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物,你走錯片場了! - 第166章
翌日早上, 淺睡了兩小時的衆人紛紛蘇醒過來,站在牢門口等待。
進入副本三天,他們什麽都沒做, 因為他們知道, 不見到洞神, 做什麽都沒用。最關鍵的任務只有這一個,別的都是順帶。
凡人可以弑殺神明嗎?
今天過後, 答案就能揭曉。這個副本的難度可能遠遠超過了論壇裏有記載的七星副本。
每一個任務者的表情都很凝重,心裏翻湧着各種各樣的思緒。
祁陽從兜裏摸出一顆小番茄,擦幹淨之後遞給陳佳佳。
“老婆, 我們可能回不去了。我不再提打掉孩子的事。”
陳佳佳, “你已經提了。”
祁陽轉過頭, 深深看着妻子, “老婆,你知道我時間不多。我沒有能力保護你和孩子。我不希望你大着肚子一個人去打副本。我不希望你死在我之後。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在黑暗的地下室長大,沒見過陽光, 沒見過藍天,沒見過色彩鮮豔的花朵。我更不希望我的孩子在無盡的恐怖裏長大,延續我們的絕望。”
祁陽握住陳佳佳的手, 沙啞的聲音充滿無力,“老婆, 你懂嗎?”
陳佳佳眼眶紅了,許久沒說話。她懂, 她都懂, 可祁陽懂她嗎?
站在她身後的朱穎撇開頭, 擦掉眼角的淚。沈寒池默默拍打她肩膀, 無聲安慰。兩人是情侶, 早晚也要面對同樣的問題。
其餘人露出恻然之色,只有梅雨軒和臣晨目不轉睛地看着牢門對面。
梅希望睡醒了,跨過擠在自己身邊的一群小朋友,揉着眼睛走過來,歪歪腦袋,揮揮小手,“嗨,早上好呀~”
小奶音帶着甜意,令人止不住地發笑。這一聲招呼聽在耳裏,像是每一個最為平凡的早晨,有陽光,有藍天,也有花朵。
梅雨軒和臣晨笑着問好。祁陽和陳佳佳停止了争吵。
雲子石和邱諾把手伸出石頭欄杆,讨要早餐。
梅希望變出許多小番茄,孩子們蘇醒過來,唧唧喳喳地叫着精靈王,乖乖排隊領番茄。死氣森森的牢房熱鬧得像個幼兒園。
陳佳佳看着這一切,默默環住自己的腹部。
“我要這個孩子。”她語氣堅定。
祁陽生出一些怒氣,“我怎麽跟你說不通呢!”
兩人眼看又要開始争吵,過道盡頭傳來腳步聲。
梅希望豎起食指,噓了一聲。孩子們立刻咽下嘴裏的小番茄,乖乖捂住自己的嘴。梅希望在每一個孩子的眉心點了一下,又在自己的眉心點了一下。
只有臣晨能看見,一根閃着微光的粉色蛛絲将梅希望和所有孩子連接起來。這個技能他們也用過。
借助這根牽連着所有孩子的蛛絲,梅希望能與大家心靈相通。
他要做什麽?
這蛛絲本是阿努人的聖物,村民們能看見嗎?
思及此,臣晨把纏繞在指尖的銀絲收回體內,喚道,“大哥——”
梅希望看向他,豎起胖嘟嘟的食指,“噓。”
梅雨軒忽然開口,“雖然這是你的道具,但在梅希望手裏已經進化了。他有分寸。”
對梅希望的縱容不是源于足夠的信任,而是源于自身實力的強大。在梅雨軒這裏,無論梅希望闖多大的貨,擺多大的爛攤子,他都能收拾。
臣晨忽然就明白了梅雨軒不曾出口的潛在話語——你會擔心梅希望是因為你還弱小,護不住他。
臣晨拳頭緊握一瞬又緩緩松開。他冰冷地笑了一笑。這就是他讨厭梅雨軒的原因。
“你們兩個過來。”梅希望奶聲奶氣的話打斷了梅雨軒和臣晨的暗潮洶湧。
祁陽和陳佳佳指着自己,“你在叫我們嗎?”
梅希望點點小腦袋,“對,你們過來。”
祁陽和陳佳佳滿臉莫名地走到牢門邊。
梅希望胖乎乎的小身體一分為二,變成兩個。陳佳佳和祁陽看得呆愣。
分化出的那個小身體迅速長高長大,吸着肚皮變作紙片人,穿過石頭栅欄,進入對面牢房,站在祁陽和陳佳佳面前。他緩緩膨脹,變成成年形态。
孩子們捂住嘴不敢發出驚呼,露在外面的眼睛卻瞪得溜圓,眸光裏滿是興奮和崇拜。
陳佳佳和祁陽不敢置信地看着梅希望。這種随心所欲的變化簡直匪夷所思。
成年形态的梅希望在陳佳佳和祁陽的眉心各自點了一下,牽出一根粉色蛛絲。
祁陽眉心微麻,連忙拉着陳佳佳退後一步,語氣森然地問,“你對我們做了什麽?”
梅雨軒按住祁陽的肩膀。
臣晨的銀絲悄然纏住陳佳佳的命脈。
兩人若是敢對梅希望發動攻擊,下一秒就會死亡。
成年形态的梅希望認真說道,“我覺得你們需要溝通。吵架不能解決問題。”
祁陽嗤笑一聲,正準備嘲諷幾句,卻忽然在自己的腦海中聽見了陳佳佳的聲音。不,那不是聽,是感受,是比語言更為深刻全面的一種理解。
陳佳佳的愛意暖融融地将他包裹,悲傷和不舍尖銳而又刺痛,像針尖紮過。
她想留下這個孩子是因為她對伴侶的愛已無處寄放。愛得太深太多,愛得太重太沉,她自己已經無法支撐。
如果伴侶真的走了,她會垮掉。她需要這個孩子,那不是絕望的延續,是愛的延續,生命的延續。
祁陽愣住,眼眶裏湧上熱脹的潮意。
陳佳佳也感受到了祁陽的心意。如果不是愛得太深,他哪裏來的恐懼?他冰冷的心刻着陳佳佳三個字,只有這三個字是滾燙的,發紅的,也是苦澀的,刺痛的。
他舍不得離開自己的愛人,但他沒有辦法。他也想要這個孩子,卻又害怕這個孩子變成愛人的拖累。如果付出生命能讓愛人過得更好,他願意死一百次,一千次。
說出“打掉孩子”這句話時,他的心比誰都痛!
陳佳佳呆住了,淚水不知不覺流了滿臉。
祁陽抱住她,将額頭貼在她的額頭上,柔聲低語,“老婆,對不起。我不應該讓你打掉孩子。”
陳佳佳抱住祁陽的腦袋,哽咽哭泣,“老公對不起,我不應該對你發脾氣。”
粉色蛛絲融化在兩人緊貼的熱燙皮膚裏。
大家眸光複雜地看着兩人。誰說裏世界沒有幸福?沾着血的幸福也算幸福。
腳步聲漸漸逼近。幼年形态的梅希望掃去一眼,所有孩子都乖乖躲到他身後。
幾個村民打開牢門,呵斥道,“走了,上路了!”
上路?這真不是一個好詞兒。但從以往的記錄來看,每一個任務者都會死在這裏。
大家懷着茫然和恐懼踏出牢房。兩個村民擡起臣晨的輪椅。
石窟很深,臺階很長。
孩子們被螢火蟲寄生,時時刻刻都能得到澎湃能量的饋贈。爬了一百多級陡峭臺階,他們竟然不喊累,也沒哭泣。他們自己也有所體會,原本充滿恐懼的小臉漸漸露出堅毅的表情。
在前引路的村民頻頻回頭看這些奇怪的孩子。
“今年的蠱王都很強。”有人低聲感慨。
“聖女又能延壽百年。”有人語氣微酸。
爬了十幾分鐘,一行人終于離開地牢,順着土路來到村後的一塊空地。
晨霧在山間缭繞,四周是沉默的巨樹。幾個村名用砍刀清理一塊巨大石壁上的藤蔓,還有幾個村民點燃篝火,架上一口大鍋。
幾個女孩搬來一個大甕,兩名年輕小夥攙扶着聖女走到大甕前。
“勞煩大家貢獻一滴血液。”聖女從小夥手裏接過一把小刀,對着任務者們說道。
一名年輕女人拿着小刀站在大鍋前,鍋裏是緩緩冒出熱氣的水。
“你要我們的血液做什麽?”梅雨軒皺眉。
他的血液是禁忌。
聖女定定看他,語帶深意,“我只要一滴普通的血。”
她在委婉地告訴梅雨軒——我知道你的血不普通。
梅雨軒眼裏劃過利芒,英挺不凡的臉龐籠罩在淡淡殺氣之中。
聖女又道,“為了任務,你們沒有選擇,你們只能配合我。”
梅雨軒定定看了聖女一眼,這才走上前,指甲劃過指腹,對着鍋裏熱騰騰的水擠出一滴鮮紅的血液。其餘人見他沒反抗,也都走上前依次放血。
混合着血液的水慢慢沸騰,釋放出帶着淡淡血腥味的霧氣。
聖女滿意颔首,這才用小刀劃破自己手腕,往大甕裏放血。她割得很深,直接切開動脈,露出森白的骨頭。鮮血飙射,滋滋作響。
爬滿暗綠銅鏽的大甕染上猩紅刺目的色彩。
幼年形态的梅希望在腦海中下令,“閉眼。”
孩子們立刻閉眼。有人害怕得顫抖,卻又馬上被腦海中湧來的一股溫暖氣息包裹。那氣息帶着蛋糕和奶油的香味,讓他們恍惚以為自己離開了這個恐怖的小山村,站在一座糖果小屋裏。
顫抖的孩子平靜下來,用小手捂住自己悄悄勾起的唇角。
聖女幾乎放幹了自己的血。兩個年輕小夥伸出雙手,虛懸在她腰後,以防她暈倒。
但聖女沒有暈倒。她半跪下去,擡起滿是皺紋的蒼白臉龐,聲音虛弱地幾乎聽不見,“開始煉人蠱。”
幾個女孩走上前,用小刀割開孩子們的眉心。有一個孩子的臉特別陌生,他們卻沒發現。因為他們從來沒正眼看過這些孩子,就像人類從來分不清每一只螞蟻的長相。
一只只螢火蟲從孩子們的眉心鑽出,嗅着濃烈誘人的血腥味飛向那口大甕。
一只蝴蝶飛在最後,灑下閃着微光的鱗粉。
村民們緊張地看着這一幕,心裏閃過驚疑。他們從來不知道煉蠱也可以如此唯美。
“今年的蠱很特別。”聖女似乎有所察覺,渾濁眼眸掃過每一個孩子的臉。
臣晨暗自握拳,雲子石和邱諾也都捏了一把冷汗。梅雨軒的血液在身體裏奔湧。
成年形态的梅希望擡起手掩住嘴,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唯獨他半點也不緊張。
那粉色蛛絲在晨曦中閃着光,把每一個孩子都連接起來,聖女卻完全看不見。沒發現異樣,她收回目光,看向大甕。濃烈血氣之中有熒綠的光閃爍,有微白的翅膀翩跹。
這些自帶光芒的蟲子在厮殺,卻又仿佛在釋放煙火。
聖女越發覺得怪異。這跟往年的煉蠱完全不同。毒蟲們吱哇亂叫,肚破腸流,斷肢橫飛的場景她見得太多,何曾見過微縮的星空被裝在這麽小的一口甕裏?
不對勁,很不對勁!
聖女的直覺讓她感到心慌意亂。她擡眸看向那些孩子。
幼年形态的梅希望已經倒下。
“假裝自己很痛苦,很虛弱。”他在腦海中指揮着孩子們的行動,“這是一個游戲,做得好有獎勵。”
精靈王的獎勵是魔法石嗎?可以變身的那種?
孩子們一個比一個期待,一個比一個來勁。被關押在地牢裏整整一年,他們太知道痛苦和虛弱是什麽樣的一種感覺。他們躺在地上,臉色煞白。有人痛得呻吟,有人滿地打滾,有人抽搐幾下,蹬蹬小短腿。
雲子石和邱諾看呆了。他們知道這事肯定有貓膩,但他們看不出真假。
孩子們精湛的演技騙過了所有人。
聖女收回懷疑的目光,專注地看着大甕。
閃閃發光的蟲子們已經決出勝負。一只拳頭大的螢火蟲吞噬掉所有同類,飽足地蟄伏在甕底,尾部亮起的熒綠光芒似幽幽鬼火,冰冷中帶着攝人神魂的恐怖力量。
聖女激動到臉頰潮紅。如此強大的蠱王,她以前從未見過!
幼年形态的梅希望在腦海中用人魚的歌喉哼唱着一首催眠曲。
所有孩子都在聆聽。
睡吧,睡吧,隐藏你的呼吸。睡吧,睡吧,像種子一樣。睡吧,睡吧,像埋在沙粒中的大海龜。精靈王的歌聲會把你們喚醒……
痛苦痙攣的孩子們沉睡過去,呼吸和心跳幾乎停滞。極為罕見的假死現象同時出現在幾十個孩童身上,誰能想到?
邱諾和雲子石也想不到。他們撇開頭,壓下難受的心情。他們以為孩子們真的死了。
“這個孩子還活着。”
幾個村民走上前一一查看孩子們的鼻息和脈搏。他們把幼年體的梅希望拖出來,帶到聖女面前,另外那些孩子并排擺放在碼放整齊的柴火堆上。
洞神祭完成的時候,所有屍體都會丢在這上面燒得幹幹淨淨。
“乖孩子,這是你的蠱,拿回去吧。”聖女取出甕裏的巨大螢火蟲,遞給梅希望。
梅希望渾身都是冷汗,臉龐一片慘白,仿佛很虛弱的樣子。他懵裏懵懂地接過螢火蟲,眨了眨圓溜溜的大眼睛。
聖女詭異一笑,誘哄道,“你和這只蟲子心靈相通,你試着把它放進你的肚子裏。放回去了,我就派人送你回家。”
對于一個被拐賣的孩子來說,回家是最迫切的渴望。為了回家,叫他們做什麽都可以。
梅希望用力點頭,連忙張開嘴巴,将螢火蟲塞進去。拳頭大的螢火蟲強行鑽入他的喉嚨,令他痛苦痙攣。他連忙去拽螢火蟲的尾巴,卻沒能把這條詭異的蟲子拽出來。
螢火蟲擠破梅希望的喉嚨,鑽入肚皮,燃起尾部的螢火。
梅希望的肚皮鼓出一個大包,熒綠的光穿透白嫩的皮膚,清晰可見。
梅希望滿口都是鮮血,已經無法說話。他捂着肚子倒下,痛得嗚嗚直叫,滿地打滾。
邱諾和雲子石:“……”好了,這下看出來了,剛才那些孩子絕逼是在演戲,他們都是跟大哥學的!
螢火蟲就是大哥,大哥就是螢火蟲。吞掉螢火蟲的大哥只會滿足地打飽嗝,根本不會痛,更不會滿地打滾!
該說不說,大哥的演技是真精湛啊!兩人恨不能把奧斯卡小金人頒給大哥。
梅雨軒低下頭,努力告誡自己不要笑。他接受過嚴格的訓練,除非忍不住……
臣晨用手捂臉。這樣就算笑出來也沒人能看見。
其餘那些任務者不明就裏,一個個冒出豆大的冷汗。S級任務者都被整成這樣,他們這些人又會是什麽下場?
“那孩子怎麽了?”成年體的梅希望小聲詢問。
大家沉默不語。
成年體的梅希望似乎明白過來,看向表情漠然的村民,紅着眼眶憤怒地叫喊,“他只是個孩子,你們怎麽能這樣對他!”
幼年體的梅希望一邊翻滾一邊朝成年體的梅希望爬去,伸出一只手,眼淚汪汪地呼喚,“哥哥救我!我,我快死了!”
成年體的梅希望向前走了幾步,旁邊的幾個村民舉起槍,對準他。
他咬咬牙,臉色鐵青地退後。
“殺死洞神之後,我要滅了你們!”成年體的梅希望雙手握拳,兇狠宣誓。兩行淚水從他精致臉龐上滑落。
“哥哥救救我~~~”幼年體的梅希望舉起手,凄惶無助地喊叫。
成年體的梅希望猛地撇開頭,把淚水甩飛。
“對不起。”他的聲音哽咽了。
雲子石和邱諾抱在一起,把笑抽的臉埋入對方頸窩。大哥,不能再演了,戲過了!
梅雨軒大步上前,把成年體的梅希望抱進懷裏,用力将對方的腦袋按壓在自己胸膛。再不采取行動,他多年的訓練就白費了。
臣晨慢了一步,笑意哽在喉頭,變成冰冷酸澀的嫉妒。
其餘任務者紛紛側頭,不忍目睹。
幼年體的梅希望扭曲爬行,嗷嗷哭泣,哭着哭着胖乎乎的身體就幹癟下去,變成一張空空的皮囊。他的血肉竟在短短數十秒之內被那只螢火蟲吞噬殆盡。
散發着幽綠光芒的螢火蟲爬出來,用前肢把皮囊卷成一顆球,迅速吃掉。它尾巴上的螢火更加幽綠明亮,也更加冰冷攝人。
聖女狂喜,連忙擺手,“快把人蠱拿過來!”
一個女人走上前,抓住這只螢火蟲。
螢火蟲忽然咬住女人的手腕。
來不及發出驚呼或慘叫,女人的身體幹癟成一副空蕩蕩的皮囊。
空地上喧嘩四起,劈砍藤蔓的幾個壯年小夥也都停下動作,驚駭不已地看過來。村民們驚退,顫抖,然後跪地磕頭。
這哪裏是蠱王!這分明是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