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物,你走錯片場了! - 第167章
一只拳頭大的螢火蟲趴伏在地上, 尾巴閃爍着幽綠的熒光。
所有村民都在看它,向它跪拜叩首,卻無人敢觸碰它半分。這是一只從未見過的蠱, 擁有浩瀚的生命能量, 也擁有冰冷刺骨的死氣。它是輪回之間的産物。
聖女五體投地, 虔誠跪拜。
“聖蠱,求您為我賜福。”
布滿皺紋的額頭抵在雙掌之上, 長久地貼着地面。聖女卑微祈求。她感覺得到,這只蠱甚至比廖春燕帶走的那只鬼面蛛更加強大!
拳頭大的螢火蟲緩緩朝聖女爬去。
村民們屏住呼吸。
梅希望從梅雨軒懷中擡起頭瞥了一眼,然後又把腦袋埋進對方寬闊的胸膛, 竊竊地笑。
梅雨軒捏住他下巴, 仔細看他笑得狡黠的眉眼, 差點也忍不住低笑起來。
其他任務者全都盯着那只螢火蟲, 表情或緊張,或好奇,或忌憚。
螢火蟲還在爬行, 動作很慢。它幽綠的螢火忽明忽暗,攝人心魄。
村民們已經忘了呼吸。
聖女微微擡眸,露出一雙極盡渴望, 極盡貪婪的渾濁雙眼。
來吧,到我這裏來!嗅着我的鮮血, 進入我的身體!給予我孩童的朝氣,給予我悠長的壽命和氣力!
到我這裏來!
聖女緩緩直起腰, 貼着地面的雙手掌心朝上, 興奮而又克制地等待。
梅希望偷瞄一眼, 然後便把臉埋進梅雨軒的懷裏竊笑。這些人真是好騙。
梅雨軒揉揉他腦袋, 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懷裏這個還是梅希望, 跟以前一樣蔫兒壞。
拳頭大的螢火蟲緩緩爬到聖女跟前,用鋒利堅硬的前肢碰觸聖女的指尖。聖女渾身一顫,恐懼倍增。她害怕自己也被咬上一口,轉瞬之間變作一個空空的皮囊。
不,不會的。聖蠱是喝我的血長大的,它對我有着天然的親近感。它對待我就像孩子對待母親一樣。
聖女在淋漓的冷汗中思忖,然後她便夢想成真。巨大的螢火蟲爬上她的雙手,并未做出傷害的舉動。
村民們露出驚喜之色,卻不敢發出歡呼的聲音。
聖女捧起螢火蟲,用小刀劃開自己胸膛,暴露出跳動的心髒。鮮血将她深藍的衣袍染成墨色。她咬咬牙,慢慢将這只巨大的甲蟲往自己的胸腔裏塞,塞進破了幾個洞的心髒。
她的身體早已衰敗不堪,生命進入最後的倒計時,這只蠱是她唯一的機會。
甲蟲鑽入心髒的場面十分血腥駭人,黏膩聲響在死寂中聽來令人毛骨悚然。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此刻停滞。
邱諾呢喃道,“我終于相信他們不是人類了。這他媽就不是人類能幹出來的事!”
雲子石低不可聞地耳語,“她的命已經被大哥捏在手裏了。”
二人話音剛落,聖女便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
村民們開始躁動,紛紛走上前。站在巨大石壁上劈砍藤蔓的幾個壯年小夥也都跳下來,匆忙奔跑,意圖查看。
聖女瘋狂嘶吼,像只瀕臨死亡的野獸,深刻的皺紋将她蒼老的臉龐切割成扭曲的碎塊。她捂着流血的胸膛站起,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發絲淩亂。
“她怎麽了?那只蠱在吃她的心髒?那只蠱不是……”陳佳佳緊張詢問,後半句話沒敢說出口。
祁陽搖搖頭,有些看不懂。
梅希望離開梅雨軒的懷抱,靜靜欣賞這一幕。聖女是生還是死,只在他一念之間。
臣晨忽然抓住他的手,輕輕握了握,聲音低不可聞,“洞神祭還需要她主持,再等等。”
梅希望捏捏臣晨的指尖,暗示自己明白。
殺意消退。
在空地上踉跄轉圈,癫狂嘶吼的聖女忽然跪倒,雙手撐着地面,長及腳踝的白色發絲淩亂地鋪在她高高弓起的單薄脊背上,又順着脊背和雙肩滑落,流淌于地面。
她粗喘着,裸露在外的皮膚暴起條條粗壯的血管,血管裏是疾速奔湧的血液。暗黑色的血液散發出腐朽的氣味,透過皮膚逸散在外。有人說這是老年味,有人說這是死亡的氣息。
但現在,這股氣息正快速轉變成一種濃甜而又熱烈的香味,宛如正在燃燒的果實和花朵。
“她的頭發!”朱穎驚愕低語。
村民們大喜過望。
聖女還在喘息,仿佛快要死去。但她雪白的發絲正迅速變黑,像一匹柔滑油亮的黑色錦緞。她擡起布滿冷汗的頭,露出一張白皙細膩的臉,五官絕豔,勾魂奪魄。
“聖女!”
村民們發出熱烈的呼聲。
幾乎被攪碎的心髒忽然平複,澎湃的生命力在體內暴漲。聖女猛地站起,将白皙嬌嫩的雙手舉在眼前,翻來覆去不斷查看。狂喜的表情令她絕美的臉龐扭曲了一瞬。
但她很快找回理智,匍匐在地虔誠高呼,“感謝神明賜福!我們是榮耀的阿努人!我們終将回歸神的懷抱!”
周圍的村民全都跪下,狂熱呼應。
一念死,一念生,一念永存。這是怎樣一種能力?
祁陽和陳佳佳看向梅希望的眼神已經變了。另外那些任務者也終于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們的隊伍裏混入了一個異類。一個不能用ABCD亦或S來定義的異類!
梅雨軒把梅希望拉到自己身後,眸光狠戾地掃過所有任務者。
臣晨的指尖纏繞着冰冷的鬼絲。
大家紛紛收回目光,假裝無事地看向那群狂喜的村民。
“儀式繼續進行!請洞神!”聖女振臂高呼。
衆人齊聲響應,“請洞神!”
重頭戲來了!能不能活着回去只看此舉!洞神出,大家拼死一搏!洞神不出,萬事皆休!所有任務者都把目光投向巨大石壁前的空地。架在空地邊的大鍋裏煮着沸騰的水,水中逸散出血腥味。
幾個壯年小夥爬上石壁,奮力劈砍藤蔓。
藤蔓紛紛掉落,露出一個漆黑的洞。原來那石壁之內竟別有一番天地。
梅希望不知道怎麽想的,竟然從道具箱裏找出一個穿透性極強的手電筒,往洞內照去。聖女發現了他的意圖,卻沒有阻止,反倒露出一抹詭異笑容。
刺目的白色光柱被洞內的黑暗完全吞噬。一股陰寒至極的風吹出,嗚咽作響。
陳佳佳抱住雙臂,嗓音發顫,“這真的是一個洞?不是魔窟?”
連光都能吞噬,人若是走進去又會如何?
梅雨軒直接詢問,“你們進去過嗎?”
聖女用敬畏的目光看着這個深不見底的洞,搖頭道,“進不去。沒有洞神的允許,誰都無法進入其中,包括光。”
沒人懷疑這句匪夷所思的話,因為梅希望正在試驗。能把黑夜照射得宛若白晝的強光,進入洞內便消失無蹤。有什麽東西把它們吃掉了。
吞噬光芒,這是神的力量!
任務者們發狠的心竟然開始顫抖。拼死一搏?他們拿什麽搏?
梅雨軒不會聽信聖女的片面之詞。他大步走過去,把手深入洞內。冷汗瞬間布滿他的額頭。他快速縮回手,舉在眼前驚駭不已地查看。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梅雨軒的半截手臂已經變成白骨,血肉被洞內的黑暗消融,化為一縷縷煙塵消散。若是再晚點,怕是連骨頭都保不住!
只是看不見摸不着的黑暗就能瞬殺S級任務者,這是怎樣的力量?
顧宏有些腿軟。雲子石和邱諾悄悄扶住彼此的手臂。臣晨眉頭緊皺,面色凝重,其餘人已經大腦空白,無法思考。
如果洞神不出現,他們本來還想進入這個洞,把對方找出來。但現在,殘酷至極的現實正在嘲笑他們。
他們連碰觸神明的資格都沒有!
梅希望跑上前,緊張地托住梅雨軒的手肘。
梅雨軒安慰道,“我沒事。”
說話間,不曾被黑暗消融的另外半截手臂裏流出鮮血,裹住白骨,使之煥發生機,長出粉紅的肉芽。十幾秒後,梅雨軒用完好如初的手揉了揉梅希望的腦袋。
梅希望小小地吐出一口氣。然後他朝洞內的黑暗伸出手。
臣晨摟住他的腰,令他坐倒在自己膝頭,滑動輪椅迅速退後。
“不要去嘗試。”他沙啞的嗓音裏帶着萬般的緊張。
梅希望點點頭,表情略有些遺憾。
聖女環視衆人,輕笑道,“你們已經看見了吧?除了配合我們舉行祭典,你們沒有別的選擇。能不能引誘洞神走出來,全看你們的本事。”
“引誘?”臣晨抓住重點。
聖女神秘地笑了一笑,并不解釋。
說話間,幾十名穿着盛裝的少女已被帶到空地前。大鍋裏的水沸騰得更加厲害。白色水蒸氣帶着濃濃的血腥味朝洞內飄去。連光明都能吞噬的洞卻沒有吞噬這些潮濕的熱氣。
大家終于明白聖女為何要取他們的鮮血。血腥味應該是一個引子,誘使洞神前來。
“開始吧。”聖女退到洞口旁。
任務者們也都站在空地邊緣觀望。
幾十名盛裝少女被村民們推搡走來。她們倉皇四顧,滿臉恐懼,微微張開的嘴裏沒有舌頭,閃亮的銀制頭飾挂滿鈴铛,叮咚作響。
村民們舉起鼓槌,敲響大鼓。
咚咚,咚咚,咚咚……鼓聲沉重而又緩慢。
亂成一團的少女們聽見鼓聲竟雙眼迷離,神情呆滞,邁着僵硬的步伐尋好位置,站立不動。
緩慢的鼓聲越來越急促。鼓槌由鼓心敲到鼓邊,發出清脆的噠噠聲。
少女們踩着鼓點跳舞,迷離的雙眼漸漸恢複清明,呆滞的表情變作驚恐。她們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躍動,相互配合地旋轉,隊形時而聚攏,時而散開。
銀飾叮鈴,悠揚婉轉。
一張張美麗的臉因恐懼而漲紅,一滴滴熱汗灑落塵土。少女們不停跳舞,跳到草鞋磨穿,指甲破裂,雙足血跡斑斑。
周圍的村民們跟随鼓點發出尖嘯,場面十分魔性。
越來越多的血腥味被深不見底的黑洞吸走。任務者們屏氣凝神地看着洞口。忽然,一團比黑暗更黑的影子在那處凝聚,像落入水中的墨滴,緩緩暈染。
洞神來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不是說洞神從來沒出現過嗎?一支舞和一縷煙就把洞神引出來,未免太容易!
在衆人的驚疑中,聖女徐徐開口,“去吧,去凝視洞神。如果你們的虔誠能打動祂,祂就會踏出洞府,來到你們面前。”
她當然知道這些任務者的目的是殺死洞神。但那又如何?凡人豈能弑神?
“凝視洞神?”臣晨眸光微閃,一字一頓地問,“凡人能直視神明?”
這個問題讓任務者們激蕩的心情迅速涼透。
聖女用敬畏的語氣說道,“神有衆生之相,不是你們凝視祂,是祂在凝視你們內心的象。記住,只有最虔誠的心才能打動祂。你們一個一個地去,不要說話!”
臣晨對這個回答并不滿意,卻也沒再多問。他看向周圍人。
少女們還在跳舞,鼓點忽快忽慢,村民們歡呼喝彩,心潮澎湃。任務者們這邊卻是死一般的寂靜。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敢第一個去。
祁陽惡狠狠地說道,“我老婆懷孕了,誰敢讓她出去踩雷,我宰了誰!”
陳佳佳握住祁陽的手,“誰害我老公,我跟他拼命!”
邱諾、雲子石、顧宏連忙往後躲。
梅希望舉起手,躍躍欲試。看見他興奮的小表情,臣晨立刻拉下他的手,強硬開口,“張志民,你去。”
“憑什麽是我!”張志民憤怒地質問。
“因為你眼睛瞎了,危險性最小。”
臣晨給出的理由太符合邏輯,周圍人根本無法反駁。就連張志民本人都陷入詞窮。
沉默半晌,張志民咬咬牙,無可奈何地說道,“老子不是慫蛋,老子先去!”
他順着陰風吹來的方向膽戰心驚地走。
懸浮在洞口的黑影扭曲搖晃,像一只不可名狀的幽靈。
神怎會是這副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