蒲也能看出來他的情緒何時是真何時是假了,想當初楚懷川在別人面前裝傻充愣或是扯出舊疾複發來搪塞別人的時候,陸佳蒲每次都會被吓着。
偏偏他又不好跟她解釋。
幸好日子久了,陸佳蒲本身又是個聰慧的,漸漸地也能摸出楚懷川的真假來了。卻也……沒能完全摸透。
陸佳蒲擡眼,靜靜望着楚懷川。
帝王心最是難以揣摩,即使是個傀儡皇帝……
陸佳蒲也不再多想,她淺淺笑了一下,在楚懷川身邊坐下,安靜地看着他用手中的黑白棋子在棋盤裏擺出龍的身形來。
楚懷川手中握着一枚棋子許久未落下,他擡眼環顧整個大殿,最後目光落在立在門口的唯一一個小太監身上。
楚懷川略帶玩味地開口:“小周子,你怎麽還沒去報信吶?”
小周子大驚,急忙跪地,顫聲說:“陛下!奴才的忠心日月可鑒!”
楚懷川不甚在意地笑笑,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昨兒進宮的雪緞錦不錯,你挑幾匹眼色豔麗的給長公主送過去。”
“是……”小周子摸不透楚懷川的意思,他領了旨,匆忙去了。
這唯一的奴才走了,整個大殿就顯得更加冷清了。
陸佳蒲站起來,給楚懷川身前空了的茶杯注上一盞熱茶。
楚懷川忙扶着她坐回去,皺着眉說:“不用你做這些。”
“臣妾不礙事的。”陸佳蒲瞧着楚懷川的臉色,知道他心裏有事,不甚爽朗,她笑着随意與他說話:“陛下,這個小周子既然是給大臣送信的,那……”
“不。”楚懷川打斷陸佳蒲的話。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身前的棋局,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他是皇姐的人。”
陸佳蒲怔住了,她有些錯愕地說:“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長公主她……”
瞧着楚懷川皺起的眉心,陸佳蒲的話就沒有再說下去。
“很奇怪嗎?”楚懷川忽然笑了,“朕自登上帝位之時,皇姐就派入醫一直監視着朕的一舉一動。”
陸佳蒲微微張開小嘴,實在是有些驚訝。她的确從來都不太懂朝政,也從來沒打算過問過……
楚懷川将最後一顆棋子放下,目光深深。
“佳蒲,你覺得如今朝中形勢如何?”這倒是楚懷川第一次問陸佳蒲朝堂之事。
陸佳蒲沒想到楚懷川會問這個,她想了想,才說:“如今朝中暗潮湧動,十分動蕩,大多數的大臣不滿長公主涉政,有人希望長公主還政于陛下,也有人對陛下荒廢朝堂不滿,暗中盼望另立新君……”
陸佳蒲一邊瞧着楚懷川的臉色,一邊小心翼翼地說。她說的這些話倒不是她自己想的,而是如今朝中民間都是這樣傳的,她說的是不過是世人對朝堂的看法。
聽了陸佳蒲的話,楚懷川反而笑了,他笑罷,緩緩道:“如今朝堂看似十分動蕩,卻最是安穩。”
陸佳蒲不解地望着他。
“擁護楚氏皇朝正統的老臣、圖謀不軌企圖另立新君改朝換代的所謂改革派,還有擁護皇姐的一黨。這三股勢力成三足鼎立之勢互相抗衡,形成了表面最為動蕩實則安穩的朝堂……”
陸佳蒲蹙着眉想了好一會兒,才無助地搖了搖頭,說:“臣妾不明白一個完成的朝堂為何偏要倚靠三股勢力相互抗衡來形成這種安穩呢?為何……不砍掉另外兩股勢力,成為真正的皇權?”
陸佳蒲從來不參與朝堂之事,她這一番話說的磕磕絆絆,有些用詞也有些不太合适,可是楚懷川明白她的意思。
楚懷川笑着點了點陸佳蒲蹙着的眉頭,言語之間已經有了幾分輕松:“因為誰都沒有這個徹底剿滅另外兩股勢力的能力啊。誰都不想做蟬和螳螂,都等着做黃雀呢。”
陸佳蒲好像懂了一點,她低着頭,細細想着楚懷川的話。
楚懷川收起臉上的笑,眉宇之間又帶了幾分郁色,緩緩道:“然而這三股勢力之間的平衡就快要被打破了……”
陸佳蒲剛有些明白楚懷川的話,聽楚懷川這麽說,又鬧不明白了。
“臣妾又不明白了,陛下剛剛才說如今的朝堂是看似波濤洶湧實則最為穩固的……”
楚懷川深深的目光落在身前的棋盤上,他看着棋盤上用黑白棋子擺出來的那只張牙舞爪的龍,道:“朝堂如棋局,每一子都至關重要。一子變,棋局變。而朕,就是這生變的一子!”
這話,陸佳蒲卻是立刻就懂了。
之前楚懷川一直靠藥吊着命,他自幼就被診斷活不過弱冠之年。而劉明恕的出現,讓他的壽命得以延續。他本是天子,是整個棋局至關重要的一子!
他生了變化,朝中之勢必跟着生變……
長公主如今是護着他的,可是日後呢?陸佳蒲再聯想到楚懷川剛剛說的長公主在他年幼之時就在他身邊安排了人……
陸佳蒲忽然覺得有些畏懼,她臉色逐漸蒼白下來,有些緊張地攥着楚懷川繡着黑龍的龍袍袖子,“陛下,那、那怎麽辦啊……”
“什麽怎麽辦?”楚懷川轉過頭來,沖着陸佳蒲裂開嘴角。
似乎又變回了那個荒廢朝堂,享于玩樂的傀儡皇帝。
陸佳蒲的腦海中浮現長公主一身繁複宮裝昂首走過鋪着紅綢的宮路上的聲音,她小聲地問:“陛下既然已經知道了長公主防備着您,那您打算怎麽做呢?”
“什麽也不做啊!”楚懷川笑嘻嘻地彎下腰,将耳朵貼在陸佳蒲的腹部。
他又輕輕拍了拍陸佳蒲肚皮下的小東西,帶着點責備地說:“快點出來!等着你出來,再封你母妃為後呢……”
陸佳蒲垂眸,凝望着楚懷川臉上的笑容。楚懷川此時臉上的笑容是真的,這個陸佳蒲還是能看出來的,正是因為看出來了,陸佳蒲心裏才更是迷茫。
她是真的不懂,不懂楚懷川是真的看透了一切卻選擇什麽都不做,還是只是不願意再跟她多說了……
“安心,朕答應過你會一直護着你的。”楚懷川一點一點握住陸佳蒲微涼的手。
楚懷川在心裏嘆了口氣,他不該對陸佳蒲說這些的,他明知道陸佳蒲膽子小,又何必說這些來讓她擔驚受怕。
他直起上半身,在陸佳蒲的嘴角使勁兒親了一下,帶着幾分不羁的笑意,道:“沒什麽可擔心的,大不了就是死了,朕在陰間也是作威作福當皇子的主兒,你還是朕的皇後!”
陸佳蒲這才一點一點笑出來,她靠在楚懷川的胸膛,柔聲說:“臣妾都聽陛下的……”
她臉上的笑容突然凝住,她驚呼一聲,雙手顫抖地壓在自己高挺的腹部,而她的臉上也逐漸變成痛苦的神色。
“佳蒲!陸佳蒲!”楚懷川一下子慌了,大吼着喊人。
陸佳蒲産期日近,宮中早就準備好了産婆,陸佳蒲這邊呼痛,那邊産婆已經立刻得了消息,匆匆趕過來。
許是因為陸佳蒲在懷着這個孩子的時候沒怎麽吃過苦,生産的時候卻遭了罪。
她半上午的時候就破了羊水,可是知道天黑都沒能生下來。
産婆開始有些慌了,整個太醫院的太醫也趕了過來。朝中大臣也得了消息,時刻專注着這邊,甚至穿上官服趕到了宮中。
畢竟,楚懷川如今只有一個女兒,陸佳蒲的這一胎格外重要!
雅和公主也被嬷嬷偷偷領了過來,女人生産這種事,是應該避諱着她這麽大的孩子的,可是她實在擔心陸佳蒲就求着嬷嬷偷偷帶她過來瞧一眼。
她自生下來就沒了母親,早就把陸佳蒲當成了自己的母妃。
她只在遠處偷偷望了一眼宮門緊閉的産房,就被嬷嬷抱回去了。
楚懷川十分焦急,他望一眼天邊升起的圓月,急忙吩咐人去将劉明恕請回來。
長公主自然也到了,她坐在楚懷川身側勸慰着他不要擔心。
劉明恕還沒有請到,産房裏忽然傳來一陣響亮的嬰兒啼哭聲。
守在外面的文武百官立刻伸長了脖子,等着産婆出來報喜。陸佳蒲的這一胎是皇子還是公主真的太重要了……
在所有人的注目中,房門被推開了。
産婆喜笑顏開地出來,跪地報喜:“恭喜陛下,恭喜陛下!是位皇子!皇子挑着時辰出來呢!”
時辰剛剛過了子時,大遼的長皇子則了臘月十六這個吉利的日子降生了。
文武百官在短暫的停頓之後,立刻跪了一地,齊聲向楚懷川道喜,向整個大遼道喜。
長公主望着楚懷川,也緩緩舒出一口氣來。
楚懷川并沒有注意衆人的神色,他只注意到了産婆的雙手上沾染的血跡。他應付了文武百官,匆匆讓衆人退下,才迫不及待地沖進去看望陸佳蒲。
陸佳蒲整個人被汗水浸濕了,全身都濕漉漉的。她偏着頭,望着身側襁褓裏的孩子,蒼白的臉上是溫柔的笑意。
“朕聽說産後不能一直歪着脖子,以後會脖子痛的!”
陸佳蒲笑着說:“陛下怎會信那些話……”
陸佳蒲的目光終于從孩子身上移開,看向楚懷川,不過只一會兒,她又偏着頭,望着身側熟睡的嬰孩。
瞧着陸佳蒲蒼白的臉色,楚懷川心裏一陣陣心疼。他順着陸佳蒲的目光,才看向自己的兒子。
小家夥睡在襁褓裏,白白淨淨的,乖得不像話。
剛出生的嬰兒五官都沒長開,時常讓人覺得長得都一樣。可是楚懷川卻覺得他兒子和陸佳蒲有着一樣溫柔淺笑的眉眼,縱使小家夥還沒長眉毛,甚至閉着眼睛……
楚懷川終于傻樂出來。
消息傳到溫國公府的時候,方瑾枝正站在木梯上翻找書架高處的一本書。她想看什麽書自是不需要自己爬梯子,只要說一聲,自然有丫鬟給她拿來。她不過是想随意翻找幾本書,才自己踩了梯子爬上來。
方瑾枝手裏舉着剛剛翻找出來的書,聽着夭夭的禀告,愣了好一會兒,才将手裏的書随意塞回書架裏,急忙從木梯上爬下來。
“三少奶奶,您慢一點!”夭夭急忙扶着方瑾枝,生怕她摔着了。
“沒事兒!”方瑾枝爬下梯子就松開了夭夭的手,随口囑咐她一句将梯子收拾了,就急忙提着裙角匆匆往樓下跑。
陸無硯不在寝屋,也不在閣樓一層的正廳裏。
這麽冷的天兒,他沒有出門的話,既不是窩在寝屋裏,又沒在閣樓一層的正廳裏,那……只能在淨室了!
“無硯,無硯……”方瑾枝一邊喊着,一邊推開淨室的門進去。
淨室裏水霧氤氲,伴着……小奶貓低低的喵嗚聲……
陸無硯的确在淨室裏,那只小奶貓也在淨室裏。
陸無硯正坐在淨室水池圍屏外的長凳上,他身前放了個盛滿溫水的圓木盆。那只小奶貓被他摁在木盆裏洗澡。水漬濺到地面上,也濺到了陸無硯的身上……
“咪嗚……”小奶貓做了無力的掙紮,碧綠的眼睛委屈地看着陸無硯。
方瑾枝立刻垮了臉。
“什麽事這麽急?”陸無硯将手裏的小奶貓摁到木盆的水裏,只露了一個小小的腦袋在外面。
他知道方瑾枝不太喜歡他親近這只小奶貓……
之前他本來不再打算管這只小奶貓,可是今日偏偏又在院子裏遇見了,小奶貓不知道怎麽滾了一聲的泥,髒兮兮的。陸無硯看不過眼,就将小東西拎到了淨室打算給它洗幹淨……
方瑾枝略略收起臉上的不高興,仍舊有些不高興地走到陸無硯身邊,将陸佳蒲誕下皇子的事情對陸無硯說了。
聽了方瑾枝的話,陸無硯沉默了好一會兒。
他本來就知道陸佳蒲的這一胎是皇子,只是前世的時候,楚懷川離世很早,陸佳蒲并沒有把那個皇子生下,就帶着腹中的胎兒追随楚懷川去了。
這一生,陸佳蒲能夠平平安安生下皇子,的确是喜事一樁。
陸無硯是替楚懷川高興的。
可是另外一方面,陸無硯也明白,如今楚懷川有了皇子,這件事情會在朝中引起某些變化的。那些不軌之人的計劃恐怕是要提前了。
很多事情,相較于前世,今生的很多事情都提前了很多……
方瑾枝不像陸佳蒲那般一心一意撲在夫君身上,對朝中政局完全不懂,她倒是因為自小跟在陸無硯身邊的緣故,知道很好朝中之事。她得知了此事先是為陸佳蒲高興,緊接着又開始思量朝中局勢。
她雖然不如陸無硯那般将整個朝堂之事了然于胸,卻也猜到了個大概。她蹲在陸無硯的身側,歪着頭望着他,問:“無硯,母親會有危險嗎?”
陸無硯倒是沒有想到方瑾枝第一個問到的竟是長公主。
“別擔心,不要太小看了母親。”陸無硯道。
方瑾枝想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說:“沒有呢,我才不是小看母親,只是……”
她偏着頭,斟酌了一下言語,才接着說:“如果母親和陛下之間因為這樣那樣的緣由起了沖突,她心裏也不會好受吧……”
自古以來,宮中為了奪皇位手足相殘之事實在是不少。長公主與楚懷川之間是親姐弟,這些年來的相處,二人又狀如母子,若是他們兩人相殘,無論誰贏了,對雙方都會造成痛苦吧……
“你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的。”陸無硯說這話的時候的時候,眼中一片堅定,語氣十分肯定。
聽陸無硯這般說,方瑾枝倒是微微放下心來。
她一直都是信任陸無硯的,他說什麽,她都會選擇信任。
陸無硯和方瑾枝說話的時候,并沒有顧木盆裏的小奶貓,小奶貓身子泡在水裏,十分難受,它忍了許久,見陸無硯還是不理它,它又開始撲騰着身子,想要從溫水裏鑽出來。
它這一撲騰,木盆之中的溫水就有幾許濺到了方瑾枝的身上。
方瑾枝收回心神,望着木盆裏的小奶貓,惡狠狠地瞪了它一眼。
陸無硯輕咳了一聲,一直壓在小奶貓小腦袋上的手掌就松開了。他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
沒了鉗制,小奶貓頓時高興起來,它一下子從木盆裏跳出來,站在木盆邊兒,使個勁兒地撲騰,想要甩走身上的水珠兒。
它這一撲騰,身上的水珠全甩到了木盆旁邊的陸無硯和方瑾枝身上。
方瑾枝瞪着它的眼睛睜得就更大了。
小奶貓停下動作,歪着頭瞧了瞧方瑾枝臉上不太高興的臉色,又去看陸無硯的臉色。它沒想到陸無硯偏着頭,一直看着方瑾枝,并沒有看它……
小奶貓又轉過頭來,碧綠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方瑾枝的眼睛。
過了一會兒,它好像想明白了!
陸無硯是不會因為自己惹這個方瑾枝不高興的!如果方瑾枝發脾氣讓陸無硯将它趕走,陸無硯一定會照做的!
想明白了這一點,小奶貓碧綠色的眼睛逐漸溫柔下來,它輕輕一蹦,蹦到方瑾枝的膝上,又窩着小小的身子,在方瑾枝的膝上伸了個懶腰,輕輕蹭着方瑾枝,就像撒嬌一樣。
方瑾枝望着自己腿上的小奶貓愣了好一會兒。這是小奶貓是叛離了陸無硯,開始讨好她?
她想要将這個雪白的小東西丢出去,可是看着小奶貓白白的一個小東西,在她腿上撒嬌的模樣,方瑾枝的心裏好像被誰拿着一根柔軟的羽毛輕輕劃了一下。
她再去看小奶貓碧綠色的眼睛,瞧着它眼中的黑色瞳仁逐漸縮小,這個眼睛慢慢比碧綠之色占據,方瑾枝忽然覺得有點神奇。
小奶貓全身濕透了,身上雪白的軟毛濕漉漉的貼在身上,平時瞧着毛茸茸的一團,此時瞧着卻覺得十分瘦小。
方瑾枝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它。
小奶貓伸出舌頭來,舔了舔方瑾枝的手指頭。
方瑾枝頓時睜大了眼睛,小奶貓舔着她手指頭的感覺實在是太新奇了!
陸無硯一直在一旁靜靜凝望着方瑾枝的神色,見方瑾枝神色變化,便已知道這只機靈得仿佛成了精的小奶貓已經俘獲了方瑾枝的芳心。
他笑着說:“還沒給它洗完呢。”
“哦哦!”方瑾枝應着,小心翼翼地捧起小奶貓,把它方瑾枝木盆裏。
小奶貓前一刻還跟方瑾枝撒嬌讨好呢,這一刻入了水,又開始變得鬧騰起來,使勁兒撲騰。方瑾枝沒有想到它反應這麽大,一時有些驚訝。
幸好陸無硯早有準備,及時将小奶貓摁進了水裏,又讓方瑾枝收手,他說:“別看這小東西粘人的時候乖巧得很,鬧氣脾氣來可兇得很,別被它抓傷了。”
小奶貓此時的表情還哪裏有剛剛的撒嬌、溫順?已然變得抵觸、抗拒。方瑾枝沒養過貓,不懂這些,便好奇地坐在一旁看着陸無硯給小奶貓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