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控 - 第103章
方瑾枝偏着身子坐在高腳凳上, 輕柔的流彩暗花雲紗罩裙垂曳于地,暖暖的春風從半開的小軒窗吹進來,吹得軟裙宛若流水浮動, 露出雲煙緞攢珠繡鞋的一角。
“動一動呀,要不然我會以為你們已經死了。”她手中握着一支雀翎, 輕輕掃了掃白瓷魚缸裏的水面,使得兩條紅鯉魚極為勉強地甩了甩尾巴。
不久,漣漪泛泛的水面重新恢複了平靜。
陸無硯将信劄上的最後一個字寫完,才回頭看她一眼,笑道:“別折騰它們了, 讓它們安享晚年吧。”
“三哥哥,我發現一件很重要的事兒!”方瑾枝放下手裏的雀翎,轉過頭來望向陸無硯。“都這麽多年了,它們居然沒生出小魚來!怎麽回事呢!”
她有些懊惱地搖了搖頭,“會不會……根本就不是一公一母呀!”
“去睡一覺, 等你醒了就有小魚了。”陸無硯将字跡幹了的信件折好,收在一旁。
“騙人!”方瑾枝打了個哈欠。
經陸無硯這麽說,方瑾枝才覺得有些困。大抵是春天到了,每日午後吹着暖暖的風,人就想眯一會兒。她從高腳凳上跳下來, 也不回房,只随意側躺在窗下的長榻上。
“三哥哥,半個時辰以後喊我,鍋裏煮着粥呢……”她嘟囔一聲, 脫掉繡鞋,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沒多久就進入了夢鄉。
“嗯。”陸無硯應了一聲,繼續寫另外一封信。他時不時地擡頭望一眼酣睡的方瑾枝。方瑾枝睡着的時候,總是嘴角帶着點笑意,梨渦裏的暖意比三四月的春風還要和煦。
陸無硯走過去,将半開的小軒窗關上,又抱了一條薄毯輕輕蓋在方瑾枝的身上。
輕柔的薄毯覆在身上時,方瑾枝迷迷糊糊地半睜開眼睛,看見是陸無硯,又笑着合上眼繼續睡。
方瑾枝睡得很淺,還沒到半個時辰呢。
“三哥哥?三哥哥?”她一連喊了幾聲,都沒人應,她這才揉了揉眼睛坐起來。
她踩着繡鞋起身,目光随意一瞟,就瞧見青瓷魚缸裏的水面動了動。她走過去,詫異地望着魚缸裏的小魚兒。七八條手指頭長的小鯉魚繞着兩條肥魚游來游去,好不歡快。
陸無硯跨進來,笑道:“怎麽樣,是不是生出小魚兒了?”
方瑾枝笑彎了一雙月牙眼:“三哥哥,你還把我當成小孩子哄!”
陸無硯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三遍,慢悠悠地說:“小孩子。”
“不要和你說話了,我要去看看我的粥……”
“瑾枝,”陸無硯喊住她,“我一會兒要出去一趟。晚上可能不回來,不許踢被子。”
“不成!”方瑾枝抓住陸無硯的手腕,“我可給你煮了粥的,你得吃完了再走!”
陸無硯自然答應下來,不僅吃了粥,還要把她的廚藝誇上幾遍,方瑾枝才放他走。
陸無硯剛走沒多久,方宗恪便來了。
“我不跟你走。”方瑾枝防備地望着他。
她目光中的防備讓方宗恪無奈地嘆了口氣,“當真是長大了,滿心都是喜歡的人,連哥哥都成了敵人。”
方瑾枝心裏稍軟了一些,“我沒把哥哥當敵人,只是希望哥哥不要拿‘長兄為父’的由頭逼迫我,我不會跟你回去。”
“我不逼你了。”
“真的?”方瑾枝歡喜地迎上去,“哥哥你說的是真的?你真的不阻止我嫁給三哥哥了嗎?”
“嗯。”方宗恪深深望了她一眼,将她眼中的歡喜記下。
方瑾枝終于彎着眼睛笑起來,她拉住方宗恪的手,甜甜地說:“謝謝哥哥……”
“只是迎娶你的花轎總要到家裏接你,以前哥哥不在便罷了,我既回來了,又怎能讓你從榮國公府出嫁?”
方瑾枝心裏猶豫起來。
她想了想,才說:“三哥哥不在,我不能現在跟你回家。”
方宗恪看着方瑾枝眼中的那一絲提防苦笑了一聲,道:“随你。你喜歡留在這裏就留吧,初七的時候我來接你回家,讓你從家裏出嫁。”
“好!”方瑾枝又重新歡喜起來。
陸無硯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回來,一回來就洗了個澡,昏天暗地地睡過去。
等到第三天中午,陸無硯才睡足。他走下樓,在繡房找到方瑾枝。方瑾枝正認真地繡一個荷包,連陸無硯走近了都沒發現。
“怎麽開始繡荷包了,嫁衣改完了?”陸無硯彎下腰,瞧着她手中的荷包。
方瑾枝一驚,轉瞬笑着轉身,“三哥哥,你醒啦?”
“嗯。”陸無硯拉過一把椅子,懶散坐下,将荷包從方瑾枝手中拿過來,仔細翻看了一番。
“好不好看呀?”方瑾枝湊過去,“嫁衣昨天就改完啦,這個是給你做的呢!”
“給我做的?粉白色的?繡雙蓮?”陸無硯又重新翻看了一遍,覺得新奇。
方瑾枝立刻不高興地睜大了眼睛瞪他。
“好看,好看。你就算送我一雙繡花鞋都好看。”瞧着她不樂意了,陸無硯急忙連連說道。
“還給我!”方瑾枝從他手裏把荷包搶回來。
她又小聲嘟囔:“粉白的怎麽啦?蓮花怎麽啦?你又不是沒穿過粉色的衣裳,上面還繡着紅梅暗紋呢!”
“是是是,瑾枝說得對。我一會兒就讓錦繡坊多做幾套粉白描百蓮圖的衣服搭配這荷包。”他用指尖點了點她鼓起的兩腮,“成了吧?”
“……要主白色,輔粉色才成。百蓮圖不能一大片一大片的,得繡得淺淡雅致一點才成!”
“是是是!”
方瑾枝偷偷看了一眼陸無硯的臉色,瞧他心情不錯,她便放下手中繡了一半的荷包,走到陸無硯身前,撒嬌似地坐在他腿上,“三哥哥呀,我有事跟你說……”
陸無硯睥她一眼,問:“關于你哥?”
“咳,”方瑾枝輕咳了一聲,“那個……前天哥哥來過。他說希望我從方府出嫁。我、我也想……”
陸無硯細細瞧着她。
方瑾枝被他盯得太久,有些不自在。她不由抓住陸無硯的衣襟,湊得近一點,“好不好嘛?”
“你已經答應他了?”
方瑾枝點了點頭。
“那還問我做什麽?”陸無硯的臉色慢慢沉下去。
“不成,你不能生氣的!”方瑾枝用兩手的食指指尖點在陸無硯的嘴角,輕輕往兩邊劃去。
陸無硯毫無笑意的神色加上上揚的嘴角實在不怎麽好看。
最終,方瑾枝只好垂頭喪氣地收了手,小聲嘟囔:“我初七回去,初八就回來了,就在方家住一晚,而且我想平平和安安了嘛……”
陸無硯實在是受不了方瑾枝這個委屈的樣子,好像他犯了天大的錯一樣。
“好了,知道了。”陸無硯探手,将方瑾枝滑到一側微微露出肩頭的衣襟拉了拉。他甚至敲了敲她的頭,笑一句:“衣冠不整。”
直到初七的傍晚,陸無硯才肯放人。
方瑾枝離開的時候那個粉色的荷包還沒有繡完,她仔細叮囑陸無硯不要亂動它,她可要等回來以後接着繡完的。
方瑾枝出嫁的東西早就準備得差不多了,又因為嫁的那個人是她十分熟悉的陸無硯,她并無尋常女子出嫁前的忐忑。
方瑾枝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一雙妹妹,甭管廚藝怎麽樣,她還是堅持親手做了晚膳。
兩個妹妹甜甜地笑着,只是一個勁兒地誇她們的姐姐廚藝好。
“這些年哥哥不在你身邊,如今剛回來沒多久,你就要出嫁了。願你以後一切都好。”方宗恪給她斟滿一杯杏花酒,然後頓了一下,問:“你可能喝酒?”
“能的,我故意練過的,可以喝三杯!”方瑾枝伸出三根手指頭,一臉自豪。
“那就好。”方宗恪笑笑,看向平平和安安,道:“你們還小,不許碰酒。”
平平和安安點點頭,咬着手裏的糕點。這接近一個月的相處,她們兩個已經完全不再抵觸方宗恪了,偶爾還能主動和他說說話。
望着哥哥和兩個妹妹逐漸熟稔起來,方瑾枝也是歡喜的。
她将馨香的杏花酒一飲而盡,酒香在她口中緩緩蔓延開,帶着一點滿足的幸福感。
兩個妹妹終于不用再躲在昏暗的衣櫥裏,并且以後哥哥可以保護着她們,多好呀!
哥哥終于肯同意她嫁給陸無硯,多好呀!
明天就可以嫁給陸無硯了,嫁給那個自小就喜歡的人,多好呀!
方瑾枝眯着眼睛趴在桌子上,手中的酒樽跌落,又落在地上,滴溜溜地滾落一角。
方瑾枝揉了揉眼睛。
她明明在三哥哥的陪同下練過酒量的,她可以喝三杯的,今天怎麽才喝了一杯就醉了?還是最不易醉人的杏花酒……
方瑾枝疑惑地擡頭,望着對面的方宗恪。她在迷糊中看見方宗恪眼中複雜的情愫。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