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控 - 第113章
方瑾枝跟着陸無硯趕到長公主別院的時候, 長公主正在書房與幾位朝中大臣議事,在外面偶能聽見争執的聲音。
方瑾枝有些茫然地側過頭望着身邊的陸無硯。
“沒事,母親他們商量事情的時候意見不合起争執是常有的事情。”陸無硯跟她解釋一聲, 便拉着她前往曾經住過的屋中暫且休息。
再次回來這裏,看着裝扮成一片粉色的偏房, 方瑾枝倒是有一種舊地重游的滋味。
當初陸無硯為了給她一個郡主的身份,曾帶着她在這裏住了十多日。那個時候她和陸無硯的房間緊挨着,陸無硯總是逗她,要拉着她一起睡。起先的時候她總是萬分羞惱,可是她越是不好意思陸無硯便越是愛逗她, 所以她最後索性大大方方拉着陸無硯陪她一起沐浴。
當然,陸無硯直接被吓走了。
趕了兩個半時辰的馬車,陸無硯第一件事兒就是要去沐浴。他剛去淨室沒多久,就折回來,将方瑾枝一并拉進改成淨室的偏房。
“這裏的水不好, 屋子裏的熏香味道也不佳。”陸無硯十分嫌棄。
方瑾枝将手探進氤氲的浴桶裏,“水溫剛剛好呀!”
“我讓入熏帶了你平時喜歡的熏香,我去拿來。”方瑾枝作勢就要往外走。
“不用。”陸無硯扣住她的手腕,輕輕一拉,就将方瑾枝拉到懷裏, 雙臂環着她柔軟的腰身。
“我要你陪着我一起沐浴。”
“不成……”
方瑾枝話音還沒有落下,陸無硯已經開始解她的衣服。
方瑾枝拍了他一下,埋怨地嘟囔:“你這潔癖是真的還是假的呀?怎麽能和別人一起洗澡呢?”
“你又不是別人。”陸無硯放開方瑾枝,開始脫自己的衣服。
方瑾枝匆匆轉過身去, 不去看他。可這般光着身子站在這裏也別扭,她索性匆匆鑽進了浴桶裏。等到陸無硯脫下衣服跨進浴桶的時候,方瑾枝小腳丫一擡,抵在陸無硯的胸膛,道:“你在那邊,我在這邊!”
陸無硯笑着低頭,握住她的腳踝,撩起一捧溫熱的手給她洗腳。方瑾枝掙紮了兩下,沒能抽回自己的腳,反而讓陸無硯在她腳心撓了兩下。
“別!別!癢……”
“那就別亂動。”陸無硯放下她的小腳丫,“另外一只。”
方瑾枝瞪他一眼,她幹脆換了個姿勢跪坐在浴桶裏,将她的腳坐在屁股底下,誓死不從。又挑釁似地揚着小下巴,那意思仿佛是說:哼,看你能奈我何!
陸無硯似笑非笑地說:“賢妻會伺候丈夫洗澡,我幫你洗過了,是不是輪到你了?”
說完,他上半身向後倚去,雙臂搭在浴桶邊兒,等着。
方瑾枝怔了片刻,剛想湊過去,忽得使勁兒拍了一下水面,讓激起的水濺了陸無硯一臉。她彎着一對月牙眼,隔着水汽笑:“那我就不當賢妻呗!”
陸無硯抹了一把臉上的洗澡水。
“好啊,你等着。”他輕易地就将方瑾枝拉到懷裏,在她的屁股上擰了一下,然後又探手在她腋下撓了兩下。
“別別別……哈哈哈哈哈……”方瑾枝伏在陸無硯懷裏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陸無硯停下來不再撓她,颔首深情望着她,眸中柔波滋生。
方瑾枝伏在他懷裏也慢慢止了笑,她仰着頭望着陸無硯。望着他漆黑的眸子,方瑾枝心裏忽然有一絲慌亂。她這才意識到自己伏在他胸口的姿勢多暧昧,溫熱的水中相貼的兩具身體也在随着輕輕波動的水流而逐漸升溫。
“三少爺,長公主喊您們過去呢。”小丫鬟在外面禀告。
方瑾枝一下子從陸無硯懷裏起來,紅着臉向後退去。
陸無硯則是徹底黑了臉。
方瑾枝和陸無硯到了長公主書房時,長公主有些疲憊地坐在藤椅裏,揉着眉心。
“你們過來了。”
其實方宗恪對方瑾枝說的話還是對方瑾枝有了一絲影響,她心裏不太确定長公主會不會因為她的哥哥為衛王做事而發怒。
方瑾枝在長公主面前跪下,接過丫鬟遞來的茶,敬到頭頂,恭敬地說:“瑾枝給公主殿下敬茶。”
長公主沒接這茶。
方瑾枝沒敢動,也沒敢擡頭看長公主的臉色,只是跪在那裏。
“咳。”陸無硯輕咳了一聲。
長公主看了陸無硯一笑,哭笑不得。只不過就是讓方瑾枝跪了這麽一小會兒,她這兒子居然不樂意了,果然是有了媳婦兒忘了娘。
那給方瑾枝遞茶的小丫鬟低聲提點:“三少奶奶,稱呼錯了。”
方瑾枝愣了愣,偷偷擡頭望向長公主,對上長公主笑眼中的等待,她才反應過來,急忙改口:“瑾枝給母、母親大人敬茶!”
長公主這才接過方瑾枝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
“起……”
長公主還沒有說完,陸無硯已經将方瑾枝扶了起來。
方瑾枝急忙推開陸無硯的手,蹙着眉看他一眼,然後規規矩矩地立在一旁。
長公主托腮,饒有趣味地看着他們兩個。
被長公主審視着的感覺可不怎麽好,方瑾枝不由緊張了起來。陸無硯見她如此,開口:“餓死了,飯呢?”
長公主朝着方瑾枝招招手,“來,陪本宮出去走走。”
“是。”方瑾枝急忙走過去扶着長公主的手,陪她出去。
長公主給了陸無硯一個制止的目光,這是不許他跟着。
陸無硯倒是沒想跟出去,他随意地坐在長公主剛剛坐着的藤椅裏,翻看着案上的一些信劄資料。
長公主帶着方瑾枝走在回廊裏,她悠悠道:“你逃婚以後無硯過得不太好。”
方瑾枝一時不知道怎麽接話。
“逃婚”這個詞兒有點嚴重,可是的确造成了這樣的結果,而且方瑾枝此時也不想尋別的借口解釋。
而另一方面長公主所說的“無硯過得不太好”又是指什麽呢?方瑾枝的心裏又不禁為陸無硯擔憂。
長公主停下來,看着回廊外面長着的幾朵野花微微出神。過了一會兒,她才說:“而你回來以後并沒有發現。”
“我……”方瑾枝有些茫然,她的确沒有發現陸無硯身上有什麽異常。
“這一年多,他脾氣越來越暴躁,經常會做一些破壞性很強的事情,嚴重的時候甚至要靠藥物來克制。”長公主轉過身來望着方瑾枝,“他今日又起晚了是不是?”
“是……”方瑾枝讷讷點頭。
方瑾枝忽然發現這次自重逢以來,陸無硯時常起得很晚,但是他并不是像以前那樣晚睡。方瑾枝心裏忽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她應該是怕吓着你,在臨睡前服了藥。”
“什、什麽藥?”方瑾枝心中越來越不安。
“他小時候剛從荊國回來的時候每夜睡不着,總是在噩夢中驚醒,摔東西,甚至打人、殺人。沒有辦法,才給他服用一些安眠的藥物,可是那些藥對他的身體會造成傷害,他後來花了三四年的時間才徹底改好。”長公主直視着方瑾枝,“你逃婚的那一天,他幾乎毀了整個垂鞘院,入茶差點死在他手上。”
“我、我沒有發現……”方瑾枝惶恐不安。
長公主拍了拍她的手,“咱們說點別的?”
方瑾枝勉強鎮定下來,木讷點頭。
長公主眉宇之間的郁色更濃,“陛下的身體已熬不過三個月。”
“什麽?”方瑾枝驚了一瞬。
小時候第一次見到楚懷川時,他坐在地上賴着不肯起的樣子一下子在方瑾枝的眼前浮現。
“陛下的第二個孩子夭折了,如今宮中只有雅和公主,和你表姐腹中的胎兒。若你表姐腹中的胎兒是位皇子,自然是下一位帝王。”長公主頓了頓,眉宇之間染上了幾分肅然。
“而如果你表姐腹中的胎兒是位小公主,那這帝位……早晚會是無硯的。”
長公主抓住方瑾枝的手,無聲收緊。
“本宮相信無硯的能力,然而無硯的是非觀念并不強。本宮站在這個位置為了生存為了權勢殺了很多人,做過很多并不良善之事,可是本宮心裏清楚是非對錯的準繩。但無硯不一樣,他是真的不在意什麽善惡。他日大遼交于他手中,若是發生什麽事情惹怒了他,又或者有什麽人、什麽事情刺激了他,他并不能将大遼子民放在第一位。”
方瑾枝急忙給陸無硯辯解:“不會的,三哥哥不會的……”
長公主苦笑搖頭,“如果有一天他在意的人受難,他會毫不猶豫地割舍這個國家的利益。”
“他在意的人……”方瑾枝喃喃自語。
“他日無硯登基以後,未必能聽得進去朝臣進谏之言。”長公主眉宇之間的郁色漸除,“所以,如果有一天無硯做錯了什麽事情,拿你的善來勸他,能做到嗎?”
“我?”方瑾枝沒敢直接答應下來。
她好像早就習慣了聽從陸無硯的安排,反正陸無硯為她安排的一切也并沒有哪件是她不滿意的。她也一直覺得陸無硯給她安排的就是世上最好的。
而如今,長公主讓她勸谏陸無硯。
長公主聲音漸柔:“孩子,你的确年紀還小。可是你已經不是他的表妹了,而是他的妻子。本宮知道你剛來溫國公府時的不容易,本宮也不管你當初接近無硯的目的是什麽。可你如今是他的妻子,為妻者,不僅享有妻子的權利,同樣要有妻子的責任和擔當。”
方瑾枝紅着眼睛低下頭,小聲說:“我不知道這些……”
“你自小母親就不在了,自然沒人教你這些,無妨的。”
長公主拉着方瑾枝往前走了一段,在回廊裏的長凳坐下,“本宮說實話,一開始并不喜歡你。你從小就心機太重,又太會讨無硯歡心,容易讓無硯迷了心竅,身為帝王哪能癡迷男女之情?可是無硯喜歡你啊……”長公主無奈地嘆了口氣,“偏偏本宮這兒子性子古怪,天上地下的也就挑中了一個你。”
方瑾枝低着頭,有點窘迫地攥着裙角,心裏也一點一點溢出幾分酸澀來。她強壓下心裏的這份酸澀,小聲說:“我記下了,以後會好好照顧無硯的。”
“照顧?”長公主搖頭,“這不是最重要的。一門心思讨男人歡喜的那是妾,照顧衣食住行的那是奴。”
“為妻者,他做錯了事情你要指責他,他遇到困難你要幫助他,甚至在某些時候替他拿主意,這些是為妻者的責任。而若他遭遇不幸,陪着他同甘共苦,是為妻者的擔當。”
方瑾枝怔怔望着長公主,好半天才緩緩點了頭。
長公主觀察着方瑾枝的神情,見她迷茫的眼睛之中逐漸澄澈起來,她暗暗松了口氣。她又道:“你哥哥的事情……”
方瑾枝的心又忽然揪緊了。
長公主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拍了兩下,“當年在你小的時候,本宮發現無硯似乎格外喜歡你,甚至在你五六歲的時候就說過等你長大了會娶你。所以,本宮暗中查過你的身世。”
方瑾枝猛地睜大了眼睛。
“據本宮所知,你哥哥很喜歡衛王的一個女兒。當年無硯被衛王擄走,本宮派兵馬四處搜尋,直到一年後才尋到衛王藏起的家眷。然後,本宮按照謀逆之罪将衛王府中盡百口人全部斬殺,又放了一把火,将所有屍體連同整個府邸燒了個幹幹淨淨。”
長公主冷笑了一聲,“而你哥哥本身又是為了衛王做事,加之他的心上人死在本宮手中,他自然記恨本宮。”
方瑾枝陷在巨大的震驚中,她這才反應過來當初勸方宗恪叛離衛王改投長公主是多麽天真的想法。
然而長公主還沒有說完,她蹙眉想了片刻,才說:“若本宮沒有記錯,在你三歲的時候,就是他假意帶着方家商隊離開的那一次,他本是來刺殺本宮的。刺殺當然沒有成功,反而遭遇埋伏。你的哥哥被本宮廢了兩條腿。”
方瑾枝一下子站起來。
“再見到他的時候本宮也很意外,天下竟是有那般醫術高超的人竟能醫好他那雙腿。”長公主光明磊落地看着方瑾枝,“按照本宮一貫的行事作風,應該殺了你斬草除根。”
方瑾枝眸光變幻,心中萬分複雜。
長公主的目光也有點複雜,若不是因為陸無硯小時候受到的傷害,讓她對這個兒子心中有愧,她根本不會留方瑾枝的性命,更別說細心教導她為妻之道。
長公主沉默下來,她明白今日一下子對方瑾枝說了太多的事情,她很難瞬間就接受一切。至于方宗恪的事情,長公主覺得與其日後讓方瑾枝自己知道,還不如直接将一切告訴她。
其實長公主并沒有完全說實話。是,她是不太喜歡方瑾枝從小就心機頗深地讨好陸無硯,可是方瑾枝的身上也有她喜歡的地方,比如她的聰明。
方瑾枝逐漸平靜下來,她垂着眼睛,恭敬地說:“多謝母親大人的教誨,兒媳都記下了。”
長公主怔了一下,她倒是沒有想到方瑾枝會是這個态度。方瑾枝這般說話,竟是讓長公主一時摸不透方瑾枝的意思。
她想了想,點頭,道:“你先回去吧,無硯又在等你。”
方瑾枝回頭,果然看見陸無硯立在檐下望着這邊。
“是,兒媳告退。”方瑾枝彎了彎膝,走出回廊,朝着陸無硯走去。
她本來平靜中略帶蒼白的臉色在走近陸無硯的時候逐漸漾出一抹暖暖的笑意來,她挽着陸無硯的手,道:“無硯,我們進去吧。”
“嗯。”陸無硯反手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陪她往裏走。
陸無硯走了兩步忽然覺得不對勁,他偏過頭望着身側的方瑾枝,問:“你剛剛喊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