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一夜病嬌來 - 第99章
虞妙琪狠狠一巴掌朝虞思雨扇去,大聲吼道,“滾,這是我跟虞襄的私事,沒你插嘴的餘地!”
“小賤人,你敢打我,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虞思雨在鄉下當了大半年農婦,莊裏莊外全是她一人打理,此時的戰鬥力更勝往昔,扯住虞妙琪頭發就往床柱上撞。
桃紅柳綠連忙上前将兩人拉開,虞襄半靠在床頭,抱着兩個湯婆子看得津津有味。虞思雨只弄亂了衣襟,虞妙琪卻蓬頭垢面,衣衫淩亂,活似被人蹂躏了幾百遍。她瞥見虞襄閑适安然的表情,瞳孔劇烈收縮了一瞬,用最大的聲量喊道,“虞襄,你得意什麽!我告訴你,你根本不是虞家人,而是當年奶娘錯抱來的野種!我兩長得半點不像難道你就不覺得奇怪嗎?我們根本不是雙胎,根本沒有血緣關系……”
她隐去沈家家破人亡,沈元奇高中狀元的事,把當年的陰差陽錯全說了。因她刻意宣揚,不但屋裏人聽得清清楚楚,就連路過的下仆也都聽得一字不漏。
桃紅和柳綠完全呆住了,虞思雨見虞襄低垂着腦袋,看不清表情,連忙坐過去攬住她肩膀,想要開口安慰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虞妙琪還不肯罷休,指着梳妝臺上奢華至極的珠寶,冷聲道,“這些本該是我的,”指着博古架上價值連城的古董,“這些本該是我的,”推開窗戶指着美如仙境的院子,“這些也本該是我的,你所有的一切都應該屬于我!該走的人是你,不是我!”
虞襄這才緩緩擡頭,面上并無旁人想象中的涕淚橫流,而是雲淡風輕的蔑視,“你流着虞家的血,那又如何?老祖宗和哥哥可不看重這個。他們要趕你走是你自己作孽,與我何幹?你找我來發什麽瘋?來人啊!把她攆出去!”
院裏的婆子丫頭都沒動,就連桃紅柳綠也都傻愣愣的站着。
虞妙琪噗嗤一聲笑了,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虞襄頂着侯府嫡小姐的名頭才能作威作福,沒了這名頭,她拿什麽橫?說到底她只是個來歷不明的野種罷了!
虞襄柳眉倒豎,真有些生氣了。
虞思雨吼道,“愣着作甚,還不快把虞妙琪攆出去!這裏是誰的地界你們莫忘了!”
桃紅柳綠這才回神,上前去拉扯虞妙琪,院外的下仆依然不敢妄動,隐有觀望之意。恰在這時,馬嬷嬷聞聽消息火急火燎的趕過來。
虞妙琪兩巴掌扇開桃紅和柳綠,見馬嬷嬷到了反而笑起來,走到窗邊的盥洗架,就着銅盆裏的水慢慢把臉洗幹淨,一字一句開口,“你且回去告訴老太太,讓她不要偏心太過。把我攆走不算什麽,當心我破罐子破摔把虞襄的身世宣揚出去。你們侯府丢棄嫡親血脈,反把一個野種當寶貝疙瘩一般疼寵。這是什麽道理?天下間就沒有這樣冷血薄情的家人!”
老太太和侯爺有多疼襄兒小姐,馬嬷嬷自然清楚,若虞妙琪果真把事情鬧大,襄兒小姐平日裏得罪那麽多閨秀,将來還不被她們磋磨死?這京城也是待不住了!
在她猶豫不決間,虞妙琪直起身,取下架子上懸挂的布巾擦臉,又坐到梳妝臺前把虞襄的翡翠蓮花冠笄戴在頭頂,對着水銀鏡左看右看,姿态傲慢,“回去告訴祖母,毀了我就是毀了虞襄,若想封住我的嘴,就把這院子給我。”
她回頭,沖臉色難看的虞襄和虞思雨微微一笑。
虞襄早知道把身世攤開,虞妙琪将占據絕對的優勢,卻沒料到這一天會來得這樣早。她在離開和留下之間掙紮,終于沉聲問道,“我的家人呢?他們在哪兒?”這一點她是無論如何也要問清楚的。
虞妙琪眸光微閃,正欲開口卻見馮嬷嬷領着許多壯實丫頭進來,不卑不亢的躬身回話,“啓禀襄兒小姐,奴婢奉侯爺之命前來替小姐搬家。這院子已經髒了,住不得了。”
“搬去哪兒?”虞襄大為驚訝,連懷裏的湯婆子都掉在了地上。
“搬去荊馥小院,奴婢已将院子清理幹淨,只需把東西搬過去就能住人。”馮嬷嬷一面說一面摘掉虞妙琪頭上的冠笄,用盒子裝好交給身後的丫頭,又命人将一應古董家具全都搬走,窗簾和床幔全都拆掉,院外的奇花異草能挖走的挖走,不能挖走的巨樹只得留下。
荊馥小院離虞品言的書房只一牆之隔,且占地足有兩個西廂那般大。馮嬷嬷這會兒功夫就将之清掃幹淨,可見早得了虞品言交代。
仆役們動作十分迅速,只一刻鐘不到就把房間搬空了,徒留下目瞪口呆的虞妙琪和竊笑不已的虞思雨。
“二小姐,如你所願,這個院子今後就是你的了。侯爺有言,你若是想繼續留在侯府當嫡小姐,就把嘴巴管嚴實了。”馮嬷嬷略一躬身,推着虞襄往門外走,虞思雨連忙跟上。
這算什麽?就這樣把自己打發了!?虞妙琪站起來,神情恍惚的往前走了兩步。都說投鼠忌器,萬萬沒想到她這嫡親的虞府血脈竟成了那只人人喊打的老鼠,虞襄反而是價值連城的寶器。這家人竟踐踏她至此!
這般想着,她眼珠漸次染上瘋狂的殺意。
虞襄心有所感,擡手示意馮嬷嬷停下,回頭指着盥洗架說道,“差點忘了,虞妙琪,方才你洗臉那水,擦臉那布巾,都是我打理‘那什麽’用剩的。”她看了看自己腹部,輕快的語氣中透着滿滿的惡意,“你的……明白?”
衆人,“……”
虞妙琪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仿佛看見了什麽妖魔鬼怪。虞襄輕笑一聲,示意馮嬷嬷繼續走,沒走幾步就聽見後面傳來嗚咽作嘔的聲音。
等虞襄在荊馥小院安頓好,虞思雨還處于狂笑不止的狀态,“唉呀媽呀,虞襄你真損,我估計虞妙琪得有好幾天吃不下飯。”笑完又嘆息道,“咱們侯府被她害慘了,什麽名聲都沒了,日後再宴客恐怕沒人敢上門。”
虞襄正在描繪姨媽巾和文胸的圖樣,漫不經心的說道,“你不知道麽?在此之前,咱們永樂侯府就是京城最沒有規矩的人家,名聲更臭一點也沒所謂。只是該補償的還需補償,能不結仇的就不結仇,與各家保持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才是正好。”
虞思雨點頭,遲疑道,“你現在既已知道自己身世,日後準備怎麽辦?虞妙琪說得那麽大聲,這會兒府裏想必已經傳遍了。之前是虞妙琪管家,規矩早就亂了,少不得有那些個踩低捧高的奴才……”
虞襄冷笑打斷她,“我就算不是虞府嫡小姐,卻也不是墊腳石,誰都能踩一踩……”
“誰要踩你?”一道冰冷的嗓音從門外傳來,二人轉頭一看,卻是風塵仆仆的虞品言。
虞妙琪連忙起身行禮,問道,“大哥,皇上那裏怎麽說?”
虞品言不答,徑直走到虞襄身邊,彎腰去揉她腹部,再次沉聲詢問,“誰要踩你?嗯?告訴哥哥,哥哥立馬剁了他。”大手揉着揉着便要往衣擺裏鑽,去撩亵衣。
虞襄努力控制着不讓自己臉紅,抓住他手腕急急開口,“沒誰要欺負我,我們只是假設而已。哥哥,皇上怎麽說來着?”
虞品言緊挨着她落座,見屋裏燃起了火籠,還在上面擺了一張桌子蓋上錦被,立即将被單扯過來,仔細蓋住她雙腿,徐徐答道,“皇上命我自省半月,又賜了四個嬷嬷調教虞妙琪。”
皇上既賜下了嬷嬷,虞妙琪卻是走不得了。虞思雨心裏有些失望。
虞襄卻半點也不吃驚。虞妙琪剛宣揚開自己身世,馮嬷嬷就來了,且還把荊馥小院打掃幹淨只等着她入住。她不得不懷疑虞妙琪的一舉一動都在兄長的算計當中。他想撕開兄妹這層窗戶紙,卻又不肯在她面前做這個惡人,所以幹脆利用了虞妙琪。
說老實話,虞襄是有點生氣的,但更多的是對未知的将來的恐懼。也許因為天生不能走路的緣故,她的性情就像一棵樹,在哪兒紮了根就認準了哪個坑,若是哪天有人想将她從坑裏拽出來移植到別處,她有可能花開荼蘼,更有可能因水土不服而慢慢枯萎。
她愛虞品言嗎?自然是愛的!不管這份愛是親情還是愛情,對她來說都沒什麽區別。她只是不能接受突如其來的改變。兄妹之情能維系一輩子,夫妻之情能嗎?尤其是在這個一夫多妻的時代。她害怕總有一天自己對虞品言的愛會全部化作恨,到時她拿什麽活下去?
況且他們之間還橫隔着一個老祖宗。老祖宗拿她當親孫女一般疼寵,在她眼裏,無論他們有沒有血緣關系,都是在亂倫,是不容于世的。她如今有多疼她,在得知真相後就會多恨她,怕是恨不得她永遠消失。
所以,她就是性子再乖張肆意,也不得不望而怯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