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物,你走錯片場了! - 第145章
臣晨簽下自己姓名之後, 那張羊皮紙緩緩飄上半空,燃燒成灰燼。
一種玄而又玄的感覺籠罩在臣晨頭頂,靈魂仿佛被套上枷鎖, 遲滞, 冰冷, 毛骨悚然。
雲子石和顧宏擔憂地看着臣晨。劉勤和一衆保镖已經恐懼到麻木,一個個僵立在原地。
胖老頭想要大笑, 嘴巴卻張不開,想要鼓掌,又不敢發出聲音, 只能擺出一個前仰後合的動作。
臣晨主動伸出手, 說道:“合作愉快。”
胖老頭連忙走上前, 與金主握手。
溫熱的掌心與冰冷的掌心相貼。許多銀絲順着臣晨的指縫湧現, 迅速攀爬到胖老頭身上,絲絲縷縷将對方纏繞,穿透身體, 直達靈魂。
胖老頭露出愕然的表情,随後兇狠地看向臣晨。
臣晨直勾勾地與之對視。
數秒後,胖老頭兇狠的眼睛忽然眯起, 灰色瞳仁裏流瀉出瘋狂的笑意。他的手掌被銀絲纏繞,無法與臣晨的手掌脫離, 于是他放棄掙紮,忽然将臣晨用力拉扯過去。
臣晨的輪椅向前滑動。
臣晨下意識地摟住梅希望的腰, 唯恐梅希望從自己的懷裏摔出去。
胖老頭俯下身, 瞪大灰色眼珠, 直勾勾地看進臣晨眼裏。他的神色之中沒有恐懼, 沒有憤怒, 只有興奮。
臣晨看不透胖老頭的弱點,然而,就在此刻,就在兩人互相瞪視的一瞬間,臣晨從對方的眼睛裏看見兩束刺目的紅光。
直覺促使臣晨馬上閉眼,并且當機立斷地切斷了纏繞在胖老頭身上的銀絲。
只差一個腦袋,胖老頭就會被裹成繭蛹。但在最為關鍵的時刻,臣晨選擇放棄。他相信自己的直覺,他預感到殺死胖老頭的一瞬間,自己也将遭遇莫大的危險。
梅希望也殺死過胖老頭,他有同樣的預感嗎?
感覺到危險已經過去,臣晨睜開眼,垂眸看着自己懷裏。
梅希望依然在沉睡,臉頰泛着淡淡的紅暈。他柔軟,溫暖,馨香,像開在自己心尖的一朵花。臣晨連碰觸都舍不得,又怎麽舍得将他喚醒?
壓下心中的疑問,臣晨松開胖老頭的手,冷聲道,“你可以走了。”
雲子石和顧宏心中滿是驚詫和疑慮,卻沒有在這個時候詢問原因。他們已經默認臣晨是這個團隊的領導者。
胖老頭拿起鋼筆,寫下一行字:【臣先生,您剛才為什麽不殺了我呢?您完全有那個能力。我在您面前只是一個跳梁小醜而已!】
臣晨冷笑,“你過謙了。你可不是跳梁小醜。”
【您是發現了什麽嗎?您太敏銳了,我有點害怕您呢,哈哈哈!】
臣晨斂去笑容,冷漠道,“我比你想象得更敏銳,你怕我是應該的。”
【您究竟能為我帶來什麽呢?我非常期待。明天還有幾場精彩的演出,您一定要來!我會把演出地址發送到您的手機裏。再見臣先生,祝您發財!】
胖老頭摘掉寬檐帽,極為紳士地鞠了一躬,蹑手蹑腳地離開包廂。路過劉勤和一衆保镖,他連連舉帽,邁着鴨子步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像卓別林,十分幽默诙諧。
過了數十秒,在走廊的盡頭,呱唧呱唧的腳步聲才模模糊糊地響起。
那胖老頭的确很忌憚臣晨,卻又似乎沒把臣晨放在眼裏。他是一團迷。
雲子石關上包廂門,問道,“你剛才為什麽不殺他?”
“我看見他的眼睛在閃光,我産生了強烈的危機感。”臣晨回憶之前的一切,慎重告誡,“找到規則之前,不要輕易去殺團長,更不要面對面地殺他。”
雲子石知道臣晨的天賦,沒有提出異議。
顧宏反複琢磨這句話,眉頭皺得很緊。
臣晨拉開包廂門,劉勤連忙上前幫他推輪椅。一行人來到後臺。
剛才還跑得無影無蹤的那群小醜此時又出現了。他們有的在收拾服裝和道具,有的在打掃衛生,有的在搬運東西。放眼望去,觀衆席上躺着的一具具屍體都已消失不見。
在半小時內将那麽多屍體搬走是不可能的,唯一合理的解釋是,那些本就不是屍體。
更确切地說,來觀看這場表演的不是人類,而是某種意識體,譬如靈魂、鬼怪、欲望、惡念……
小醜們穿着大皮鞋,腳步聲太過吵鬧。
臣晨輕輕捂住梅希望的耳朵。
劉勤等人看着觀衆席,表情呆愣。莫名消失的屍體再度讓他們陷入恐懼。這真的是一場噩夢吧?但噩夢什麽時候能醒?
雲子石和顧宏對消失的屍體不感興趣。兩人仔細觀察來來往往的小醜,試圖找出一些線索。
直到所有小醜陸續離開,留下一個幹幹淨淨的劇院,雲子石才附在臣晨耳邊低語,“一號小醜不見了。”
所有小醜的額頭中間都畫着一個圓圈,圓圈裏寫着紅色數字,那就是團長為他們取的名字。
臣晨回憶片刻,說道,“團長死的時候,一號小醜逃走了。”
雲子石當時就在一號小醜身邊,于是點點頭。
劉勤的手機響了一聲,他拿起來查看,說道,“老板,太陽馬戲團的團長讓你明天晚上七點帶着這二位先生去看表演。地址是環海路……”
臣晨記下地址,吩咐道,“回酒店吧。”
一行人離開劇院,來到外面的停車場。暮色中,一棵棵法國梧桐巨人般伫立在道路兩旁,晚風微微一吹便有許多絨絮落下。
雲子石打了一個噴嚏。顧宏撓撓臉頰。
梅希望猛地一抖,忽然驚醒過來。
臣晨連忙拍撫他的背,柔聲問道,“怎麽了?你對這些絨毛過敏?我叫人給你打傘。”
梅希望擡頭望天,沒有回答。他看得很專注,眼神異常幽暗。
片刻後,天空中傳來撲簌簌的聲音,那是成群結隊飛來的鳥兒。它們浩浩蕩蕩,前仆後繼,低鳴不斷。它們落在附近的梧桐樹上,歪着腦袋,用黑豆眼直勾勾地看着梅希望。
梅希望也歪着腦袋,直勾勾地看着它們。
“下來!”白嫩的小手輕輕一招。
鳥兒們紛紛拍打翅膀,掉落許多羽毛,卻沒有一只飛落下來。它們不聽梅希望的話,卻又似乎跑不了。
咕咕咕,叽叽叽,呱呱呱,各種各樣的鳥兒發出各種各樣的叫聲。
雖然臣晨不懂鳥語,但他能夠感覺到,這些鳥兒對梅希望怨念很深,罵得也很難聽。
“你給我抓一只鳥兒!”梅希望指着一棵梧桐樹,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臣晨。
臣晨無法拒絕,指尖射出一根銀絲,套住一只信鴿的脖子,拉扯下來。
信鴿瘋狂拍打翅膀,咕咕大叫。
“艹你大爺!”
把信鴿捏在掌心的時候,鳥叫聲忽然變成奶聲奶氣的唾罵。
臣晨愣住了。他終于意識到,這些鳥兒不是鳥兒,是梅希望的一部分。
不等他多想,梅希望奪過這只雪白的信鴿,胡亂塞進喉嚨,艱難地吞咽下去。他把粘在嘴角的一根鳥毛取下來,放進嘴裏吃掉,然後滿足地拍拍肚子。
咕咕,咕咕……樹上的鳥兒既不敢飛下來攻擊,又不能飛遠逃離,只能發出狂躁的叫聲。
臣晨掌心裏還殘留着一根羽毛,神情呆愣。
梅希望把這根羽毛撚起來吃掉。
臣晨回過神,問道,“你還要嗎?”
梅希望看向那些鳥兒,鳥兒們轟然四散,飛上夜空。
幾輛豪車開過來,緩緩在臣晨面前停穩,梅希望遺憾搖頭,“不要了,我想找一張床睡覺。”
他剛剛誕生,需要大量的時間進行能量的吸收和記憶的整理。
臣晨抱緊梅希望,語氣溫柔,“好,我們去酒店。”
一行人來到臣氏集團下轄的五星級酒店。臣晨讓劉勤開了一間總統套房。不是他吝啬,舍不得多開幾間房。在副本裏,分開住純屬找死,一起住才是最安全的。
“我走了,你們守着梅希望。有情況随時給我打電話。”臣晨回頭看了看睡在被窩裏的青年,嗓音壓低。
雲子石問道,“你去哪兒?”
臣晨:“我回去看看我爺爺奶奶,外公外婆。”
雲子石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臣晨在說什麽。回家看親人,這是他做夢都不敢想的事,臣晨卻在副本裏實現了。
這刺眼的紫金色氣運……
雲子石滿臉都是羨慕,擺手道,“那你趕緊走吧。”
顧宏躺在客廳的沙發上,已經睡死過去,眼角挂着一條濕漉漉的淚痕。獨處的時候,他應該是哭過了。今天他是踩着隊友的屍體活下來的。
如果讓自己踩着邱諾的屍體……雲子石心髒絞痛,大腦發暈,根本不敢深想。他的眼睛也泛上潮紅,不由低頭隐藏此刻的脆弱。
“快回家吧。以後就沒有這樣的機會了。”雲子石嗓音沙啞地催促。
臣晨點點頭,最後看了梅希望一眼,離開套房。
劉勤将臣晨推到酒店後面的停車場,擡頭望天,憂心忡忡地說道:“那些鳥兒跟過來了。老板,你看過希區柯克的電影《群鳥》嗎?”
“沒看過。”臣晨搖頭。
劉勤吸氣道,“那是一部恐怖片,說的是群鳥攻擊人類。我想我們遇到了同樣的情況。”
臣晨擡頭看去。停歇在樹梢上的鳥群嘩啦啦地飛上天空,在他的頭頂盤旋,灑落根根羽毛。
劉勤和幾個保镖連忙擡起胳膊擋臉,唯恐被鳥啄瞎眼睛。
但鳥兒們沒有飛下來發動攻擊,只是投下一坨坨鳥屎。
劉勤撲到臣晨身上,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鳥屎攻擊,驚恐地叫喊,“老板,鳥屎掉在腦袋上會變禿頭的!你這麽帥,絕對不能變成禿子!”
幾名保镖連忙脫掉外套,罩在自己腦袋上。劉勤沒人保護,又沒有衣服遮擋,淋了一身鳥屎。
臣晨:“……”
“叛徒,叛徒,叛徒!”呱呱叫的鳥兒們口吐人言。
臣晨:“……”
臣晨只能嘆氣。
劉勤和幾名保镖已經見怪不怪,十分淡定。看見汽車開過來,他們連忙拉開車門,把老板推進車廂,匆忙逃離鳥屎地獄。
鳥兒們窮追不舍,在天空中發出浩浩蕩蕩拍打翅膀的聲音。
臣晨打開窗戶往外看,一只鳥兒飛下來,與奔馳的汽車同步而行。
“你們不累嗎?梅希望都累了,你們也歇會兒吧。”臣晨的語氣很是無奈。
這只鳥兒呱呱叫了兩聲,說道:“母體說外面很危險,讓我們跟着你。”
臣晨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鳥兒口中的母體就是此刻在酒店裏沉睡的梅希望。
不,梅希望并未沉睡。又或者說,他的身體已經睡了,但他的意識和大腦還很清醒。他知道臣晨的離開,沒有挽留不是因為不在乎,而是因為他以另一種方式始終陪伴在臣晨身邊。
“哼,叛徒!遇到危險,你可以把我當手榴彈投出去!我能炸死敵人!”鳥兒用黑豆眼狠狠瞪視臣晨,不甘不願地說道。
它很氣,但它不得不用生命保護臣晨,因為這是母體的意願。
臣晨張了張嘴,說不出話,只短促地笑了一聲,然後捂住自己潮濕酸脹的眼。
無論發生什麽,梅希望總是不會改變。他永遠是照亮臣晨的一束光。