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物,你走錯片場了! - 第160章
梅希望沖沙路吐出一口唾液。
跪在地上磕頭的老太太動作飛快地站起來, 用自己的手接住這口唾液。
村民們發出驚駭的吸氣聲,然後是憤怒的粗喘。他們的眼瞳裏紅光閃現。若此刻不是白天,而是夜晚, 景象必然會更加恐怖。
被一雙雙血紅的雙眼瞪視, 被冰冷刺骨的殺氣籠罩, 雲子石腿腳有些發軟。顧宏冷汗淋漓,面白如紙。
難怪這支隊伍叫小霸王學習機。隊長的風格也太小霸王了!在別人的地盤怎麽能這樣搞!
臣晨将坐在自己膝頭的梅希望推下去。
梅希望回頭看他, 委屈地噘嘴。
臣晨沒有解釋,自己滑動輪椅走上前,擋住梅希望。這群村民被激怒了。剛才那個死掉的阿滿說這是一條神路。亵渎神靈應該是很重的罪名。
這些人必然會大開殺戒。
雲子石沖地上啐了一口, 袖子裏滑出一柄長刀。但他知道, 無論是熱武器還是冷兵器, 都無法對付這群詭異的村民。
相反, 這些村民殺起人來卻不用刀,或許只是吹一縷風,又或許只是一個目光的注視, 一個呼吸的交換,他們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死任何人。
顧宏直接擺爛,雙手空空地站在原地。
臣晨死死盯着那個老太太。
三十秒過後, 臣晨的視野裏一片漆黑。他看不見對方的真面目,也看不見那些飄搖的火苗。周圍這群村民也一樣。他們要麽都是等級在S級以上的BOSS, 要麽是極為特殊的存在。
第一個猜想被臣晨否定,他覺得是第二個。這些村民的來歷隐藏着秘密。
接住唾液的老太太本是雲淡風輕的表情, 這會兒卻忽然跪下。
她已轉過身面對臣晨等人, 這一跪便是對臣晨他們行了一個大禮。
村民們大驚失色, 連忙圍攏過去。
“聖女!”
臣晨聽見有人這樣喊。
“聖女?審美降級這麽嚴重嗎?”雲子石冷笑調侃。
顧宏低聲說道, “兄弟, 我給你一個忠告,不想死就管好你這張嘴。”
雲子石斷然拒絕,“不可能,老子就靠這張嘴吃飯。”
梅希望撲到臣晨背上,兩條纖細的手臂摟住臣晨的脖頸,撅起的紅唇在對方耳邊嘟囔,“你怎麽不抱我了?”
死戰将至,臣晨卻覺心頭一熱。
他拍拍梅希望的手背,柔聲低語,“待會兒再抱你。”
他冷冽的目光直直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老太太。
梅希望也噘着嘴看過去。
老太太大聲怒斥,“都散開!”
圍攏過來的村民們連忙散開。沒有任何人質疑聖女的命令。
老太太跪在村口,背對沙路,一只手緊緊握拳,微微顫抖,另外一只手握住這只顫抖的手。她擡起頭,充血的雙瞳死死盯着躲在臣晨背後的梅希望。
冷汗順着老太太臉上的深深溝壑往下流淌。
她感覺到了疼痛,面容因此而扭曲,眼瞳裏還帶着難以置信的神色。
她怎麽會疼痛?
對了,是因為她受傷了。
可她為什麽會受傷?
第一次感受到疼痛是什麽時候?老太太已經記不清了。歲月太過漫長,那些只發生過一次兩次的短暫瞬間早已被遺忘。
但現在,她感受到了久違的疼痛!她正被疼痛折磨!這麽強烈,根本無法忍耐!
“啊啊啊!”
老太太死死抓着自己顫抖不止的手,發出慘叫。
她的表現吓傻了周圍的村民。發生什麽事了?一口唾沫而已!雖然很是侮辱人,洗掉不就好了嗎?
洗不掉!根本洗不掉!只有老太太知道,這唾沫正在溶解她的身體!她的身體由神孕育,怎麽會被一個人類傷害?除非對方根本不是人類!
“你是什麽東西?”老太太喘着粗氣質問梅希望。
她充血的雙瞳裏有驚駭,有忌憚,還有一絲恐懼。
滋滋滋……皮肉腐蝕的聲音持續不斷,緊握的拳頭裏冒出黑煙,流出黑血。
梅希望眨了眨眼睛,感覺十分詫異。如果是普通人,這一口唾沫吐過去,對方的整個身體都會溶解成一灘黑水。
所以說這個老太太不是普通人。她應該是食物。
梅希望的眼睛亮了,嘴角流出貪婪的唾液。整個苗寨都很香,進入這裏嗅覺會失靈。什麽都是香噴噴的,也就不知道哪一樣東西可以吃。
找到一個能量充沛的食物,梅希望心滿意足。他把臉埋進臣晨的頸窩裏偷笑一下,順便用臣晨的衣領擦掉自己嘴角的唾液。
後脖頸濕漉漉,熱烘烘,酥麻麻,臣晨在心裏苦笑。他早晚會失去全部的克制。
“啊啊啊!”
老太太還在慘叫,臉上的皺紋像鉛筆随意在紙上畫出的淩亂線條。從她指縫裏溢出的黑血越來越多,黑煙散發出刺鼻的味道。
村民們吓壞了,一聲聲地喊着聖女。
“不要過來!”老太太再次下令。
向前跑了幾步的村民們又潮水般退去。
黑血落在地上還在冒煙,将土路溶解出一個小坑。如此劇烈的毒性竟是連這裏的村民都很少得見。
本來想擺爛等死的顧宏默默掏出一把槍。他覺得有梅希望在,這支團隊還可以拼一拼。
雲子石好心好意地說道,“聖女,要不你把這支胳膊卸了吧。”
老太太咽下即将脫口的慘叫,低頭冷笑。卸掉自己的胳膊?神的子民怎麽能丢棄神賜予的軀體!
她扯掉自己的衣袖,默默運轉力量,額頭的冷汗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臣晨瞳孔微縮,心生駭然。只見那聖女手臂上的血管一根一根浮凸,一根一根鼓脹,一根一根發黑,一根一根脈動。瘦如枯柴的胳膊轉眼間竟變得比成年男人的大腿還粗。
漆黑脈動的血管凸起一個個小包,小包在游弋蠕動。
老太太并攏雙指,順着肩頭用力按壓血管,一直按壓到緊握成拳的腕部。血管裏游弋的小包被擠壓到緊握的手掌之內。
“她在做什麽?”雲子石皺眉。
顧宏看得目不轉睛。
臣晨猜測道,“她想用身體裏的蠱蟲對抗毒素。”
果不其然,被唾液腐蝕的手掌不再流出黑血,老太太痛苦的表情也緩解許多。但她眼裏的不甘卻更加濃烈。
冒着黑煙的拳頭裏發出短促的鳴叫,吱吱唧唧,像生肉被按壓在火紅滾燙的鐵板上。
老太太松開拳頭,露出血肉模糊的掌心。那唾液竟把她的皮肉腐蝕成這個樣子。
周圍的村民發出驚駭的低呼,還有人不敢置信地連連搖頭。他們是高貴的神族!他們怎麽會受傷?
老太太翻轉血肉模糊的手掌心。一只只蟲子由破潰的傷口裏掉出來,落在地上。有肉蟲,有蜈蚣,有蜘蛛,有細小的毒蛇……它們通體漆黑,渾身腐爛,冒着濃煙。
一只只蟲子堆疊,形成一座小山。每一只蟲子都在劇烈痙攣後死去。
老太太的身體裏竟然蓄養了這麽多蠱蟲!她的身體不是身體,是一座蟲窟!
雲子石撓撓發癢的頭皮。
顧宏摸摸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臣晨面無表情地看着這一幕,聽見身後傳來梅希望吸溜口水的聲音,不由勾唇。
堆疊在地上的蟲屍帶走了唾液裏的毒素,慢慢溶解成一灘黑水。
老太太不斷用雙指按壓這條顫抖的手臂,将一個個鼓包迫入被腐蝕的掌心。這叫以毒攻毒。她的策略是正确的,掌心裏的黑血慢慢變成鮮紅的血,黑煙消散殆盡。
翻卷的皮肉裏有細小的蜘蛛爬行,吐出白絲。白絲将潰爛的傷口填補。粉色肉芽順着白絲生長,速度奇快,只在眨眼間就把掌心修複如初。
老太太蜷了蜷五根指頭,甩了甩手腕,摸摸光滑的掌心,這才擡眼看向梅希望。
“你是什麽東西?”她厲聲诘問。
村民們圍攏過來,眼裏紅光閃爍。這些充血的眼睛只有獸性和殺意。
顧宏和雲子石背靠背站在一起,額頭冒出冷汗。
四個人打幾百個人,而且這些人還都能下蠱。戰況會慘烈到何等地步?他們根本不敢想。
臣晨命令道,“吃驅蟲丸。”
他把一粒藥丸遞給身後的梅希望。梅希望捏在指尖看了看,轉手扔掉。
臣晨,“……”
雲子石和顧宏飛快吞服藥丸。
老太太冷笑道,“這種藥只能驅趕普通的蟲子,對蠱蟲沒用。”
顧宏和雲子石心裏一緊。艹,如果驅蟲丸沒用,那他們将要面對的就是源源不斷的蟲潮。人可以殺光,蟲潮怎麽解決?而且所有蠱蟲必然都是帶毒的,還是劇毒!被它們輕輕碰一下就會死!
雲子石和顧宏握刀的手顫了顫。
臣晨指尖探出一縷銀絲。
老太太忽然看向臣晨,語氣冰冷,“你身上有我們阿努人的聖物!把它交出來!”
“什麽,聖物怎麽在他手裏?他跟廖春燕是什麽關系?”周圍的村民發出議論。
四個老頭越衆而出,默默來到老太太身後。他們負手而立,面容肅殺,雙瞳裏紅光電閃。
梅希望趴伏在臣晨背上,揪揪臣晨耳朵邊的一縷頭發。他還不知道事态已經越來越嚴重。
雲子石回頭問道:“臣晨,你拿了他們什麽東西?能不能還給他們?”
臣晨默不作聲。交出去就能避免惡戰嗎?他不這麽認為。交出去只會讓他們變成待宰的魚肉。
但如果不顧及同伴的死活,堅持不交,他會背上道德的枷鎖。他可以不擇手段,但那是對敵人,不是對自己人。而且,同伴對他的感觀也會受到極為負面的影響,認為他是一個自私自利之徒。
臣晨還在思忖,心中猶豫。
“不還。”梅希望趴在他背上,哼哼道,“臣晨拿到了就是臣晨的東西。”
大哥這霸道的性子……雲子石不敢再勸,只能回頭怒視敵人。
臣晨心裏一松,冷凝如霜的面上不禁露出一抹微笑。他始終被梅希望堅定的維護着。
“把聖物交出來,我可以不殺你們。”老太太語氣溫和地說道。
臣晨搖頭,“不交。”
老太太渾濁的眼珠掃向雲子石和顧宏。她沒說話,但挑撥的意思非常明顯。只要這群人內鬥起來,他們就不用親自動手。
“交你麻痹!”雲子石啐了一口。
老太太以前也愛随地吐痰,但現在,她看見雲子石的動作,竟然覺得那麽讨厭!
顧宏只是一個外人,自然沒開口。交不交都是人家的自由,他管不了。隐藏副本是他觸發的,人家願意陪他來已經很不錯了。剛進副本就死,也不是那麽不好接受,反正他的同伴都死光了。
老太太見幾人很團結,只能微微偏頭,看向身後的四個老頭。
老頭們上前一步。其中一個穿紅衣的老頭雙手長出漆黑鋒利的指甲,甲尖滴落黏稠毒液,被地上的塵土包裹成一顆顆泥球。
顧宏和雲子石如臨大敵地看着這一幕。臣晨指尖的銀絲微微蠕動。
這四個老頭應該是實力非常強悍的蠱師,不好對付!
梅希望從臣晨背上下來,退後幾步,歪了歪頭,然後像僵屍一般平擡自己的雙手。
這一招他也會!
眨眼間,他的十根指頭也長出漆黑鋒利的指甲,黏稠毒液順着指尖滴落,将土路溶解出一個個冒着黑煙的小坑。
紅衣老頭看看地上那些小坑,又看看自己腳邊的幾顆泥球,不由自主地退後一步。
站在他身旁的綠衣老頭頸側長出許多鱗片。另外兩個老頭身穿藍衣,長相一模一樣,應該是雙胞胎。他們一個眼睛變成豎瞳,一個吐出猩紅的蛇信,發出冰冷的嘶嘶聲。
這些招數我也會!
梅希望點點小腦袋,眼睛随之變成豎瞳,頸側和臉頰長出粉紅鱗片,雪白貝齒變成鋒利鯊齒,齒縫中滴落黏稠唾液。一條長長的,猩紅的舌頭從他嘴裏探出來,在空中扭動嗅探。
舌尖嗅探到老太太和四個老頭的方位時狠狠一顫,也不知發生了什麽,鮮紅的舌頭竟然變成黑色,舌苔變作一根根毒刺,舌尖裂開一條口子,口子裏是密密麻麻數不清的利齒。
四個老頭瞳孔震顫,不由自主退後一步。
老太太眼裏的殺意凝滞。像是經過了劇烈的掙紮,幾秒鐘後,當她再開口時,語氣裏竟然充滿疲憊,“送幾位神使去地牢。”
顧宏和雲子石,“???”
臣晨回頭看向梅希望。梅希望已恢複最初的模樣,歪歪腦袋,慫慫肩膀。
臣晨低下頭,看着土路上幾個冒着黑煙的淺坑,已經明白了什麽。這些人弄不清梅希望的來歷,不敢動手。又或者任務者對他們來說還有別的利用價值。
總之不用與這些人鏖戰是好事。任務一個都沒接到,他們不能盲目行事。
老太太帶着四個老頭匆匆離開。村民們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敢靠過來。
其中一人飛快瞟了梅希望一眼,心驚膽戰地說道,“你們想見洞神就老實跟我們走。明天就是洞神祭。”
“什麽洞神?”臣晨套話。
與此同時,系統在幾人的腦海中發布了四條主線任務,其中一條就是找到洞神,殺死洞神。
“走吧。”臣晨妥協。
顧宏和雲子石也沒反抗。
梅希望從輪椅後面繞出來,爬到臣晨膝頭坐下,晃晃自己沒穿鞋的腳丫,委屈地嘟囔,“髒了。”
臣晨從褲兜裏掏出一包濕巾,仔仔細細擦拭這雙嫩白纖薄的足。想起梅希望小時候的饅頭腳丫,他不禁低聲一笑。
梅希望扯扯他耳朵邊的頭發。
雲子石認命地走過去,推動輪椅。
顧宏跟在後面,小聲說道,“人家是皇帝和小王子,你是太監。”
雲子石,“……你他媽是太監的幹兒子!”
顧宏哈哈大笑起來。雲子石也跟着笑。臣晨莞爾,梅希望趴伏在臣晨肩頭,笑得眉眼彎彎。他的目光越過一衆村民,看向那條黃沙路。
村民們用繩子套住三輛越野車,開動大巴将它們拖出來。
黃沙路上留下一串淩亂的車轍。
陳烨等人連一根完整的骨頭都沒留下。不,他們留下了一些東西。
蠕動的黃沙裏忽然冒出一顆小小的,輕飄飄的蒲公英種子。風吹動種子的絨毛,使之飄展。更深的黃沙裏掩埋着更多的種子,它們在尋找生根發芽的泥土。
梅希望看着那條平靜的沙路,唇邊抿出兩個狡黠的梨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