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物,你走錯片場了! - 第92章
屋子裏異常混亂。
花蕊的尖笑聲反複回蕩, 最終停歇在顧蓮狠狠的一個耳光之下。
“別他媽笑了!你個瘋子!”
引路人摸了摸秦康順的脈搏,淡淡說道:“他沒死。”
顧蓮跑過去,将秦康順拖到沙發上, 然後又把吳芝繁抱到對面的沙發, 蓋上毛毯。沒人幫她搬運這兩個暈倒的人, 大家都沉浸在深深的恐懼中。
“白高朗到底死了沒有?他是人還是鬼?”
忙活完,顧蓮擦掉額角的汗, 氣喘籲籲地問。
“無論白高朗死沒死,他現在都不是人。”引路人有一下沒一下地揉着小男孩粉色的卷毛。
“什麽意思?”顧蓮聲音微顫。
“如果他死了,他是鬼。如果他沒死——”
正在刷視頻的小男孩擡起頭, 晃晃兩條小短腿, 奶聲奶氣地接口:“他就是怪物~”
“怪物?”顧蓮愣住。
“對~像我這樣的怪物~”小男孩眨着清澈的大眼睛, 仿佛在讨論一件很尋常的事。
鮑家三兄弟并未多想。在他們看來, 任務者早已經區別于普通人類,算得上半個怪物。小男孩的說法并沒有什麽不對。
顧蓮茫然又恐懼地應了一聲。她想起那個會動的骷髅玩具,想起引路人化為鐮刀的手, 忽然就理解了白高朗目前是怎樣一種狀态。
怪物……大約與魔鬼是一樣的吧?姐姐就是被這樣的東西殺死了?她有沒有受到非人的折磨?她有沒有深陷絕望哭泣求助?她有沒有一千遍地呼喚我的名字?
答案不用詢問任何人,顧蓮已經猜到。非人的折磨,無盡的恐懼, 竭力的哭喊,最終跌入絕望的深淵。姐姐必然經歷過這一切。
白高朗!白高朗!
顧蓮眼睛泛紅, 不斷在心裏默念這個名字。
不要讓我找到你!不然我會親手殺了你!不管你是人是鬼!
拳頭握得太緊,指甲掐入肉裏, 顧蓮卻完全感覺不到痛楚。她的心裏只有仇恨。
“喬先生, 那幅油畫真的會讓濃霧蔓延出去嗎?你判斷的依據是什麽?我覺得你有危言聳聽的嫌疑。”
一道虛弱的聲音傳來。秦康順幽幽轉醒, 艱難地半坐而起, 渾濁雙眼已失去全部生命力。
“我判斷的依據很簡單。白高朗最需要的是源源不斷的藝術品, 迷霧山莊的故事傳開後,雖然短時間內會吸引一批好奇的游客,但失蹤人數太多,這裏遲早會變成禁區。對白高朗來說,失去創作素材是比死亡更難以忍受的事。他一定會想辦法擴大自己的狩獵範圍。濃霧是他的觸須,也是他殺人的工具。他必然會把濃霧擴散出去。”
引路人掃了一眼掉落在地上的遺書,淡淡說道:“你可以适當地聯想一下,他怎樣才能把濃霧帶到別的地方?搬家的時候,你總不能兩手空空。”
秦康順呆愣半晌,恍然道:“我明白了,他需要一個裝載濃霧的容器,就像搬家的人需要一輛卡車。”
引路人颔首,不再多言。
顧蓮咬牙道:“那幅畫就是裝載濃霧的容器嗎?如果我們把畫找出來,毀掉,外面的霧氣會不會消失?白高朗會不會死?”
“這個方法可以試一試。”引路人平靜地說道。
顧蓮立刻挽起袖子開始尋找。
柳憫君撿起地上的遺書,折疊之後放進衣服口袋,也開始找。她要趕在顧蓮前面。
引路人朝鮑家三兄弟瞥去一眼。
三人立刻拍打于澤腦袋,叱罵道:“你他媽的愣着幹什麽?還不快找!”
于澤讷讷點頭,慌忙起身,滿屋子尋找。
秦康順顫巍巍地走向樓梯,搖搖晃晃地爬上二樓。只有濃霧散去,他才能進入大通山,把自己的二十九位同事帶回去!他為此而來,也願意為此而死。
“你怎麽不去找?”花蕊躺在地毯上,虛弱地喘息,眼裏有怨毒,也有嘲諷。
引路人直接問道:“你知道那幅畫在哪兒,對嗎?”
花蕊眼瞳放空,露出回憶之色,卻又在片刻後警覺過來,呵呵地笑:“你又跟我玩心理戰?你想從我的微表情和微動作判斷那幅畫的方位?只可惜這次你猜錯了,我真的不知道那幅畫在哪兒。”
引路人定定地凝望她,許久不言。
武裝起來的花蕊已變成一團迷霧,暫且看不透。
于是這雙銳利的眼眸微微阖上,收束了那種吞噬人神魂的可怕壓迫力。
花蕊暗松一口氣,爬起來半坐,背部靠着沙發,咳嗽幾聲,慢慢說道:“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引路人一下一下揉着小男孩的頭發,不曾擡眸,不曾回應,仿佛入定一般。
花蕊徑直問道:“我姐姐的确是被我殺的,但你為什麽會知道?你是來自地獄的魔鬼,能透視人心?”
引路人依舊垂着眼眸,靜默不語,連睫毛都未曾顫動分毫。
小男孩晃晃小短腿,勉強把視線從手機屏幕上抽離,輕蔑地瞥了花蕊一眼。
“你好笨~你話裏的漏洞多的像篩子一樣~你連我都騙不了~怎麽騙哥哥~”小奶音把嘲諷拉滿。
“我哥哥最聰明~”小男孩輕拍一個馬屁,大眼睛向上瞟,暗搓搓地觀察引路人的反應。
這狗腿子的模樣是跟邱諾學的。讨好強者不寒碜。
引路人眼睫輕顫,唇角微彎,緩緩勾出一抹淺笑。他撫摸粉色卷毛的大手移下來,輕輕捏了捏小男孩粉嘟嘟的嘴。
小男孩抿出兩個深深的梨渦,很滿意這個馬屁的效果。跟強者做朋友,他能學習到很多實用又厲害的戰鬥技巧。他以後還要交更多這樣的朋友。
花蕊聽得呆愣,随後嗤笑:“我的話滿是漏洞?不可能!你們在詐我。”
“你把你姐姐的死狀描述得太詳細了~其實這是一個陷阱~你沒發現~”
說到這裏,小男孩覺得很無趣,又埋下頭看視頻。
“陷阱?”花蕊咀嚼着這兩個字,反複回憶自己與引路人之間的談話,然後才漸漸明白過來。
是啊!在她的敘述裏,姐姐的死讓她身心遭到重創,那時候她人都吓傻了,不敢下樓,遠遠躲在一旁。試問一個怕到極點的柔弱女人,她怎麽可能會盯着死狀那麽凄慘的屍體看?她怎麽可能把骨頭扭曲的形狀描述出來?她怕是匆匆瞟一眼都能吓得魂飛魄散。
早在一開始的時候,自己的謊言就被這個男人看穿了!那些貌似不經意的問題,不知道埋藏了多少陷阱。
花蕊舔掉唇瓣上的血,聲音微顫地說道:“你們兄弟倆一定是魔鬼。”
引路人垂眸靜默。小男孩晃晃小短腿,嘻嘻地笑。
花蕊頹然無力地閉上雙眼,呼吸幾不可聞,仿佛死了一般。
數分鐘後,吳芝繁蘇醒過來,不敢待在兄弟倆身邊,連忙跑去找顧蓮,然後也開始四處搜尋那幅油畫。
兩個多小時,四層樓都被他們翻遍,卻一無所獲。這棟別墅沒鋪木質地板,也沒貼牆紙,否則他們會把每一塊地板撬開,把每一張牆紙撕掉。
“吊頂我們都掀了,什麽都沒有。”鮑老大低聲彙報。
“你們把地毯拆掉。”引路人抱起小男孩,走到玄關處。
“對對對,還有地毯!這下面也可能藏東西!”鮑老大立刻把手伸進骷髅玩具劃開的口子裏,用力撕扯地毯。
其餘人搬走重傷的花蕊,然後又搬走家具。
半小時後,客廳鋪設的地毯已卷成一個長筒,随意扔在角落。灰色地板磚光潔明淨,大氣典雅,卻空空如也。
“還是沒有,怎麽會?”顧蓮搖頭呢喃。
屋內一片寂靜。不知過了多久,衆人慢慢扭頭,看向唯一還挂在東側牆壁上,誰都不敢碰觸的油畫。
那是白高朗的自畫像,俊美非凡的男人微微眯着桃花眼,似有意似無意地看過來,周身萦繞着令人心碎的憂郁氣息。他像一塊點燃的鴉片,濃香帶毒,誘人沉淪,致人上瘾。
只是靜靜地看着它,柳憫君就開始哭泣,無聲無息,淚珠滾滾。
花蕊坐在地上,用一把凳子支撐自己幾乎被打斷的脊背,眼眶泛紅。但她很快就撇開頭,不敢再看,身體瑟瑟發抖。
她對白高朗的愛是真的,對那人的恐懼也異乎尋常。
引路人深深看了花蕊一眼,若有所思。這個女人連自己的姐姐都能殘忍殺害,又先後出賣幾百條人命換取自己的存活,她喪心病狂,百無禁忌,膽大包天。
白高朗到底是用了什麽手段把她吓成這樣?不僅僅是掐她脖子,将她困在濃霧裏這樣簡單。一定還有別的事。
引路人正思忖着,卻見小男孩伸出一根指頭,偷偷點了點花蕊,另一只手掩住小嘴,湊過來耳語:“哥哥~她有秘密~你要多多注意她~我也會幫你看着她~”
“嗯。”引路人淡淡應了一聲,随後也耳語道:“你分析情報的能力很出色。幸虧有你,哥哥輕松很多。謝謝。”
濕漉漉的小嘴嘟起,貼上引路人的耳朵,小奶音軟糯甘甜:“不用謝~弟弟幫哥哥是應該的~”
讨好強者不寒碜!
引路人微微抿唇,心情愉悅:“乖寶很乖。”
兄弟倆竊竊私語的時候,顧蓮已走上前,硬着頭皮摘掉那幅自畫像,反撲在地上,迅速拆開畫框。
夾層裏什麽都沒有。最後一絲希望破滅!
顧蓮不敢置信地眨眨眼,然後擡起頭,看向衆人。
“有沒有可能他把畫藏在畫裏?”柳憫君猜測道。
“什麽意思?”顧蓮遠遠扔掉自畫像,像扔掉一塊燙手山芋。
“就是在這幅畫的基礎上塗抹顏料,再畫一幅畫。”
顧蓮恍然大悟,近乎絕望,“我懂了。如果是畫中畫,那我們根本沒有能力把它找出來。我看過一部紀錄片,我知道只有X光能照透顏料塗層,對不對?”
柳憫君慢慢點頭,沉默無言。
衆人的目光掃過堆滿客廳的幾十幅油畫,臉色都很難看。樓上還有一個巨大的畫室,堆積着幾百幅油畫,數量更多。
怎麽辦?
大家看向引路人,眼裏放射出求助的光芒。
小男孩哼哼一聲,不屑地說道:“一群笨蛋~把畫堆在外面全燒掉就好了~”
引路人微微彎唇。
“不行!不能燒掉那幅畫!”柳憫君下意識地反對。
顧蓮回頭瞪她,眼神兇狠,手飛快掐上她的脖子,威脅道:“你也想學花蕊,用幾百條人命換你兒子的命?你要是敢點頭,我保證我第一個燒的不是畫,是你!反正這裏與世隔絕,我殺人放火也沒人能管!”
柳憫君脖子都快斷了,哪裏敢點頭,只能用眼神祈求顧蓮放過自己。
秦康順贊賞地看了顧蓮一眼,沒吭聲。這個姑娘腦子清醒,心地善良,卻又很有原則和棱角,是個當警察的好料子。
“把所有油畫,包括疑似油畫的東西都找出來燒掉。”引路人淡淡下令。
鮑家三兄弟立刻跑上樓,陸陸續續搬出許多畫或者類似畫的東西,堆積在客廳。
引路人拉開門,走到外面的庭院,小男孩亦步亦趨地跟着他。奇怪的是,那些濃霧竟在兩人靠近的時候漸漸散去,依稀展露出幽深叢林的一角。
衆人卻不敢跨出別墅,只能把畫一幅一幅扔出去。
不多時,巨大的篝火照亮庭院,驅走陰風,帶來暖意。小男孩從火堆裏抽出一根燃燒的木棍,将它當做一柄劍,捅刺着半空中黑沉沉的濃霧。只可惜他太矮,縱使踮起腳尖也未能如願。
引路人神色溫柔地看着他,眼眸似乎含笑,又似乎深不見底。
不知看了多久,他走過去,将小男孩抱起,送上自己肩頭。
小男孩叉開小短腿,坐在他脖子上,臉上綻放驚喜的笑容,小胖手舉得高高的,飛快用燃燒的木棍去捅,去刺,去襲擊那些黑霧。
嘶嘶嘶……燃燒的木棍頂端被濃霧吞噬,發出水火不容的聲音。
小男孩縮回手,木棍已經熄滅。他非但不覺得失望,笑容反而更加驚奇雀躍。
對他來說,這是一個非常好玩的游戲。
于是他垂下手,把木棍遞給引路人,歡喜地嚷嚷着再來一次。引路人将木棍放入火焰,重新點燃。
捅刺濃霧的游戲又開始了。小男孩咯咯地笑着,無憂無慮。引路人擡頭看他,表情越來越溫柔,目光越來越沉溺。
這一刻對別人來說是兇險,對他們來說卻是溫馨。
那濃霧在兩人的挑釁下宛如一潭死水,又仿佛一只困獸,縱然卷起一個個湍急的漩渦,卻不敢興風作浪。它必然是某種活物,可以觀察,可以思考,可以做出判斷。它或許在等待一個合适的時機,将所有人獵殺。
這個念頭湧現的時候,衆人齊齊打了個冷顫。一片陰冷的霧影籠罩在他們心頭。
他們把門關緊,站在窗戶邊看着與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的兄弟倆,等待奇跡的發生。
電影裏不是經常出現這樣的情節嗎?惡鬼附身的物品被大火燒毀,于是所有人都能得到救贖。璀璨的陽光會射穿濃霧,打破黑暗,照耀進來。
然而,當篝火完全燃盡的時候,他們什麽都沒等來。黑如墨汁的濃霧依舊籠罩着這座山莊。看不見天空、森林和出路。
希望破碎,所有人的力氣都在此刻被抽得精光。
吳芝繁捂住嘴,第一個哭起來。
“我想回家。”她哽咽道。
于澤擁住她,輕輕拍打她顫抖的脊背。
誰不想回家?誰不想?
柳憫君狠狠揪扯着自己的頭發,發出悔恨的尖叫:“都怪我!都怪我!我不是一個好媽媽!我不該聽阿朗的話!”
顧蓮高高仰起頭,拼命眨眼,這樣才能阻止淚水的滑落。
秦康順搖搖頭,遺憾長嘆。
“你們逃不出去的,別白費力氣,哈哈哈……”花蕊低低地笑,眼裏滿是暢意。
引路人把坐在自己肩頭的小男孩舉起,抱在懷裏,不緊不慢地走回別墅。
濃霧追逐着他們,在他們背後翻滾,卻又完全不敢靠近。陰風在他們頭頂呼嘯,帶來一股寒潮。
顧蓮打開門,把兩人迎進來,然後飛快關門。只是短暫的幾秒,寒潮仿佛跟随進來,客廳中溫度驟降,每個人的皮膚都悄然爬上雞皮疙瘩,汗毛也根根豎起。
一種被窺視的感覺如芒在背。
吳芝繁死死抓住于澤的胳膊,聲音弱不可聞,“我,我感覺有人在看我!”
顧蓮給她一個眼神,無聲道:我也是。
鮑家三兄弟四下環顧,表情兇悍而又戒備。他們也有同樣的感受。任務者的直覺往往是很準的,那窺視的目光到底在哪裏?
屋內死一般寂靜。
溫度越來越低。
恐懼感逐漸加深,在衆人的心頭凝成黑霧。
當黑霧即将漫上他們充血的眼瞳,化為實質的一瞬間,“哇嗚”一聲咆哮忽然爆發在衆人耳邊。
“啊啊啊啊啊啊!”一大片尖叫聲驚天而起,一大群人抱頭蹲下,宛如遭到厲鬼的襲擊。
“嘻嘻嘻~你們真好玩~”小男孩快活地笑起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盛滿惡作劇得逞的狡黠。
剛才那一聲咆哮就是他發出的。
引路人瞥去一眼,知道小男孩沒感覺到窺探的目光,而他自己也一樣。如果屋內真的有什麽東西,想必那東西暫時還不敢來招惹他們。
我艹你媽個蛋!人吓人吓死人你知不知道?鮑家三兄弟差點破口大罵。這小崽子要不是引路人的親弟弟,早就被他們揍得爹媽都不認識了!
引路人沒有斥責一字半句,只是微抿着唇揉揉小男孩的粉色卷毛。
“既然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那幅畫,我休息一晚明天就走。你們願意跟就跟上,願意留就留下。”他轉身上樓,并不理會衆人的反應。
“喬法醫,我們兄弟三個跟你一起走。”鮑老大連忙藏起眼中的不滿,快速說道。
“我也跟你一起走,我要找我的同事和徒弟。”秦康順虛弱地咳嗽兩聲,語氣卻十分堅定。
“我要找我姐姐,我也跟你一起。”顧蓮舉起手。
“我也走。我兒子還在醫院等着動手術。”找不到最後一幅油畫,柳憫君一刻鐘都不想多留。
吳芝繁和于澤相互看看,連忙搖頭。
于澤說道:“我們留下。這裏還有很多食物,電話也打得通,我們報警,讓警察來接我們回家。”
“不能報警!”秦康順情緒激動起來。
當年的悲劇絕對不能重演!
“你管不着!我已經報警了!”于澤舉起手機。
“你,你太自私了!你怎麽能害人!”秦康順捂着胸口,心髒差點氣得爆炸。
顧蓮連忙扶住他,轉頭大罵于澤。吳芝繁不服,跟她吵起來。柳憫君呆坐一旁,口裏念叨着兒子的名字。花蕊坐在地上嘿嘿地笑,滿臉幸災樂禍。
鮑家三兄弟啧啧搖頭,邁步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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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好吵~”小男孩脫掉豹紋緊身衣和三雙襪子,穿着一條紅色小短褲坐在床上。
“我給你耳朵裏塞兩團棉花?”引路人脫掉花花綠綠的襯衫,莫名有種放下負擔的感覺。
“不用~我看動畫片~”小胖手揮揮鵝黃色的手機。
“你不困?”引路人掀開被子躺上床。
“我不困~”
“那我陪你看會兒,半小時之後一定要睡,明天可能要走很遠的路,還有可能碰到鬼怪,發生打鬥。”
引路人伸出一條強健的胳膊,白胖白胖的小男孩自然而然往他臂彎裏一躺,小腦袋枕上這條胳膊。
“好哦~”小奶音很乖很軟。
一天的疲憊都在這一刻消失無蹤。引路人把胖乎乎的小身體往懷裏攏了攏,下巴輕輕磕放在小男孩的頭頂,垂眸與他一起看手機。
這種相互依偎的溫暖讓他産生片刻的恍惚。他差點以為自己還生活在原本的世界,從來不曾被深淵吞噬。
窗外霧氣更濃,信號逐漸變得微弱,動畫片時斷時續,很影響觀看體驗。
小男孩臉色越來越黑,鼻子裏發出哼哼聲。
“不看了。”引路人揉揉他的卷毛。
“不要~半小時還沒到~”
小男孩爬起來,用手機敲打床頭櫃,這是最樸素的修理方式。手機保護殼上貼着的水晶一一掉落,破壞了時尚的外觀,讓他更加生氣,小臉漲得通紅。
引路人拿走手機,把小孩強行抱在懷裏。
“睡覺。”
“破手機~”小奶音還在哼哼,非常不滿。
引路人捏住濕漉漉的小嘴。
房間安靜下來。
又過了幾分鐘,細細的鼾聲在屋內響起。引路人默默聽了一會兒,心緒平靜如一汪潭水,身心沉浸在全然的放松裏。數分鐘後,他擡起手臂,把小男孩拍醒。
鼾聲停止,懷裏暖暖的小身體翻滾幾下。
“幹嘛吵醒我~”小奶音充滿怨氣。
“我拍醒你是想告訴你,在副本裏睡覺的時候最好睜着一只眼睛。放下警惕的後果很嚴重。萬一我是壞人,你已經死了。”引路人沉聲警告。
“睜着一只眼睛睡覺嗎~好吧~”小男孩說着說着就閉上了雙眼,挺翹的小鼻子再度發出微微的鼾聲。
引路人:“……”
引路人擡起手,正準備把不聽話的小孩拍醒,卻見對方光潔飽滿的額頭中間忽然長出一只眼睛,很大,很圓,很閃亮。
這只眼睛滴溜溜地轉了一圈,定定看向引路人,然後眨巴一下,洩出狡黠的光。
說好了睜一只眼睛睡覺就真的睜一只眼睛睡覺,世上再沒有比他更乖的小孩。
引路人結結實實怔愣一下,片刻後搖搖頭,發出愉悅的低笑。
大眼睛還在看他,亮晶晶的,挺翹的小鼻子卻發出細細的鼾聲。
“一邊睡覺一邊放哨,你真是厲害。”引路人喃喃絮語,抱緊懷裏胖乎乎暖烘烘的小身體。
他依然在副本裏,卻又仿佛回到過去,回到最初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