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物,你走錯片場了! - 第96章
沒有人敢靠近花蕊。她的微笑越美麗就越是令人心驚。
擠成一團的衆人開始後退, 腳步淩亂。退出大門,來到庭院外面,他們卻又無處可去。身後的森林有着一條永遠都無法抵達終點的路。
衆人蒼白的臉映襯在漆黑濃霧裏, 顯得那麽絕望。
然而花蕊的臉卻比他們更蒼白, 恐懼的情緒被她藏在瞳孔深處。
她托着那顆樹皮做的眼睛, 胳膊止不住地顫抖。為了防止自己抖得太厲害,她用另一只手抓住這只無法自控的手。
她死死盯着掌心裏的眼睛, 但這并不代表她願意與之對視。
她只是……
她只是不敢挪開視線。弱小的動物面對一頭殘忍的野獸就會如此。誰知道這頭野獸會在什麽時候發起攻擊?唯一的防禦只能是死死地,死死地盯着它。
除了于澤和吳芝繁兩個小年輕,站在門口的人大多都是人精, 觀察能力和分析能力都不弱。他們很快就發現了花蕊的恐懼, 于是自己內心的恐懼反倒抵消很多。
那感覺就像穿越到港式恐怖片裏, 用一張黃符鎮住了正準備起跳的僵屍。
“你怕這只眼睛?它只是樹皮而已。”顧蓮首先開口試探。
花蕊立刻合攏掌心, 握住那顆眼睛,勾起紅唇,“誰說我怕?”
她克制住了身體的顫抖, 但她根本不敢把拳頭握緊,只是虛虛地攏着。
顧蓮盯着她的拳頭,眼裏閃過了然之色。
鮑家三兄弟早已從花蕊刻意營造的詭異氛圍裏掙脫, 推開站在前面的顧蓮和秦康順,繞過花蕊, 大步走進客廳。髒兮兮的鞋子在灰色地板上留下一串淩亂的大腳印。
換鞋套?去他媽的鞋套!
三人路過客廳,腳步忽然一頓。
東側牆壁上挂滿油畫, 最顯眼的是白高朗的自畫像, 那人俊美無雙的臉龐宛若月輝般溫柔爛漫, 唇邊的笑容憂郁更深。
已經被燒毀的東西也再度複原, 一切果然回到了原點。
這個該死的鬼地方!
三兄弟滿臉菜色地走進餐廳, 也不洗手,拉開椅子坐下。
顧蓮和秦康順繞開花蕊,走進別墅,随後是柳憫君等人。
引路人在哪裏,他們的安全感就在哪裏。
花蕊轉過身看着他們的背影,又低下頭看看他們留下的肮髒腳印,眼裏劃過一絲陰毒的光。
一群死人……
她不緊不慢地越過客廳和餐廳,進入廚房。
小男孩站在地上,笨手笨腳地整理着褲頭,腳下那雙綠色襪子沾滿泥點,髒得不行。引路人半跪在他跟前,将他的綠襪子脫掉,解開保鮮膜,然後又脫掉兩雙白襪子,這才把他抱在臂彎裏,柔聲說道:“把腳洗一洗。”
在廚房裏洗腳,這是人幹事?
花蕊僵硬地站在一旁,嘴唇氣得微抖。
小男孩翹起白胖的腳丫子,伸到嘩啦啦打開的水龍頭下。
引路人輕輕揉搓這雙腳丫子,每一個圓嘟嘟粉嫩嫩的腳趾頭都沒放過。洗幹淨之後,他用水沖了沖自己的雙手,這才轉過身看向花蕊,視線掃過對方垂落在身側虛握成拳的手。
“抱歉,孩子頑皮,吓到你了。”溫和的聲音,紳士的态度。
要不是見過這人最冷酷無情的一面,花蕊必然又會淪陷。她剛接過樹皮眼睛的剎那,這人就已經看透了她的恐懼。所有僞裝在他面前都是徒然。
花蕊站在原地,竟然忘了自己走進來是想幹什麽。
引路人打開燃氣竈,溫和地說道:“燒吧。”
他果然能洞悉一切。
花蕊眸光一顫,然後才慢慢走上前,将握在掌心裏的樹皮眼睛扔進藍色火焰裏。
滋滋滋……這不是枯木焚燒的聲音,倒更像一塊濕漉漉的皮肉被高溫炙烤。
滾滾濃煙四處彌漫,劇烈腐臭令人作嘔。
引路人打開窗戶,又打開抽油煙機和通風機。
煙氣和腐臭味很快散去,那枚樹皮也化為一簇黑灰。花蕊這才沖到池子邊,按壓洗潔精,反複搓手。
“這只眼睛能看見你?”引路人淡淡開口。
花蕊洗手的動作停頓一秒,随後便戴上詭笑的面具,嗓音也變得更為柔媚:“我只是讨厭髒東西罷了。你們給我一只蟲子,我也會吓到。”
引路人略微颔首,不置可否。
他抱着小男孩離開廚房。
花蕊還在洗手,長發垂落,遮住她慢慢扭曲猙獰的臉。
餐廳裏已坐滿人。桌上的菜很豐盛,香氣撲鼻,卻無人敢動筷子。引路人拉開椅子,把小男孩放上去,然後拉開旁邊的一張椅子,自己落座。
“吃點東西補充體力。”他平靜地說道。
衆人這才拿起筷子,多多少少夾了一些菜,食不知味地吃着。
小男孩這一次卻沒有胡吃海塞,而是晃着兩條小短腿,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引路人給他盛飯、夾菜、舀湯,卻不催促,自己則是一粒米都沒碰。
衆人慢慢放下碗筷,恐懼不安地看着他。
引路人眼眸微擡,淡淡道:“吃吧,這些菜沒毒。”
“你怎麽不吃?”顧蓮小聲詢問。
“我等花小姐。”
“你等她?”顧蓮的表情驚訝極了。之前這人可從來沒把花蕊放在眼裏過!
“喬先生太客氣了。你自己吃吧,不用等我。”花蕊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一只纖細的手拉開引路人身邊的椅子。
黑色長裙掃過地面,像綻放的花朵,暗香盈盈之間,花蕊已經落座。她環視衆人,笑着問:“你們怎麽又回來了?”
顧蓮冷笑:“明知故問有意思嗎?”
秦康順心有不甘,說道:“喬法醫,我們明天再試一次怎麽樣?我們可以穿越那片枯木林,往深處走一走。”
被那些眼睛吓到,他稀裏糊塗就跟着回來了。說不定穿過枯木林能進入那個平行時空,找到失蹤的同事。
“往深處走一走,我們就能回到別墅,是不是花小姐?”引路人偏過頭,靜靜看着花蕊。
“你猜。”花蕊雙手托腮,詭秘一笑。
衆人紛紛握緊拳頭,強壓着怒火和懼意。耍他們好玩嗎?這個該死的女人!
“無論我們走多少遍,都會回到原點,對不對花小姐?”引路人的語氣依舊很溫和。
“你猜。”花蕊眨眨眼睛,語氣輕佻。
“那片枯木林是什麽地方?”
“你推理看看。”
“那些眼睛是白高朗畫的?做什麽用?”
“喬法醫,你倒是猜呀。你不是什麽都知道嗎?”
花蕊掩住紅唇,輕輕嬉笑。
衆人的拳頭越來越硬,想宣洩內心的憤怒,又不敢碰觸這個不人不鬼亦或半人半鬼的怪物。
引路人微微阖眼,徐徐說道:“好,那我就猜一猜。那片枯木林是祭壇嗎?類似于邪教舉行黑彌撒的地方?”
花蕊掩着紅唇神秘眨眼,嘴角的微笑卻已消失,但旁人無法看見。
引路人繼續道:“外面那些霧不僅僅是白高朗殺人的工具,還是支撐平行空間的框架。”
花蕊重新扯開微笑,放下掩唇的手。
引路人深深看她一眼,繼續道:“白高朗留下的最後一幅畫不是濃霧的載體,是一扇門。這扇門連接着大通山和平行空間。白高朗不在現實裏,在平行空間。那才是他藏身的地方。把最後一幅畫帶到別的城市,他也能順着這扇門走出去。最開始我想驅散濃霧離開大通山,但這條思路是錯的。出口從來不在現實,在門裏,由白高朗親自把守。他看中的獵物絕對無法離開這個地方。”
引路人擡起冰冷銳利的眼眸,一字一句說道:“離開這裏的方法只有一個,把門找出來,走進去,殺死白高朗。只有他死了,出口才能顯現。”
花蕊依舊在笑,語氣溫柔膩人:“喬法醫,你可以試試這個新思路。我祝你成功。”放在餐桌下的雙手緊緊握在一起,微微顫抖。
引路人瞥她一眼,神色莫測。
小男孩把一個素描本從屁股下面抽出來,放在桌上,翻開第一頁,問道:“你死了嗎~”
花蕊看着那幅畫,表情微變,随後便低低地笑起來,“這個本子你們都看過了?”
她環視衆人,眼神裏暗含詭異的期待。她仿佛想要讓更多人看見自己死亡的場景,為什麽?
顧蓮皺眉道:“都看過了。”
花蕊紅唇微揚,語調婉轉,身體斜倚着桌面,沒有骨頭一般:“畫裏的我好看嗎?”
顧蓮等人不答,臉上皆顯現出微微的懼意。
“你是人是鬼~”小男孩忽閃忽閃的大眼睛裏滿是好奇。
“喬法醫,你說我是人是鬼?”花蕊柔若無骨的身體蛇一般扭向引路人,細白的胳膊輕輕貼上引路人強健的手臂。
小男孩從椅子上站起,踩上引路人的大腿,把自己塞進對方懷裏,小腦袋轉向花蕊,更近地觀察對方。
引路人低下頭看看他大紅色的小短褲,眉頭微蹙,然後抱起他,讓他的小屁股往前坐一坐。
花蕊不喜歡自己被忽略,細白手臂舉起,伸到引路人眼底,另一只手撐着桌面,語氣嬌媚:“喬法醫,你不是法醫嗎?你摸摸我的脈搏,感受一下我的體溫,再聽聽我的心跳。”
她把頭靠在引路人的肩上,烏黑濃密的秀發流淌而下,落在引路人的臂彎裏。
“喬法醫,想驗證我的身份,你最好還是親自動手。我一定會好好配合你的。”這是明目張膽的誘惑。
引路人垂下眼眸靜靜看着花蕊,不喜不怒,更未退離擺脫對方的糾纏。
坐在他懷裏的小男孩忽然開口:“我可以檢查一下嗎~”
“你想怎麽檢查?”花蕊小鳥依人地靠着引路人,沒有骨頭的豐腴之軀幾乎軟在對方懷裏。
坐在對面的鮑家三兄弟難以抑制地吞咽着口水。艹,這個女人簡直極品!哪怕是鬼他們也想嘗一嘗鹹甜。引路人是怎麽做到坐懷不亂的?
顧蓮急促開口:“喬法醫,你別被她迷惑!鬼最會騙人!”
對面無人理會。引路人和小男孩都在看着花蕊,眼神專注。
“我想解剖你~可以嗎~”小男孩很有禮貌地問。
“什麽?”花蕊微微一愣。她沒想到這個孩子竟然會說出這種話。
但她很快就低笑起來,聲音柔緩地問:“你想怎麽解剖我?”
“這樣~”
話音剛落,小男孩就抓起桌上的銀質筷子,狠狠插進花蕊搭在桌上的玉白手背。皮肉和骨頭被紮透的聲音沉悶而又血腥。
花蕊發出一聲慘叫,連忙仰倒躲避。
小男孩飛快從背後的褲腰裏抽出一把西瓜刀,幹脆利落地劃向花蕊的脖頸。
電光火石之間,奇怪的細節浮現在花蕊腦海。小男孩在廚房裏整理褲頭,他哥哥抱着他調整坐姿,不悅地看着他屁股後面,原來這個孩子早已心生殺意,且備好兇器。
這兄弟倆都是魔鬼,沒有人性!他們比白高朗還要喪心病狂!花蕊可以吓住任何人,卻從來不被他們放在眼裏!
花蕊撞翻椅子,倉惶退後,雙手死死捂住脖頸。
“沒砍斷~”小男孩頗為遺憾地嘟嘴。
他怎麽能用如此可愛的臉說出這樣恐怖的話?
花蕊慢慢跪倒,脖子後仰,頸骨反向彎折九十度。她的頭幾乎從背後掉落,只剩一層皮肉相連。
“啊啊啊啊!”吳芝繁捂着臉歇斯底裏地尖叫。
其餘人紛紛站起,離開餐桌,唯恐被鮮血噴濺。
然而并沒有鮮血,花蕊斷裂的脖頸像是一張漆黑大嘴,發出咯咯的氣音,然後便有一團濃霧從這張嘴裏噴湧而出,滾滾流淌,迅速蔓延……
濃霧凝成一張模糊扭曲的臉,五官隐隐與白高朗相似,以極快的速度撲向小男孩,大張的嘴裏發出尖銳刺耳的咆哮。
引路人的手就在這一瞬間化為漆黑骨鐮。
咆哮聲戛然而止,感受到極致的威脅,滾滾濃霧立刻縮回花蕊斷裂的頸骨之中。
花蕊的身體像一副空皮囊,被黑霧灌注充盈,向後彎折九十度的腦袋在咔擦咔擦的沉悶聲響之中慢慢立起,左右扭了扭,傷口愈合。
“喬法醫,我對你們兄弟倆不夠好嗎?你們為什麽要殺我?”
确定自己完全恢複之後,花蕊紅唇一張,淚水滾落。
其餘人已經吓呆了,吳芝繁用拳頭堵住自己的嘴,唯恐哭聲引來花蕊的關注。
這是一個怪物!她的身體裏沒有血肉,全是黑霧!
喬法醫拿走小男孩手裏的西瓜刀,仔細查看對方虎口。用刀具進行刺殺的時候,這個地方最容易弄傷。
花蕊得不到回應,語氣更加哀怨:“喬法醫,你們男人果然都不是好東西。所以啊——”
她忽然綻開詭異的微笑,輕輕柔柔地低語:“所以你們全都去死吧,哈哈哈哈哈……”
“老子撕爛你的嘴!”鮑老大踹翻椅子,表情兇煞。
“你們很快就要死了!嘻嘻嘻……”
花蕊搖搖晃晃地爬起,神經質地尖笑,眼瞳裏閃爍着幸災樂禍的光芒。
“你什麽意思?”顧蓮厲聲質問。
小男孩離開引路人的懷抱,站在旁邊的椅子上,撓了撓自己胖乎乎的屁股。
“哥哥~我癢~”
“哪裏癢?”引路人露出關切之色。
“屁股癢~”
“……我看看。”引路人正想扒掉小男孩的紅色短褲,卻聽見吳芝繁發出一陣嘔吐聲,随後是于澤的驚叫。
“艹,她怎麽吐出一群蛆!”鮑老大不敢置信。
引路人轉頭看去,卻見吳芝繁趴伏在餐桌上,對着盛滿飯菜的碗吐出一大團白花花軟綿綿的蛆蟲。它們一條一條糾纏,竭力翻滾掙紮,然後微微蠕動四處爬行,将餐桌弄得一片狼藉。
這惡心的一幕令所有人都不自覺地捂住嘴,發出幹嘔。
吳芝繁捂着肚子,也被吓得魂飛魄散,偏偏還在吐,止都止不住。
吐完蛆蟲,她又吐出一大灘腐臭不堪的黑水和一些內髒碎塊。
“喬法醫,救,救救我!”她哭泣着斷斷續續地喊,整個人軟倒在桌上,腦袋紮進滿是蛆蟲的碗內。
引路人立刻走過去,揭開她衣領,看了看她的脖子,語氣裏帶上一絲波瀾:“屍斑!”
活人怎麽會長屍斑?衆人大驚失色,恐慌的情緒迅速蔓延。
“哥哥我癢~”小男孩站在椅子上撓屁股,小嘴委屈地嘟囔。
引路人眸光微變,立刻走回去,脫掉小男孩的褲子查看。白白嫩嫩的屁股上布滿深深淺淺的瘀斑,是他在工作中曾經無數次見過的東西——屍斑!
随後,顧蓮和秦康順也開始撓自己皮膚,膽戰心驚地說道:“我們身上也好癢!”
鮑老大嘶了一聲,慌忙脫掉外套。鮑老二和鮑老三也跟着脫衣服,低頭查看。于澤和柳憫君挽起袖子,撩起衣擺。
“喬法醫,這是屍斑嗎?”顧蓮舉起布滿瘀痕的手臂。
鮑老大、秦康順、于澤、柳憫君,也都驚恐不已地看着自己斑痕累累的肚皮。
“我沒有體溫!”秦康順放下衣擺,摸索自己身體,眼裏的恐懼幾乎凝成黑霧流淌出來。
屍斑只長在死人身上!死人沒有體溫!
大家都已經死了嗎?什麽時候的事?為什麽?
所有人的呼吸和心跳便在此刻驟然停頓。
餐廳裏亮着昏黃溫暖的燈,卻冷得像一座冰窟。無邊無際的恐懼和絕望凝成無形的黑霧,籠罩在頭頂。
引路人抱緊小男孩,銳利眼眸直勾勾地看向鮑老二和鮑老三:“你們為什麽沒事?”
“你們為什麽沒事?”同樣一句話從花蕊嘴裏歇斯底裏地喊出來。
她五官扭曲,聲音尖銳,充血的眼瞳惡狠狠地瞪着鮑老二和鮑老三,就仿佛這兩個人在她最為享受的時候忽然摧毀了她最大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