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物,你走錯片場了! - 第74章
邱諾和雲子石被潮濕暧昧的暖香包裹, 宛如浸泡在溫熱的泉水中,由身到心都淪陷在慵懶舒适的氛圍裏。
兩人恍恍惚惚地朝前走,眼瞳逐漸迷離, 意識模模糊糊。
“楚楚在走廊盡頭那個房間, 你們自己過去吧。”瘦高男生站在一盞油燈下, 不再上前。
邱諾試探性地問:“你們這兒有沒有新人進來?我這個人有潔癖,你懂的。”
瘦高男生定定看他一眼, 說道:“有啊。新人也在走廊盡頭,你們過去就能看見。老板都死了,你們把那些新人全都帶走我也沒意見。”
話落他裂開嘴, 露出兩排糜爛的牙床, 谄媚一笑。他身後是旋轉的樓梯, 樓梯背後的夾角中隐約可見一扇小門。一縷暖風吹過, 帶來濃香撲鼻,唯獨那扇小門散發着一絲惡臭,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其後悄然腐爛。
邱諾和雲子石沒有細看, 更未曾深想,盯着昏暗走廊的盡頭,一步一步緩緩行去。
左右兩側是一扇扇生鏽的鐵門, 門後是一個個逼仄的單間。
有的鐵門挂上布簾,隔絕窺探, 有的鐵門不遮不擋,一覽無餘。昏暗中有人嘶喊求救, 在走廊的最深處。
邱諾和雲子石對視一眼, 快步朝那個方向走去。忽然, 一道空靈的歌聲傳來, 讓他們瞳孔微顫, 身體下意識的發抖。
人魚女王的歌聲帶給他們的心理陰影還不曾完全消散。類似的聲音會激發他們的恐懼感。
他們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歌聲忽高忽低,忽遠忽近,時而婉轉明媚,時而哀傷凄清,仿佛斷了線的雨絲灑落冰冷湖水。它是潤物無聲,也是春意融融。
不知站了多久,确定自己沒被催眠,邱諾和雲子石才繼續朝前走。
歌聲從旁側的一扇鐵門內傳來。兩人越過栅欄看去。一道曼妙背影端坐在昏黃燈光下,青絲如瀑,腰細如柳,純白長裙蓋住雙腿,曳撒于地。
歌聲清妙绮糜,卻遠不及這個纖細的背影。
邱諾看呆了,臉頰慢慢漲紅。雲子石瞥他一眼,不知為何清醒過來,用腳狠踹鐵門,惡聲惡氣地命令:“別他媽唱了!像哭喪一樣!”
歌聲戛然而止,唱歌的人身子一抖,慌忙回頭。
一張雪白的臉露出驚容,一雙清澈的瞳閃爍不定,鬓角別着的一朵白玫瑰竟也被這幅花容月貌襯托得黯然失色。
邱諾:“……小姐姐好美!”
雲子石冷哼道,“這也叫美?一般般吧!”他揚揚下颌,沖女人說道:“囚禁你的人已經死了,門上也沒挂鎖,你可以離開這裏。”
女人慢慢走過來,纖細手指輕輕梳理着垂落肩頭的長發。
雲子石拽住邱諾,快速跑遠。
戴着白玫瑰的女孩走到鐵門邊,雙手抓住栅欄,目光幽深地看着他們的背影,殷紅唇角勾出一抹詭笑。
又越過幾扇鐵門,邱諾再次站定,目光呆呆地看向左側。
左側門內,一個穿着純白長裙的女孩用手機播放輕緩的音樂,腰肢柔柔款擺,慵懶随性地舞動。她纖細修長的雙臂舉在空中,互相纏繞摩挲,又長又細的指尖時而做拈花狀,時而孔雀開屏般舒展,時而花瓣似地綻放。
這美輪美奂的手指舞令邱諾看得如癡如醉。
“別看了!你不是來救人的嗎?”雲子石不耐煩地催促。
邱諾眨眨眼,清醒過來,連忙朝前走。很快,他的腳步再次停頓,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右側。
右側鐵門內,一個身穿純白長裙的女孩正在撥弄豎琴,纖長指尖時快時慢地勾出袅袅仙音。她側臉微垂,濃密的睫毛在牆上投出扇子一般的剪影。
聽見腳步聲,她轉頭看來,蒼白純美的臉龐綻開一抹憂郁的笑容。
她映照在燭光中,像一顆熠熠生輝的明珠。
邱諾忍不住感嘆:“……好美~”
雲子石:“你他媽說話就說話,帶個波浪幹什麽?你惡心不惡心?快走!”
邱諾又被狠狠推了一把,只好繼續朝前走。片刻後,兩人在最後一扇鐵門前站定。
門上并未挂鎖,一股微暖微甜,柔和潮濕的香味從房間裏飄散出來,悄然鑽入鼻端,浸入發絲,融進毛孔,帶來難以抑制的心癢。
這就是林楚楚的居所?那些新人在哪裏?不是說都在走廊盡頭嗎?
邱諾和雲子石相互看看,無聲無息擡起腳,朝門內走去。
二十幾平米的一個小房間,沒有客廳與卧室之別,地上鋪着白色膠墊,除了一張單人小床,沒有別的擺設。純白被褥是絲綢質地,散發出瑩潤的微光。
被褥下躺着一具過分消瘦的身體,若是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微微隆起的弧度。一小撮黑發隐藏在被窩的縫隙裏,那應該就是林楚楚。
她睡着了嗎?
邱諾呆呆地站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佳人正在酣眠,他不忍打擾。雲子石沒好氣地瞪他一眼,用力咳嗽。
“誰?”被窩動了動,更多黑發露出來,驚慌的聲音很是虛弱。
“我們,我們是——”
邱諾張張嘴,不知道怎樣介紹自己。
雲子石開門見山地問:“我們是來找人的。你知道剛被抓進來的新人關在哪裏嗎?”
女人半坐起來,纖細的玉臂輕輕擁着純白被褥。她的頭發蓬松、濃密、散亂,卻又格外柔軟細滑。原來鬓發如雲竟然不是古人的想象。
一張蒼白消瘦的臉半隐在亂發中,漆黑瞳仁裏布滿驚恐。
“新人?什麽新人?我不知道。”女人茫然搖頭。
邱諾看着她的臉,一時呆住,心中傳來綿密的疼痛和陣陣心悸。
這個時候,他哪裏還記得自己是來救人的。
他無法描述林楚楚的長相,非得形容的話,那就是一片漆黑寒潭裏忽然開出一朵冰花,在黑暗中釋放星星點點的輝光,不耀眼,卻令人矚目,不永恒,只是剎那。
剎那的美,易碎的美,才是最令人疼惜的美。
邱諾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問:“你生病了嗎?”
“嗯,我已經病了很久。”林楚楚抱緊被褥,垂下小臉,濃密睫毛不安地顫動。
她的聲音也是易碎的,像寒冰在春日中産生裂隙。
“那你為什麽不出去?門也沒鎖,你可以去外面找醫生。”邱諾滿臉心疼。
“出去?我已經病成這個樣子,出去以後被漩渦帶入副本,哪裏還能活命?”林楚楚凄苦一笑,随後拍拍床沿,柔聲道:“你們過來坐吧。”
“坐床上?可以嗎?”邱諾愣住。
“有什麽不可以?”
雲子石用力推邱諾一把,自己卻沒坐下,而是用警惕的目光打量四周。這間屋子鋪的膠墊比外面厚很多,踩上去腳掌會深深凹陷,走起路來有一種微妙的失重感,牆角堆放着一箱礦泉水,應該是用來招待客人的。
邱諾臉頰漲紅,屁股挪動,坐立難安。
林楚楚伸出冰冷的小手,輕輕拍打他胳膊,語氣輕柔:“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邱諾,他叫雲子石。”
“邱諾?好像在哪裏聽過。”
“你應該是在論壇裏見過我的名字。”邱諾不好意思地撓頭。
“啊~我想起來了,你是絞肉機的徒弟。”林楚楚露出恍然的神色,眼裏溢出崇拜。
“是的。我運氣比較好——”
邱諾默默噎住。他算什麽運氣好,次次打的都是變态副本。
“嗯,你運氣真好,不像我,一來就淪落到這種地方。咳咳咳……”
林楚楚掩唇咳嗽,眼尾溢出星點淚光。
雲子石也不是完全沒有情商,立刻走到角落,拿來一瓶礦泉水,擰開蓋子。
邱諾好奇地問:“你生了什麽病?”
林楚楚苦笑搖頭:“我也不知道。”
“小區裏有醫生,他們沒帶醫生來給你看病?”邱諾又問,神色中帶着許多不忿。
林楚楚自嘲一笑,低聲道:“我是什麽身份?誰會來這種地方給我看病?”
“你也是人啊!”邱諾腦子一抽,說出一句根本算不上安慰的話。
雲子石剛好把礦泉水遞到林楚楚眼皮子底下,聽見這話手臂一晃,滿瓶水潑出一些,灑在被褥上。
邱諾連忙彎腰低頭,輕輕拍打被褥,嘴上一疊聲地道歉。
林楚楚看着他黑漆漆的發頂,忽然勾起唇角,詭笑道:“你怎麽知道我是人?”
嗯?邱諾晃神。
雲子石馬上反應過來,手腕一翻便把整瓶水潑到林楚楚臉上,拉住邱諾的手腕急促開口:“快跑!”
林楚楚被澆了個透心涼,臉上卻沒露出怒容,反倒笑得搖曳生姿。那扇不曾落鎖的門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在無人推動的情況下狠狠閉合。
林楚楚掀開被子,輕聲道:“既然來了就別走了,留下陪我吧。”
邱諾和雲子石回頭看去,臉上的表情驟然崩裂。
那床上何曾躺過一個人?被子下面是白色膠墊,膠墊上長出半截軀體和兩條玉臂,像放在玻璃櫃中展出的半身人像,殘缺,詭異,駭人至極!
“媽的,我們進了妖精窟!”雲子石從腰後摸出一把槍,對準鐵門連扣扳機。
邱諾也從道具箱裏拿出一把長刀,劈砍栅欄。
腳下厚實綿軟的膠墊忽然長出兩雙慘白的手臂,抓住他們的腳踝,将他們拖到床下。
黑暗瞬間籠罩,空氣變得稀薄。
“什麽鬼!”邱諾吓得面無人色。
雲子石狠狠踢踹手臂,喘息道:“林楚楚被污染,異變成怪物了!”
“異變?!”這是邱諾第一次見到異變後的人類。她的恐怖,她的扭曲,她的怪誕,遠遠超越了邱諾的想象。
“是啊,我是一只怪物,嘻嘻嘻……”陰森的尖笑忽然響在耳畔,宛若私語,說話時吐出的氣流撲到邱諾和雲子石的臉上。
他們定睛一看才發現,床板上竟然長出林楚楚的臉,開合的嘴裏獠牙交錯,紅舌扭動。
“艹!這張床也是她身體的一部分!快攻擊!”雲子石立刻把槍管塞進林楚楚嘴裏,果斷扣動扳機。
林楚楚的嘴炸成一朵血肉模糊的花。
邱諾一刀插入對方眉心,擡腿狠踹,試圖把小床踢翻。
然而這張看上去很輕便的床竟紋絲不動,仿佛被焊住。邱諾轉頭細看才發現,它是長在地上的!它的四根床腿與白色膠墊融合在一起,是個整體。
不!應該說這房間才是一個整體!它就是林楚楚!林楚楚就是它!甚至于外面的走廊,陡峭的樓梯,鋪滿膠墊的地方,處處都是她!老金不是這裏的主宰,她才是!
邱諾和雲子石跨入的是一個怪物的血盆大口,是林楚楚蠕動泛酸的胃!那些潮濕的暖香是她的體味!
惡心感兇猛襲來,邱諾發出幹嘔,整個人都開始顫抖。他現在所遭受的驚吓超越了直面人魚女王的那一刻。
人類……人類為什麽會異變成這幅樣子?
邱諾竭力克服恐懼,摒棄掉腦海中越來越紛亂的念頭,提刀砍斷兩條床腿。
刀鋒劃過,兩條床腿竟與人體一樣,從斷面流出汩汩鮮血。
“啊啊啊啊啊!”
林楚楚長在床板下的臉迅速消失,從被褥上浮出,血肉模糊的嘴已經愈合,發出凄厲慘叫,脖頸拉得細長,頂着一個碩大的腦袋,蛇一樣扭來扭去。
邱諾再次擡腳狠踹,終于把小床掀翻,林楚楚的蛇頸和腦袋被壓住。
“你知道我們在哪裏嗎?”邱諾拉住雲子石的手,飛快跑向鐵門。
雲子石苦笑,“我們在怪物的肚子裏。”
話音落下,二人皆感到一陣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