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物，你走錯片場了！ - 第55章

裘銘衍把科學家帶走之後, 又有一個科研人員走進實驗室把衛安歌叫走。

邱諾孤零零地坐在工位上。

現在是七點半，同事們已經下班了，在樓下打完卡, 聽見機器發出滴的一聲, 他們會再度進入深度催眠狀态, 成為一具具木偶。偌大的實驗室裏沒開幾盞燈，光線非常昏暗。消毒水的氣味絲絲縷縷, 無處不在，十分刺鼻。

邱諾縮起雙腿踩在椅子上，雙手抱住膝蓋, 緊張不安地四處查看。他覺得自己不是一個活人, 而是一具屍體, 正浸泡在滿是福爾馬林的瓶子裏。

壓抑冰冷的環境讓他微微有些恐懼。

嗡嗡嗡……放在桌上的手機傳來震動。

邱諾連忙抓起, 飛快打開聊天軟件。

雲子石：【兄弟們，我找到一條很重要的線索！】

邱諾：【你身份沒暴露？】

雲子石：【你要是知道老子的代號，你就不會問這種蠢問題！你們的身份全暴露了, 老子也不會暴露！】

邱諾：【你什麽代號？】

雲子石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這時候，有一個任務者問：【@雲子石，你是怎麽混過去的？我給自己下毒, 尿了一天的血，順利請了假。】

邱諾吓了一跳, 連忙勸說：【你千萬別尿血，很危險……】他噼裏啪啦打字, 把自己在養殖區的所見所聞詳細講述一遍。

那人在群裏發了一句髒話, 其餘人跟着狂罵。

他們倒也不是還有正義感, 就純粹想罵。這是他們的娛樂活動。

雲子石發來一段長長的文字：【混過去還不容易, 犯得着給自己下毒？你手段太低級！我一去, 我們課題組的組長就讓我管理生物樣本，還讓我配藥。我這輩子只吃過藥，哪裏配過藥？我就趁他們不注意，把放滿生物樣本的冰箱給關了。半小時不到，裏面的樣本全死了。沒人看見是我幹的，大家都在相互指責。我在實驗室裏只待五分鐘就能看出來誰跟誰不對付，誰跟誰是抱團的。我就在裏面拱火。我對小組長說肯定是副組長幹的，他嫉妒你的論文在國際上獲了大獎。我又對副組長說肯定是組長幹的，他怕你出成績，取代他的位置。後來他們就打起來了，我去勸架，他們不但不停手，還越打越兇，他們的狗腿子也開始互相幹架，滾的滿地都是。哈哈哈哈哈哈，你們是沒看見，那個場面太火爆，太好玩了！他們打架只知道薅頭發，上嘴咬，像一群野狗，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這一連串的“哈哈哈”，邱諾心情十分複雜。他有感而發地寫道：【你真是個攪屎棍！】

雲子石得意的笑容僵在臉上。

其餘人開始哈哈哈，因為他們都知道雲子石的代號。

雲子石立刻岔開話題：【別提這個了！說說老子發現的關鍵線索！】

邱諾神色一正，立刻追問：【什麽線索？】

雲子石賣了個關子：【你們說在這個小島上，誰可以暢通無阻地去到任何地方，逗留很久，還不被懷疑？】

邱諾：【公司老板？】

雲子石：【不是。】

其餘人：【首席科學家？】

【高管？】

【物流機器人？】

雲子石：【想那麽高深莫測幹嘛？是清潔工懂不懂？精密儀器越多的地方越需要清潔工，因為灰塵是精密儀器的大敵！】

邱諾恍然大悟：【你從清潔工那裏套到情報了？】

雲子石：【沒錯！這個清潔工是我在吸煙區認識的。他負責打掃負十八層。】

邱諾：【等等，科學家擁有最高權限，他進入明日科技資料庫，看過整個島的建設圖，圖上标明實驗大樓只有負十七層，沒有負十八層！】

雲子石：【所以這個負十八層是絕密！我偷了清潔工的工作證，把裏面的芯片取出來，跟我工作證裏的芯片換了換。他今晚刷我的芯片進宿舍。我今晚刷他的芯片去負十八層。等到明天早上，我再跟他換回來。】

邱諾擡頭看時鐘，現在已經八點半。他心裏一慌，連忙問道：【你別告訴我，你已經到負十八層了？】

雲子石：【聰明！】

其餘人：【兄弟，小心點！我們都已經回宿舍了，幫不了你！】

雲子石：【沒事！明天早上我就把人魚女王的定位發給你們！】

大家又囑咐幾句便都退出軟件。雲子石還在冒險，不是聊天的好時機。

不知道為什麽，邱諾心裏發慌。科學家不在，乖寶也不在，雲子石深入龍潭虎穴，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昏暗角落裏，那條美人魚還在掙紮，引發激烈的水聲。臨走時，幾個研究員撬開她的嘴，用手術刀切了她的舌頭，讓她無法開口唱歌。

邱諾心中煩悶，轉過頭去，高聲訓斥：“吵死了！你能不能安靜一會兒？”

人魚安靜下來，白皙雙手輕輕貼在水箱上，無比哀傷地看着邱諾。

邱諾與她對視幾秒，感覺渾身不自在。

美人魚張開嘴，吐出一團腥紅。她的舌頭還在流血，顫動的舌根像半截螞蟥，鋒利的鯊齒縮回牙床，完全不似別的人魚那般兇殘。

黑色發絲海藻般鋪開，在燈光的照耀下散發着瑩瑩微光。淚珠溢出美目，晶亮瞳仁因絕望而黯淡。這副凄美之态足夠令鐵石心腸融化。

邱諾不自覺地站起身，癡癡呆呆地與人魚對視。

嗡嗡嗡……手機再度震動。他心中微驚，腦子立刻清醒。

雲子石：【艹！負十八樓是個迷宮！我迷路了！前面有兩條路，一個向左一個向右，你們說往哪邊走？】

沒人回應他，看來大家都已經睡了。

邱諾不知道怎麽回，還在猶豫。

雲子石：【@邱諾，你說走哪邊。】

邱諾：【我也不知道。】

雲子石：【你随便說，不行我再退回來。我方向感很差，自己選路肯定會一直轉圈！】

邱諾是學畫畫的，空間想象力一直都很好，再加上剛覺醒的超凡能力，方向感也很強，去到迷宮肯定不會迷路。

【往左吧。】他很有信心地說道：【雖然我不能幫你找到出口，但我可以讓你保持前行。】

【謝了兄弟！】

【你打開可視電話，我看着你走。】

兩人撥通了可視電話，攝像頭對準前方的路。

數分鐘後，雲子石：【前面還是兩條路，走哪條？】

邱諾：【走右邊那條。】

【這次呢？】

【直走。】

【這回怎麽走？】

【往東。】

兩人一個指引，一個邁步，配合默契。

時間慢慢來到九點半，不知不覺一個小時過去了。雲子石還在走，呼吸漸漸有些粗重。邱諾揉揉酸痛的後脖頸，總覺得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忘了什麽呢？心裏有點慌啊！”他走到飲水機旁，心不在焉地接水。

雲子石：【到底還要走多久？我感覺周圍的溫度在下降！情況有些詭異！】

邱諾：【下降了幾度？】

雲子石：【下降很多！我現在冷得直發抖！等等，前面有一扇門！我找到一個出口！】

攝像頭迅速前移，清晰地拍攝出門的全貌。

很龐大的一扇壓力密封門，密碼鎖亮着藍光，周圍沒有攝像頭。這怎麽可能？明日科技處處都是監控，偏偏在最機密的地方毫不設防，這根本不正常！

還有，那個清潔工也出現的太巧合了，随便套幾句話，他就說自己在負十八樓工作。難道裘銘衍沒給他洗腦，讓他守口如瓶？

情況不妙啊！

邱諾想得出神，忘了摁關水鍵，杯子早已灌滿，正嘩嘩往外流。

電光火石間，他又憶起一件最重要的事。

艹他媽的，他忘了自己是個幸運E！

雖說他方向感很強，但運氣極差！雲子石在他的帶領下找到的究竟是出口還是死亡陷阱，這是一個巨大的問題！還有，那個清潔工百分百是個引誘任務者的魚餌！誰咬鈎，誰就是自尋死路！

那麽詭異的洗腦能力，讓員工死守秘密還做不到嗎？

杯子落地，發出哐當巨響。

想明白前因後果的邱諾慌忙喊道：【雲子石，你別開門！】

這時候已經晚了。

雲子石的手出現在屏幕裏。他捏着一張工作證，貼在密碼鎖的掃描儀上。滴的一聲響，壓力密封門忽然打開。雲子石拉開門，拍攝裏面的情景。

邱諾死死盯着手機屏幕，冷汗直流：【雲子石，你別進去！】

雲子石沒進去，只是站在門外拍攝。手機屏幕閃了閃，忽然熄滅。視頻連線中斷了！

“媽的！果然是陷阱！”邱諾連忙往外跑，但工作證怎麽都刷不開實驗室的門。

他被鎖住了！這是甕中捉鼈！

邱諾狂踹玻璃門，又急又氣，暴跳如雷。他嘴上不說，心裏卻非常清楚，來基地的路上，要不是雲子石幫他團滅了那支私人軍團，他的身份早就被揭穿！他那時候就已經是一具屍體！

雲子石救過他的命，而他卻一句一句指引對方走向死亡！這他媽都是什麽事！

該死的幸運E！

身後的水箱傳來沉悶的異動。邱諾回去看去，卻見那條人魚正用巨大的魚尾撞擊水箱，一次比一次用力。

她看着邱諾，雙瞳充血。

邱諾聳然一驚，後背立刻貼上玻璃門。

與此同時，衛安歌被幾個迷彩服帶到養殖區，站在裝滿海蛇的水箱上。

“裘總知道你買通警衛關閉了這裏的攝像頭。裘總讓我們來問你，你想幹什麽？”

衛安歌環視這些人，揚起下颌，态度不屑地反問：“你們想幹什麽~”

他敢跟過來自然是不怕的。

“別廢話，直接處理他。”領頭的迷彩服忽然往衛安歌脖子上紮了一針，針筒裏是滿滿的強效麻醉劑。自從上次去碼頭接人，被外部間諜團滅了三支作戰小隊，他們殺人的時候就謹慎了很多。

即使衛安歌只是個四體不勤的科研人員，他們也用上了對付猛獸的方法。

大腦與身體的連接被切斷，躲在顱腔內的小蛇懵逼了。

領頭的迷彩服掀開水箱蓋子，另外幾個迷彩服撲上去制服衛安歌，将他扔進水箱。

撲通一聲響，水花飛濺而出。

領頭的迷彩服立刻蓋上蓋子，站上去用身體壓死。

他垂眸往下看。

衛安歌在冰冷海水中下沉，身體僵硬得像木頭，兩只眼睛大睜，死死望着謀殺他的幾個人。一群海蛇游過去，毒牙咬住他的皮膚，扭動着肥碩的身體，将他的肉一塊一塊撕扯下來。

短短數分鐘，一個活生生的人就變成了一具慘白的骨架。血水彌漫，碎肉飄散，偶有半截腸子或一點內髒在箱中沉浮，場面十分駭人。

迷彩服們從頭看到尾，确定人已經死了，這才大步離開。明天早上自然會有養殖工把那個礙眼的骨架撈出來敲碎，喂給別的海洋生物。

—

砰砰砰，砰砰砰……兩米長的魚尾一下又一下撞擊水箱，發出沉悶的聲音。

邱諾的心髒也在狂跳，冷汗凝成溪流順着額角汩汩滑落。人魚從餐車上跳起來撲殺年輕男人，三兩下就咬斷對方脖頸的血腥畫面無比清晰地浮現在他腦海。

不行！不能讓人魚出來！

邱諾連忙跑上前，硬着頭皮去推巨大的水箱。

實驗室裏有一個防爆間，由三米厚的钛合金打造，平時用來處理易爆物。把水箱推進去，關上門，大羅神仙都無法逃離。

人魚的尾骨已經折斷，鱗片斑駁脫落，尾鳍片片撕裂，又變成初來時的狼狽模樣。原來她們自殘不是為了尋死，而是為了逃出這個地獄。

邱諾何嘗不想逃出去。但他更清楚，一旦自己對這條人魚産生憐憫之心，放她出來，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生吞活剝。

沒有任何修辭成分，就是字面意義上的生吞活剝！

撞擊聲消失了，水箱裏的人魚安靜下來。邱諾心中好奇，不自覺地放慢速度，擡頭看去。

人魚漂浮在渾濁水中，長長的魚尾折成怪異的V形，尾鳍處有森白的骨頭刺破鱗片，凸出尖銳的一截，血水緩緩從傷口擴散。

嘶~這得多痛？邱諾倒抽一口氣。擔憂之下，他的眼睛再次與人魚的目光相觸。

人魚白皙如玉的雙手輕輕貼上水箱，美麗異常的雙眸盛滿哀傷絕望。

邱諾神智恍惚，瞳孔渙散，只能仰着頭癡癡地看着這條淺紫色的人魚。他不得不承認，人魚的長相真是得天獨厚，她們美得既絕豔又清冷，深邃五官帶着幾分男子的英氣，也帶着幾分女子的柔美和破碎。

她們的美也是一種武器！

邱諾不知不覺停下腳步，呆愣地站在原地。

水箱被他推到了實驗室的正中間，頭頂一盞射燈映照出人魚如煙如霧的黑發，瑩白似雪的肌膚，燦若晚霞的魚尾，一切的一切都美得近乎魔幻。

邱諾的心砰砰直跳，忘了恐懼，忘了思考，忘了逃跑。

他如癡如醉地看着這條人魚。

人魚勾起唇角淺淺一笑，眼中滿是哀傷。她長而鋒利的指甲輕輕地，很有規律地磕擊水箱。

铛铛铛，叮叮叮，铛铛铛……

之後又是重複的铛铛铛，叮叮叮，铛铛铛……

邱諾不受控制地把腦袋靠過去，滾燙的耳朵緊緊貼在冰冷的水箱上。他着魔一般聆聽這有規律的敲擊聲。

與此同時，他的手機在震動，聊天群裏，雲子石發來一個定位信息和一條語音。

語音設置成緊急求助，不用點開就自動播放：【救命！我找到人魚女王了！誰來救我！咕嚕嚕……】

語音末段還錄到一陣黏膩的聲音，像是有什麽滑溜溜的東西灌進了雲子石嘴裏。

又是一個定位信息發進聊天框，還有簡單卻急迫的兩個字——【救命！】

群裏無人回應。這樣的情況雲子石早有預料。把女王的定位發出去，他就已經失去價值，等他死了，其餘人商量出一個作戰計劃，準備好相應的武器，就能從容不迫地來打BOSS。

打完之後拍拍屁股走人，連屍體都不會幫他收殓。

這就是炮灰的宿命！

進入裏世界的第一天雲子石就已經知道自己的下場！他抱了那麽多大腿，認了那麽多大哥，加了那麽多團隊，到頭來誰把他當人看？誰在乎過他的安危和生死？

但哪個任務者不是這樣過來的？絞肉機當年為了救他弟弟，活生生砍斷自己一條胳膊。科學家也被人五花大綁，丢進過萬蠱窟。

他們那些混出頭的S級任務者成了人上人，成了王中王，成了規則的制定者和秩序的主宰者，卻也是拿命換的。別人有什麽好不平？有什麽好嫉妒？

“哈哈哈，終于可以離開這個狗日的世界了，哈哈哈哈……”雲子石暢快地笑着，心裏卻無比難過。

媽的，就算被狗日了，他也想活啊……

他真的想活……

“邱諾，老子看錯你了。”目光死死盯着邱諾的名字，雲子石絕望地閉上雙眼。

邱諾呆呆地站在水箱前，耳朵貼着玻璃，聆聽那有規律的敲擊聲。

“是，是摩爾斯密碼嗎？SOS？你在向我求救？”他直愣愣地看着人魚。

人魚還在敲擊水箱，絕美臉龐已經沒有一絲絲哀傷的表情，唯餘冷酷和譏嘲。所謂美好、脆弱、破碎，都只是掩蓋她兇殘本性的僞裝而已。沒了舌頭，她同樣可以制造洗腦的聲音。

“好，我馬上救你！”

邱諾僵硬點頭，跑進雜物間，搬來一架梯子，爬上水箱頂部。

人魚仰頭看他，腥紅雙眼裏暗暗流轉着陰毒的光，鋒利指甲時輕時重、忽快忽慢地敲着玻璃。

铛铛铛，叮叮叮，铛铛铛……

聲音越來越空洞，越來越缥缈，像不透氣的薄紗，一層一層把邱諾的腦子裹住，讓他沒有辦法看清周圍的一切，也沒有辦法順暢的呼吸，更沒有辦法敏捷的思考。

“蓋子上鎖了，鑰匙在大佬手裏。”爬到箱子頂部的邱諾非常失望。

人魚美豔的臉龐扭曲一瞬，顯得異常猙獰。

邱諾正在撬鎖，沒看見她忽然大變的模樣。數分鐘後，他緩緩爬下梯子，雙手貼在水箱上，無比愧疚地說道：“對不起，我救不了你，我真沒用！”

人魚依舊敲着水箱，臉上沒有表情，雙瞳爬滿血絲。

邱諾在實驗室裏團團亂轉，目光微微一閃，忽然拍打腦門，“我知道怎麽救你了！我可以用炸彈幫你把蓋子炸開！”

他快步跑向保溫櫃，滿臉都是歡喜雀躍。

在他身後，懸浮于水箱之中的美豔人魚咧嘴而笑，露出兩排鋒利的鯊齒。

—

衛安歌的骨頭沉入水箱底部。

一條海蛇叼走他的左眼。一條海蛇叼走他的右眼。還有一條海蛇試圖從他空洞的眼眶裏鑽進去，吃掉他的大腦。

就在這時，一條粉紅色沒有眼睛的小蛇從衛安歌的顱骨裏鑽出來，沒頭蒼蠅般四處亂竄。海水裏到處都是腥臭的氣味，許多海蛇在游動，制造雜亂的聲波和震蕩，讓它無法辨別方向。

但它散發出的氣味卻格外香甜誘人，周圍的海蛇迅速圍攏過來，一口一口兇猛地将它撕扯。

什麽都看不見，也什麽都聽不見，粉紅小蛇只能在黑暗中承受被撕碎的痛苦。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但它依舊憤怒、恐懼，甚至有些絕望，但它沒有一丁點就此放棄的念頭。

完整的意識被撕裂，變成上百個碎塊，每一個碎塊都被毒牙咬穿，被胃酸侵蝕，在黑暗中消融，痛苦随之擴大一百倍。

水箱裏的海蛇瘋了。它們纏繞在一起互相打鬥，互相吞噬。在它們體內，一塊塊粉紅色的碎肉正順着它們的胃囊往前爬，進入它們的顱腔，侵占它們的腦髓。

數分鐘後，被攪得天翻地覆的水箱忽然安靜下來，上百條海蛇翻着肚皮，齊齊沉入水底。

它們死了。

其餘海蛇游來游去，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完整的意識分裂成上百個碎片，彼此呼喚，彼此牽引，同時也彼此排斥，彼此嫌棄，甚至彼此仇視。

有的碎片說：“我想僞裝成海蛇待在水箱裏，每天被人投喂~”

有的碎片說：“對對對，我也要當鹹魚~”

有的碎片說：“我想獵殺鯨魚，做海洋之王~”

有的碎片說：“我要吃掉你們，吃掉世界上所有怪物，成為唯一的霸主~”

還有的碎片說：“我的目标是星辰大海，稱霸宇宙~你們不能比~”

有多少碎片就有多少個或相同或不同的聲音。

海蛇的游動悄無聲息，水箱裏看似很平靜。但如果用意念攝取儀去聽，巨大的喧嚣可以讓任何一顆絕頂聰明的大腦瞬間爆炸。

體積最大的一個碎片忽然意識到這樣下去不行！它必須把這些獨立的個體重新黏連起來。

但粘合劑是什麽呢？有什麽可以讓所有碎片都乖乖聽從自己的號令？有什麽可以讓所有碎片衆志成城，勠力同心？

是仇恨！

是報仇！

這個碎片立刻發出自己的怒吼：“我們要報仇~~~”

吱吱哇哇亂吵亂叫的碎片們驟然安靜下來。

一秒鐘後，上百個碎片聲震如雷，氣沖雲霄：“報仇~報仇~報仇~”

與此同時，邱諾已取出液體炸彈，正小心翼翼地爬上梯子，把燒杯平穩地放在水箱頂部。他擁有絕對平衡的超凡能力，這樣做幾乎沒有難度。

下到梯子後，他拿出一個扳手，邀功道：“你看，我用這個輕輕一敲就能引爆炸彈，把蓋子炸開。你沉在水箱底部，不要浮上去，免得受傷。這個炸彈威力不大的，你放心。”

人魚竟然能聽懂他的話，蜷縮在水箱底部，微微裂開的唇縫中有陰冷森白的光芒一閃而過，那是早已饑渴難耐的鯊齒。

邱諾僵硬地舉起扳手。只要輕敲水箱，産生最微小的一個晃動，他就能把這只怪物放出來。

躺在水箱底部的人魚眯了眯腥紅的眼，已經無法按捺住自己的兇性。

就在這時，耳蝸內有軟糯的聲音響起：“報仇~報仇~報仇~”反反複複，循環不斷。

唐僧念經都沒這個聲音煩人。

邱諾眨眨眼睛。

報仇？什麽鬼？

他低頭看看扳手，擡頭看看人魚，想到放置在水箱頂部的液體炸彈，忍不住罵了一句髒話：“去你媽的！你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